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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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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公拉了他一下。提醒说:“仪容。”
  王声远干脆甩手:“我又没死哪管它遗容!”
  御史公顾自转身离开。
  “嗯?”王声远发现自己要被抛弃,愤然叫住他说:“你去哪里?”
  “去问问南衙府兵,是都死光了不曾?”御史公回头冷冷一瞥,“这宫中该由南衙府兵与北衙禁军交错宿卫,北衙禁军大多是配充的兵士,怕是还不大懂宫中的规矩。”
  王声远觉得很有道理,遂放弃了与几人僵持,跟在后头一同过去。
  此时殿内寝宫,顾登恒坐起,叫了两声,有人从外面跑进来应答。
  “今日为何如此安静?也没人叫朕起来。”顾登恒扶着额头,睡昏沉后有些头疼:“太医呢?御史公呢?”
  内侍小心抬起头,窥觑他的表情。
  “怎么了?”顾登恒接过热毛巾,按在额头,不耐道:“神色如此鬼祟,你想讨打不是?”
  内侍回说:“陛下,贵妃在外等候。”
  顾登恒想也不想便道:“不见。”
  显然听见这称呼已很是不快。
  “陛下为何不见妾?”外间同时响起一道妇人的声音,听着已经在朝这边靠近:“夫妻三四十载,患难与共,携手至今,如今却连见也不见?陛下您可真是薄情。”
  声音里带着种捏腔拿调的娇作味,听在顾登恒的耳朵里,连笑声都显得有些虚伪。那上下起伏的音调,让他他喉咙发痒,直想咳嗽。
  还未说完,人已经到了他面前。
  妇人已显老态,即便是华重的妆容也难以掩盖。
  是他讨厌的人。
  普一靠近,身上的香粉就让他用力打了个喷嚏。
  “你离朕远点儿。”顾登恒嫌弃挥手道,“朕未召你觐见,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说着看了眼一直服侍自己的内侍,那内侍双膝一软跪到地上,不敢出口辩解,可也实在冤得慌。
  妇人径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自然是妾担心陛下。陛下总是称病不见,妾实在难以安心,所以才悄悄进来,看看陛下。”
  顾登恒冷笑:“你这是悄悄?”
  妇人:“除此之外,陛下又不愿意见我。自然只能出此下策。”
  他挥手,让跪着的内侍先下去。有话要与人私下说。
  “真是厉害。难怪今日御史公等人都不来,原来是被你拦住了。”顾登恒了然点头,似笑非笑道:“朕的北衙禁军,却因诸多痼疾叫朕反受制于家奴,真是好笑。”
  贵妇软声说:“陛下何出此言呐?北衙禁军自然是只能听命陛下的。只是太医已屡次嘱咐,您需要静养,那些臣子却不知收敛,总拿烦心之事前来叨扰,叫陛下身体越发孱弱。妾这才叫北门禁军回了臣子觐见,妾是在照顾您呐。”
  顾登恒直指着她骂道:“你这毒妇!”
  妇人面色有一瞬的狰狞,又很快平静下来。她靠近了床边道:“陛下,您重病,儿子皆已成年,这国政却要交由臣子把持,实在说不过去。何况,储君之位空悬多年,您如今重病,是该考虑个合适的人选了。”
  “朕不答应。”顾登恒斜睨着她,故意说道:“即便答应,也不会是你想的那个人。他如今尚是戴罪之身,朕岂可将一国重任,交给一个名声卑劣、有弑兄罪名之徒。就是朕答应,朝臣也不会答应!”
  “他哪里弑兄?不过都是污蔑!”贵妇猛得站了起来,怒道:“你无半点证据却要关押我儿,任他在那阴寒牢里受苦,受百官百姓歧视羞辱。你还记得他是你儿子吗?他究竟是哪里有错?你想罚就罚想治就治如此不念亲情!”
  顾登恒厌恶:“你下去。朕要见御史公。”
  “你见不到他!”贵妇索性撕破脸皮,背过身道:“这遗诏你不写汉王,难道还有第二个人选?你是一国之君,如今任性行事。你不做这个父亲,我却是列儿的母亲,我要替他讨个公道。”
  “你好,你真好。”顾登恒指着她,皮笑肉不笑道:“朕早就应该想清楚,他有个你这样的母亲,终究是难成大器。可惜以前真是被昧了双眼,还对他期望过高,殊不知你们早就想要我的命了!”
