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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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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子也留意到了,朝那人冷笑一声:“还剩一个。如何,不然你也上来与小爷过两招?”
  那人轻哼了一声,淡淡一笑:“不必了。小英雄既已得势,又何必不饶人?”
  说话的声音也是三十多岁的成熟嗓音,只是更加清亮明净一些,就如秋日山谷里的湖水,纵然映满湖光山色、层林尽染,却依旧不改本色,淡泊宁静。
  虎子一声冷叱:“原来你是不敢!如此说来,你原是假清高,倒比不上这三个真实!”
  “真实?”那人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无声地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问这天下,又有谁人能全然分得清?”
  虎子有些恼了,松开那三人,便要朝那男子去。兰芽看情形不对,连忙伸手扯住,低声道:“算了,已经出气,别再生事。”
  虎子有些不甘心。
  兰芽叹口气,踮起脚尖来,拉下他耳朵,低声道:“你我此番在南京乃是秘密侦缉。但凡做秘密侦缉之事,最忌言行引人注目,做事尤忌留下痕迹。但凡遇事,重要的不是争得短长,甚至反该为了掩藏行迹而暂时忍气吞声……此时这样,已然太过招摇。”
  虎子忍不住咬牙:“可是他们方才是出言羞辱到你!兰伢子,我自己脸皮厚,根本不当回事;可是我却绝对不准有人胆敢辱没于你!”
  兰芽没做声,只下意识朝那人望过去。那人仿佛置身事外,湖色衣裳染满嫣红灯影,唇角仿佛噙了极淡极淡的笑,眯眼朝这边望来。
  兰芽便松开手,向后退一步,俏皮一笑:“谁说我在乎了?我脸皮比你还厚,你吹大了。”
  虎子见她这样,眉眼便跟着一松,不过却仍没轻易松了手,依旧警惕迎上那人的目光去:“听你们几个的嗓音,小爷我自信绝不会听错——方才说那几句话的人,不是他们三个,反倒是你!”
  兰芽也一怔,朝那人望去。
  那人依旧清清淡淡立在灯影里,眉眼毫无特点,仿佛要淹没在这夜色灯影之下。
  他缓缓道:“是我。又怎样?”
  “怎样?”
  虎子冷笑一声,松手蹬脚,将那三个给放开。转了转手腕,不管那三个色厉内荏的不甘模样,只歪着头睨着那粗衣男子:“那该挨揍的便是你!”
  话声甫落,虎子身影已是翩然一晃,到了那男子眼前!
  眼见虎子拳头已朝那人面门落了下去,兰芽紧张得全身发寒,急忙大喊,“哎哟,疼死我了!”
  这一招果然好使,比喊“虎子别打”更好使万倍。虎子非但立时就收了拳头,而且身影一晃便已然回到了她面前——尽数卸去了那边的危机。
  虎子一把捉住她手腕,惶急问:“怎了?怎了!”
  兰芽悄然舒一口气,慧黠一笑:“就一不小心,脚扭了。就突地针扎了似的疼了那么一下儿,现下已是没事儿了。”
  虎子却还是蹲下,也不在乎鞋底,便将兰芽的脚托到膝上。伸手小心捏揉住兰芽脚踝,指尖缓缓游移,一动一问:“是此处么?可还觉着疼?”
  兰芽尴尬地苦笑,目光从那人面上飘了飘,赶紧安慰虎子:“不疼了,哪儿都不疼了。”
  虎子也不管那边还有四个大活人,起身伸手将兰芽打横给抱了起来。
  兰芽大窘:“哎我都说没事了。虎子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虎子却不依:“不行。方才叫得那么撕心裂肺,定然是伤到筋了。我抱你进去,好好给你揉开了才好,否则存了包,以后便瘸了。”
  兰芽怎么推都推不开了,不过庆幸虎子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跟那四个人过不去。兰芽于是便也忍着没再推拒,任由虎子将她抱回房间去。房门关严,将外头的声息都挡在外面,她却不知道是不是能松下这口气去。
  。
  虎子亲自到楼下跟掌柜的要来了热水,放到兰芽脚边。
  兰芽紧张地瞧向门外,虎子耸肩道:“早已走了,几个鼠辈!”说罢扒掉兰芽鞋袜给她泡脚。
  兰芽推拒不开,又怕过于推拒反倒惹来虎子怀疑,只得将脚赶紧埋进热水里,自己躬身去揉,还道:“虎子你手劲太大,我受不住,我自己来就行,啊!”
