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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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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也都生具异禀,神力兼人。乃父因念无母之儿,格外钟爱,欲其速成,用尽心思,授以艺业,已得了萧氏许多不传之秘。平日一个对一个,同门中六人过手练习,往往吃他们占了便宜。虽因年小,别人成心相让,以博一笑。萧珍却是真有过人之能,小小年纪,心灵手快,力大身轻,寻常休想动他。二娘又守着主母临去之诚,永远和他们三人同出同入,寸步不离。有这三小孩在一起,简直无法下手;只有夜间前往行刺,尚可成功。无奈萧氏父子俱是能手,又常有心爱门徒留住受教,稍有动静,必被警觉,闹穿岂不更糟?此外又别无良法,为难了好多日,老是迟疑不敢。
  这日畹秋同了女儿瑶仙,往萧家随同练武,大家都在场上,忽然口渴,自往堂屋取茶。
  一阵风过,隔门帘望见二娘在门外与一女婢闲谈,猛地心动。走近间壁一听,二娘正说道:
  〃我近来也不知怎地吃不下,睡不安,仿佛有鬼附身一样。你知道大娘死得太冤枉么?有一肚皮话,也不好和人说。我和你同住一屋,彼此相好,我拜托你一件要紧事:我现在白天黑里,老疑心有人要害我。我这种人早就该死,死原不怕,只是气他不过。不论甚么地方,尤其在我屋内,你更要留神。你只要听见我快死的信,连忙赶去,我必留着一口气,把心腹话对你说明。千万不要忘记。〃畹秋闻言,大吃一惊。方要再往下偷听,场上小弟兄姊妹们练功已完,嘻嘻哈哈,纷纷纵步进来。爱女瑶仙,也在其内。恐被室中人觉察,也装作一同走进,先赶向门前拉着女儿,再往里走,故意高声说道:〃也没见你们这般爱口渴,功才练完,就要喝水。你看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喝吗?〃众小兄妹本意穿堂而过,往后面山上玩,并非口渴。畹秋说完,随掐了一下瑶仙,瑶仙机灵,颇有母风,闻言方欲答说不是,立即会意,改口道:〃今早来时吃稀饭,咸菜吃多了。〃一言甫毕,二娘闻得畹秋口音,果然生疑,揭帘一看,见是由外走进,未被偷听,也未答理,便退了回去。三小兄妹随即由外屋跑进。
  三奸回去一商量,越虑事机已迫,二娘业已愧悔怨望,早晚事泄无疑。连伺三四天,方苦无隙可乘,忽然大雪连朝,恰赶上第二次欧阳霜出亡之日。畹秋知每年这日,萧家父子和二娘必要哭闹一阵,门人弟子,不许进谒,不见一人。惟恐到了伤心之极,二娘漏了,好生忧急。又与萧元、魏氏熟商一番,决计涉险一行,见机行事。出事的头一天,便冒风雪,前往窥伺,有无下手之策。去时未带兵刃,以便事发,推说爱女因师父不肯传授心法,归家痛哭,特来求教,以便有个借口。到时,二娘因萧逸避嫌,晚饭后便令归房,室中只有萧氏父子四人围炉伤嗟,听口气颇多可疑。算计萧逸本领高强,村中外人不入,不会防备及此。但行刺暗杀,终是不妥,思量无计。第二日胆子稍大,又约萧元同往窥探,本心是想偷入二娘室内,点伤她的要害。