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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登枝-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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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百善上前拿过曾闵秀手里的匕首,女人怔怔然地望着地上的一团血肉,脸上一滴泪水也没有。她猛地回头攥紧了傅百善的胳膊,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执着和疯狂,“珍哥,帮帮我,留下来帮我!”

189。第一八玖章 戏子

  
    赤屿岛这一年里风调雨顺,六月夏至末这一天是二当家邓南的生辰; 虽然只是个小寿; 但是毛东珠决意为丈夫大肆操办。岛上的神婆说他们一家子今年犯太岁; 正好借这个机会去去身边的晦气。
    男人们向来不注重这些小节; 邓南拉了叶麻子找了个清净地喝酒。
    酒过三巡之后; 邓南涨红了脸按捺不住心中得意道:“这都有小半年的工夫了吧,倭国那边还没有消息递过来,指不定徐直就命丧异乡了。这人既毒又狠,头回不过是些微末小事,他在我们面前就把人活剐了,不除了他我委实难安!”
    叶麻子已经大概晓得了邓南的行事,端了酒碗闷了一口道:“徐直再厉害,也让二哥耍得团团转。你这套连环计使得的确高明,这边露信给徐直告诉他怀良亲王是他杀父之人; 那边又告知怀良亲王,徐直要来报杀父之仇,这两人本就心有芥蒂,让你这么一拱火,想不掐起来都不可能。”
    叶麻子说到这里,掩着一张胡茬乱蓬的糙脸似真似假地打了个冷噤,笑道:“二哥如此好心计; 日后兄弟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宽宥一二; 你这套水磨工夫要是使在我身上; 兄弟我可吃不消!”
    邓南哈哈大笑; 他与叶麻子认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自不会把他当外人。
    此回计谋可说是邓南此生得意之作,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顺水推舟推波助澜,最难得的是此间拿捏和人心的把控。想到千里之外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便如自己手中操纵的提线傀儡一般,又是一阵得意。他一向自诩智计过人,此番缜密计划却如锦衣夜行一样不能宣诸于口,叶麻子的一番变相奉承恰恰搔到其痒处。
    更何况,他还备了最后一道杀手锏,管叫徐直有去无回……
    天色渐渐暗了,岛上张灯结彩处处笙歌。毛东珠自个爱听戏,就特地重金请了个新兴的苏戏班子。瑞霞班在这两年里一直游走在两浙的权贵之家,一对头牌玉春玉娇便有些娇矜拿大,若不是毛东珠昔年跟瑞霞班的许班主有些许恩情,红得发紫的两位名角怎么会到这么个犄角旮旯来!
    鼓点铿锵响起,笛箫琵琶随之合鸣,今晚上女席点的是一出《风筝误》。玉春果然是名角,唱腔细腻婉转悠扬,把个詹家二小姐的哀怨嗔痴演得淋漓尽致,岛上一干女眷听得是唏嘘不已满是伤怀。
    男宾席那边却是另外一副光景,点的是一出《玉簪记》。这出戏是邓南的心头好,说的是闺秀陈娇莲随母逃难,流落入城外女贞观皈依法门为尼,法名妙常。书生潘必正因其姑母法成是女贞观主,应试落第不愿回乡,也寄寓观内。潘必正见陈妙常,惊其艳丽而生情。
    大当家毛东烈不喜这些热闹场合,照例勉力大家伙几句,早早就退席了。众星捧月一般的邓南人逢喜事就不免多饮了几杯,醉眼朦胧间总觉得台上那个扮演陈妙常的小戏子时时在向自己拋媚眼,尤其她的小模样依稀跟那个女人有三分相像,心头一时便有些火热。
    手下是邓南得用的心腹,对于保媒拉纤的勾当自然是熟门熟路。看了一眼邓南的神情,便心领神会地去后台寻许班主了。
    许班主自是见惯这些男人的手段,推说玉娇今年才十六,还是刚出道的雏儿,对诸多游说只做不依。这个心腹手下说得口干舌燥,许下的包银从一百两涨到三百两,许班主都没有松口。最后还是那个叫玉娇的戏子自己懂事,羞答答地出来应了邀票。
