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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锦绣-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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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伸展了一路的花枝,影影绰绰,挡住了所有感情,明熙望向对人的面,正色道:“太子殿下,再过不久,我将为人妇。一切的曾经,年少的妄为,在我今后的生命里,都会湮灭消散。剩下的年岁,该要珍惜的,只有那个唯一携手的同路人。”
  眉心传来了一阵剧痛,灵台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猝不及防又一箭穿心。皇甫策只觉头晕目眩,又疼得撕心裂肺,这一刻,甚至错以为天地晃动,万物失色。他的身形不自主的晃了晃,抬手不动声色的扶住了身侧树干。
  刺骨的冷风,将要没落的夕阳,逐渐消散世间,耳中长鸣,虽是极力侧耳倾听,可对面人的话语,传入耳中模糊一片,只余寒风凛冽。
  不知为何,皇甫策的脑海里,竟无比清晰显出那日,阑珊居阁楼上分别的画面。那时男子嘴角含笑,今生不见,后会无期,这些残忍又不顾后果的话,如此轻易的吐了出来。而后,他与贺明熙也是这般的两两相望。
  记忆中的每一帧都变得缓慢清晰,不曾放过贺明熙的每一瞬的神情。
  她听到分别的瞬间,红润的双颊就失去了血色,那双漆黑的杏眸霎时就变得微红,染上了水色,可一切的一切都被生生被忍了下来。她将嘴唇咬得发白,该是如何剧痛,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找不到反驳的话来,该是怎样的毅力与绝望,才鞥忍住了那眼底呼之欲出的祈求与不舍。最后最后,那双绞着种种纠葛,翻腾着种种情绪的墨玉般的杏眸,终于沉淀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绝望与死寂。
  近三年的无微不至,近三年的毫不费力的得到。让皇甫策对那些弥足珍贵的付出,与全心全意的感情,变得不屑一顾又不以为然。如此残忍的分别,在那时看来也不过是又一次对她真心与底线的试探。
  所有的经验,都让皇甫策的心变得笃定,自以为是又沾沾自喜。他从不觉得会有一日失去眼前的这人,不管如何对待,不管多难堪,她总也转身就忘,没多久,就会再次笑嘻嘻的回到身边来。如此简单好懂,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段。她的眷恋,她的思念,她的心慕,如此热烈又让人不能拒绝,她的内心甚至不曾对自己有半分的防备与遮拦。
  坦诚到,让人根本不用为她思考,甚至不屑一顾的为她费心。
  近三年的经验,都告诉皇甫策,残忍一些,再肆无忌惮一些。反正贺明熙肯定会回来,会追去翠微山去,求自己身边的一席之地。阑珊居时,皇甫策一文不名时尚如此的不舍不放,当恢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她岂有放过之理。
  阑珊居里,她一退再退,不过求个常伴左右。翠微山处,她也可以凭借以往的伎俩为自己求更上游的位置。人心就是如此狡猾贪婪,既想坐享其成又想让这贪得无厌变得理所当然。
  可翠微山上的日思夜想,终究不曾再等来这人。
  原来,那次不经意的分别,就已注定了,两人真正的天各一方。
  原来,这就是因果循环,处处有报的深意,无视了的真心,违心扔出去了在乎的一切,总有一日会反回来,毫不留情的将你整颗心都绞碎。
  如此,才能感同身受,明白了那人当时所遭受的疼痛与痛苦。
  再回首,阁楼上的对话,对贺明熙竟是如此的残忍与恶毒。那甚至不是口出恶言的诅咒和谩骂可比拟的。
  将对方的真心踏在脚下,不以为然,笑着碾碎,在整个过程中,甚至要求对方还笑着应和。
  原来,这感觉竟是如此疼,疼到心神惧裂,歇斯底里的惨叫。甚至愿放弃尊严,不顾一切的下跪求乞,只为那人肯再次的回眸,或是回顾片刻……
  一阵窒息的沉默,那双苍白的颤了又颤,仿佛用尽了权利,终于的说出了一句话。
  “孤就只是你年少时的……妄为?”
  明熙下意识的侧目,望向一侧,皇甫策神色冷然,骤然上前了两步,硬声道:“贺明熙,你敢看着我,回答吗?”