因知二娘楼居,睡时楼门关闭,只带了根绳子备用,仍未携带兵刃,不料恰好用上。到时窥见室内无人,悄悄绕出堂屋。方欲设法上楼,忽见竹林内烛光掩映,想是当夜是欧阳霜毙命之日,定在竹园高祭无疑。忙和萧元悄悄绕路赶往,如遇上便说是望见火光而来,也不妨事。二奸伏身之处,近在祭台左近坡下雪凹中,竟无一人觉察。二奸也真有耐心,在雪窟里挨着酷寒,等了半夜。直到萧氏父子四人回房,二娘没有顾忌,益发肆无忌惮,连哭带诉,把三奸毒计和胸中积怨,一齐说了出来。萧元怕冷,自萧氏父子一走,就要动手。畹秋本心也想威逼二娘,下辣手拷问实情,究竟漏泄机密也未。一听二娘出声祷告,说的正是经过和现在的情形,声音又不低,听得颇真,大合心意。忙将萧元止住,静听下去。后来二娘诉了一遍,又是一遍,咬牙切齿,把畹秋、萧元骂了个狗血喷头。知她胆小,事情未泄,心中大放。又察看她悲愤填胸之状,久必生变。话已听完,哪里还肯容她活命。忙令萧元装作鬼声,在坡下低声哭叫,使其害怕分心。自己绕至二娘身后,去点她的要穴。谁知二娘故主恩深,当年内疚神明,心中苦痛已极,恨不得主母归来,以死明心;乍一听鬼声,当作主母显灵,并不害怕,反倒哭喊大娘,朝坡下走去。萧元年近半百,血气渐衰,武功又没甚么根底,随定畹秋,在深雪里潜伏了半夜,身已冻僵,不能转动,声音也都发抖。当时只知按畹秋之言行事,不知四肢麻木,失去知觉。以为在大雪深夜,无人之际,二娘闻声必定吓昏。不料刚颤巍巍叫了两三声,二娘已循声赶来。偏是身在坡下,立处较畹秋先立之处较低,看不见上面,叫早了些,畹秋还未绕近二娘身后。两下里相隔又近,见二娘不肯停步,眼看就要对面,畹秋相隔尚远。萧元心想二娘不会甚武功,一被看破,立时冲将上去,将她扑倒,那时畹秋也必赶到,一下就可了账。方欲伸手,作势准备,猛觉两手不听使唤,心中一惊。把身往下一蹲,不料和双手一样,抬不起来,蹲不下去,知道不妙。竹林离萧逸所居楼房不远,平日推窗可见,雪光又白,只要被二娘大声一喊,立可闻警追来。即使畹秋已将二娘弄死,以萧逸的脚程本领,休说自己,连畹秋也逃走不脱。
  第一九二回 悔过输诚 灵前遭惨害 寒冰冻髓 孽满伏冥诛
  萧元正在惶急,二娘眼力更尖,听到第三声鬼叫,已觉出有些不像,跟着人已循声追到坡前。一低头望见坡下雪凹中站定一个男子,定睛一看,正是萧元。知他心怀不善,不由又惊又怒。刚喝得一声:〃原来是你装鬼吓我!〃畹秋已经赶到身后,相隔尚有两丈左右。也是因为雪中久立,仗着平日教爱女武功,没有间断,虽不似萧元那等通体僵硬,也是身寒手冻,冷得直抖,脚走不快。绕过去时,两手正揣向怀中取暖,准备到时,好下辣手伤人。身未赶到,闻得萧元低叫,方怪他性急,又遥见二娘不曾吓倒,便料要糟。不顾僵足疼痛,把气一提,飞跑赶去。还未到达,便听二娘出声喝骂。冻脚硬跑了一程,又在发痛。知道萧逸一听见,立即身败名裂,休想活命。赶近下手,万来不及。一着急,恰好适才准备带来爬楼的套索,因恐冻硬不受使,揣在胸前,以备应用,一直没有取下,活口套索也打现成。手正摸在上面,忽然急中生智,握紧索头,手一伸,全盘取出。说时迟,那时快,畹秋只一转念间,二娘这里想起三奸,畹秋是个主谋,萧元在此,畹秋想必同来,否则只他一人,无此大胆,心中一害怕,刚想喊人,只喊得一个〃有〃字,畹秋惊急交加,早运足全身之力,把手中套索甩将出去。