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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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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钟离尔爱上了江淇。
  可是,江淇也骗了她。
  女人啊有时候就该想一下,这世界上真的不骗你的男人,可能没有啊。
  有些姑娘可能说,啊我不会对连烁原谅的,但是钟离尔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原谅和不原谅是另说,她总会为了亲手杀掉连烁而愧疚痛苦的。
  很抱歉让大家久等啦~十一我不休息,节后才串休,所以可能更文时间也不是很清晰。
  我会尽力的~


第95章 谢春棠
  没有声音,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牵动唇角,忽然开始笑,低声笑到几乎接不上气地开始轻咳。
  江淇看着她,忽生慌乱,他想要揽她入怀,却见钟离尔拿着那本书册对他点了点,昂起了下颔,与他轻笑问道,“你可还有话要对我说。”
  他嘴唇翕动,握紧手指,半晌点头。
  钟离尔好整以暇地点点头,示意他开口,江淇忽然感到无形的压力,薄唇抿紧片刻,瞧着她轻声道,“当年灵鸢山上,接到前往辽东的圣旨,或者说更早,我便已觉再留你在宫中不妥。下山别后,我去了慈云寺,带着小溪一道奔赴辽东。我本想着,在辽东布下属于自己的势力,到时借着行军的混乱,接上你从辽东离开……”
  她一双眼睛泛红,却只静静看着他,教他看不出什么情绪,江淇心中蓦地涌起无力感,只好又道,“小溪的功夫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我信得过他,部署之事亦尚算顺利。三月回京后,我从未停止过动作……可那一夜他突然闯进坤宁宫,还是打乱了我的计划。接到前往江宁织造局的圣旨,我便知道这一趟不简单,早在沿途都安排了我的人。开船后,有暗杀的刺客现身,我本想着将计就计假死坠河,好直奔辽东组织人马潜回京城接你,可那些刺客在我送走梁宗后,却忽然停了手。”
  她缓缓出了口气,垂眸片刻,语气中并不带疑问,“他们带了连烁什么话。”
  江淇似不愿回想那日,阖眼轻叹,“他知道我要什么,他说,他能让我堂堂正正带你走。”
  他轻轻笑了下,再睁开眼看着她的神色温柔哀戚,“尔尔,这是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是可以靠自己的手段带着她远走高飞,可只要连烁下令通缉他们一日,她便一日过不上安宁日子。
  提心吊胆,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不是他想要给她的生活。
  所以连烁说,他愿意放他和她走,江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为了他们名正言顺的一生搏上一搏。
  手指渐渐变得冰凉麻木,她无意识地将书册卷起的一角反复揉捻,直到那纸张薄得就要破碎,她声音仍旧平静,“条件呢,平定辽东么。”
  江淇深深看着她,颔首称是,“那一夜,我顺着陆路,秘密赶回了宫中。”
  天鼎八年七月初八,梁宗甚至还未来得及将江淇的“死讯”送回宫中,回首快马加鞭百里,他人已站在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连烁再见他,二人身份已变,他进来的时候立在此处,并未给帝皇行礼。
  天子负手而立,二人静默相对,暗潮汹涌流动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
  连烁看着他,半晌终究一笑,半喟叹半痛恨道,“我没想到会是你。”
  江淇看着天子,声音不卑不亢,“我也没想过会是我自己。”
  但偏偏他爱上她,不由自已。
  连烁点点头,隐在身后的双拳用力握紧,看着眼前人风姿出尘,心口处剧痛如同刀割,他强压下三分颤抖,问他,“你想要带她走。”
  江淇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平静道,“她该离开这里,这也是她的心愿。”
  天子着明黄龙袍,尊贵不可一世,只摇头笃定道,“你没有别的办法,除了朕开口。”
  他亦不愿再多弯绕,直截了当道,“条件是什么。”
  连烁闻言一瞬间紧盯着他的双眼,眼底猩红血丝乍现,一句一字道,“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江淇迎着他目光,斩钉截铁,“是,只要能换她自由,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帝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四目相接,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纠缠皆心照不宣。