  明熙望向一侧的眼眸,缓缓的阖上,两个人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明熙回眸,望向皇甫策宛若透明的脸颊,忽略了他眉宇间的一触即碎的脆弱,微微浅笑,片刻后,明熙开口道。
  “从古至今,三皇五帝,为何要称孤道寡?他们从开始就明白,一切都要有所交换。既选择了俯视天下的权利,就要付出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一生的独行,也已注定。”
  皇甫策凝视着明熙,许久许久,那双流光溢彩又潋滟波光的凤眸,一点点的黯淡了下来,直至死一般的沉寂。
  明熙看了皇甫策片刻,率先移开了眼眸,缓声道:“太子殿下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贺明熙。”皇甫策半阖着眼眸,极轻声的开口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孤若破釜沉舟,你又当如何?”
  “太子殿下虽享世间至尊之位,自然也有相同的责任。若说破釜沉舟,以太子殿下的性格,还不至效仿幽王纣王。”明熙站直了身形,长出了一口气,浅浅一笑,忽又道,“自然,我也深信自己的选择,即便有一日行至末路,也无惧无畏。最少,我选的那人,会与我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皇甫策逐字逐句道:“你无惧无畏,就不怕连累他吗?宦海浮沉多少年,才熬到今时今日,为了你的肆意妄为从而失去一切,只怕终其一生,你们两人之间只会剩下了厌倦与怨恨。”
  “他若觉得值得,自然会为我抛开一切。”明熙唇角轻勾,眉宇之间,尽是不以为然,“太子殿下,又何尝是公私不分之人?”
  皇甫策半阖着眼眸,冷笑一声:“到时天下都是孤的,还有何公私一说?孤历来不以君子自诩,你以为皇叔能保住你与谢放多久?三年、五年或是十年?”
  明熙目光微冷,嘴角的笑意,终是消失不见:“太子殿下,这算是威胁吗?”
  皇甫策眉宇间具是决绝,冷然道:“是又如何?孤若心如刀割,为何还要违心的笑下去?这天下,这人世,尽握手中,孤懒得迂回,也不愿虚与委蛇。孤为何要强迫自己做不愿之事,孤为何不能争取?孤得不到,同归于尽罢了。”
  明熙抬眸,凝视皇甫策的冷脸,许久许久,轻声道:“太子殿下远胜往昔,我不可仰及,乞请告退!”话毕,俯身推手时,微向上举高齐额,俯身长揖,而后,甩袖离去。
  皇甫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忽又站定了原处。
冷风过,似有浅色花瓣划过肌肤,他肤色本就白皙,此事在橘色的夕阳下宛若冰凌,让人错以为,一触就碎……





第160章  第六章:一寸还成千万缕(24)
天色已晚,太极殿后园的八角亭内,点上了琉璃灯。
  漆黑的冬夜,枯枝绿叶间,蒙着青纱,晕着橘色灯盏。远看上去,很是有种朦胧的美感。
  六福附在泰宁帝脸侧,耳语了片刻。
  泰宁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惊讶道:“当真?明熙当真如此说?”
  六福点头连连:“祁平回报时,支支吾吾的,只怕娘子所言,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泰宁帝放声大笑,笑到一半,忙坐正了身形,朝外面看一眼,忽又忍不住偷笑道:“朕真该去看看太子的脸色。说是身体羸弱,可到底还是年轻啊,被这般的奚落,也没有气出个好歹来。”言语之中,遗憾颇多。
  六福笑了两声,不好接话:“陛下还是自己小心一些吧,若非娘子被雪水打湿了长裙,回揽胜宫置换,只怕这会正在与陛下清算此事。”
  泰宁帝无辜道:“朕摆明是入了太子的圈套,明熙若秋后算账……咳咳,也算不上朕身上。朕想了又想,这相见之事,肯定是太子一早就算计好的,可见他没有落好,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六福轻咳道:“老奴肯定相信陛下,可娘子不见得相信,没有陛下的口谕,太子殿下可是出不了东宫的,何况又是出现在太极殿的花园里。”
  泰宁帝忙道:“那就让太子亲自去解释!太子呢?太子人呢?”
  六福想了想,极小声的开口道:“听看见的宫侍说,太子站在原地许久,天快黑才离去……”
  泰宁帝顿时忘记了忐忑,抿了一口茶水,咏叹道:“放眼整个朝廷,也就明熙能替朕出出气啊!一想到今后这满朝文武,都要以那个小狼崽子马首是瞻……朕就分外心塞呐。”
  祁平领着一个小内侍,一前一后,停在了八角亭外。
  祁平躬身道:“陛下,猗兰殿的小钟,有急事求见。”
  小钟正是猗兰殿管事的小徒弟,平日里在很是得用。荣贵妃当初为诚王府,历来不是那种用手段固宠的妃妾,这个时辰说是急事,该是不虚。
  六福忙站直了身形,瞥了眼那小钟:“你上前回话。”
  小钟十分瘦弱,虽快至双十,但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虽是伺候荣贵妃身侧,但得见圣颜的机会,不是很多。此时,他看起来很是紧张,一直低着头,只敢小小的上前一步,好半晌才颤声道:“贵妃娘娘一早有些不舒服,下午躺了一会,好了些。可傍晚用了些素膳后,一直说胸口闷,没多久昏了过去。”
  泰宁帝怔了怔,低声道:“太医怎么说?”
