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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那些爱情-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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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世上,从来就是易共苦,难同甘的。”二十一岁的年轻王侯,握着那卷古旧的竹简,神色有些苍凉。
  “巨鹿之战时,因为阿父被围困城中,而危难之际陈家阿叔不肯发兵相救,自此二人生了嫌隙,乃至后来……一步步反目成仇,断情绝义。”
  “五年前,项羽分封诸侯,阿父得封常山王,而陈家阿叔只封了侯,所以心下不平。之后,竟率了兵马攻袭赵地,阿父落败,被赶出了封地。其后,便投奔了当时尚为汉王的陛下。”
  “三年前,陛下欲聚兵攻打项羽时,请陈家阿叔出兵相助。其时,他答应出兵,提出的唯一条件是——”
  张敖语声低得几不可闻:“以张耳项上人头为酬。”
  刘乐心下一震,登时说不出话来。
  “最终,汉王无奈,只得寻了个相貌与阿父七八分相似的人,砍下首级函于匣中送予了他,这才成功聚兵。”
  “到后来,得知阿父未死,他一气之下,竟又叛了汉王。”
  张敖极力平静地说着,却掩不住眸间的苦笑。
  这,也算是当时广传天下的一出闹剧了罢。
  最终,在两年前,奉汉王刘邦之令,韩信与张耳攻陈馀,战胜之后,将其斩于泜水。
  昔年性命相托的刎颈之交,最终,情断义绝,不共戴天,也真叫人感慨世事浮云,人心易变。
  “如今,阿父同陈家阿叔皆已故去,留予我的旧物,也就是这一卷曲谱了。”他静静握着手中的瑟谱,好了许久,方开口道。
  二人皆是默然,室中静了许久。
  “这屋子里有些憋闷,公主同我出去走走如何?”半晌后,他温声开了口,邀同坐的少女一道起了身。
  出了书房,南侧不远处便是大片碧翠菁茂的竹林,幽篁深寂,离披倩郁,轶云蔽日,竹林间竟还引了一泓清溪流水,清可漱齿,曲可流觞。
  张敖与刘乐两人相偕闲步在圆润的卵石砌就的竹林小径间,尽目一派浅翠娇青怡人颜色,仿佛瞬时涤清了心头的大半积郁,使人心神为之一清。
  竹林间时有雀儿清脆鸣啭,声声入耳,在这清晨时分,格外令人心悦。
  眼前一方开阔处,置了张青石几,几畔碧草芳茂,如茵席一般延展开来,满目舒然的绿意。
  张敖与鲁元二人索性便在如茵碧草间席地坐了下来,静享清风,间聆鸟语。
  直到许久之后,他抬眸看着眼前神色怡然的少女,温颜开口道:“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未碰过瑟了,公主可有兴致听上一曲?”
  十六岁的少女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点头。
  不久,便见宫中侍从们搬了一张瑟,置在了那张青石几上。
  那是一架梓木瑟,乌漆素面,二十五弦,三尾长短不一的檀色岳山,无纹无饰,朴净无华却大气。
  “公主喜欢什么曲子?”眉目秀逸的年轻王侯,一袭素色直裾袍,就这么姿态随意地席地坐在了石几旁,抬眸笑向她道。
  刘乐实在少见他这般闲散又从容的模样,不禁愣了愣,她未理会他的话,却在他身旁不远处,拣了处地方倚着几竿高大的翠竹坐了下来。
  毕竟只是二八年华,那些被拘了太久的天性似乎在此时略略露出了些来,韶华的少女一身藕荷色襦裙,背倚着碧翠修竹,神色安恬地微微阖上眼,感觉着竹林间的清风扫过鬓发眉梢,满面扑来的尽是草木清芳……真是好不惬意!
