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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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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弑君

  夏夜清凉,李怀玉气鼓鼓地在软榻上盘腿叉着腰,江玄瑾更了衣端正地坐在她身侧,漆黑的眼眸往她那边一瞥,就见这人飞快地移开目光,并扬着下巴重重地哼一声。
  生怕他看不出来她在生气。
  心里莞尔,江玄瑾伸手勾了她的小指,低声问:“晚膳没吃,饿不饿?”
  “不饿!”
  “那,可要喝茶?”
  “不喝!”
  语气恶狠狠的,表情也凶巴巴的,李怀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怒道:“你最好跟我解释解释,这么久了,为什么一封信都不给我写!”
  一句话说到后头,气得跺起了脚。
  江玄瑾失笑,一向清冷的一张脸舒展开,如昙花瞬绽。
  怀玉顿了顿,咬牙:“用美色诱惑也没用!”
  “不是诱惑。”他摇头,眸光落在她脸上,“只是觉得……许久没看见你这副模样了。”
  深邃的眼里有璀璨的光在流转,映出她的脸,鼓得像个包子,又圆又可爱。
  李怀玉很挫败,无力地垮了肩:“我同你吵架呢,你能不能端正态度与我争执两句?一直这样盯着,我这气还怎么生?”
  江玄瑾摇头:“江家家训,不语恶言于亲。”
  眉梢一挑,怀玉在他身边坐下,眼珠子一转,倏地笑了:“你们家的家训也这么不知羞?”
  好端端的家训,怎么就不知羞了?他有点茫然,旁边这人却嘻笑道:“不语恶言于亲,不对亲亲娘子说凶恶的言语,噫,不知羞!”
  江玄瑾:“……”
  亲,是亲人,什么亲亲娘子!
  “可我好委屈啊,天天盼你等你,你一个字都不舍得给我。”怀玉噘嘴,“知道你忙于战事,一个字总能写吧?你哪怕写个‘好’字回来也成啊!”
  江玄瑾摇头:“写不得。”
  “为什么?”她瞪眼。
  “大敌当前,就算打了胜仗也是死伤无数,我若在军中顾念私情,军心难稳。”他抿唇,看着她道,“与其回信,不如提前凯旋。”
  怀玉怔了怔。
  算算时间,他只走了三个多月,这三个月里西梁退兵、柳云烈兵败逃窜、北魏局势渐稳,可以说是谁都没有想到。
  他这么急,不是为了迅速夺权占地,是为了早点回来吗?
  喉咙微微滚动,怀玉软了身子趴在他腿上,小声问:“那你想不想我?”
  江玄瑾没答,只伸手,把她发间的木簪取了下来。
  感觉头上一松,长发倾泻铺背,怀玉鼓着腮帮子瞪他:“在外头还知道唤我夫人。说两句好听的话,回来倒好,又不吭声了。你知不知道女儿家是喜欢听好话的?”
  “嗯。”
  “嗯什么啦!”怀玉磨牙,“我在教你啊!要哄自家夫人高兴,提前凯旋还不行,凯旋回来你还得抱着夫人说:一别三月,如同三载,夫人,为夫真是好生想你——这样的话才行!……等会,你干什么?”
  察觉到腰间一松,身上的牡丹穿蝶袍突然散开,李怀玉愕然,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他胸口。
  面前这人欺身上来,勾着她的腰将她压到后头叠好的锦被上,伸手抓住她两只手腕,扣在她头顶上的同时,俯身狠狠地覆上她的唇。
  好生想念什么的,还是用行动更能体现。
  怀玉睁大了眼,感觉到他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身,喉咙里忍不住“咕噜”了一声。
  她见过很多模样的江玄瑾,独没见过这样的,克制着自己不弄疼她,动作里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焦躁,像一定要紧拥她才能安心似的,呼吸里都有一丝急喘。
  怀玉心软了点,哼哼唧唧两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想反守为攻。然而,江玄瑾并没给她这个机会,横了一条腿压着她,起了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腰侧的肌肤,眼里墨色翻涌。
  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脸红,李怀玉别开头:“能不能熄个灯?”
  “害羞?”
