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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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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带着四象图自房间中走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正等在外面。
天色早已经黑了,客栈的小院显得有些冷清,几抹残灯照在院中角落,将院落的轮廓不完整的勾勒而出,也将院中那人的身影照得影影绰绰。
明倾正站在院中树下,长风微冷,卷动衣袍,他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缓缓回头,待与宴夏对视之后,方才颔首温然一笑。
“明倾公子。”宴夏喃喃道,“你一直等在这里吗?”
明倾点头,知晓了宴夏顾虑,随之又道:“并未等上太久。”
宴夏自然知道自己与宫间在屋中究竟说了多久,她咬唇欲言,明倾却看着宴夏身后的宫间,看他手中早已整理好的包袱,轻声问道:“宴夏姑娘打算离开了吗?”
这是方才与宫间一道便说清的事情,宴夏循着明倾的视线看了一眼宫间手中的包袱,犹豫一瞬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应道:“嗯,我得先离开了。”
“嗯。”明倾看起来并不惊讶,似乎早已料到宴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目光静柔与从前一般,落在宴夏的身上却让宴夏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似乎他看的并不是当下的自己,而是许久以后的将来。
就在宴夏怔然之间,她听见明倾轻叹着道:“也好。”
这话轻飘飘的自耳畔掠过,就像是一片羽毛,分明没有多少重量,却撩动得她心弦微颤,她静静看着明倾,回想着方才那两个字,只觉得其中似乎藏了无尽的情绪要言语,最后却都归于无形。
她突然有些不知从何开口,她与明倾道别数次,却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不舍,好似一旦转身,便无法再有相见之日。
宴夏心中有些担忧起来,甚至有些慌乱,她怔在当下,喃喃唤道:“明倾公子……”
声音喑哑,与平日相去甚远。
明倾似有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刚才那声叹息仿若从不存在,他声音温软含笑回应道:“嗯。”
宴夏有些急迫的想要确认一些事情,她很快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面?”
“或许……”明倾站在树下,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镀在他的身上,光芒在他眸底轻轻闪烁,他似有所思,片刻后方才应道:“或许会很快。”
“明倾公子还记得……”宴夏语声一顿,面颊微红起来,喃喃着又道,“中秋的约定吗?”
明倾这次没有迟疑,颔首道:“嗯。”
宴夏目光亮了些许,像是有星光自其中流转,她笑着道:“我会在霜城等着公子的。”
“嗯。”
纵然这般,宴夏仍觉不够,她很快又问:“明倾公子接下来会去哪里?”
“长善庄。”对于自己的事情,明倾没有隐瞒,“我那位朋友的毒伤还需要调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着他好些了再离开。”
“之后呢?”宴夏眨眼又问了一句,这话全然是没有经过思索的自然反应,待问出这话换来片刻沉默,宴夏才倏然想到自己似乎并不该去询问太多,她慌乱着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之后。”明倾应了宴夏的话,宴夏语声一顿,这才发觉明倾的沉默并非来自于不愿回答,相反,他正在认真思考着宴夏的问题。最后他无奈笑到:“其实的确有不少地方想去,只是不知是否有机会去。”
“那我……”宴夏还有话想说,身后却传来了四象图的声音,随之是宫间垂眸恭恭敬敬提醒道:“小姐,该走了。”
心知自己这番道别花的时间有些长了,宴夏终于将那些将要脱口的话吞回腹中,她抬眸看着眼前夜色中的人,终于在心底轻叹一声,小声道:“明倾公子,保重。”
明倾牵起唇角,笑意如往常:“嗯,保重。”
·
离开客栈,宫间带宴夏所往的是去叶宅的方向。
“那里?”宴夏有些惊讶,她知道如今的叶宅究竟是什么模样,却不知道为何宫间会带她往那处去。
宫间笑了笑,应是早已料到宴夏的疑惑,于是开口解释道:“真正的叶宅不在那里,但与那处相去不远。”宴夏瞬时明白了过来,所以宫间才能够立即得知她在寻找叶宅的消息,所以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找到她。
两人带着四象图接着往前,相互沉默了下来,不过这样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片刻之后,宴夏听见身旁的人缓缓道:“宗主在想明倾公子?”