  虎子闷声道:“我
  轻点。”
  兰芽便转而掏心掏肺地大笑:“哎呀不行了,虎子你知道么,我的脚好怕痒……我自己揉都忍不住了,若换了你来,我,我就更受不住了……”
  虎子颇为郁卒,坐在盆边儿盯着她的脚:“你几时添了这么个毛病?嗯,不过自打我认得你起,你身上的小毛病倒也不断。让我觉着,你好像总是想方设法撵走我、避开我一般。”
  兰芽听得惭愧,便垂了首道:“我怎会避开你?傻瓜,我遇上你时,我家刚毁……那时候,你是我在这天地间唯一能倚仗的人。”
  说到这里,已是惹动愁肠,眼里染了泪。
  虎子忙伸手攥住兰芽小手:“我都明白!”伸手狠砸自己脑袋一记:“敲我,在你面前就变成个榆木脑袋!怎么能说那样的话,怎么能惹你这么伤心?”
  他捉着兰芽的小手朝他脑袋砸:“兰伢子你打我几下,解解恨。我本没那个天生多愁善感的福分,却怎么要胡思乱想那些?兰伢子我保证,再也不乱猜了。”
  兰芽也不忍真的打,只是顺着他的手劲儿,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便莞尔一笑:“这个瓜,熟透了!”
  两人便相视而笑。
  兰芽红着脸收回手,自责道:“实则是我毛病多。你知道的,我好歹是岳家的儿子,就算是庶出的,在本家里不敢怎样,可是关起门来,我娘却是对我娇生惯养……到头来,好好的爷们儿,倒生出不少女孩儿家的骄矜来。虎子,你别烦我。”
  “我怎会烦你!”虎子忙否认:“再说,就算是爷们儿,也是有些骄矜气才好的!倘若没有半点脾气,那都成什么了,那还有没有一点风骨了?”他高高仰头凝望她的眼睛,由衷道:“我就是喜欢你身上那股子骄矜劲儿。真的,那才显得你那么与众不同,那么让人无法割舍——就像空谷幽兰,总要有些不媚世俗、遗世独立。”
  兰芽脸便更红:“瞧你说的。”
  她小心从水里抽出脚,缩回帐子里,自己抽汗巾子擦干了。套上袜子,绑扎好了,这才又打开帐子,问:“……你之前与我讲那个道士说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与我细细说说,他前后左右还都说了什么?”
  虎子有些泄气:“怎么又说到那道士了?难道你对那出家人,竟然比对我还有兴趣不成?”
  兰芽又气又笑:“好了你……我说正经的,你说给我听听。”
  待得虎子将那几个出家人的话全都转述完了,兰芽才一歪头:“虎子你说,这实际上是南京土皇帝的守备太监怀仁,他府里蓄不蓄道士?”
  。
  好言好语终于哄虎子回去睡了,兰芽在榻上歇了一会儿,听隔壁再没动静了,方悄然起身。从包袱里掂了五两多重的一块银子,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悦来客栈招待的多是南来北往的平民旅人,内里更有多一半是行商之人,这样的人为了讨生计,出入不定时,于是悦来客栈也不关门,白天晚上都敞开大门迎客。所以纵然这个时辰了,柜上还有一名二掌柜在支应。
  瞧见兰芽这个时辰还下楼来,二掌柜客气地问:“哟,小哥这么晚还没歇下?可是有什么需要?先前虎爷已然要过热水了,那现下小哥可是想要些吃食?虽说灶房的火已熄了,倘若小哥不嫌弃,现掂对两个冷菜还是有的。”
  兰芽忙摆手:“不敢劳动掌柜了。我不是肚饿,我是来赔罪的。”
  二掌柜一愣,忙搁下账本和算盘,绕出柜台来:“小哥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兰芽惭愧一笑:“方才楼上乒乒乓乓,想来掌柜定然也听见了吧?”
  二掌柜倒是大方摆手:“倒也并未损坏什么,小哥不必挂怀。”
  兰芽叹了口气:“虽说没损坏什么,可是虎爷他终究还是把人给打了……虽然我拦着挡着,没跟人打坏了,不过看那几个的模样也不是善罢甘休的,怕明天天亮了就又是一场祸事。我们倒还好说,欠了人家的,让人家找补回来就是,就是怕到时候连累了店家,那我们就当真太不仗义了。”
  二掌柜很是感动,掌心砸着拳头道:“小爷当真有心了。”
  兰芽将银子掏出来:“所以我将自己的积蓄都掏出来,想好歹跟人家去赔个不是。只是我实在不知那几位身份。掌柜可否告知,他们是住在哪件房?”