  “……谁害羞啊!就是有点晃眼睛。”
  “那便闭上眼。”
  “……”
  李怀玉觉得,自己好歹是长安街小霸王,纵横江湖多年的厚脸皮,哪里能在江玄瑾面前败下阵来?秉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意念,她绷住脸上淡然的表情,瞪大眼与这人较量一番。
  云雨翻腾,香喘难歇,锦被覆身之时,怀玉还觉得自己没输。
  然而,身后的人伸手搂了她的腰。将她拉回去,低头在她耳边哑声道:“一别三月,如同三秋;铁戈难断,思之悠悠。”
  我想你,很想很想。
  微微一噎,李怀玉僵硬了身子。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哗”地一下就溃散了。
  “你……”她鼻尖有点发酸,梗着脖子道,“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江玄瑾拥着她,闭眼道:“夫人都教了,我焉有不学之理?”
  要哄自家夫人高兴,光做不行。还得说好听的。
  刚褪下潮色的脸又一点点涨红,李怀玉哑口无言,又好气又好笑,翻身过去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狠狠地将他抱住,使劲蹭两下。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啊……
  长途跋涉,江玄瑾颇为疲惫,拥着她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怀玉眨巴着眼,从他的眉头看到薄唇,反反复复地瞧,觉得怎么瞧也瞧不够。伸爪子去摸摸,感觉他下巴上有轻微的胡渣了。仰头便上去亲一口。
  这人被她骚扰得将醒未醒,迷迷糊糊之中拉了被子拢上她的肩头,把她裹好再抱进怀里,又再度陷入沉睡。
  怀玉咧嘴,笑意止也止不住地在脸上荡开。
  即使睡迷糊了,她依旧是他的宝贝。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熨帖人心。
  第二天一早,怀玉睡得正迷糊就被人抱了起来,那人拧了帕子给她擦了脸,又把她放在怀里替她更衣穿鞋,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低声道:“有个人你得见见。”
  打了个呵欠,怀玉懒洋洋地勾住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江玄瑾莞尔,直接把她抱去了正堂,放在紫檀木椅里。
  乘虚和御风进门行礼:“主子,夫人。”
  怀玉撑着下巴问:“什么人要让我见?”
  乘虚御风对视一眼,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将后头站着的人露了出来。
  半旧的龙袍,苍白的脸色,李怀麟皱眉看着她,神情很是复杂。
  怀玉惊了惊,慢慢坐直了身子。抓着扶手抿唇:“怎么……会是你。”
  “紫阳君用兵如神,败了柳云烈,擒了朕,朕无力回天,甘愿认输。”硬邦邦的语气,带了一丝心虚,他别开头,沉声道,“要杀要剐,任凭你们高兴。”
  怀玉沉默。
  要她怎么高兴?面前这个是她疼宠了多年的弟弟,也是三番两次要杀她的仇人,看他继续为乱江山。她不高兴,可看他落魄至此,她更不高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她问。
  李怀麟讥诮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教训我不成?”
  心口沉了沉,李怀玉想忍。但实在忍不住,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襟,红着眼睛吼:“为人帝者,知人善用,亲忠臣。远小人!帝王策要紫阳君教你多少遍你才能悟透?看见我之前的下场你难道没半点觉悟?”
  怀麟一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李怀玉抓着他的衣襟就是一拉,硬生生把他拉回来:“我顶一个谋杀司马丞相的罪名,尚且七窍流血而死,你又怎么还敢去算计至忠至善的江家?柳云烈和齐翰是些什么人,你也敢重用!白德重和徐仙有多重要。你也敢轻弃!我替你铺了这么多年的路,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你今天自取灭亡的?!”
  “……朕。”
  “你也好意思称‘朕’!”怀玉怒喝,“你当皇帝除了为你自己,可为天下考虑过?可为百姓考虑过?我李家的男儿,怎么就变成了自私狭隘的小人!”
  被骂得有点懵,李怀麟眼神恍惚,低低地喊了一声:“皇姐……”
  喉咙动了动,李怀玉鼻尖都发红:“你还认我是你的皇姐,不是想杀我吗?不是让我死了一次都不够,还想让我死第二次吗?你下杀手的时候,怎么没念我是你的皇姐?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天大地大,皇姐最大?”