宴夏几乎是在听到明倾名字的瞬间停下了脚步,她神情有些不甚自然,想要摇头否认,却被四象图轻嗤一声一语道破:“你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谁还看不出来。”
宴夏连忙捂住了微红的脸颊,喃喃道:“真的?”
不光是四象图,就连宫间也跟着点了头。
宴夏觉得有些挫败,宫间走在宴夏身侧,轻笑一声,笑意里却隐隐多了几分担忧:“宗主,恕我直言,明倾的身份太过特殊,宗主与他……本不该有太多接触。”
“他救过我。”宴夏近来听过太多关于明倾的误解,她摇头辩道,“他也帮过我,我不认为我们该猜疑他。”
宫间深深看着宴夏,没有接着说下去,只在片刻后垂眸道:“是。”
四象图丝毫不关心明倾的事情,它更在意叶宅与五道,两人脚步不停,四象图在后面大声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宫间正欲开口回答,然而便在此时,身前一阵青光掠过,他神色当即一肃,转而紧盯向那道青色光晕。光芒闪烁不过片刻,随之便消弭下来,而就在方才光芒闪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封书信。书信自空中坠下,被宫间一把接在手中。宫间见宴夏微有疑惑,于是解释道:“这是他们传来的信,五道传信皆是如此。”他说完这话,很快低头将信拆开看了起来,不过多时,便再度抬眸。
“怎么了?”宴夏盯着他的模样,猜测着信中的内容。
宫间苦笑一声,有些歉然的看了四象图一眼,这才又对宴夏颔首道:“宗主,恐怕我们暂时不能回叶宅了。”
听见这个消息,最为紧张的还是四象图,它几乎是立即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间解释道:“我刚才接到消息,天罡盟邀三门七派在霜城中要举报一场大会。”
这个消息对于宴夏来说并不算突然,不久之前她会与玄阳派弟子一道而行,便是因为知晓他们要去往霜城参加大会,于是便与其顺路同行。光是一场大会,还断不至于让宫间这般紧张,宴夏不解的等待着宫间解释,宫间果然又道:“宗主可知,这场大会是为了什么?”
宴夏点头,这些她也曾听方泽与易雁儿等玄阳派弟子提过:“他们说是要商讨天罡盟内部要事。”
宫间眸色微凝,声音低沉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宴夏不解看着宫间,宫间将信递到宴夏的面前,字句凝重道:“那不过是对外的说辞而已,五道有人已经查出了他们的目的,这些理由不过是幌子,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是灭魔。”
灭魔。
在天下人眼中,魔类早已在多年之前彻底消失,这世间早已没有了魔,又何来灭魔之说?
但宴夏知道,还有,这世上还有一个魔,她曾经亲眼见过的魔。
北砚庄那被阵法封印的魔。
灭魔大计,中原想灭的只能是他。
宴夏瞬时明白过来,想到那时候自己远远见过的场景,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不禁问道:“是他?”只是惊讶虽有,宴夏却并不慌乱,她不明白的是宫间的反应,为何他在看信之后会突然之间如此凝重?
宫间视线依旧在信上流连,似乎要将每个字刻进眼底,注意到宴夏的疑惑,他轻叹一声,蹙眉道:“三门七派那群蠢货,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招来什么样的祸患。”他平素恭敬涵养,此时突然平静的道出“蠢货”二字,却让宴夏微微吃惊。
“什么意思?”四象图也终于暂时将心思从五道上面收回去,连忙问了出来。
宫间抬头紧盯宴夏,喃喃道:“北砚庄那只魔,是杀不死的。”
“他们不去碰它,倒是无事,但若当真要灭魔……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47章
半月后; 北砚庄。
荀周在推门见到秦翰的瞬间,面色便沉了下来。
两年多前; 天罡盟盟主宿七被人查出真实身份乃是多年前的的中原叛徒明倾,至此宿七被卸除盟主身份; 宿七成为了正道人们心中最不愿提及的名字。
而天罡盟的盟主之位,则落到了天罡盟三大堂主之一的天火堂堂主秦翰身上。
秦翰此人沉默寡言,刚直不阿; 可说是中原盟主的不二人选。但对于荀周来说; 他却是对此人极为不喜,原因无他,只因为荀周与此人师出同门,对其习惯与个性最为了解; 也知道他的骨子里面; 是个多么顽固不化之人。
这样的人最为危险,这样的人最让他担心。
所以在看到秦翰之后,荀周脸色沉下几分; 却并不言语,待扭头又见到他身后三门七派统共数百人皆聚于此后;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荀周低沉着声音,站在北砚庄的大门之后,并未有将山庄大门对其敞开的意思。
秦翰负手而立,答得毫无转圜,理直气壮:“我们要进去。”
荀周皱眉,心底里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冷冷道:“然后?”