  “我要你命?您是陛下,您是国君呀,普天之下谁人敢忤逆您的一言半句?我如何要你的命?分明是你处处要我母子性命!”贵妇双目含泪,捂着心口痛诉道:“若非你过于偏心,何至于将我母子逼到这等地步?列儿不过是想渴求你关怀他认同他,你生病了,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师给你探病,又怕你怪罪不敢暴露身份,你却以莫须有的证明,给他安上弑兄的重罪,将他关入御史台,叫他不得翻身。这是谁在要谁的命?我要眼睁睁看着你杀死他吗?”
  贵妇用袖子擦去眼角泪花,凄凄啜泣:“你讨厌妾,妾能认。可你不能这样杀我的孩子!你不能!”
  “阴阳怪气,娇柔善变!”顾登恒深深看着她,然后开口道:“若非知道你母子二人秉性,朕,真要信了你。”
  “朕为何讨厌你?你心中有数。你骗过我多少次?有个你这等恶毒的枕边人,朕日日睡觉都能惊醒。”
  两人互看各不顺眼,在数落对方的错处。此时听见外边传来喧哗吵闹之声。还能听见有人在大喊“陛下”。
  “反了!”贵妇拍桌而起,“何人敢在皇宫喧哗!”
  顾登恒也撑着要站起来。
  贵妇冷眼看着他,也不搀扶,在一旁嗤笑道:“你有本事你走出去呀。凭你如今的身体,你能走到哪里去?”
  顾登恒并不管她,撑住后腰,稳着身形,就要往外走去。
  “你有本事,便杀了朕呀。你杀了朕,没有朕的亲笔诏令,贸然行事,看看林卿会不会领着他的二十万兵马进京,拿下你的人头。”
  贵妇狠狠憋回话语。
  顾登恒走出卧房大门,守在外面内侍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扶住。
  顾登恒朝外一指,内侍忐忑扶他出去。
  外面南衙北门的两队禁卫军正在争吵,互不相让。
  御史公与王声远就要硬闯,双方已兵戈相见。
  两队禁卫虽然轮流宿卫,可因立场不同,平时就明争暗斗,争抢功劳,各不服气。
  南衙十六卫遥领天下府兵。用兵之权本该由折冲府、节度使或县令、十六卫和行军大元帅共同制约。
  可如今顾登恒更信任千牛卫与宿门卫,而京城府兵之权,却更多在管北门禁军的大将军手中,也就是顾泽列的舅舅。
  爱,终究还是敌不过实打实的权力啊。
  前面对峙双方观点明确,不断重复强调。
  千牛卫喊:“尔等胆敢软禁陛下!”
  北门禁军喊:“说了是陛下不见朝臣,尔等胆敢忤逆圣上!”
  “都闪开!”顾登恒喝道,“将御史公与王尚书带进来!”
  门外众人顿时哑声,才看见他出来,纷纷让位,放众人进去。
  顾登恒盯着那群千牛卫,质问道:“去了何处?人怎不见了?”
  千牛卫尴尬道:“回陛下。我等被北门几人因故支开,留下的人又被贵妃强行赶走,之后想回去可——”
  “够了。”顾登恒打断说,“朕不想听你们解释。”
  王声远擦了把冷汗,后怕道:“臣以为……”
  顾登恒哼道:“她还没这胆子。”
  只是以后就说不定了。
  京师的府兵一半在对方手中,宫中的禁军也有一半在对方手中。真打起来,他倒不怕,可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他实在是,不想出此下策。
  顾登恒大感懊恼,只想自己能好一点,那样就不必如此憋屈,受制于人。
  他问:“今日可有要事禀报?”
  御史公想了想说:“是五殿下先来找臣,告诉臣陛下不见朝臣。应该是刑部尚书找的五殿下,说有要是来报。”
  “叫老五近日不要进宫。你在宫外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他,住在御史台也可以。”顾登恒又问,“那刑部尚书何在?”
  御史公摇头:“不知。”
  刑部尚书正在顾琰的家里。
  他拿出账册,激动地展示给顾琰。
  顾琰说:“我不看。”
  刑部尚书觉得自己多年冷峻肃杀的性格要在这两日崩溃殆尽。
  “您不看不代表它不存在啊!这就是您转给我的东西!”刑部尚书说,“顾侍郎,我同您无仇无怨,不过都是为人臣子,您何苦这般为难我?”