  连烁忽地垂眸一笑,径自道,“可她不喜欢被留下……你最好不要留她一个人。”
  江淇心中颤动,却强撑着道,“所以就算要我拼尽全力,我也会活下来陪着她。”
  他的眼神停滞了一瞬,半晌,喃喃重复道,“活下来,陪着她么……”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唤回他的神思,连烁阖眼轻叹一声,“终究我是不能了。”
  江淇不忍再看他,偏过头去的侧颜英挺,连烁瞧着他浅笑,梨涡有几分残忍,“朕的江山,还剩下个残局。三年之内,你平了金人祸乱,她在宫中伴着砚棋登基……将这两样事办好,朕留下手谕,许你带她离宫。”
  殿内绯衣玉带的男子一瞬沉默,帝皇并未催促,只是转身,将龙涎又添进香炉些许。
  香气愈浓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人低声许诺,“三年太久了,我会尽快回来。”
  烟雾缭绕进他的眼眸,一时熏得他红了眼眶,持宝蓝炉盖的帝皇阖眸片刻,随着炉盖一声清脆落下,江淇提步欲离去,却听他道,“她不会原谅我,一样不见得会原谅你。只要是欺骗,你与我,都没有分别。”
  他顿步在那里,静默了一刻,留下最后一句话,“不论她是否能原谅,我都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她若选择坐拥这天下,我便留侍朝堂,做她权臣。”
  她若愿意踏遍这山河,我便长伴身侧,做她良人。
  他不会留她一个人。
  世事流转,他终于兑现了当年的诺言,天下已定,边疆已安,他分秒不敢耽搁,回京想接他的心上人离开。
  可今非昔比,她到底是一个人度过了没有他的那段煎熬岁月,如今距离登临帝座,只剩一步之遥。
  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一朝龙袍加身,她便是君临天下的女皇。
  情之一事,如何不堪,怎还当得她倾尽全部去相信付出。
  她听完他的话,只平静问他,“说完了?”
  江淇四肢百骸都觉得冰冷,却只有艰难地颔首。
  钟离尔看着江淇,低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后不可遏制地失笑,渐渐俯下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膝,埋头直笑得双肩不住颤动。
  她姿态无助却又防备,他心里痛得揪紧,俯身想要拥抱她,却被她蓦地抬眸,狠狠打落了他的手。
  江淇看着她的眼,有一滴泪无声却决绝地掉落,她眼神通红,冷笑着与他道,“所以你现在回来是做什么?带我走?你们凭什么认为我的一切都要听你们摆布?将我蒙在鼓里,看我像个毫不知情的傻子一样伤心欲绝,可能让你们感到摆布他人快慰么?”
  他与她摇头,急切想要解释,“尔尔,我……”
  她眼泪渗透羽睫,滑落脸庞,却倔强着不留情打断他,“你什么?你和他有区别?你和他都是为了我?还是你们真的看不得这天下归我钟离尔所有——”
  锦衣华服的女子面容冷冽如刀,眉眼如最艳烈的榴花,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江淇,神色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妖冶残忍,“江淇,这天下是以我钟离一门的牺牲换来的,它本该冠上我姓!乔翎说得对,在唾手可得的权势面前,我为什么非要拱手让人?否则我这一生算什么?我的感情被你们当成什么?我所受的一切苦难,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对着他歇斯底里,如同杀红了眼的困兽,江淇抿紧双唇,无法回应她的痛楚一个字,却见她眼中堪堪又掉下泪来。
  下一瞬,钟离尔不再留恋,提步径直往殿外走去,他利落起身,两步拉过她,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两具冰凉的身躯紧贴在一起,任谁也无法温暖彼此,她在他怀中拼命挣扎,撕扯他的臂膊,他却以臂弯死死禁锢,不肯放手。
  她在他有些颤抖的力量中逐渐安静下来,眼泪滚烫低落在他手背,转瞬变冷,江淇在她耳边低声压抑道,“尔尔,我知道你的痛楚……换做是我,也不能够原谅。我不求你原谅,只是我答应过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离开你……那时我做不到,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威胁到你我,我会遵守诺言……”
  他顿了顿,轻声央求她,“不论你要作何选择,让我陪着你,可以么?”