  李怀麟拢了眉,眼里情绪挣扎。怀玉咬牙,很想一拳打上去。
  瞧她越来越激动,江玄瑾上前,按了她的手,将她抱了回来。
  “你冷静些。”
  “你要我怎么冷静?”怀玉哽咽。指着李怀麟道,“他但凡早些告诉我李善是他生父,我就断不会朝李善下手!他什么也不说,捏着刀子从身后捅过来,知道这有多痛吗!”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江玄瑾看了李怀麟一眼。后者僵硬地站在大堂中央。手死死地攥着衣袖。
  “我让你见他一面,是想听听看你有什么想法。”江玄瑾低声道,“他昔日掌你生死,你如今可以定他死活。”
  李怀玉一怔。
  李怀麟定定地看着他,嗤笑:“你们也想弑君?”


第110章 她尝过的痛苦,你尝尝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李怀玉反而来劲了,朝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旁人都敢弑君,更何况是我?在天下人眼里,我可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为了掌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丹阳长公主!切你还不跟切菜似的!”
  李怀麟垂眸,像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问:“皇姐想要皇位吗?”
  李怀玉冷笑:“你觉得我稀罕?”
  “孝帝留的遗旨,朕没有销毁,依旧藏在明山宫。”李怀麟道,“皇姐若是愿意帮朕一个忙,朕愿意主动禅位。”
  为了亲政不择手段的皇帝,现在竟然说愿意禅位?怀玉觉得真荒唐,捏着拳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嗤道:“你先说说是什么忙。”
  “替朕找到宁婉薇。”李怀麟垂眸,“她在危急关头弃朕而去,朕想找到她,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宁贵妃弃他而去了?怀玉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倒是翻了个白眼:“你不学我的耿直直言,怎么学上紫阳君的拐弯抹角了?担心人家就说担心人家,想和人家团聚就说想和人家团聚,扯别的有什么意思?”
  颧骨紧了紧,李怀麟硬声道:“朕不是担心她,只是想找到她罢了。”
  “那就恕我不能帮忙了。”松开他,怀玉拍了拍手上的灰,“你禅不禅位跟我没关系,皇位最后谁来坐也跟我没关系,想找人,你自己去找。”
  李怀麟沉了脸,看了看江玄瑾,后者好像完全不觉得皇姐说这话有什么问题,只低声对她道:“可是累了?青丝那边备了早膳,你先过去用些。”
  “那你呢?”
  “还有些话要同他说。”
  皱眉看看他,又看看李怀麟,怀玉挠挠头:“你要是想揍他,就叫我一声,你不适合跟他动手,我比较方便。”
  眼里泛起点笑意,江玄瑾颔首,目送她出去。
  大门关上,堂里暗了些,李怀麟浑身的戾气再也不掩饰,皱眉看着面前这人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椅子上坐下,抚了抚衣袍,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你皇姐很在意你,在没发现你对她有杀心之前,在她心里,你比我更重。所以我想知道,事到如今,她想不想杀你报仇。”
  答案是否定的,他特意放了匕首在旁边的案几上,李怀玉看都没看,吼得大声,骂得也大声,却没想直接宰了他。方才大堂里只有他们三人,谁也不知道皇帝到了一线城,就算李怀麟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杀的。
  然而她还是没舍得动手。
  下颔微紧,江玄瑾微微有些不悦:“你下旨让我给她送毒酒,她不记恨你,却恨得要杀了我。”
  凭什么啊?
  李怀麟抿唇,别开头道:“她不想杀我,你想。”
  江玄瑾是恨他的,不知为何,比皇姐对他的恨意还深,这一路上他都能感觉到,要不是为了送他回来见皇姐一面,这人早在冯翊就会直接送他下黄泉。
  “陛下可知为何?”他不否认,只问他。
  李怀麟嗤笑:“弑君还能为何?如今你紫阳一方独大,杀了朕便能直接问鼎皇位。”
  淡漠地摇头,江玄瑾道:“臣生而受忠君之教,听仁义之言,对皇位并无贪念。如今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报私仇。”
  “私仇?”
  抬眼看他,江玄瑾眼神冰凉:“陛下一道圣旨,赐死长公主,累微臣受冤人之责,又令长公主厉剜心之痛。难道不该付出些代价?”
  “……”不敢置信地回视他,李怀麟瞳孔微缩,“你突然离开京都,拥兵造反,就是为这个?”
  “这个理由还不够?”江玄瑾捏着扶手缓缓起身,“陛下可知长公主为什么会杀李善?”
  世间传闻,都是说长公主为夺权戕害无辜,李怀麟也从未想过要去问问她原因,眼下听他提起,才后知后觉地问:“你知道?”
