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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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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冬紧咬住下唇,曾经在唐府的那些夜晚,大概她就是这么度过的……被他紧紧抱住,痛惜地狂吻。后来,楚楚代替了她,不,应该说假扮她,一直侍奉着他。
他们二人,是主仆又是夫妻,相互依偎着取暖,那点可怜又见不得光的暖……
他的得意、风光、狠厉
他的寂寞、思念、疯狂……
这就是他的一生么?
沈晚冬黯然,她有明海,有孩子,有钱有不舍斋,有了女人所有的骄傲和快乐;明海有她,有家,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有一口热腾腾的饭,有烦孩子吵闹的幸福情绪。
而他,这一生有什么?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孙公公的焦急恐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督主,荣明海带兵杀回来了!”
第108章 火漫昭阳
明海回来了?!
沈晚冬大惊; 下意识站起来。怎么回事,不是说宋人已经打到边境了么,明海已经出征半个多月; 怎么会忽然带兵杀回来?!
惊慌之下; 沈晚冬忙看向绣床那边,果然; 唐令一把掀开床帘子下来,并从地上拾起长袍; 迅速穿上。他显然也是有些震惊; 不过并未慌乱; 眉头皱成了疙瘩,眼角的皱纹仿佛更深了。
“这怎么可能!”
唐令从床边拿起那把青铜长剑,一步步走向站在墙角的美人。他似在思索; 又似在怀疑:
“按说黑鬼这会儿已经到定阳一带了,即便有人快马加鞭去通报大梁之事,从他收到消息到赶回来,就算插上翅膀飞也得本月有余; 到时候本督早都将一切处置好,他怎么会忽然回来,为什么?”
唐令微微摇着头; 右边的眼皮生生跳了几下,他痛苦地用手指抓自己的头皮,扯下好些白发,喃喃道:
“究竟哪里出错了; 我落入了谁的圈套,他怎会这么快回来。”
说话间,唐令走到了沈晚冬身前,歪着头,看这个易容成小太监的女人。忽然,唐令举剑,将剑抵在女人胸口,一步步往前逼,一分分用力,低声喝问: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晚冬屏住呼吸,她感觉剑尖好似要透衣而过,肌肤甚至已经察觉到阵阵寒意。
他,要下杀手?
“你……”沈晚冬的声音发颤,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求饶?还是下跪?亦或是泪眼盈盈?
“我说过,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杀你的一个孩子。”唐令右手将长剑反握住,左手按住沈晚冬的肩头,闷哼了声,用剑柄朝着女人腹部猛地捅下去。
可是当剑柄到沈晚冬肚子一指距离时,唐令生生停手了,他看着被吓坏了沈晚冬,噗哧一笑,顺势拍了拍女人的头,仿佛开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他什么话都没说,没骂也没迁怒,只是转身,疾步离去。
等那人走后,沈晚冬终于松了口气,她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用拳头轻轻地捶打发闷的心口。
他的终究不是寻常男人,是有气度的。
沈晚冬细思了片刻,没有躲,也没有逃,紧紧跟了出去。
昭阳殿外依旧平静,夜很黑,甚至连虫子鸣叫的声音都没有。抬头看,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只不过在那遥远的南边,似乎火光漫天,给无边无尽的黑夜点缀了些肃杀的红。
沈晚冬紧随在唐令身后,疾步向正殿走去。
正殿外守了许多将士,有人在左顾右望,想要趁着黑夜偷偷逃掉;
有人在小声议论,督主已经将皇上掌控在手,可安国公又带兵杀回来了,现在到底是谁在造反?
有人在运筹帷幄,国公爷是五军大提督,手握全国最精锐的卫军,而督主只不过有羽林、锦衣等亲军,哪里是荣明海的对手,瞧瞧,人家都把他给围了!罢了罢了,赶紧找个机会弃暗投明的好;
……
乱了,乱了……
沈晚冬并未站在随着唐令进正殿,而是倚在偏殿的门框,朝里面看。
殿里依旧死气颓靡,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其中有个大肚美人,血将她的下半身染红了,配着她的肤如凝脂,有种诡异的凄美。
各宗亲大臣神色各异,有的兴奋,因为安国公带兵杀回来了;
有的恐惧,万一唐贼恼羞成怒,来个鱼死网破,大家全都吃瓜落吧;
有的愁云满面,皇上已经半死不活了,他没有子嗣,那么下个皇帝是谁,不会真像唐贼方才说的那样,是肃王?