二娘惶骇惊叫中,微觉脑后风生,面前一条黑影一晃,跟着颈间微微一暖,咽喉紧束,被人用力勒住,往后一扯,身便随着跌倒在地,两眼发黑,金星乱冒,立即出声不得,气闷身死。畹秋更不怠慢,跟着跑过,见二娘两眼怒瞪,死状甚惨。侧耳一听,萧逸所住楼上,丝毫没有动静,料未听见。见景生情,又生奸计,恐二娘少时万一遇救回生,先点她的死穴。一看萧元尚在坡下,冻得乱抖,双手不住摇动,也不上来相助,气得暗骂废物,也不再看他。径将索头往祭桌前一株碗口粗细的高大毛竹梢中掷穿而过,纵身上去,一手握住横枝,一手将索头从断竹梢上穿回,双足倒挂,探身下去,两手拉绳,将尸首提到离地一人来高,悬在竹竿之上。再把另一头放松,与套人那头结而为一。然后用身带之刀,切断余索,纵身下地,将祭桌上供菜香烛,一齐翻倒砸碎,狼藉杂呈,作为恶鬼显魔,取了二娘替代。
  一切停当,再看萧元,仍然呆立原处,满脸愁苦之容。疑心他为自己狠心毒手所慑,益发有气,狞笑一声,说道:〃你甚事不问,还差一点误在你的手里。如今事完,还不快走,要在这里陪这婆娘一同死么?〃萧元见她目射凶光,脸上似蒙着一层黑气,不禁胆寒,上下牙捉对厮打,结结巴已颤声说道:〃我、我、我……冻、冻、冻、冻……坏了,如今手脚全不能动。好妹子,莫生气,千万救我一救。〃畹秋才知他为寒气所中,身已僵木,难怪适才袖手。一想天果奇冷,自己一身内外功夫,来时穿得又暖,尚且冻得足僵手战。做了这一会事,虽然暖和了些,因为勉强用力,手足犹自疼痛,何况是他。便消了气,和声问道:〃你一步都不能走了么?〃萧元含泪结巴答道:〃自从来此,从未动过。先只觉得心口背上发冷,还不知周身冻木,失了知觉。自妹子说完走后,装鬼叫时,仿佛气不够用,勉强叫了一声。这婆娘走来,我想将她打倒,一抬手才知失了效用,但还可稍微摇动。这贱婆娘死不一会,觉着眼前发黑,更连气都透不转,哪能移动分毫呢,恐怕中了寒疾,就回去也非瘫不可了。〃说罢,竟颤声低哭了起来。按畹秋心理,如非还有一个魏氏,再将萧元一齐害死,更是再妙不过。知道人不同回,魏氏必不甘休;置之不理,更是祸事。但人已不能走动,除背他回家,还有何法?想了想无计可施。又见萧元神态益发委顿,手扶坡壁,似要直身僵倒,再不及早背回,弄巧就许死在当地。万般无奈,只得忍气安慰他道:〃你不要怕,我和你患难交情,情逾骨肉,说不上男女之嫌了,趁此无人,背你回去吧。〃萧元已不能出声,只含泪眨了眨眼皮。畹秋估量迟则无救,不敢怠慢,忙纵下去一看,身冻笔直,还不能背。只得伸手一抄,将他横捧起来,迈步如飞,先往萧元家中跑去。
  魏氏早将萧玉、萧清两子遣睡,独自一人倚门相待。夜深不见丈夫回来,恐怕万一二人事泄,明早便是一场大祸。村中房舍,因为同是一家,大都背山滨水,因势而建,绝少庭院。魏氏独坐房中,守着火盆悬念。忽觉心烦发躁,神志不宁,仿佛有甚祸事发作之兆。心中正在忧疑,便听有人轻轻拍门,知是丈夫回来。不禁笑自己作贼心虚,疑神疑鬼。赶出开门一看,见是畹秋把丈夫抱回,人已半死,不由大惊,不顾救人,劈口先问:〃他被萧逸打伤了么?〃畹秋见她还不接人,越发有气,眉头一皱,答道:〃是冻的。大嫂快接过去吧。〃
  魏氏才赶忙接过,抱进房去。畹秋面上神色,竟未看出。一同将门关好,进了内屋,将萧元放在床上,忙着移过火盆,又取姜汤、热水。畹秋说出来太久,恐妹夫醒转寻人,要告辞回去。魏氏见丈夫一息奄奄,哪里肯放,坚留相助。