  小钟忙道:“太医说是可能胸闷心慌所至,此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鲁管事不敢做主,让奴婢请陛下过去。”
  六福凑到泰宁帝耳边道:“陛下去看看也好,正好错开娘子回来……明后日又是休沐,躲上两日,正旦一到,人多事忙的,娘子也就不记得这事了。”
  泰宁帝双眼一亮,轻咳了一声:“既如此,朕得去看看。天色已晚,今夜不见得能回来了,一会娘子来了,你们要好好伺候。”
  祁平垂眸道:“是。”
泰宁帝神清气爽道:“摆驾猗兰殿。”

轻纱帐下的八角亭里,摆着一桌尚还温热的饭菜与清酒。
明熙将长裙换成了简单的黑色长袍,眉眼轻挑,拿起桌上的锦盒。
  祁平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小声道:“陛下去了猗兰殿,让奴婢伺候娘子用膳。”
  明熙喜怒不显,拿起了桌上的锦盒,把玩了片刻:“天色已晚,陛下为何突然要去贵妃娘娘那里?”
  祁平忙道:“娘娘所有不适,猗兰殿里的人来请,陛下不好不管不问。”
  “陛下可曾交代什么?”明熙倒也不奇怪,后宫争宠,历朝历代不过就是相似的手段。
  祁平道:“陛下让娘子不用等他,今夜可能要宿在猗兰殿里。”
  明熙不置可否,打开了锦盒,是一根做工极为精致的羊皮软鞭。手柄上的系着一圈彩色宝石点缀的流苏,拿起来甩了两下,那手柄似乎也是软皮卷出来的,入手极为柔软贴合,声音也是清脆。
  祁平见明熙喜欢,忙道:“这是前年柔然进贡的金丝软鞭,陛下特地让六福总管找出来给娘子的。”
  傍晚碰见皇甫策,傍晚收到这般贵重的赏赐,其中干系,一眼明了。明熙心安理得的将鞭子挂在了腰间,缓声道:“陛下可曾用膳?”
  祁平见明熙的口气软和了下来,暗暗的松了口气:“虽是不曾,但想必贵妃娘娘那里会为陛下准备的。”
  明熙执起银箸,停顿了片刻,忽又道:“今日你去接裴达,可曾见到人?”
  祁平笑道:“见着了见着了,裴管事特例从漠北带了些土仪,说是要整理出来,城西小院落也要打扫干净,这才和奴婢约好,明日一早入宫。”
  明熙微微点头:“那明日一早,还烦请公公去城门处接应。”
  “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哪里当得了娘子的请字。”祁平话毕拿起酒壶,斟了杯酒,有些讨好的再次道,“这乃陛下私藏的梨花酿,知道娘子喜欢,六福公公特意让人从树下起了出来。夜色正好,不如娘子小酌几杯?”