而龙椅上病恹恹的皇帝此时似乎来了些精神,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似乎在期盼着天赶紧亮。
只见唐令疾步走了进去,他站在高台阶上,缓缓扫视了圈被他拘在殿里的诸人,冷笑数声,他将披散在背后的白发拉到身前来,微眯着眼,借着烛光来仔细看,似喝醉酒般,唇角带着抹满足的笑,幽幽道:
“本督为皇家鞠躬尽瘁二十余载,愁白了头发。”
说罢这话,唐令提起剑,隔空扫了遍诸宗亲大臣,挑眉一笑:“荣明海犯上作乱,在皇宫暗藏杀手,毒杀了帝后,屠戮了宗亲重臣。微臣唐令力挽狂澜,拥肃王殿下登基,你们谁有意见?”
诸人听见这话,登时了然唐贼此番借口祭天祈福,原本就是要将所有宗亲大臣一网打尽,立一个傀儡为帝,随后将所有罪名推在千里之外的安国公身上,如此一来,他还是掌权的督主、假皇帝。
可他万万没想到,荣明海忽然就杀回来了。
“督主饶命!”
“督主,臣愿拥立肃王殿下。”
“赵大人孙大人,你们不要求他!唐贼,你不得好死!”
“唐令!就算你机关算尽那又能怎样,还是个断子绝孙的阉人!哈哈哈,老夫只恨不能亲眼看着安国公杀进宫来,取了你的狗头!”
众人有的求饶,有的谩骂,有的慌乱……生死关头,能冷静自处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好烦。”
唐令微微皱眉,他轻揉了揉耳朵,给殿中持剑静立的数十个黑衣亲卫使了个眼色,笑的很坏:“那就委屈诸位宗亲大臣以身殉道了,把戚秀林和肃王的命留下,其余的斩首。”
话音刚落,那些黑衣人就抽出长刀长剑,朝着惊慌失措的诸位宗亲大臣杀去。刀子划过骨头的声音,很刺耳,又很动听;鲜血溅到酒杯里发出叮咚之声,很愉悦;嘶鸣声和呜咽声此起彼伏,如同人间炼狱。
唐令闭着眼,搂着长剑,轻轻移动脚步,似乎在搂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翩翩起舞,血飘溅到他的白发上、溅到了他眼底、溅到了他唇角……他仿佛完全看不到那血流成河,只是徜徉在厮杀所带来的快感里,麻木着……
当殿里听不到求饶声,听不到悲鸣和咒骂声,唐令终于停止了扭动,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面无表情。随后,他用剑指向瘫倒在地的戚秀林,淡漠道:
“不杀你,是看在麒麟的面子,那孩子好歹叫了你几年舅舅。”
说罢这话,唐令将剑尖指向呆若木鸡的肃王,鄙夷一笑:“王爷呀,你瞧,我将所有人都杀了,这下你登基就没有阻力了。来来来,你上来,拿着这把剑杀掉这个病痨鬼。”
“督主啊,您为何要将小王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肃王干嚎着,他用双拳砸着大腿,头杵在地上,又哭又笑:“你想当皇帝,你自己去当啊,干嘛非要难为我!求求你了,把玲珑还给我吧,求你了!”
“孬种!”
唐令白了眼肃王,一个没站稳,往后连退了两步。他无奈地笑着,闭眼轻声唤着:“初九,你来,你来杀了皇帝。”
谁知叫了好几声,都没将人喊来。
唐令忙睁眼,四下环视了圈,并未见到初九的踪影,这些年他也算悉心栽培这孩子了,这孩子倒也聪明,小脑袋瓜子转得极快,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从没出过半点纰漏。
他晓得皇帝大婚后想要生儿子,便让初九一直暗中给皇帝的茶水吃食里下慢毒,一下就是五年。如今皇帝已经毒入骨髓,就算大罗神仙也难治了。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初九,但这孩子跪在他脚边,哭着说:孩儿打小就没爹,干爷您将孩儿当成亲生孩子般教养,又善待孩儿的母亲,孩儿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他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细作这些年也一直在密报,初九的确忠心,是可以委以重任的。所以他一边用着初九,一边提防着他。
可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
“初九呢?”