  畹秋虽不似萧元委顿,却也冷得可以,乍进暖屋,满身都觉和畅。心想:〃回家还得在风雪中走一两里路。他夫妻奸猾异常,此时如若走去,纵不多心,也必道我薄情。不如多留些时,看他丈夫受寒轻重,妨事不妨,也好打点日后主意。反正丈夫素来敬爱自己,昨晚和爱女商量好,假装母女同榻,叫他往书房独睡,并未进来。今晚叫他再去书房一晚,虽然词色有些勉强,女儿已大,也不会半夜进房。大功告成,人离虎穴,还有何事可虑?〃便答应下来,相助魏氏。先取姜汤与萧元灌了半碗,身上冷湿长衣脱了下来,披上棉袍,用被围好,将脚盆端至床前。正要抚他洗脚,萧元人虽受冻,心却明白,上床以后,见魏氏将盆中炭火添得旺上加旺,端到榻前,知道被火一逼,寒气更要入骨,心里叫苦不迭,口里却说不出话来。这时人略缓过一些,面色被火一烤,由灰白转成猪肝色,一股股凉气由脊梁骨直往上冒,心冷得直痛。三十二个牙齿,益发连连厮打,格格乱响。外面却热得透气不转,周身骨节逐根发痛。正在痛苦万分,见魏氏又端了一大盆热水过来,知道要坏,勉强颤声震出一个〃不〃字。魏氏只顾心痛丈夫,忙着下手,全未留神。畹秋见他神色不对,又颤声急喊;同时自己也觉脸上发烧,双耳作痛。猛想起受冻太过,不宜骤然近热。照他今日受冻情形,被热气一攻,万无幸理。但是正欲其死,故作未见未闻,反假装殷勤,忙着相助,嘴里还说着极关切的活,去分魏氏的心。可怜萧元枉自心中焦急,眼睁睁看着爱妻、死党强迫自己走上死路,出声不得,无计可施。等他竭力震出第二个〃不〃字,身子已被魏氏强拗扶起。萧元身子冻僵,虽入暖房,还未完全恢复,背、腿等处仍是直的,吃魏氏无意中一拗,畹秋从旁把背一推扶,奇痛彻骨,不禁惨叫起来。魏氏又将他冻得入骨的一双冰脚,脱去鞋袜,往水盆里一按。萧元挺直的腿骨,又受了这一按,真是又酸又麻,又胀又痛,通身直冒冷汗,哼声越发惨厉。魏氏听出声音有异,刚抬头观看,忽见脑后一股阴风吹来,桌上灯焰摇摇不定,似灭还明,倏地转成绿色,通体毛发根根欲竖。心方害怕,接着便听畹秋大喝一声:〃打鬼!〃身由榻沿纵起,往自己身后扑去。同时萧元一声惨叫,手足挺直,往后便倒,双脚带起的热水,洒了自己一头一脸。魏氏本就亏心,吓得惊魂皆颤,一时情急,径往丈夫床上扑去。一不留神,又将脚盆踢翻,盆中水多,淋漓满地,魏氏也几乎跌倒。爬到床上一看,丈夫业已晕死,不由抱头痛哭起来。哭不两声,耳听畹秋唤道:〃大嫂,哭有甚用?救人要紧。〃
  魏氏用模糊泪眼一回看,油灯依旧明亮,畹秋只面上气色异常,仍然好好地站在身侧。
  哭问:〃妹子,惊叫则甚?〃畹秋狞笑道:〃可恨雷二娘,因贱婢野死以前曾对她说,那双旧鞋曾交你弃入江中,定是我三人同谋,由你偷偷放落她兄弟箱内。以死自明,留有遗书,向丈夫告状。她本想追出救她,多亏我伏身门外,将她堵住,逼出遗书。原已和我们同党,近日她想嫁给萧逸,人家不要,日久变心,想给我三人和盘托出,快要举发,被我看破。昨晚乘雪夜与大哥同往,探了一回,未知底细。因事紧急,今晚本想我一人前往,大哥好心,恐我独手难成,定要同往,将她除掉。到时正赶上萧逸在竹林内向天设祭,妄想贱婢显灵。