  明熙嘴角轻抿:“善。”
  
  月夜朦胧,大雍宫,最西侧的临华宫。
  整座主殿只余下了,不曾清理干净烧剩的断壁残垣。小花园与院落间处处可见枯枝野草,与未扫的积雪。单看此时的宫殿,已感受不到往日西临华宫曾有比拟揽胜宫的辉煌了。
  因皇甫策的临时起意,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来此,连宫灯都不曾提上一盏。如今置身这如野地的宫殿里,颇有种寒夜无处诉的凄凉。
  不知在这断壁残垣之中,站了多久。
  皇甫策抬起有些发麻的双脚,一步步的走向宫殿后院。
  东西侧两边的小院,因不曾被大火波及,反倒都保留了下来,可经久不见人烟,杂草与荒凉不比主殿好上多少。
  东侧小院,是入临华宫的必经之地,有一棵有些年岁的大槐树,隆冬之际也失了绿色,但茂密的枯枝将小小的院落覆盖住。
  推开了寝房的门,点起了屋内唯一的灯盏。屋内虽也积了些灰尘,但看起来很是整齐,也无破败之感。这是皇甫策第一次,进入这个有些偏僻的小院。
  柳南见皇甫策再次发起呆来,再也不曾过问。
  从院内井中打上来些水,不知从何处找了块棉布,擦拭了起来。箱笼里面还有崭新的棉被铺盖,柜子里的东西也叠的很是整齐,虽是许久没有主人,但该在的东西都还在。
  梳妆台前,铜镜蒙了些灰尘,一支雕工精湛的木梳被丢弃桌上。
  一切的一切都宛若定格了般,屋内的摆设与物件,几乎都是临华宫当初赏赐下来的,虽不贵重也不便宜,都不曾带走,可见当初此处主人对这些东西的不屑一顾。
  皇甫策坐在了梳妆台前,看向虽已被擦拭干净,依然模糊不清的铜镜。
  许久不曾打磨的铜镜,在朦胧的光线下,点点铜斑,依然很是醒目。皇甫策接过柳南递过来的干净的湿布,垂眸将那梳子细细的擦拭一个来回,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小的寝房已焕然一新了。桌上的瓷器茶盏,床上的一切都换成簇新的,红泥小炉,燃起了炭火,煮上了井水。
  柳南轻声道:“虽有些灰尘,但该是有人对此处也留了心,不然这些东西不是入库,就是该被那些奴婢惦记了,决计是剩不下来的。”
  皇甫策自傍晚就不曾再开口说话,柳南又是忐忑又是着急,可是半句都不敢问起:“娘子本有个羊脂白玉的梳子,不甚打碎了。贵妃娘娘听说了,就将这檀木梳给娘子送了过来。听闻这是娘娘的陪嫁,用惯了的。”
  灯盏很是昏暗,那梳子的纹缕并不能看得清晰,皇甫策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那木梳上的纹路。好半晌,才回眸看向已打扫干净的屋子,侧目看了眼炭火。
  柳南轻声道:“上好的金丝炭,该是娘子用剩的,没人动过。”
  皇甫策不置可否,缓步走至床榻前,坐了下来,眉宇间尽是疲惫。
  自辰时至此,还不曾有片刻的休息,他倚在了床沿边上,那双凤眸虽是半阖着,但也黯淡无光。
  “天色已晚,此处离东宫甚远,殿下今夜不如就在此处凑合一宿?”柳南等了半晌,不见皇甫策说话,只当默认。他轻手轻脚的取下了束发的长簪与金冠,解开了皇甫策身上纯白色的大氅。
  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了下来,遮盖了侧脸,使得皇甫策的面目更是模糊了,褪去了鞋履,缓缓拉上了被铺中。被褥中该是还放着特制的香木,又因冬季的干燥,虽是放置了许久也不潮湿,没有难闻的气味,似乎是明熙当初用惯了的熏香。
  “这地方该是一直有人关照。”一晚上不曾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炭火上的铜壶在已冒起了烟来,柳南倒了些白水于茶盏里,笑着捧到床榻前:“奴婢擦拭时就知道了,家具上都是薄薄一层灰,被褥也干净,柜子整齐。金丝炭都码的整齐,该是有奴婢定时来换的。”
  “想来也简单,六福公公如今贵为太极殿的总管,娘子又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哪里舍得将娘子住过的地方废弃搁置。可这般的事,该是不好做得太过明显,想必打扫此处的,只怕也是六福公公的心腹。”
  皇甫策喝了一杯热水,冰冷的手脚,也有些回暖:“六福倒是难得的念旧,什么时辰了?”
  柳南见皇甫策肯说话了忙道:“亥时了,殿下要吃些东西吗?奴婢在太极殿里拿了写点心,都是殿下爱吃的。”
  皇甫策轻叹了一声:“不必了,想来今夜还有风雪,你莫出去守夜了,睡在对面长榻上,若无多余的被褥,盖着大氅。”
  柳南笑道:“有有有,从床榻上换下的被褥都是干净,奴婢还说一会在外间打地铺呢。”
  皇甫策躺了下去:“将炭火拉到你那边吧,孤不冷。”
  “这屋子小,一盆炭火放在这里,奴婢也不冷。”柳南缓缓放下了厚重的床帐,想了想,又轻声道,“殿下莫要沮丧,虽奴婢当时不在,但娘子生起气来,历来口不择言,不见得出就出自真心……以前您们也总也争执,那次没有和好?”
  许久许久,柳南以为皇甫策不会回话,听到厚重的帷帐里,传来了一声嗤笑:“争执?今日的贺明熙何尝生气,又何尝吵闹?那些轻言细语,条理清晰,字字诛心,哪里像气话?”