唐令皱眉,厉声问立在底下的黑衣亲卫。
“回督主,小公子才刚拿了令牌,说是奉您的命,有要事出宫一趟。”
“什么?”
唐令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多年混迹宦途的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对头,可他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先是荣明海忽然杀回来,再是初九失踪,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联……
“他走了多久?”唐令沉声问道。
正在此时,一直病歪歪的皇帝忽然睁开眼,冷不丁说了句:“走了约有一个时辰,荣明海开始攻城,那就说明他已经安全出城了。”
皇帝脸色依旧蜡黄,只不过这会儿好似忽然有了力气,就连发紫的唇都慢慢在回复血色,他用手肘强撑着自己坐起来,捂着口猛咳了阵儿,吐出好些红中带黑的血。
只见他用袖子擦去嘴边的毒血,从案桌上将茶盏拉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唐令,斯条慢理地把茶水浇到脸上。也不知茶水里掺了什么,刚接触到脸的瞬间,就窸窸窣窣冒起无数小泡,没一会儿,那张蜡黄的脸皮就开始往下掉,露出张清秀苍白的脸,居然是初九!
“你!”
唐令瞪大了双眼,口半张着,不可置信地看着龙椅上的人。这不可能,皇帝怎么忽然变成了初九,他囚禁了皇帝五日之久,皇帝从中毒开始就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会变成初九!
“干爷。”
初九冷笑了声,捂着口轻咳,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唐令阴骘狠厉的双目,嘲讽笑道:“从安国公出征那日起,我和皇上就互换了身份,我易容成他,他装扮成我。安国公出征的第三日,皇上就给了棠哥儿一道密旨,让他快马加鞭传旨带给国公爷,停止西征,回大梁清君侧!与此同时,皇上还给了吴远山密旨,让他暗中策反锦衣卫总指挥使和各卫军指挥使,如今,你内外夹击!一切的一切,就是要引你入瓮,把你彻底绞杀!”
“畜生!”
唐令怒瞪着初九,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竟被一个娼/妓之子破坏。不,区区一个小畜生,哪里能想得如此周密,是皇帝,皇帝!
“你该死!”唐令举起剑,咬牙瞪着身中剧毒的初九,他身形有些晃动,恨道:“为什么,我自问这些年待你母子不薄!”
正在此时,只见玉梁惊呼着从偏殿冲出来,她怕惹怒了唐令,没敢上台阶,跪下底下连连磕头,哭号着求饶:
“督主饶命啊,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啊,他一定是被皇帝设计的!”
“娘!别说了!”
初九忽然怒喝,打断他母亲的求饶。
不知是不是毒又发作了,初九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算算年纪,他今年虚岁也有十七了,正是最春风得意的年纪。瞧瞧吧,这孩子面容清俊,鼻梁挺拔得像小山,脸圆圆的,似乎那点稚气还未脱去。
不过,他眼中却是燃起了火,那种属于少年人一腔正气的火。
他站不起来,可背却挺直了,高昂起下巴,不屑地看着唐令,道:“不错,您是对我母子有大恩,干娘沈夫人对我母子也有大恩,可您扪心自问,您和沈夫人对我母子心是一样的么?世间所有人和事,都是您的棋子,您将我送到皇上身边,真的是抬举我?”
说到这儿,初九目中似有泪花,他看着唐令,嗤笑了声,道:“你多疑,狠毒,这辈子有兄弟么?有亲人么?我告诉你,三年前我在御花园中被毒蛇咬了,皇上本来可以静静地看着我这颗棋子死,可他动了不忍之心,给我将毒血吸了出来,他是皇上啊!这些年,他在成长,我也在成长,棠哥儿也在成长,我们是兄弟、是挚友,我们一起承担来自你的所有压迫和不安,直到今天,终于要将你这条蠹虫斩杀,哈哈哈,快哉!”
“找死!”
唐令怒喝了声,手上使劲儿,将长剑刺入初九心口,如此还不解气,反复抽。刺,直到看见男孩儿胸口血呼啦差,不动了,不骂了,这才停下。
“哈哈哈!”唐令笑着,颓然地坐到龙椅上,他看着这满殿的尸体,死了的、疯了的、哭号的……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感涌上心头,他竟被那个毛孩子设计了!哈哈哈!被那个三岁登基的傀儡算计了!