    玉娇大概才出道不久,还不怎么懂出外见客的礼数,换了衣裳后连妆都没有卸,掩着袖子遮了半张脸扭扭捏捏地上了戏台后面的一顶青布小轿。
    心腹手下就暗自瘪嘴,本就是出来卖的装什么大家闺秀,又怕二当家好这一口等急了发脾性,只得好言好语将人引至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由不得他不小心,二当家一向斯文自诩爱护名声,更何况他屋子里那位当家太太可不是好胡弄的人。
    玉娇袅袅婷婷进了屋子后,忍不住悄悄四下打量。就见屋里一水的榆木家俱,桌椅条案齐齐整整的,架子床上的铺陈也是极精细的绸缎,想来这里便是二当家平日里偷摸置下的藏娇之所。
    净房后面的动静渐没了,邓南只穿着一身细白布褂从里面走出来。抬眼就看见一个年轻女郎怯怯地站在桌前,额前贴片子脑后绾网纱发髻,双颊垂下三绺长发,满头的华丽水钻并细巧绢花。
    这女郎连妆容行头都没来得及卸下,却穿了一身月白地折枝菊花素裙。邓南先是一楞接着却觉得有些新奇,于是就满意一笑,“难得这样一副打扮,倒也别有趣致。听说你今年才十六,可会倒茶斟酒?莫怕,我也不是坏人,只是想你过来陪着说说话。”
    玉娇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执了桌上的茶壶倒水,手慌脚乱之下那茶水几乎有一半撒在了邓南的身上。
    邓南便有些不悦,对着这么一个战战兢兢含泪欲滴的小姑娘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起身在衣柜里重新取了件衣裳。在这背身的几息间,他就没看见玉娇在茶壶里轻巧地撒了一点东西。
    邓南换好衣服,见那姑娘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不由心生满足地一笑,抬起那姑娘的下颔细细打量,在灯下越看越觉得这小模样和那可恶的妇人有几分相像。只是这小戏子一脸的瑟缩不安,没有半分那人的气定神闲。
    喝过一盏玉娇姑娘殷勤奉上的陪罪茶之后,邓南上前一把搂住那象小兔子一样乖觉的女子,压着嗓子调笑道:“好孩子,只要你听话懂事,等明早起来二爷给你单独放一份包银,两三年不上台开唱都没得干系!”
    将小戏子狠狠甩在架子床上,邓南只觉心底油生一阵快意。无论怎样张狂的妇人,只要狠狠地收拾两顿后,还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只要徐直死了,那个转身就翻脸不认人的妇人还不是老老实实地依附过来。灯影晃荡下,眼前小戏子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和曾闵秀那张隐含讥诮的脸,渐渐地重合在一起。
    邓南伸手扯开小戏子身上的绡纱素裙,就见一双雪白光滑的大腿蜷缩在里面。他无比亢奋地要抚摸那份细腻柔滑时,忽觉肚腹一凉,一把鎏金错银的华丽匕首正正插在上面。
    邓南骇得一阵发软,几疑是在噩梦当中。
    那匕首这般眼熟,他怎会不认得?这是他用了几种毒物亲手刨制,亲手交到卢四海的手中,可是这物件兜兜转转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想高声呼救,却突然发觉嗓子眼里却发不出一点响,眉眼开始酸涩,手脚也开始发软。电光火石之间他募地醒悟——那杯茶水有问题!
    香气和暖的屋子里,邓南就见那个名叫玉娇的小戏子慢慢俯下身来,嘴角噙了一丝若无若无的似曾相识的讥诮,“二当家,一路走好!徐直……在前面等你呢!”
    邓南的眼眶一阵阵紧缩痉挛,茶水里不知下的什么药,他的头脑无比清醒,身子却丝毫不听使唤,连肚腹上都感觉不到痛楚。
    “你是,你是曾闵秀……”
    假作戏子玉娇的曾闵秀闻言低头咯咯一笑,抚了抚假髻上的粉色重瓣绢花,吐气如兰道:“二当家,你的眼晴被屎糊住了,这么久才认得我!”话语说完,她作无比怜惜的模样将缎面被小心地给邓南盖好,这才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因为这些事情要隐密且上不了台面,邓南置下的这个香巢没有几人知晓。此时那位心腹喝得酩酊大醉正独自酣睡在门房里,曾闵秀想到这人先前看着自己的猥琐眼神,怒从心中起拿起桌上的短刀就挥向这人的脖颈。
    挥刀的手被人紧紧拦住了,傅百善扯下脸上的黑巾厉声道:“曾娘子,冤有头债有主,不相干的人你要他的性命作甚?”