  窗外似是忽地飘来乌云,遮挡住了今日的刺目阳光,殿内有些幽暗,她阖上眼,只觉得无比疲惫,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钟离尔声音冷淡疏远,似是判决死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几次用力才将门推开,然后一手扶着菱花门,抬步提裙踏了出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又或是只过了一秒,江淇回过神,追出门去,悄无声息地在身后随着她的足迹。
  天际果然变成了石青色,风都似失去了温度,钟离尔不知在想什么,跌跌撞撞往前走着,手中紧捏着连烁的书册,对身后不远处的江淇毫无察觉。
  两侧风景变化,渐渐变成他们熟悉无比的一条道路,江淇看着她笔挺的背影,知道她是要往章夫人生前的住所去。
  这条路,他们曾共同走过无数次,在江淇离开的岁月里,钟离尔唯一的愿望,就是再与他携手走过这条长街,哪怕一次也好。
  可如今他回来,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世事实在不容情理。
  她走走停停,胸口处忽然觉得憋闷,扶着朱红宫墙弯腰抬首,前方冗长宫道只觉愈发的长,长得没有尽头。
  黛色冠服衬出她整个人形销骨立,他看在眼里,便痛在心里。
  他知道她过得不好,为了他。
  可他如她所说,到底还是欺瞒了她这样久。
  爱不是伤害的理由,任何都不足以成为伤害的理由,欺瞒便是伤害,而伤害就是伤害,他无可辩驳。
  天色将晚,他走时此处深秋红叶,如今却又一度春意丛生。
  她手上还戴着他送她的玉兔戒指,钟离尔停在章夫人殿前,缓缓屈膝,对着如今人去楼空的灰败宫室笔挺跪下。
  膝盖处冰冷的疼痛令她愈发觉得一颗心麻木不堪,她说是她遭受的那些苦痛才换来了如今的局面,这荒唐结局令她愤怒,令她觉得被他们所戏耍蒙骗。
  其实不然。
  最令她感知到痛苦的,是她不敢承认的那部分真相——譬如连烁从未对不起她,甚至从未负心于她。
  他一生爱她,一生护她,一生为她。
  而她,却已弃他而去,然后亲手将他推下了地狱深渊。
  他们从未似世间离人相隔万里这样的悲怆,有的只是隐忍,无尽的隐忍,隔着这样近的距离。
  也许在多少个她不知道的夜里,坤宁宫灯火的点燃或熄灭,都被他凝眸记在心里。
  很多次想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即便他这些年离她方寸咫尺,却也只能隐没于唇齿。
  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折磨。
  她不可抑制地想起很多时刻,那些他压抑、痛苦,却从来都笑对与她的时刻。
  他最后的那段日子,瘦得不成样子,是她钟离尔如同恶鬼修罗,亲手给他灌下一碗碗致命□□。
  她记得他每次喝药的神情,总是看着她浅浅一笑,是明知饮鸩止渴,却仍怀着对她无尽的宠溺顺从。
  若她从未对他下杀手,他还能活多久?
  若他从未担忧过他们的今后,安度百年,他也该是个恣意快活的翩翩白头翁。
  而不似今日,故人已成黄土下枯冷白骨。
  可故人也曾,是她少女时全部的信仰。
  连烁已死,他的爱和恨都已不复,她跪在这里,是自己的心魔业障无法被自己饶恕,十指握紧他留给她最后的千张白纸,就如同他临死前怀抱紧她当年丹青,钟离尔将那书册用力拥在怀中,朦胧中犹见少年温存笑颜,霎时泪如雨下。
  他们都说不会骗她,他们到底都骗了她。
  她向来挺直的腰杆缓缓弯下去,额头一点点叩近冰冷地面,似虔诚的信徒寻求救赎和宽恕。
  宫墙上颤颤巍巍的海棠被硕硕花朵压得低垂,春风拂面,有些许花枝仰慕花下美人倾城风姿,随风飘落在她黛色裙摆上,缀在游凤织金尾羽上,远瞧去是动人心魄的景致。
  他在她的身后,千百倍尽收她的痛苦,不忍再看落花,阖上双眼。
  春棠已谢,谢尽天光。
  那些年少的痴心,少年的妄想,顷刻的消亡,漫长的弭忘。
  终究都是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最好不要留她一个人。
  尔尔终究会背负着痛苦和愧疚度余生了,她不会忘记连烁,更不会忘记她愧对连烁。
  怎么说啊,真的是很讨厌。
  是真的很讨厌,这样的真相真的令人痛苦。
  但是江淇不知道她当时对连烁下了杀手,连烁又一心求死。
  他觉得他没有必要活了。
  至于为什么她来章夫人这里,因为章夫人才是连烁在她心中的娘,她当初就觉得愧对章夫人。
  乾清宫已经是砚棋的住所,坤宁宫回不去,这宫里究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只有这西五所一处,从头至尾,是她的归属感和牵挂。
  所以,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啦。
  走还是要走的,就看江淇表现啦。


第96章 良弓藏
  钟离尔再未回过慈宁宫。
  距上次在院中恸哭已过两日,她将自己关在西五所章夫人生前的住处,从未踏出过殿门一步。
  江淇站在当年离开时与她告别的那棵树下,便这么直挺挺守了两日。
  小令子匆匆而来,给江淇行了个礼,江淇颔首应过,见他凑上前去与清欢耳语几句,清欢便抬眸给江淇使了个眼色,随即推门进殿去了。
  钟离尔仍是在紧闭的菱花窗前撑着额角,双眼空洞无神的模样,无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桌上放着连烁的遗物,除此以外,连杯热茶都不见影子,清欢轻叹一声,不敢耽搁,上前与她行礼轻声道,“宫外的人来报,说是婆婆几日前身子便不好……请了太医去瞧过,拖到今日实在是难得,只好赶忙来禀告。”
  眼前人闻言似是怔愣一瞬,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转首瞧着清欢,逆光的容颜显得憔悴茫然。
  清欢心下不忍,再垂首几分,极轻柔地问她,“主子可要出宫去么?”