  “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但在她入狱之后,我听青丝提起些旧事。便派人去查了查。没想到还真查出些东西来。”
  走到他面前,江玄瑾低头看他:“平陵王李善,曾闯先皇后寝宫,使出卑劣手段侮辱一国之母,先皇后在你出生当日薨逝,不是难产,而是羞愤自尽。”
  李怀麟震了震,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摇头:“你撒谎!”
  李善分明说,母后爱的是他,但被先帝霸占,不得已只能与他暗通款曲。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找人问。”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道,“当初先皇后宫里的宫人被他遣散了百余,有大半死于非命,可还剩下一部分知道真相的人,苟活于京郊之外。”
  “不。”李怀麟固执地道,“朕不信。”
  压根不在乎他信不信,江玄瑾继续道:“做出此等丧尽天良违背伦常之事,先帝困李善于平陵,不让他再进京,已经算是顾念手足,宅心仁厚。可平陵君似乎不知感恩,趁着先帝驾崩,陛下与长公主年幼无援,还再度进京,妄图掌权。”
  “陛下觉得平陵君是个好人,帮了你良多,那又知不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在做什么?”
  “挟天子以令诸侯、敛财夺权、甚至对长公主也起了歹心。”
  眼里一片阴沉,江玄瑾道:“长公主下手轻了,这样乱了人伦,失了人性的人,凌迟也不过分。”
  脸色越来越白,李怀麟后退两步,低声喃喃:“你骗朕,平陵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不会做这些事……”
  “微臣只是告诉陛下长公主杀平陵君的原因。”江玄瑾道,“好让你知道,你从来不是正义的一边,你做的都是恶事,助纣为虐,养虎为患,伤尽对你好的人,除尽忠国之臣。落到如今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与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字句如锤,狠狠砸在心上,李怀麟满脸震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李怀玉也有错。”缓和了语气,江玄瑾摇头道,“她不该将你护得这样好,不该让你觉得她是个坏人,你自己是个好人,你比她可坏多了,压根不配得她庇护。”
  “你……你住嘴!”
  “做都做罢,还怕人言?”江玄瑾轻嗤,“陛下用微臣来伤她心的时候,可想过她会多难受?”
  李怀麟睫毛直颤,抓着袖子的手也泛白。
  “微臣该还的,已经在还了,陛下总不能置身事外。”轻轻拂了拂他肩上的灰。江玄瑾勾唇,“你我一同受伤之时,她先奔向的都是你,你若不能厉同她一样的苦难,叫臣如何甘心?”
  “……你想做什么?”
  “陛下不是想见宁贵妃吗?”江玄瑾道,“从冯翊到一线城,她一直同我们一路。”
  慌张不已的心,在听见“宁贵妃”三个字的时候陡然安定了下来,李怀麟眼眸大亮。问:“你肯让我见她?”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就是想让陛下在这个时候见她一面。”江玄瑾侧身,“请。”
  先是一喜,接着又有点生气,李怀麟提了袍子跨门出去,微怒地想,既然一路都在,她为什么不来见他?哪怕是被关着,也能让人给他传个话吧?是故意躲着他吗?
  大敌当前她竟能丢下他独自跑了。还说什么爱他至极?就算他当时不生气,还觉得她聪明,但事后计较起来,定是要怒的,在她心里,他的分量压根就没多重!
  跟着江玄瑾出门上车,李怀麟语气不善地问:“把她关很远?”
  江玄瑾颔首。
  “你这么讨厌朕,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陷阱要朕跳?”李怀麟皱眉看着他,“朕可以与你商量,只要你放朕同她安然离开,你要什么朕都给。”
  江玄瑾不语,沉默地看着车壁。
  李怀麟别开头,也不同他多说了,等马车一停下,便飞快地跳下车辕。
  “陛下您慢些。”内侍低声道。
  哪管他说什么,李怀麟看了看面前的院子,抬步就跨了进去。
  院子里比外头阴冷许多,刚一绕过画壁。就有纸钱兜头洒下来,纷纷扬扬地落了他满身。
  “大胆!”拂开这晦气的东西,李怀麟怒喝,“这等污物也敢朝朕洒!”