  我们听出他还没有生疑,本想暂时饶她,缓日下手。谁知这不要脸的贱婢等萧逸一走,鬼使神差,竟和疯了似的,自言自语,历说前事,求死人显灵,活捉我们。我听出她恨我三人入骨,日内必要泄露真情,这才决心将她除去。现在人已被我二人害死,作为鬼取替代,吊死在竹梢上。只为萧家父子在竹林内一祭多时,去后我二人又听她捣鬼,伏在坡下雪窟里时候太久,只顾留神观听,不觉得受寒太重,通身冻木。我还好些,所以下手时,是我独自行事。事完,大哥不能动了,不得已只好捧着他回来。你洗脚时,一阵风过,贱婢雷二娘才死不久,竟敢来此显魂现形。亏我素来胆大,常说我人都不怕,何况是鬼,至多死去,还和她一样,正好报仇。尽管阴风鬼影,连灯都变绿了,我仍不怕,扑上前去。果然人怕凶,鬼怕恶,将她吓跑。我想这两条命债,是我三人同谋,但起因一半系我报那当年夺婚之仇;今晚害死雷二娘,也是我一人下手。鬼如有本事,只管上我家去,莫在这里胡闹。看我过天用桃钉钉她,叫她连鬼也做不安稳。大哥想也同时看见,所以吓晕过去了。〃
  魏氏一面用被围住萧元,连喊带揉;一面听着说话,觉出畹秋语气虽然强硬,脸色却是难看已极。灯光之下,头上若有黑气笼罩。尤其是素来那么深心含蓄的人,忽然大声说话,自吐隐私。纵说室内皆一党,大雪深宵,不会有人偷听,还是反常。疑她冤鬼附体,口里不说,心中好生害怕。还算好,萧元经过一阵呼唤揉搓,渐渐醒转,并能若断若续地发声说话了。刚放点心,侧耳一听,竟是满口吃语,鬼话连篇。一摸周身火热,忧惧交集。只得扶他睡好,准备先熬些神曲吃了,见机行事。如不当人乱说,再行请人诊治。畹秋二次告辞。魏氏虽然害怕,因听说二娘是畹秋亲手害死,当晚冤鬼现形,畹秋词色异常,若有鬼附,适才又说了许多狠话,两次害人,均出畹秋主谋,鬼如显魂,必先抓她,自己或能稍减,留她在此,反受牵连。再者畹秋恐丈夫发觉她雪夜潜出起疑,也是实情。便不再挽留,送出畹秋。
  忙把二子唤醒,想仗小孩火气壮胆。不提。
  且说畹秋在萧元家中鼓起勇气出去,到了路上,见雪又纷纷直下。猛想起害人时,雪中留有足印,只顾抱人,竟忘灭迹,如非这雪,几乎误事,好生庆幸。又想起适才二娘显魂,形相惨厉怕人。再被冷风迎面一吹,适才从热屋子出来,那点热气立时消尽,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方在有些心惊胆怯,耳听身后仿佛有人追来。回头一看,雪花如掌,看不见甚形影。可是走不几步,又听步履之声,踏雪追来。越往前走,越觉害怕。想早点到家为是,连忙施展武功,飞跑下去。初跑时,身后脚步声也跟着急跑,不时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声为密雪所阻,断续零落,听不甚真。畹秋料定是二娘鬼魂,脚底加劲,更亡命一般加紧飞跑。跑了一段,耳听追声隔远,渐渐听不见声息。边跑边想:〃自己平素胆大,并不怕鬼,怎会忽然气馁起来?适才亲见二娘显魂,尚且不惧,只一下便将她惊走。常言人越怕鬼,鬼越欺人。如真敌不过她,尽逃也不是事,早晚必被追上。何况这鬼又知道自己的家,被她追去,岂不引鬼入门,白累丈夫爱女受惊?冤仇已结,无可避免,转不如和她一拼,也许凭着自己这股子盛气,将她压倒,使其不敢再来。明早等她入殓,再暗用桃钉,去钉她的棺木,以免后患为是。〃想到这里,胆气一壮,脚步才慢了些。一摸身上,还带着一筒弓箭和一把小刀,原备当晚行刺万一之用。便一同取出,分持手内。一看路径,已离家门不过数丈之遥,恰好路侧是片树林。匆匆不暇寻思,惟恐引鬼入室,竟把鬼当作人待,以为鬼定当自己往家中逃去,意欲出其不意,等她追来,下手暗算。侧耳一听,身后积雪地里,果然微有踏雪追来之声,忙往路侧树后一伏。