  她跟着她十数年,唤过“小姐”,唤过“娘娘”与“太后”,江淇回来,她知晓她不愿再住在慈宁宫的缘由,除了为着连烁,亦是为着江淇,于是便将称呼也改了,免得她心中放不下许多俗事。
  钟离尔看着她没有言语,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投在白皙面容上一层柔软剪影,她像是反应了片刻,将冰凉的手指缓缓收拢进袖中,尝到片刻的温暖方哑然道,“备车,我要出宫去。”
  清欢瞧着她终于肯有回应,眼底不可抑制地涌起一丝期盼,忙连声应了,转身出殿。
  殿门推开时,她才瞧得真切,春日的天竟彻底灰蒙了起来,将要落雨似的压抑沉默。
  那人仍是一袭白衫,站在树下,照旧是春日最耀目的景色,江淇直看着她,一眼都不错,钟离尔一张面容却冷得毫无表情,目不斜视从旁擦肩而过,由着清欢扶上了马车。
  马车飞驰,及至村落间一处破败屋舍方停下,钟离尔顾不得许多,急忙自个儿打起帘子便借着小令子的手下了车,几步走进屋中,伺候婆婆的宫人被她一罢手免礼退下,天边此时恰好一道惊雷,划过片刻亮如白昼的闪电,她才瞧清婆婆虚弱的模样。
  心中蓦地一酸,她走过去,俯身在榻侧,轻轻握住了婆婆的手,妇人的眼缓缓张开,偏头瞧着她一笑,哑声道,“夫人来了。”
  她努力点点头,朱唇有些颤抖,妇人满头银丝看得她伤怀凝噎,哽得喉中酸痛,努力轻声道,“婆婆可觉得好些了?”
  榻上慈祥的妇人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又一道滚滚雷声,屋外接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春盛却愈发显得萧条,“我好不了了,却也是另一种好,这辈子终于熬到了头,临死前还能见夫人一面,实在值得。”
  说罢仔细打量她一瞬,笑容愈发慈爱,“倒是夫人,今次再见,倒觉得与前时不同。”
  钟离尔抿唇怔愣一瞬,将被子给婆婆又往上盖了盖,方垂眸道,“婆婆慧眼,我夫君他……我夫君他其实并未离去,只是为着一些事,欺瞒了我。”
  婆婆爱怜地用皱纹丛生的枯瘦手指理了理她的碎发,“可是他变了心么?”
  她摇头,瞧着婆婆轻声道,“不曾的,他虽欺瞒于我,却也是一心为着我……”
  婆婆莞尔又道,“亦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么?”