秦翰沉稳道:“灭魔。”
荀周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往秦翰身后众人瞥去一眼,像是气极到无法开口,又像是怒极到不得不愿多言,他紧咬着牙,瞪视着秦翰双眼,片刻方道:“你来我这发什么疯?!”他话音方落,手中动作一瞬便欲将大门合上。
然而秦翰的动作更快,不待荀周将北砚庄大门合上,他袍袖挥展,已将大门震开。
荀周没料到对方竟如此果决,干脆将手自门上松开,握在了腰间酒囊之上,挑眉道:“你该知道,我留在这里是老盟主的吩咐,我守着庄里的这个家伙也是老盟主亲自交代,这里面的家伙现在好好在这待着,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你们现在不顾老盟主顾虑直接闯进来,若是发生了什么,谁担得起?”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不断瞥过后方众人,正道诸人神情或有松动,死也有所顾虑。
但秦翰却没有,他甚至连眉梢也不曾扬起分毫,只沉冷道:“这些事,由我来担。”
荀周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秦翰上前一步,已是踏入了北砚庄大门之中,他与荀周师兄弟二人并肩而立,一者向里,一者朝外,两人视线交错,荀周才听得秦翰扬声道:“这数十年间,邪道曾有数十次想要闯入此处救出山庄里面那个家伙,其中最近的一次,封印阵法几乎已经被人破开,里面那个家伙差点就要从这山庄里走出来。”秦翰转过脸,似不欲与荀周多言,却又必须将一切说清,他微微闭目方才又道:“你觉得你还守得住几次?”
荀周放在腰间酒囊上的手始终未曾松开,他紧盯秦翰,铁青着脸道:“这个假货现在还在我北砚庄里关着,你就……”
“现在还在,将来呢?”秦翰神情亦现出几分不耐,“将来你守不住了,里面的家伙若是走出来,中原会发生什么你可知晓?无忧谷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想要将那家伙救出来,你认为他们毫无计划?”
荀周紧拽着手中的东西,默然不动。
秦翰道:“我不知道那只魔对于无忧谷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先让那个家伙自这世间消失。”
荀周心中仍有顾虑,摇头道:“从前天罡盟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那是宿七优柔寡断。”眼见着荀周始终不曾让步,秦翰眼中已现怒意,“我与宿七不同,多年以来中原正道总是被动,这才会有魔门劫难,十洲之战,我们现在便要在一切开始之前结束它们。”
顿住话音,秦翰再度沉声道:“让开。”
荀周默然看向秦翰后方的正道众人,心中知晓这群人必然是有备而来,直至此时,已经不是他说什么便能够阻止的时候了。
他苦笑一声,终于道:“若杀不了他,你又要如何?”
秦翰听着这话,就像是听一个笑话,他抬步往山庄内而行,语声威仪不带丝毫迟疑:“今日天罡盟,必弑魔于此。”
言罢,已毫不回转行至山庄深处,荀周默然回头,中原正道众人亦紧随其后,纷纷往山庄内而去。
·
天色已至日暮,北砚庄半边天空为红云所染,风声旋绕搅动树梢,沉沉暮色近逼人间。
北砚庄阁楼之外,三门七派数百名弟子剑阵已成,严阵以待,只等一声令下。
秦翰手执长剑,目光如鹰,锋芒锐利,紧盯阁楼高处。
那处阁楼平静如昔,在残阳与绿柳下甚至显出一份静谧之美,丝毫不知即将到来之变。
时间已至,一切已定,秦翰缓缓抬手,继而,决然挥出。
三方剑门万剑齐鸣,七大宗派同时出手,天罡盟剑阵开启,数百兵刃于一瞬齐齐绽出冷光,整座阁楼顿时陷入兵刃长河之中,寒刃锋芒闪烁不住,其中杀伐竟寒了此间暮色!