  这时那雪愈下愈大。畹秋聪明,知道鬼畏人的盛气,离家已近,恐出大声惊人。又见雪势太大,鬼现形只一黑影,其行甚速,一个看不清,稍纵即逝。算准鬼必照直追来,伏处又距来路颇近,暗中把周身力气运足,等鬼一过,便由斜刺里刀弩齐施,硬冲出去,不问打中与否,单这股锐气,也把她冲散。刚准备停当,蓄势相待,忽听步履踏雪之声,沙沙沙仿佛由远而近。正定睛注视间,一晃眼,雪花弥茫中,果见一条黑影,由树侧急驰而过。畹秋手疾眼快,心思又极灵巧,知道纵扑不及,一着急,左手弩箭,右手小刀,一同发出。跟着两脚一蹬,飞身朝那黑影扑去。脚才离地,耳听〃哎呀〃一声惊叫,鬼已受伤倒地,同时声发人到。畹秋也纵到鬼的身前,耳听鬼声颇熟。正要伸手抓去,猛想起鬼乃无形无质之物,如何跑来会有声音?心方一动,手已抓到鬼的身上,无意中用力太猛,正抓着鬼的伤处。那鬼风雪中老远追来,误中冷箭,心里连急带痛,一下滑跌,扑倒雪里。再吃这一抓,立刻又〃哎呀〃一声惨叫,疼晕过去。畹秋觉出那鬼是个有质有实物,刚暗道〃不好〃,再听这一声惨叫,不由吓了个心颤手摇,魂不附体。忙伸双手抱起一看,当时一阵伤心,几乎晕倒。原来伤的竟是自己丈夫文和,并非二娘鬼魂。一摸那支弩箭,尚在肩上插着。慌不迭地一把拔下,抱起往家就走。越房脊到了自己门首,见灯光尚明,耳听水沸之声甚急。一推门,门也虚掩未关,进门便是一股暖气扑来。一看爱女瑶仙,正侧身向外,独对明灯,围炉坐守,尚未安睡。忙奔过去,将人放在床上卧倒,连喊:〃快把伤药找来,急死我了!〃话才说完,急痛悔恨,一齐夹攻,也跟着晕倒床上。
  瑶仙本知今晚这场乱子说大就大,不敢安歇,正在那里提心吊胆,对着灯光,焦盼去人平安回来,一个也不要出事,明早好去佛前烧香。忽见房门推开,钻进一个雪人,手中抱着一人,更是通体全白。心方一惊,已看出是谁,忙赶过去,开口想问,抱人的也已晕倒。慌不迭急喊:〃妈妈,爹爹怎么了?〃畹秋原是奇痛攻心,急昏过去,唤了两声,便即醒转。
  见爱女还在张皇失措,连忙挺身纵起,开柜取出多年备而未用的伤药,奔到床前。伤人也死去还魂,悠悠醒转,睁眼见在自己床上,叹口气,叫一声:〃我的女儿呢?〃瑶仙忙俯下身去,答道:〃爹爹,女儿在此。〃畹秋知他必已尽知自己隐秘,不由又羞又痛,又急又悔,当时无话可说,战着一双手,拿了药瓶,想要给他上药。崔文和连正眼也没看她一下,只对瑶仙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颤声说道:〃你是我亲生骨肉,此后长大,务要品端心正,好好为人,爹爹不能久看你了。〃那背上伤处肩骨已碎,吃寒风一吹,本已冻凝发木,进了暖屋,人醒血融,禁不住疼痛。先还强力忍受,说到末句,再也支持不住,鼻孔里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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