  掌柜道:“那几位不住小店。小哥也该看得出,那几位锦衣华服,哪里是小店能招待得起的?”
  兰芽之前也有此怀疑,便问:“那他们怎么会到贵店来?”
  掌柜道:“他们是来访客的。”
  兰芽心下没来由地一紧,缓缓问:“如此说来,与他们在一处的那个布衣的先生,就是下榻在贵店了?”
  二掌柜点头:“正是。”
  兰芽紧张地吸一口气:“他住在哪间房?”
  。
  兰芽也不知今晚这是怎了,竟然心悸气短到这样。当她站到那粗衣男子的房门口时,竟然连呼吸都困难
  起来,更别提手脚冰凉。
  悦来客栈三层楼,她爱清静,于是跟虎子一起住了顶楼。而据二掌柜告知,却原来那粗衣男子住在二楼,就在她房间正对着下头的那间。
  虽然看起来没有跟虎子的一墙之隔来得亲近,实则以悦来客栈这样档次的客栈来说,楼板都不甚厚,也就是说几乎是隔着一层地板之下,便是那人的房间。若她动静大了,说不定下边便都能听个一声不落。
  如此说来……她与虎子在房间里,自以为私密的那些动静,便有可能全都被那人听见了。
  兰芽越想越紧张,连举起来想要敲门的拳头都颤抖起来。她暗骂自己没出息,狠狠地想要定住拳头——
  却不想,眼前那扇门忽地无声打开了。门内昏黄灯光呼啦啦暖洋洋地倾泻出来,晕暖了她的脚尖。
  她一颤,抬眸望去。
  湖色长衫的男子无声静立在金色灯影里,目光清清淡淡地落下来。
  什么都没说。
  兰芽尴尬得张不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的神色尽数落在那人眼里,那人静了片时,清静道:“进来吧。”
  。
  兰芽喉头隐约一梗,深吸口气道:“不必了。我不是来夜访先生的。”
  “哦?”那人轻哼一声:“那你立我门前良久,又是为何?”
  兰芽忍不住在空气里暗自抓挠一下,当真想否认掉。却也只能尴尬笑笑:“并非故意立在门前……呃,是不巧,我方才身上痒,便趁暗抓挠了两下。”
  “哼……”空气中仿佛有极轻一笑,却又夹着毫不隐瞒的轻蔑:“如此便罢了。请你退出门去,我要关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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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果然是你(月票300加更)

  她都已送上门来,他也既已开门,岂有再被拒之门外的道理?
  兰芽便猛伸手,狠狠推开了门。门扇咯噔一撞,撞到了那人额头,砰地一声。
  兰芽也不管,抬步向内,登堂入室。
  随着脚步,环首打量这个房间。房间陈设与方位,与她的房间大抵相同。只是这二楼的房间比她顶楼的便宜些,于是桌床柜架,用料与做工上都比她那边稍逊一等。
  悦来客栈本就是普通客栈,稍逊一等的房间就更是乏善可陈。灯也不亮,便显得那些陈设更为陈旧黯淡。唯有房间当中桌子上摊开的一卷书惹人注目些——书页映着灯影,散出金色暖光,一扫房内黯淡;书边格外有一个精致香炉,广口矮颈、宝色内含,珠光澹澹才。
  兰芽一眯眼,伸手向香炉上弹了一记。隐隐有龙吟之声盘旋而起。兰芽又细嗅那炉中所焚香料,清凉淡雅,当为沉水之香。
  兰芽回首斜眸:“先生好讲究。摹”
  那男子也不惊,淡淡举了举袖:“穷书生身无外物,唯有这一点嗜好罢了。所谓不焚香便不读书,我这也是香供圣贤罢了。”
  兰芽指尖敲了敲书页,便笑了:“先生还说身无外物?这宋版的刻本,可不是任何一个穷书生能看得起的。原这天下,就连这书卷本身,亦是分三六九等。先生不是身无外物,只是那些以为先生身无外物的人,有眼无珠罢了。”
  那人倒也不颓唐,淡淡应了,只道:“小哥好眼力。”
  兰芽信手小心地翻了几页书,便冷笑一声:“只是可惜,这样风雅的先生却是个口吐污秽的。还侈谈什么香供圣贤,我倒怕先生口鼻里呼出的臭气会玷污了斯文。”
  那人依旧没急,只是闲闲地笑:“我虽常提醒自己怀一颗清净之心,不在意外人的冷言,不过小哥你既然要骂,总得有个缘由。”
  “缘由?”兰芽合上书页,回首冷笑:“先生何以健忘若斯?难道忘了之前的污言秽语?”