    曾闵秀看着眼前女郎一脸的英气勃勃,想到她有千娇万宠的父母,有一心呵护的未婚夫婿,而自己好容易从烂泥坑里爬出来,老天爷又一巴掌把自己拍回原形,这又何其不公?
    不知为什么曾闵秀心里便闪过一丝难以言述的恶意,“凭什么他是不相干的人?把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送到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手里,他是不相干的人吗?你看他行事如此熟练如此习以为常,不知帮着邓和尚糟蹋了多少女人,这烂泥一样的人你还护着?”
    傅百善紧抿了嘴唇,不知这女人因何暴怒无常,又一时想到今日来的若不是她们,而是真正柔弱可欺的唱戏女玉娇,今晚只怕不过又是一出有苦说不出的哑巴官司。同是被权势相逼,当初自己面对着秦王的步步紧逼,不也是一退再退。所不同的是秦王自恃身份不敢象邓南一样做得过于露骨,而自己也比那位玉娇姑娘硬气一些,才没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傅百善便有些默然。
    曾闵秀何等察言观色的人,立时看出她的犹疑。一个转身抢前一步就将伏案酣睡的人狠狠一刀砍断脖颈。温热的鲜血从腔子里激射出来,霎时将曾闵秀一张描画得精细的脸喷溅得满堂残红。

190。第一九零章 博弈

  
    赤屿岛四当家林碧川被小厮扶着回到家中时; 已是有些薄醉。
    张氏正在给幼子打扇,见状连忙起身将灶上温着的六合醒酒汤拿过来; 伺候着他喝下后不免有些埋怨:“大夫说你肝气不足; 一定要忌些辛辣之物,回回跟你说都记不住!”
    林碧川就笑着解释道:“大家伙在一起给二哥贺寿,就我一个人不喝,难免有些扫兴。下回我一定早早地下席,再不让那些人有机会灌我。不过今天你没去看热闹; 倒是有些可惜。二嫂请了苏戏班子瑞霞班过来; 唱了好几出剧目呢!”
    张氏和丈夫感情甚笃,便嘟着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喧闹场面。更何况岛上恁是谁都知道,我跟毛东珠不对付。今天是他男人的寿辰; 要是我去了忍不住刺她两句; 众星捧月的她一下子下不了台面; 可又不是我的罪过!”
    张氏与毛东珠不和由来已久。
    毛东珠仗着亲哥子和男人在背后撑腰,为人向来任性霸道。偏偏她自小书读得少脾气又暴躁,虽然有几分机心,但是被人拿话一撩就按捺不住火气,加上行事说话往往不过脑子,常常惹下无数事端。张氏识文断字自视颇高,向来看不起这种自以为聪明的蠢妇; 时时忍不住出言讥讽几句; 两人的心结便这样铸成了。
    毛东珠的兄长和丈夫都知道她的德行; 对她的作为常常也只能是怒其行,但是又惧她的泼辣和蛮横,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所以越发惯得她气焰嚣张。像头回她暗地指使人绑架曾闵秀,若不是大当家舍了脸面低声下气,又适时推出替罪羊,徐直岂会如此善罢甘休。
    林碧川想到此处便轻轻嗤笑道:“用不着你给她做面子,如今她的面子也不过只剩了一层皮。岛上谁不知道这两口子的猫腻,偏偏瞒着毛氏一个人罢了。我去了趟茅厕,回来就不见了邓和尚的踪影,不问就晓得他必定是看中了那个瑞霞班的小戏子。听说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他也不怕如此作弄会折了自己的寿数!”
    张氏听了就有些不乐意,狠狠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怒道:“那姑娘多大,和你又何相干,你倒在这里怜惜起来?你要是想做这个出头椽子,我这就叫人去毛东珠那里给她报个音信,说不得这会还可以解救那个惹人怜爱的小戏子呢!”
    林碧川一阵哈哈大笑,半搂了妻子在廊下坐了,心满意足地道:“我有你和三个儿子,就是让我去当神仙都不干。只是我常常忧心,那两个在大当家眼皮底下还稍稍消停些,要是再过个几年大当家上了春秋不再费神压制后,邓和尚和叶麻子的行事只怕更加荤素不忌。到时侯老天爷不收拾他们,岛上的人心也要开始涣散了……”
    他话语未说完,墙外就有人用极清朗的声音接嘴道:“难得这里还有个明白人,只是四当家这番忧虑,能不能让人引以为戒呢?”