  柳南沉默了片刻:“也许……”
  “熄灯吧,孤累了。”皇甫策打断了柳南的话,声音已透露了无尽的疲惫。





第161章    第六章:一寸还成千万缕(25)
灯盏被熄灭了,柳南轻手轻脚铺床,抹黑接了水,放在了炭火上。
  不久,一切都沉寂了下来,这般的黑暗与无声无息,让人莫名的感觉安全。床铺上熏香很熟悉,似乎有安神的作用,烦乱的心与凌乱的思绪,逐渐的清晰清明了起来。
  一时间,多年前早已忘记的往事,纷纷浮上了心头,许多许多细节,清晰到一目了然。
  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皇帝携众嫔妃皇子在尚武门楼上观灯。
  按惯例,这一日帝京百姓会在尚武门前搭好戏台,舞狮杂耍,戏剧灯盏,走个过程,求个君民同乐,风调雨顺。最后压轴的,是帝后一家在护城河上游,放走第一盏许愿河灯。
  往年帝后携手同行,众皇子与贺明熙,以及各宫有头有脸的嫔妃跟随其后。
  那年正旦前的腊月,惠宣皇后身体已有些不好了,年节的祭祀,也只是勉强走个过程。上元节,先帝以不忍惠宣皇后劳碌,让其安心养病为由,只带上了众嫔妃、皇子与贺明熙。
  记得那夜,先帝放了河灯,突然来了兴致,打算微服私游,让人回宫取了常服,带上众皇子与嫔妃一起前去。
  皇城里的人,即使皇帝本身,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出宫一次。皇甫策虽性格沉稳,可十五岁正是年少爱动,得知此事后也很是兴奋。换完了衣袍,却不见了一起放河灯的贺明熙,疑惑之下不禁多问了一句。
  贺明熙身体有些不适,放完河灯已回宫去了。听了这些,不知为何皇甫策顿时有些扫兴,脑海中总是浮现贺明熙一晚上的心不在焉,与有些苍白的脸。
  惠宣皇后年节后,不曾公开露过面,听闻病得很重。陛下更是许久不曾夜宿了中宫,探望了两次,也被拒之宫外。惠宣皇后此举,可能伤了皇帝的面子,自此后,陛下赌气再未去过中宫。
  上元节与民同乐,惠宣皇后并未说不去,但临出宫之前,被先帝留在宫中养病,这才不能成行。自然,这已属于宫中秘辛,若非皇甫策身为皇长子,又有谢氏的人帮衬,不见得能这般的清楚其中缘故,外人只当先帝体惜皇后。
  皇子们逐渐的长大,二皇子与三皇后开年后,也要入朝堂听政。先帝不得不打破后宫多年如一日的平衡,再次重新洗牌,所有的制衡,都要重新建立了。自然,先帝当时还在全盛之年,不见得是非立下太子,但想必已开始考虑立太子的事了。惠宣皇后一家独大的后宫格局,从此以后,只怕再不复存在了。
  何况腊月时,惠宣皇后的唯一的血亲,堂侄英年病逝了,只留下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子,没有嫡子,便为绝嗣,断没有庶子继承爵位的事,那赫连将军用命换回的爵位,也被皇室收回了。赫连氏惠宣皇后这一支,算是彻底的断了香火,赫连氏族长之位,自然也有旁支接替了。
  惠宣皇后大病了一场,甚至对先帝恶言相向,因两人怄气,初一十五在中宫过夜的规矩,也被先帝置之不理了。自那以后,临华宫更是花团锦簇,二皇子与三皇子母妃那里也比以往热闹了起来。
  越想越是莫名的不安,皇甫策随意找了理由,告了假,将有些担忧的谢贵妃安抚了一番,就迫不及待赶回宫去。
  
  那夜,是皇甫策有记忆以来,大雍宫最冷清的夜晚。
  因正主们几乎都不在,宫人懈怠,在宫中走上许久,也不见碰上一个人。
  御花园,还备好皇帝回来赏的花灯,挂得琳琅满目,又耀人眼目的花灯,因临时起意的微服私行,无人赏看,更显凄凉。
  御花园太液池一偶,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
  皇甫策几乎是下意识,躲在一侧的大树的后面,望向坐在太液池边的两人。
  湖水粼粼,彩灯玉栏,将两个红衣的女子映照的光彩动人。
  不管如何不喜惠宣皇后,可已到了这般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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