  那人淡淡耸肩:“何时?何事?”
  兰芽压住心底的怒意,冷笑道:“舌儿、衫儿、裙儿……我倒要问问先生所读的这些圣贤,哪个圣贤教你说出这样污秽之言!”
  那人却仰天一笑:“舌儿、裙儿、衫儿,这就是污言秽语了?小哥你可真有趣,我当真不觉着这话有什么污秽在?”
  那人说着仿佛故意上下打量兰芽一番:“小哥生得这样貌美,不如也穿上女子的衫儿、裙儿,倒说不定比女子还俊俏几分。”
  兰芽啪地一拍桌子:“就算衫儿、裙儿本身并无污秽,可是你当时还说了那么些动作,难道不是污秽?”
  那人又是清亮一笑,偏首促狭望来:“哦,我懂了,懂了。小哥年纪尚幼,看样子还未成亲,也未经人事……不过以我的年纪,早已有了家小的,便自然觉得那些话再自然不过,哪里有什么污秽的?”
  他不知有意无意,朝兰芽又走近来几步,鼻息微微落到兰芽面上:“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心地坦荡之人纵然听了我那些话,也只想到夫妻闺房之乐罢了,那是天理人伦,哪里有什么污秽之说?只有心怀鬼胎的,听了那话才会如鲠在喉,兴师问罪。”
  兰芽气得咬牙,向后猛然退开一步:“……什么天理人伦,你方才明明在讽刺我!”
  那人纳罕地偏首:“讽刺你?我又没吃撑了。”
  兰芽额头隐约汗下,只能攥紧指尖低吼:“你还想抵赖!你分明当时就在我门外,你分明是亲耳听见了我在里面的动静——咬舌自尽什么的,分明是我亲口说的!”
  “哦?”
  那人却满脸的惊讶,瞪大了眼睛,朝兰芽再跟过来:“小哥你说你在门内喊咬舌自尽?奇怪了,小哥你在房间内好端端地喊什么咬舌自尽?”
  “你!”兰芽窘住,只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挖好的陷阱,已知危险,却已无法逃出。
  那人好奇得双眼光华湛湛,伸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兰芽眨也不眨:“按说咬舌自尽只用在两种情形之下:或者是忠臣良将死而不屈,奈何四肢受缚,死都不能,于是只好咬舌自尽;“
  “另一种嘛,便是女子使用……咳咳,便都是被用强之时,身子被压住,挣扎不得,唯有舌尖儿还自由,便咬舌自尽以保贞。洁……“
  “可是小哥你既不是将死的忠臣良将,又不是受侮的妇人,你好端端地喊什么咬舌自尽?”他目光里已然含了笑意,更有可恶的狎弄之意,肆意沿着她周身逡巡,慵懒道:“难道说,彼时小哥你正在房间中,被你那同伴……呃,亲昵?”
  他说着便举袖掩住了口:“啧啧,小哥年纪不大,没想到喜好倒是独特。我等这个年纪时只知喜欢女子,没成想小哥却天性喜欢‘屈居人下’……”
  你、妈、蛋!
  兰芽真想冲口骂出来,气死她了,呜呜呜!
  她强自忍下,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抬眼笑笑地瞟那人一眼:“…
  …先生方才说得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怀鬼胎之人才会探听人家闺房私乐——请问先生目下岂不正是探问于此?”
  兰芽从容下来,绕过桌边,隔着桌子书卷灯火瞟向他:“先生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们这样的玩儿法?先生一本正经,看似只与尊夫人闺房之乐,可是心下却揣着腌臜,特别想探知我们的细节,甚至恨不能亲身试验一番?”
  从小跟着爹爹前厅见客,她几乎见识过大明当代所有著名的儒生、学士。里头去也难免良莠不齐,有些根本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假清高。她于是早就明白,戳穿这种假清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掀开他面子去,用他心底揣满了却压根儿不敢吐出口的那些语句去回敬他。
  那人果然面上抖了几抖,却还是都压下了,抬起下颌朝兰芽冷冷一睨:“原来小哥夤夜来访,就是想炫耀自己的偏好的?”