    林碧川一时面色如土,实在想不到此时夜深人静,还有人隐匿在暗处偷听他们夫妻俩的谈话。赤屿岛不管再如何烂,也只是烂在心子里,他刚才那番话要是让人知晓,大当家即便再器重于他也会滋生事端。毕竟是见惯风浪的人,他立时站起身子喝问道:“是哪路朋友躲在暗处,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廊檐下的灯光弥散着幽幽清冷的光线中,披了一袭长斗篷的来人掀开风帽,露出一张极冷峻的容颜。这人宽额重眉,生得倒是极为周正冷肃,只是浑身上下有一股隐隐的彪悍之气,行动间仿佛是军旅中人。
    林碧川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心中警惕大生,立时把妻子掩在身后,右手已经悄悄摸住藏在侧身的刀器。
    来人却是毫不在意地挑眉一瞥,双手轻轻一揖低低道:“四当家稍安勿燥,有人想见你一见!”不远的暗处后脚就跟进来一个人,一身简朴至及的月白衣裙,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正是徐直的妻室曾闵秀。
    林碧川心下大骇,徐直夫妻乘福泰号远去日本国至今未归,这是谁都晓的。可眼下曾氏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她是何时回的赤屿岛,现在徐直又身在何处,为何他事前没有听到一点音信?
    曾闵秀一身素白,施然找了一把凳子坐下,展颜一笑道:“早就听说贤伉俪鹣鲽情深,今日才得缘一见你们的相处之道。四当家,敢情你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外人面前像闭口葫芦一般,却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向夫人报备一声。张姐姐,你这驭夫之术改日可得教教我!”
    躲在丈夫身后的张氏觑眼一望,总觉得眼前女人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半年前那场接风宴上,曾氏虽然聪敏却为人机巧,巧笑倩兮极得人好感。张氏总以为,若不是叶麻子后来色胆包天惹怒于人,这样一个女人最后应该和自己一样相夫教子,平静地度过岛上的寂寞岁月。
    但是现在,这女人只是安静坐在那里,细长的眉眼一眯,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带刺的嚣张从骨子里裸露出来。也许,这才是曾氏的本来面目吧!
    曾闵秀毫不在意地任人打量,微微仰了头道:“四当家,我就打开窗子说亮话,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徐直死了,死于邓和尚收买之人的手下,这说起来多可笑,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他真真死了。我找到了他留下的财宝,一分不留地分给了船上的人。所以他们全部都投靠了我唯我马首是瞻,所以我才能悄悄地混回赤屿岛,才能悄悄地……杀了邓和尚!”
    张氏发出一声低低地惊呼,林碧川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却不知为什么,他深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人没有撒谎。
    曾闵秀拂了身下的裙褶,直直注视过来,“我想活下来,所以只有别人去死。我杀了邓和尚,就跟大当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三当家叶麻子虽然莽撞,可却是顶顶机灵的一根墙头草,已经向我投诚,眼下就看四当家怎么选择了?”
    林碧川心中如电般飞转,身后张氏的呼吸一时快一时慢,指甲已经掐破了丈夫胳膊上的肉皮儿而不自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风夹着雨点子噼里啪啦得击打在屋脊的瓦当上。先前进屋的那个青年男子微低了头,一双极清冷的黑睛淡淡曳过来一眼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州卫裴青,赤屿岛早就在朝廷的监管范围之内,荡平此地不过是时日早晚之差而已。听说四当家一向聪明识时务,难道还想跟着毛东烈这条破船一起沉下去不成?”
    寒气像院中雨夜里的凉意一样,悄无声息地袭像林碧川的肌肤。他瞪大了眼睛,立时明白因为徐直的意外身死,曾闵秀和代表朝廷势力的青州卫裴青相互勾结在了一起。赤屿岛在此等内忧外患之下,覆灭只怕就在顷刻之间。
    屋子里有些沉寂,林碧川知道自己面临了人生最大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曾闵秀掀开红唇,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道:“说起来有一件事一直萦绕我在我心里,按说徐直离开赤屿岛已经有十年的光阴,但是他对岛上的诸多事宜可以说是了若指掌。那时,我就疑怀岛上必定有一个人和他暗通消息,不知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林碧川脸色一沉,终于闷声道:“曾娘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大当家在岛上经营了近二十年,就凭你拿了金银收买的那几个乌合之众,又能做得了什么事?还有这位裴大人,你也不过是光杆将军一个,又能襄助什么?你们还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值当我今晚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就是了!”