  钟离尔颔首垂眸,一时说不出话来,室内寂静,只闻雨声不歇,婆婆在榻上瞧着她的目光欣慰,轻轻喟叹道,“他是能让你活过来的人。”
  她被戳中不自知的心事,一瞬抬首,对上老妪历尽沧桑的睿智眼眸,又听婆婆道,“我上回便看得出,夫人是真心爱重尊夫的,他不在的日子,你整个人便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三魂七魄都已随他去了,是如我一般残灯枯耗罢了。”
  她想起月前出宫与婆婆相谈时的凄凉心境,不由悲从中来,眼眶蓦地红了,瞧得婆婆心生怜爱,目光带着些回忆的温存,好言劝道,“到了我老婆子这个年纪,一辈子就真的过去了,回头才知道,什么都是虚的,只要他疼你,爱重你,与你相伴一生,不离你而去,这才是真的。”
  婆婆朝她一笑,无限感叹道,“夫人,人这一辈子,又能遇上几个你爱的人呢?夫人何其幸运,你瞧,那个人一回来,你才能肆无忌惮地拥有一副鲜活性子,不必再事事小心,处处持重。”
  钟离尔眼泪将要掉落,却仍吸了吸鼻子,将头偏过一侧,侧颜是倔强的美艳模样。婆婆又将她的手握住,从枕畔拿了一对戒指放入她掌中,一个白玉无瑕,一个嫣红如火,她惊愕看向婆婆,婆婆却收拢她的手指,握住戒指的那一刹那,她掌心温凉。
  妇人声音满含笑意,与她轻快道,“我本以为,我与他的定情信物便要随我入了黄土去,可我遇上了夫人这样的好人,便送与你,愿你们一生和美,连着我与他的那一份儿。听老婆子一句劝,若你爱一个人,便随心而择,与他痛痛快快相守一生,笑闹都尽了兴,待到一日老了、死了,才不会留有遗憾。尊夫能回来,我真心替夫人高兴。我就要去找我的夫君了,答应我,你亦要替我高兴,好么?”
  钟离尔终于落下泪来,眼泪砸在地上,却被窗外雨声盖过,她握紧婆婆的手,不住点头,榻上妇人似是终于了却凡世心愿,对着她缓缓展颜一笑,眼中眸光灿若繁星,丝毫不见离别哀戚,却噙满了期盼欢喜。
  下一瞬,满头银发的妇人缓缓阖上眼眸,钟离尔掌心枯瘦手掌滑落在榻上,徒留握住的那一对戒指,悲伤如浪潮席卷而来,惹得她捂唇恸哭失声。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痛苦的,悲伤的时刻,这些年来数不胜数,可江淇却依言没有再给她一个人恸哭的机会,下一瞬,她被揽入一个熟稔的怀抱,独属于他的温暖气息携带着春雨的潮湿,他苍白的手指握住她纤弱的肩膀。
  雨声愈大,声声入耳,屋内一灯如豆,钟离尔靠在他怀中,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手指死死握住他的衣袖,哭得却更快意。
  就像是所有的委屈和痛楚终于有了一个出口,他会全盘接收她的情绪,她的伤心不再是无人问津。
  江淇手指一如既往的轻柔,缓缓抚着她的长发,垂下的眼眸满是疼惜,揽紧她接过她手中的戒指,又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擦拭她源源不断的泪珠,轻声哄道,“咱们给婆婆和她的夫君合造一个墓冢罢?”
  她哭着点头,随即再摇首,泪眼婆娑道,“婆婆还有一个儿子,早年夭亡了。”
  江淇会意,又小心擦了一遍她的眼睛,惹得怀中人一眨眼,似一只无辜小鹿,看得他强压着心疼轻声道,“好,定让他们一家团圆。”
  她吸了吸鼻子,转首不再看他,屋外雨声缠绵不已,再一道惊雷过,却不知这春雨还要落至几时。
  江淇说到做到,在宫外两日奔忙,将婆婆与其夫君、孩儿的遗物葬至一处,打点妥当后事,方匆匆回宫。
  春雨始终未停,只今日雨势小了许多,如同细丝一般的晶亮水滴撞入朱墙碧瓦的皇宫之中,洇湿了青天与青砖,剩下的颜色,是世间千百样的鲜艳。由出尘之意再到极致艳丽,竟就这么融在了一起。
  钟离尔仍旧未回慈宁宫,却也不在西五所,江淇撑了把纸伞,一路寻至御花园浮碧亭前,这宫中一砖一瓦,十年间,早已刻下二人无数次擦肩并肩的印记。
  她褪下了太后繁复至极的凤冠华服,一身浅淡素白衣裙,将裙角敛了,不顾什么繁文缛节,便屈膝在一树桃花下,仔细瞧着落在水洼中的娇艳花瓣。
  他看她背影,只觉得仍是孩子心性,与叱咤风云的钟离氏,在他心中哪有半分关系。
  水泽中映出他的倒影,头顶遮盖了一把油纸伞,他就这么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所有风雨,钟离尔并未回首,只瞧着沾染雨水的花瓣轻声道,“你看,又一年百花开谢,过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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