  兰芽也不急了,抬眼盯着他:“先生如此说,便是默认了之前说过那些污言秽语了?”
  那人收了笑,一步便跨到兰芽身前,忽地闪电般伸手,一把攫住了兰芽的手腕:“……你说我好奇你那事,我便认下。你说我想亲身尝试你那玩儿法,我也认了——你此时来访我,便就是来成全我的!”
  兰芽心下一惊,却没畏惧。
  这间房楼上就是她的房间,她房间隔壁就是虎子的房间。只要她尖声大喊,这大半夜的,以虎子的耳力定然能听见。有了虎子的护持,她根本就不怕!
  “先生别急,咱们得将话明白地说到头里——先生之前为何那般污言秽语?就算我在房间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也都是在门内,不是大庭广众,又何劳先生信口置于言!”
  她耿耿于怀,她不吐不快!
  那人捏紧了兰芽的手腕,低沉冷笑:“……你还问我?你该问你当时都做了什么好事!”
  兰芽只觉眩晕,距离心中的那个猜想越来越近。
  她不闪不避,高高仰头去望他的眼睛:“我做了什么好事,又与先生何关?先生若不满,径直来敲门也可,又何必说给那三个败类听?”
  男人轻轻咬牙,仿佛在一条线的前后挣扎,没确定是该向前跨过那条线,还是退回线后的安全距离去。
  兰芽便再追一句:“……我的丑事,难道你宣扬给那几个败类听,你才觉得满意?那你当时何不带着那几个败类,一同闯进门来看看!看我到底跟虎子在做什么……你便不用猜,不用想象,那该有多好?”
  “你!”那人深深吸气,半晌猛地松开手,推开兰芽。
  他自己背转身去,紧走几步,拉开距离。望着书卷与灯火,背着身子缓缓道:“小哥误会了。我没关心过小哥的私事,更不在乎小哥是谁。小哥实则也是误会于我——我不过是个说书的,念书之余间或说些市井词话、传奇话本,既为娱人,也为小小添补一下日常开销罢了。”
  兰芽又是一个踉跄:“你,你说你是说书先生?”
  那书生也蹙眉,却还是缓缓回首望来:“正是。”
  兰芽深吸口气,却缓缓笑开:“你,果然是说书先生……”
  那人眉心便更紧,隐隐吸口气道:“不知小哥何意?难道还是对之前的巧合耿耿于怀?小哥不信可去书铺子查找一本叫做《李娃传》的传奇话本来瞧。那里头便有一节‘公子戏娇娘’,说的便是夫妇之间吵架又和好的故事。那娇娘原本不肯与郎君亲热,说要咬舌自尽……”
  兰芽摇摇头,朝那人走过来。立到他面前,静静凝望他的眼睛。
  “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掩住你的眼睛的?”
  那人再找不见之前的从容,身影纵然努力压抑着,却终究肩头轻轻一颤:“你说什么?”
  兰芽喉头哽咽,笑着,眼里却已然湿了。
  “慕容,你到底还要继续装多久?别玩儿了,说书先生的把戏,你从上一回便没能骗得过我。这一回就更是纰漏百出。”
  。
  房间内一窒,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呼吸声彼此交汇;静得,就连那膛子里的心跳,都轰然如鼓。
  那人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平静下来,淡然凝望着兰芽的眼睛道:“好吧又是我失算。我以为你定然想不到我再玩儿一回同样的把戏。你倒是说说,我这回又是哪里纰漏百出的?”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又找见了他……
  仿佛与他重逢的每一次,总是她在绞尽脑汁地寻找他。他永远不会停在原地等她,他就像是一缕她永远无法把握住的风。
  兰芽抽了抽鼻子,忍住激动,也不想让他看到太多她的真情流露。她便偏开头,望着那桌上的物件儿:“且不说这宋版书,你好歹还能说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那你这只香炉,就彻底泄了你的底细。”
  “这不是普通的香炉,是宣德炉。是这世上第一回以黄铜制成的香炉,里头又掺入了金银,贵重无比。就连每个香炉的形制都是严格按照《宣和博古图》《考古图》
  等书籍,以及内府所藏的宋元名窑的大雅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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