  “我知道。所以我不用看。”顾琰翻了个眼皮说,“我是因为信任您,觉得只有您才能掌得了这个厂。”
  “你——”刑部尚书气结,“您若真看好我,为何要苦心孤诣地算计我?”
  顾琰问:“我不算计你,你能接吗?”
  刑部尚书立即将账册砸到地上。
  他现在也不接受!
  “你找我也没用,我快死了,无法继续接管这家船厂。”顾琰坦诚说,“其实你只要稍加看顾,接管漕运,足以支撑船厂,不会出事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不会出事的,可是已经将刑部尚书吓得肝胆俱裂。
  他现在只知道,顾琰的话是完全不可信的。
  “不可!”刑部尚书严词拒绝,“这罪责,下官是担待不起。”
  顾琰弯下腰捡起账册,然后走近一步,想将东西塞还给他。刑部尚书用力一挥,以示抗议。哪知顾琰身体跟着一个趔趄,直接歪倒下去。
  “啊?啊!”刑部尚书忙上前接住他,“你你……顾……王爷!”
  他什么都没做!
  外面仆从听见声音,已经冲了进来。帮着他将人放到床上,又飞速跑出去叫大夫。
  刑部尚书在床边忙乱照看,用手去触对方鼻息。
  因为太过微弱,一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快让开!”仆从喊道,“大夫来了!”
  刑部尚书立即退到一边,不敢做声。
  等大夫灌了一碗药下去,顾琰终于悠悠转醒。
  刑部尚书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顾琰看见人群后的周刚平,开口道:“我说了,会没事的。”
  “是。”刑部尚书问,“您是说您没事,还是说船厂没事?”
  “船厂。”顾琰说,“你若是不想做了,尽管找人接替。可你想想,若是三殿下即位,他会怎么对这船厂,又会怎么对你。”
  刑部尚书咬牙:“您不能这样待我!”
  顾琰扭过头,不负责任道:“我现在也不想跟你说话。我要见御史公,我有话同他说。”


第136章 顾琰
  御史公入宫尚未出来; 仆从找不到踪迹。刑部尚书被顾琰吓得够呛; 一时也忘了船厂的事; 确定他病情稳下来之后; 悄悄溜走。
  怕了怕了,对他们这群姓顾的都怕了。
  大不了自己早些告老还乡; 把这船厂的烂摊子坑给别人。
  这船厂背着惊天巨债; 可要真出乱子,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
  如他所说,最后登基的若是知情的自己人,应该也会同顾登恒一样; 替他作保,找人接替。
  要是时间长了,或许还真能还清欠款。
  只是,顾琰这是想做什么呢?深意何在?他一命不久矣的人,还在为皇位奔波?
  刑部尚书惴惴不安,眼皮也总是不停地跳。
  他一直以为顾琰是对皇位最不感兴趣的人,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人活在世; 果然还是难逃俗字。
  又或者……是顾登恒的意思?
  刑部尚书甩了甩头。
  罢了,不猜。自保为上。如今形势并不明朗,他何必冒险表态自找苦吃?
  当夜; 顾琰躺在床上,又发起烧来。贴身服侍的仆从,整夜给他换湿毛巾敷在额头上。
  近清晨时; 顾琰睁开眼,嘴里哈着热气,要将被子掀开。
  仆从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好。
  “我有点热。”顾琰说,“想出去吹吹风。”
  仆从看了眼窗外,压下心头震惊,说道:“主子,现在天还未亮呢,没什么好看的。”
  顾琰:“就是想看看。”
  仆从:“主子,不要再受寒了。这早晨天寒露重的,呆着也不舒服。”
  “贵喜,”顾琰垂下眼说,“我觉得很好,又觉得很不好。”
  被唤到的仆从怔了下,背过身去拧毛巾。脊背处一阵抖动,又强自平复心情,哽咽说:“主子,您千万别这样想。您不这样想,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琰在床边坐着发了会儿愣,片刻后又道:“我想见御史公。忽然想起好多事,要跟他说。再不说,怕晚了。”
  仆从又看了眼天色,鼻翼抽动。这次没再反驳,放下东西道:“诶,我这就去叫人。主子您休息一会儿,我去给您把前头的灯点上。”
  顾琰颔首。
  仆从挑了灯,什么都没带,快步去打开大门,一路小跑着去找御史公。
  刚出门,被凉风一吹,瞬间呛出眼泪。
  街道上空无一人,月光洒着银辉,照着一条望不到头的小路。
  他放肆哭了出来,一面痛哭一面加快脚步。
  等到御史公的门前,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用力抓着铁环敲门。
  “御史公,快开门!快开门呐!”