好手段,好心计!
只不过他现在还想不通,狗皇帝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先让荣明海出征,后又秘密召黑鬼回来。
为什么?
唐令只感觉头痛欲裂,他使劲儿地揪着头发,使劲儿地想,究竟为什么,依照他对狗皇帝的了解,这小子看似做了一步,可实际已经算计到百步之外了。
忽然,殿外似乎响起了喊杀之声,很远,但是迟早会杀进来。
唐令身子一震,慌乱地左顾右看,瞧见地上倒着半壶酒,他愣了下,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旋开,将瓷瓶里的药汁倒入酒中。
当做好这些事后,唐令一手拿着剑,另一手紧紧攥着酒壶,跌跌撞撞地朝偏殿走去。
“老孙,你,你扶一下我。”
唐令脚软,差点跌倒。他无奈一笑,倚在柱子上,等着孙公公过来扶住他。
他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摇摇晃晃地走进偏殿,走向偏殿里的两个女人,他的爱人和情人。
“楚楚,你来。”唐令再也没有力气,瘫软在地。他艰难地抬起胳膊,让那个穿着紫色纱裙的美人过来,笑的温柔:“我,我想抱抱你。”
“督主!”
楚楚奔过去,跪在地上,反抱住他。
她轻抚着他的白发,他佝偻的背,还有他已经老了的面庞。
“没事,没事,你还有我,有孙公公,没事的。”
唐令点点头,莞尔一笑,他的手一直在发抖,轻轻地摸着楚楚的柔发,明艳动人的眼,还有那只小巧的耳朵,柔声道:“真是对不起啊,割了你的一只耳朵,把个美娇娘变成了恶罗刹。”
“就是,数你最坏了。”
楚楚早已泪流满面,她轻捶着男人的肩,像个小女人的那样。现在,她是楚楚,只是楚楚,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我知道的,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
楚楚笑着哭,她凑上前去,轻吻着唐令的薄唇,柔情而缱绻,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为你杀开一条血路,我会带你出去!”
“我相信。”
唐令将那半壶酒提起,他凑近了女人,含泪笑道:“可是我不愿像狗一样逃,你,你愿意陪我一起饮毒么?”
楚楚什么话都没说,一把抢过唐令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半。谁料那酒刚入喉,她就感觉头阵阵发晕,眼前也开始变得迷糊。
这种毒,能与他一起喝,她甘之如饴!
“真好,再喝点。”
唐令环抱住楚楚,从她手中拿过酒壶,一点点喂她。他就要哄孩子那样,轻轻地晃着她,瞧见她两眼涣散了,昏昏沉沉了,男人凄然一笑,吻了吻女人,柔声道:
“还记得有一种药叫忘忧水么?喝了它,你会忘记所有的事,你爱的、你恨的……无忧无虑,所以叫忘忧。”
“你,你给我喝了这个!”楚楚大惊,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想要起身,却力不从心,只有看着眼睁睁看着这个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给她喂药。
不能啊,怎么能忘了他。
“好好活着,无忧无虑地活着。”
唐令微笑着,轻吻了下楚楚的鼻尖,叮嘱着:“忘了大梁的一切,忘了唐令,全都忘了,以后嫁个老实的男人,生个孩子,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我……”
楚楚艰难抬手,想要将手指伸入口中,将忘忧水抠出来。
“睡吧。”
唐令将楚楚的手抓起来,吻了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知不觉间一滴泪,掉入了她的眼。
“老孙,把她带出宫!”
唐令闭眼,深呼吸了口气,待心绪平稳些后,缓缓睁开眼,他将昏迷的楚楚交到孙公公手里,沉声道:“这是我的最后一道命令,将她带走。”
“督主!”
孙公公早已泪流满面,跪在唐令身前,不住地磕头,哽咽不已:“老奴带您出宫吧,咱们再重头开始!”
“不用了!”