阁楼之下,飘摆的柳受这锋芒所迫,碧叶破碎,随风而散。紧接着,无数道裂缝自阁楼之中晃出,瓦砾,残木,剑光有若活物尽数窜入阁楼,一道,两道,数十道,数百道,不尽锋芒割裂阁楼,割裂天地,碾碎万物!
此间不过一瞬,一瞬之间,阁楼尽数散裂,轰然倒塌!
那座静谧的阁楼,连同着它墙面上那古老的阵法痕迹,连同着那阁楼中被关押无数岁月的魔,同时覆没于滚滚烟尘之中。
所有人都在看它,看那伴着夕阳光色的烟尘,看它在阳光下晃出烈火灼然的颜色。
“他……死了吗?”有人自沉默中喃喃问道。
没有回应。
三门七派再加上天罡盟数百人同时引动剑阵,这般威势纵然是整个天下也无人能够挡下,但偏在这种时候,却无人敢断言他们当真已经彻底除掉了那魔类。
最终做出反应的,是天罡盟盟主秦翰。他提剑上前,背影挺拔如同松柏,自已经渐渐凉下的夜风中往倾塌的阁楼方向而去。人们看他动作,当即也随着那道身影往前,纷纷去往阁楼所在处。
惨败的柳倒在一旁,被风撩起破碎的叶,发出窸窣声响。
地面有木屑与乱石轻轻滚动,声音尤为清晰。
就在这时,另一道更加清晰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正道众人身影已至阁楼废墟之前,那道声音突兀自其中传出,似刀锋出鞘,似利刃穿心,轰然炸响,惊得众人面色骤变纷纷后退。然而相距太近,再退已迟,狂风骤起,凌乱天地,整个废墟的木屑瓦砾竟在同时冲天而起,席卷之间冲入人群,原本脆弱的木屑竟犹如最锋利的刀刃,顷刻之间割裂众人皮肤,鲜血霎时淋漓而下,溅落四周!
“小心!”荀周居于人群之外,他无法阻止众人动作,只得无奈等待。眼见此情此景,他面色骤然凝住,心中骤然一沉,已知大事不妙。
然此番变故非人能抗,人群自狂风中避无可避,眼见便要覆没其间!荀周紧拽双拳,咬牙便要冲入其中救人!
却在同时,一道金芒倏然划过,自山庄角落的地面飞速往阁楼所在处而去。金芒忽至,那一点金芒方入废墟,便陡然明亮开来,犹如烟花炸裂,漫天繁星,那金芒于地面升起,无数玄异图纹自其中浮现而出,渐渐汇聚成一座巨大法阵,与那狂风之势相互抗衡,片刻间竟将那风势止住!
“这是……”荀周神情微惊,心中立即想到了什么,随即他连忙回头往金光所出处望去。
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山庄本已紧闭的大门轰然再次洞开,夕阳已近落幕,那处的金光却犹自不浅,将光芒中的身影映得朦胧却又真实无比。宴夏双手结印于四象图之前,周身金芒大盛,凝神敛眸紧盯阁楼中心,而就在她身侧,数十名着青衣长袍者相傍其后,神色皆是凝重。
不过一眼,荀周神情忽变,胸中狂跳,心中二字不待思索,便已脱口而出。
那是万分沉重之两字:“五道。”
苍生改换,岁月流转,但有些东西存在于世,浓墨重彩,便不容被忘却。
正如昔日之二十四蝉众,正如今日之五道。
北砚庄魔氛未定,宴夏率五道重出,北砚庄经历了整个中原近年来最为混乱的一瞬,但众人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宴夏出手制住狂风,众人纷纷趁机脱出那可怖风浪,然则回头看向宴夏之际,才发觉宴夏的神情始终凝重,她紧紧盯着那片废墟,等待着真正可怕的那人自其中走出。
就在宴夏的身后,宫间也在看那处阁楼废墟,他苦笑一声,将手中折扇收回,摇头长叹道:“还是来迟了。”
·
此时,长善庄。
水榭楼台,蝴蝶依旧,亭中之人独自抚琴,琴音流转似自山海间缭绕一转重又归于湖畔花间。
白衣的婢女自远处行来,踏着琴音掀开帘幕,缓缓来到弹琴之人身前。
帘幕晃动,弹琴之人信手拂袖,琴音便自其时止住。琴声忽止,婢女的脚步亦是顿住,她微微讶然,小声问道:“公子为何突然停下?”