  雪白的纸钱落下,露出庭院中央放着的一口琉璃棺,那棺木里堆着大量的冰块,隐约还能看见个人影。旁边跪着的人哭得双眼通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洒了一把纸钱。
  “寒姑?”看清这人是宁婉薇身边的宫女。李怀麟惊了惊,有个念头从脑子里划过去,又被他自己猛地打散。
  不可能的,宁婉薇怎么可能死?她没道理死!
  转头看了院子里一圈,他问:“你家主子呢?”
  寒姑没答,捏着纸钱的手发着抖。
  莫名有些恼,李怀麟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抓起来:“朕问你话,你是不是听不……”
  话没吼完,余光触及旁边的琉璃棺,一口气全噎在了喉咙里。李怀麟愕然,松开寒姑,僵硬地站了好一会儿。伸手过去,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抹开棺盖上的灰。
  恬淡的面容渐渐清晰,柳眉如月,薄唇如丹,宁婉薇安静地躺在里头,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一般,脸颊上还有淡淡的胭脂色。
  胸口闷痛,李怀麟低哼一声,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他怎么会梦见宁婉薇躺在棺材里呢?这人应该躺在她的贵妃榻上才是。
  伸手抓住棺盖檐,李怀麟猛地用力,像是想把她救出来。
  “人死了许久,味道很重,陛下还是莫开为好。”江玄瑾站在后头,拿了三柱香。插在了棺前的香炉里。
  李怀麟猛地回头,双眼血红:“是你?”
  江玄瑾漠然地看着他。
  “你恨朕,冲朕来就好,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李怀麟怒喝,踢开旁边烧着纸钱的火盆,径直朝江玄瑾冲了过去。
  愤怒至极的拳头,一点准头也没有,江玄瑾轻而易举地躲开,一个字也没解释,只问他:“不是不想她吗?不是已经冷落许久了吗?现在又急个什么?”
  “你这混账!”一拳打空,李怀麟又扑上来,疯了似的大喝,“我要你给她偿命!”
  “偿命?”轻笑一声,侧头躲开他的掌风,江玄瑾道,“要偿也是你先偿。”
  手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李怀麟几击不中,一张脸近乎扭曲。他回头看了一眼棺里的人。脑袋里像是有根针在猛刺,痛得他低吼一声,双手抱头。
  “能因长公主而得陛下两分另眼相看,是臣妾的福气,臣妾并无芥蒂。”
  “陛下睡不着吗?臣妾会两段小曲儿。”
  “臣妾的荣华都是陛下给的,陛下想收回,臣妾也没有怨言。”
  ……
  宫装的裙摆飞扬起来,又缓缓归于平静,变成黑白。李怀麟死死抓着胸口的龙袍,急急地喘气,却像是吸不到空气似的,痛苦得手背青筋暴起。
  他还没来得及说,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他早就不是因为皇姐而宠爱她了,跟她闹脾气只是想得她两分关心,把她扔去冷宫也只是想让她来求自己。在冯翊把她放去别院,只是怕她因为他而被人谋害……他没有真的生她的气。他喜欢她,像她喜欢自己一般喜欢她。
  他脾气不好,容易暴躁,只有她能安抚,他夜里睡不着,辗转反侧,也只有拥着她才能安心,他……离不开她的啊。
  撑着地站起来,李怀麟踉跄两步回到棺木边。固执地把那琉璃的棺盖掀了起来。
  哪怕一直用冰镇着,六月的天气里,尸体腐烂得还是很快,棺盖一开,恶臭瞬间逼得众人齐齐退开。李怀麟却像是完全没闻到一样,拉住宁婉薇的手,固执地将她抱起来。
  深深的一道疤痕,横穿了整个脖颈,李怀麟手一抖,喉结上下滚动,眼里满是血丝。
  “娘娘是自尽的。”寒姑在他身后开口,“还请陛下给娘娘两分清净,让她走好。”
  自尽?李怀麟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寒姑红着双眼,语气十分平静:“柳云烈攻城那天,带人来别院要抓娘娘,娘娘知他们是要带自己去威胁陛下,无法逃脱之下,为免陛下两难,便自尽以谢君恩。”
  艳红的血洒在别院的青石地上,震惊了所有人。自古妃嫔多软弱,肯为君死的,万中难遇其一。李怀麟何德何能,竟遇上了宁贵妃。
  “娘娘临终前,有话留给陛下。”寒姑努力让自己平静些,可怎么也忍不住带了怨怼,“她说。来世陛下若为君,她仍为妃,若为民,她便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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