唐令微笑着,为孙公公轻轻拭去眼泪,道:“三十多年前,你将小七背出了宫,这二十多年,你又为我鞠躬尽瘁,对慕家,你做的已经够了。”
说罢这话,唐令拄着剑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案桌跟前,盯着桌上的油灯台,冷笑了声,用剑将灯盏打翻。
火顺着油,一点点蔓延开来。
“带她走,这是命令,所有的一切我都算计好了。只有我死了,大约才会给慕家后人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是啊,远在宋国的慕七,还有玲珑,只要他们父女活着,那就还有希望。对慕家,他也只能做到这儿了。
“哎!”
孙公公咬牙答应,深深地看了眼那个高大的背影,良久良久,随后哭着抱起楚楚,拧身离去。
大约,他真的累了。
火慢慢变大,蹿到了房梁,好似要吞掉这殿里发生的一切罪恶。
唐令将长剑扔到地上,缓缓转身,看着眼前这个样貌普通、早已泪流满面的小太监,粲然一笑,他双手背后,像过去那样,下巴微微抬起,傲然道:
“走吧小婉,这里着火了,跟小叔去外面的台阶坐会儿,去等荣明海。”
第109章 一杯祸水
他曾说过; 前路荆棘丛生,身后万丈深渊,没法回头; 只能前进。
身后的宫殿燃起了熊熊大火; 烧红了半边天。
宫娥在哭着尖叫;
趁乱盗窃珍宝的太监在相互厮打,都想要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已经乱了; 根本分不清拿剑厮杀的卫军到底是谁的人马;
……
都在忙,都在疯; 都在笑; 都在哭; 所以谁都不愿意搭理清醒的人。
沈晚冬站在大殿外的高台阶上,闭眼静立在原地,身后是炽热无比的大火; 身前是清凉的夜风,耳边呼啸着欲望与疯狂,终究,那颗躁动又疲惫的心要停下来了。
她睁眼; 朝前看去。
唐令此时坐在最高的台阶上,火光将他披散的白发映红,夜风将他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背影萧索又佝偻。
原来,他真的老了。
沈晚冬走过去,坐到了唐令身边。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牵住了他的手; 那双仍颤抖着的大手。
她将头枕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听火燃烧的声音,看天亮的全过程。
这就是他的一生,让人敬畏、毒恨、唏嘘的一生。
他拥有的太多,是帝王一般的存在;
可他却又什么都没有,到头来只是一个孤苦的老人。
“小婉,你说人能不能重活一遍?”
唐令轻笑了声,将附在他手上的那只小手反握住,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刀光剑影,道:
“如果能重活,我绝不会将这小子抱上帝位;我一定会及早杀了荣黑鬼;我会给楚楚所有的柔情;我会……”
说到这儿,唐令忽然停下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自嘲又似哀叹:“如果有来生,我大概会当令冬。”
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将夜的雾震散,成千上百的将士冲了进来,而在最前面的是个骑马的大将军,他穿着重甲,威风凛凛,额上绑了绣了荣字的大红护额,手上拿着把半人来高的长刀,刀上血迹斑斑,无不彰显着他的强硬,正是荣明海!
“他来了。”
唐令放开沈晚冬的手,轻拍了拍女人的手背,柔声道:“你该站起来等他。”
“好。”
沈晚冬踉跄着起身,黯然不已,他果然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
转身看去,明海驾着马已经到了台阶下,他跳下马,将披风解下扔到一边,手执着长刀,一步步走上来。他下巴上的胡茬长了很多,鼻梁和眼皮上沾了很多血。
正在此时,十来个蒙面黑衣武士从四面八方将明海团团包围住,明海薄唇轻抿住,弯腰,从脚边的一具尸体身上抽出刀,闷哼了声,拿着两把刀劈砍向那些黑衣武士。
他是百战将军,会的是杀人的刀法,总是知道如何一刀毙命。
不多时,台阶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余下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连连后退,跪下给唐令磕了个头,持刀自刎。
“老唐,好久不见了。”
荣明海眉头深锁,目中没有任何春风得意,甚至有些许惋惜。他将两把刀掷到地上,赤手空拳地走上台阶。
他只是看着唐令,看着已经被烧成断壁残垣的正殿,良久,忽然摇头一叹,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法说出口。
天忽然飘起了蒙蒙细雨,打在正燃着的木炭上,发出呲呲声。
荣明海深吸了口气,蓦然瞧见唐令身边站着的小太监,起初没在意,可很快就被这小太监吸引住,他身子稍稍前倾,疑惑道:“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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