  里头的家仆快速过来应声。
  “御史公,御史公!”仆从哭得不能自已,“我是安王府邸的奴仆,主子要见你!求您去一趟吧。”
  御史公在睡梦中被吵醒,出来就见人哭成这样,脑子阵阵晃响,险些站不住。忙说:“好,好。你等着。”
  他回屋简便地换了身衣服,随那仆从出发。
  等他到顾琰榻前,天际刚透出一丝灰色的光芒。
  仆从拎着灯靠近他们,摆在床头,然后躬身退下。
  房门关上,窗口吹来一阵风,将屋内浓厚的药味稍稍吹散。
  “御史公!”
  顾琰一字出口,已是涕零:“陈叔!”
  御史公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这是怎么了?王爷,您请保重。”
  “我信你。”顾琰顺势抓住他的手,用力道:“我有一事牵挂,不知该跟谁倾诉,唯有嘱托于您,请您务必答应。否则真是死难瞑目。”
  御史公心绪复杂,只能暂时应承道:“您先说。”
  方拭非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亮。她穿好官服,正在去台院的路上。
  顾琰家中的仆从两面找不到人,最后成功在半途截住了她。拦在前面,说是顾琰有事要找。
  方拭非见他形色仓皇,猜应该是有要事,请他帮忙先去台院告个假,自己则匆匆过去。
  她到了才发现,顾泽长也在。
  昨日顾泽长被从宫中回来的御史公叮咛,要他近日先住在宫外,无事不要独自入宫。连他住在自己原先的偏僻院落,都不是很答应。因暂时没有合适安排,昨晚暂时在御史公家中过的夜。
  方拭非缓下脚步。
  顾琰的房间大门紧闭,而顾泽长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以袖擦泪,低声压抑地抽噎。
  “怎么了?”方拭非问,“你怎么不进去?”
  顾泽长抬起头,双目通红道:“他正在与御史公商谈,不叫我进去。”
  方拭非也在旁边坐下。
  顾泽列鼻间时不时发出几声抽泣的声音。
  里面人说了很久,还没出来。
  “别哭了!”方拭非心中烦躁,“他们说了多久?”
  顾泽长摇头。
  她站起来,将耳朵贴到门上。
  这时门从里面被拉开。
  方拭非急忙稳住身形,未多看近在咫尺的御史公,视线越过对方肩头,径直落在窗边的顾琰身上。
  顾泽长已经从侧面冲了进去。
  “琰哥!”顾泽长嚎道,“琰哥你怎么样了?”
  顾琰蹙眉,很是痛苦的模样:“你这是哭丧呢?不要哭了。我看着心烦。”
  “我不哭了。”顾泽长用力抹干净脸,小心在他面前坐下:“我陪陪你好吗?”
  顾琰摸着他的头,无奈叹了口气。
  “你听得我一句话。”
  顾泽长急忙点头。
  “不忘初心。”顾琰说,“你不比他人差。来日方长,不会的你尽可以学,不用妄自菲薄。”
  顾泽长继续点头。
  顾琰擦干他的眼角:“往后我不在你身边提点,做事前,记得三思,切勿冲动莽撞,不要再叫人骗了。实在不清楚对错的,去多问几个人,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再自己想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对事情难,不做错总没那么难。”
  顾泽长:“我明白。”
  顾琰:“你嫂子无人照顾。别叫人欺负她。”
  “自然不会。”
  房门不知何时又被人关上了。
  顾琰伸出手,叫站在远处的方拭非过来。
  顾泽长诧异地看向身后人。
  他二人关系那么好的吗?难道不是曾经的同僚关系?
  方拭非想过去,可却迈不开腿。
  她害怕自己看得更清楚,害怕看见顾琰的眼神,也害怕他忽然闭上眼。
  “你过来。”顾琰说,“快。”
  方拭非握住的手,叫自己不要紧张。
  顾泽长向旁挪动,让开位置。方拭非在床边蹲下,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
  顾琰的手虚虚按在她的头顶,触碰到额头的那块皮肤变得异常冰凉。
  “我最担心是你。你答应我几件事。”顾琰说。
  方拭非闷声问:“您这是要交代身后事了吗?”