亭中傅然忽而抬眸,往天际另一方望去。
此时暮色已然半落,山庄内闪着莹莹的灯,似萤火点点又似星光片片,他视线穿过帘幕与火光,落至远处庭院,浅声问道:“明倾呢?”
“明倾公子白日里去了霜城,这会儿刚回来不久,正在屋中休息。”婢女听闻傅然问话,当即回应下来,但见傅然与平日不同的默然,不禁又抬眸道,“公子,怎么了??”
傅然视线依旧不曾收回,若有所思道:“铃儿,再去看一眼。”
铃儿一怔,随之转身往明倾住处而去。
夜色更沉,庭院更静,不久之后,一道身影匆匆回来,声音打破了山庄的平静:“公子!明倾公子不见了!”
第48章
北砚庄内; 寒风肆虐。
正是黄昏日暮时分,日头犹未彻底降下; 却已被阴云遮了大半光色。
昔日囚禁着魔类的北砚庄阁楼,如今散乱作一片废墟; 而废墟之外,是凝神看着这景象,手中刀剑皆紧握不敢脱手的人。
秦翰的脸色尤其难看。
天罡盟聚三门七派于此; 施展绝世剑阵; 纵使天地皆为之色变,不论是谁皆当损于剑下,更何况是被封印于阁楼当中的魔类?
但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并未结束,为什么那阁楼废墟之内; 会传来这般的力量?他们弄错了?但他们又怎么会出错?
众人遍体生寒; 不得细思,而在北砚庄大门之外,宴夏带领身后五道众人匆匆赶来; 居于宴夏身侧的宫间见得此情此景,不禁再叹一声; 无奈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翰视线瞥向那人一眼,尚且来不及出言询问,心神心神已经再度定在了那片阁楼废墟之间。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身影缓缓自降落的尘埃间显现而出。
“哎呀,还真是一场有意思的见面。”烟幕那头传来了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声音隔着风落之后尘埃的阴霾,听得有些不慎清晰,但却又逐渐清晰。那是一道对于在场众人来说有些熟悉的声音,清润朗然,若再多几分温和,便与宴夏心中念念不忘的那道声音一无二致。
在场众人瞬时僵硬了脸色,就连宴夏也不觉指尖微颤,握紧了手中的四象图。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那一道身影之上,直至尘埃落定,烟幕弥散,那人的身影于夜幕中轮廓渐深,露出真容。
那是——
宴夏漆黑的双瞳倒映着那人的身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听见自己喃喃地唤出那人的名字:“明倾公子。”
月色恍然洒落,在这日头正式落下的时刻。
月光之间,阁楼废墟中的身影正倚在倒塌的柳树之畔。那人眉眼明丽,如墨如画,眉带三分轻挑,眼带七分笑意,神情慵懒,举手投足间却自有贵气,分明有着与宴夏记忆中的人同样的容颜,却又是截然不同的神态。
山庄内寂静得似乎能听见月光淌过柳梢的声音。
震惊已不足以表达在场众人心中的混乱,每一道视线都落在那阁楼废墟中的人身上,而那人明眸带笑,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道:“你们还真是心急呢。”
没人明白他的意思,他挑眉又道:“不久前有人死活不肯我出来,甚至不惜自伤也要将我留在此处。没料到你们这么心急请我出来,还真是……枉费了那家伙一番苦心呢。”
在场众人多听不懂他言语,甚至人们根本没有去听他究竟说了什么,宴夏盯着他一双倒映月色的眸子,喃喃着终于当先开口道:“你是谁?”
面对着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容,宴夏满心茫然,心中却唯有一件事无比确定,那便是,此人绝不会是明倾。
他不是明倾,但他是谁?
那人像是在欣赏旁人的震惊,又像是觉得卖弄玄虚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他视线自众人手中兵刃掠过,把玩着身旁柳叶道:“我自然是你们想杀的人。”
魔类。
天罡盟聚三门七派众弟子于此,只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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