    对于林碧川的敷衍曾闵秀丝毫不以为忤,咯咯地捂嘴一笑, “四当家此番却是错了,你可以在岛上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你膝下可是有三个儿子呢?听说你自己在给长子开蒙,想来对他也是有几分期望的吧?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一晃眼这几个孩子就长大了,难道你要他们陪你在岛上生老病死,一辈子就囹圄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那么,你纵有使不尽的金银又能如何?”
    这话却是说中了这夫妻二人的隐忧,张氏再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扯了丈夫的袖子哭道:“我知道大当家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我把性命还给他也就是了,可咱们还有三个儿子,难不成还真的留在这个荒凉之地,纵然有些才华也埋没了,长大了就聘娶些大字不识的渔家女儿?”
    夏日乍起的夜风将廊檐下的槅扇吹得大开,女人呜咽的哭声便显得格外幽怨。
    林碧川长长喟叹一声道:“我原先跟徐直暗地里往来,也是想给自己找条后路而已。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了吧,只要这位裴大人能代表朝廷给我三个孩儿一条活路,给他们一个清白的身份,我立时身死也是甘愿的!”
    曾闵秀眼神一阵闪烁,微微翘起的嘴角是掩不住的得意。
    裴青站在一边看得清楚,心里却只得暗叹。真是看走眼了,徐直一死任是谁都以为这女人要返回中土过安稳日子。谁知道她却广撒金银,将徐直的一干部下重新纠集在身边。开始时大家还以为她是要为夫报仇,谁知道越往后就显露出了这女人潜藏的野心。
    珍哥禁不住她的哭求,也觉得徐直死得格外不值,就答应留下来相帮。曾闵秀就打蛇顺棍上,借着诸人的协助干净利落地杀了邓南。眼下更是扯虎皮做大旗,仗着官方的力量胁迫林碧川反水。更让人生闷气的是,自己基于各种考量还不得不与这女人继续合作下去。
    看来,赤屿岛的天真的要变了。

191。第一九一章 袒护

  
    天将欲晓; 一连几天的连绵大雨终于停歇了。
    赤屿岛上的植被在贫瘠的土地上争先恐后地冒出头,倒是显得披红挂绿一片欣欣向荣。裴青站在福泰号的甲板上眺望着远方; 良久才长叹一声; “也不知我所做是对是错,这曾闵秀凭借你我之力竟然在短短时日内站稳了脚跟。这样混乱时局下她却越发如鱼得水,后世人评定这场事会不会说我俩在助纣为虐?”
    跟他错了一个身子站着的傅百善倒是噗嗤一笑,“任谁也想不到这女人还有这等隐忍心性,极利落地报了丈夫的大仇不说; 还将岛上盘踞十数年的势力连根拔起。这样的胆略和果断; 我也自叹不如!”
    裴青轻叹道:“天时地利人和,若非遇巧我们两两联手各个击破,赤屿岛哪里会如此儿戏般被拿下。我收到战报,朝廷的兵力大都布防在北地; 还腾不出手来收拾东南的乱象。所以我也只得先助曾闵秀将毛东烈、邓南除了; 日后兴许还要看着她一步步坐大。”
    说到这里; 裴青眼底便浮现笑意,“曾氏是哪块牌面上的人物,用得着你委屈自己去跟她比较?莫要妄自菲薄,如今你在青州也是一段传奇,捐银修建海防工事,舍却闺阁安逸海上寻父,这样的大义满国上下也找不见几人!”
    傅百善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 闻言只是以为这是打趣之语。
    微微一笑后毫不在意地继续先前的话题; “幸亏你靠着林碧川提供的线索; 率先查到了大当家毛东烈儿子的真正下落。这一道杀手锏使出来,他自己倒是先怂了。曾闵秀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大当家拿下,也算拣了一个极大的便宜。不过这般机密的消息被你如此轻易泄露出来,朝廷那边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面对女郎不自觉的关心,裴青心里一片软柔,牵了她的手至怀里心满意足地道:“魏指挥使在青州初上任时就关注赤屿岛的动向,毛东烈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五六岁时诈死送回中土,许下重金让族人收养,林碧川提供的线索也只是最终肯定了这个说法。毛东烈行事向来老道,唯有这么一处软肋可以作为把柄要挟。本来是想趁朝廷举兵时用的,可是此时让给曾氏更加得用!”
    傅百善不解地望过来,裴青眼里趣味暗生,“毛东烈把持赤屿岛多年,表面上除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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