  “说不定呢?”顾琰说,“他们总说人临死前是晓得死期将近的,可我还不知道。”
  方拭非:“这不正说明你还好?”
  顾琰:“我也觉得现在精神很好。昨晚没怎么睡,可现在却很清醒。前些日子总是昏昏沉沉,算不清事情利弊,想不通透因果是非,连跟人吵架也比不过。怕是会给人看笑话。今天的脑子总算正常了。以前想不起的小事跟忌讳,也都冒了出来。所以才赶紧拉你们过来,同你们说说。”
  他顿了下,说道:“我忽然发现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方拭非说:“那就去做。”
  顾琰:“我怕是不行,我让你去帮我做。”
  见方拭非没有应答,他又不赞同道:“不要任性。不要叫我对你失望。你可是方拭非,这天下你什么都不用怕。”
  方拭非悲痛道:“我怕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怕?你们都不在了,我怎么能不怕?”
  “长久糊涂痛苦,不如一时清醒畅快,对吗?这么多年了,终于到了这时候,我竟觉得有些解脱。”顾琰神态轻松,看着她说:“你不知道,我其实讨厌喝药,讨厌冬天只能躺在床上,讨厌自己被人照顾,讨厌自己被叫病鬼。也讨厌挥霍人生。可我一辈子都在做这几件事。我习惯不了,只觉得是种煎熬。你们这些小辈,我也累了,叫我休息一下吧。”
  他压低下巴,哑声说:“我要是命长,我一定不过成这样。”
  别人有数十年的人生可以去谋划,他谨慎地谋划什么?除了痛快接受,还能留点尊严,别的什么都不能做。
  单这一句,便叫二人潸然泪下。
  方拭非再难开口。
  顾泽长没压住声音,发出一丝苦涩哽咽。
  顾琰说:“五弟,你听我说。让让方拭非。不是琰哥不疼你,我也是想过许多,才做的这决定。”
  顾泽长不晓得他说的是什么,只管答应。
  顾琰又严肃说:“方拭非,你做事要收敛,不要如此毛躁,也不可再冲动妄为,给自己惹上麻烦。我保不了你了,也没人再像我这样保你,明白吗?”
  他不等方拭非回答,又继续说:“你的名声要清白,不可叫他们抓到把柄。不要想着,去找谁报仇,尤其是三哥有关的事,一概不要插手,以免往后被人抓了把柄。”
  “你记得了?”
  方拭非咬牙。
  顾琰严厉吼道:“你答应我!”
  连顾泽长都被忽然爆发的其实吓了一跳,讷讷看向方拭非。
  方拭非闭上眼睛,干涩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
  顾琰似是松了口气,欣慰地看着她。
  “好,太好了。”他伸出手,盖在方拭非的手背上:“我没想到能见到你。你能长成这样优秀,真是太好了。我当时看见你,心中大为欢喜,每次想起你,就觉得多了许多事情要做。你需要我是不是?”
  方拭非从牙缝中模糊吐字:“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还要您替我”
  顾琰笑起来:“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我就想下辈子能做个你这样肆意潇洒的人。只要是你,一定不会错的。我相信你。”
  他眯起眼睛,又笑:“我去了以后,能向大哥交代。我有好多话可以跟他说。我告诉他你善良、勇敢、聪明,所有他有的,你都有。他没能做的,你可以做。还有太傅,我也可以跟他说,叫他不用再为你牵挂。他这一生已经值得,他该去得安详。”
  顾泽长心生疑窦,被悲伤压住,一时没有出口。
  方拭非见他开始累了,托着他的后背让他躺下。
  仆从隔着木门,小心道:“主子,您该喝药了。”
  顾琰没有反应。
  顾泽长当他是没有听见,在他耳边轻声道:“琰哥,该喝药了。”
  “嗯?”顾琰闭着眼睛低吟一声,“不喝。再也不喝了。”
  方拭非用袖子擦去他额头的冷汗,说:“那就不喝了。”
  顾泽长又问:“那……您想吃些别的什么吗?”
  顾琰闭目养神。
  正在顾泽长以后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顾琰忽然说:“想吃馄饨。”
  “想吃在荆州时吃的馄饨。”顾琰淡淡重复她先前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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