  至于他先前的问题——她索性不理。十六来习惯了懂事与隐忍的刘乐,头一回想这般不束不拘地任性一次。
  张敖淡淡一笑,也不再问,只抚上了丝弦,右手五指随意拨了三二下,调好了音,右手轻挑,左手吟弦,奏起了前音,而后开始和着和声轻轻唱着一支曲子——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两年之后,襄国,赵王宫。
  正是孟夏四月,满庭花木扶疏,而蜂乱蝶喧的芍药圃旁,立着个约有周岁大小的稚女,冰琢粉雕一般的玉雪可人,她身上淡霞色的楚锦衣裙却比那一圃的芍药花还要惹眼。
  “来,阿嫣,过来这边。瞧这枝舜华花多漂亮……”已经三岁多的张侈,一身粉青色的曲裾袍,一张稚嫩圆腴的小脸儿上带了些诱哄,向那小小的稚女不停地扬着手中一枝雪瓣金蕊的硕大花朵儿。
  那小小稚女立在花圃边,听到却只嘟着嘴,看着那兄长手里那支几乎碗口大小的雪白花儿,一双乌润的眸子晶晶发亮,伸出了肉乎乎的粉嫩小手儿,朝他道:“要!”
  “不成,不成,你要自己走过来的。”张侈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又转头问一旁的兄长道“这样儿真能学会走路么?阿嫣她上月才刚刚站得稳呢?”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风俗小卡片】
  【《诗经·郑风·野有蔓草》】这是一首男子向女子求爱的情诗。
  张耳和陈馀二人的故事,
  是史记里面很让人唏嘘的一段(尤其拿到昔日挚交的项上人头才肯出兵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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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敖与鲁元公主(七)

  “唔……应该行罢。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给阿父阿母这样拿东西诱着才学会走路的。”已经五岁多的张寿,一副小大人模样,身姿端正地站在妹妹身后几步远处,时刻预备着若有一点儿不妥当便上前去扶她。
  “要!”而那厢,才会说话不久的小稚女,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糯软,吐字却清晰,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提高了些声,朝这边不肯把花给她的兄长喊道。
  张侈犹豫了下,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妹妹千依百顺,只是又把手里那朵雪白硕大的舜华花向她招了招:“阿嫣乖,自己过来拿。”
  一岁多大的小张嫣自出生起便是万般宠爱在一身,整个赵王宫上下如珠似玉地宝贝着,这回,一向捧她在手心里儿的兄长居然不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她,不由得有些委屈的皱了皱小脸,撅起了蚕豆似的红润小嘴巴,高高扬声道:“阿嫣……要!”
  “来,慢慢走着,一步一步,过来阿兄这儿拿。”张侈耐心地哄着她,下了少有的决心,阿父也说只有自己肯迈开步子,才能学会走路的。
  “呜哇……”小稚女一声响亮的哭喊就这么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不过一岁多的小娃娃,但哭功委实厉害,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立时泛红,断线似的泪珠子就从微颤的眼睫间这么滚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把自己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泪成了花猫。
  “怎么回事?”一记朗润清和的嗓音自那边传来过来。正新得了一卷乐谱,坐在芍药圃中临风弄筝的张敖与刘乐夫妻二人,终于给小女儿的哭声引了过来。
  年轻俊逸的王侯一袭秋白色直裾深衣,他身畔的秀丽女子则绾了垂云髻,夏荷出水般清致的一身碧襦白裙,相偕而立,俪影成双。
  “我,我没有欺负阿嫣!”看着已经走近的阿父阿母,再瞧瞧另一边哭得伤心无比,泪迹花了一张小脸的妹妹,张侈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辨。
  “噗嗤——”见他紧张成这样儿,刘乐先忍不住失笑出声“分明就是阿嫣在欺负阿侈啊。”
  这小丫头,真是给宠得太厉害了些,脾气惯得这般大。
  张敖已俯身稳稳抱起了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稚女,伸手轻轻替她抹了抹颊上的泪迹:“喏,阿嫣不哭,阿兄原本就想把舜华花儿送给你的。”
  张侈闻言,立即快步跑了过来,圆乎乎的小身子都颠得有些踉跄,高高踮了脚,把那支舜华花儿递给了父亲怀里的小娃娃:“莫哭了,给!”
  拿过了花,那方才还泣不成声的小人儿瞬时破涕为笑,把那雪白硕大的花朵儿往脸边凑,然后,一个转眼就张嘴,“啊呜”一口咬掉了半片雪白的花瓣。
  ——当真是个馋儿!
  “不是半个时辰前才喂过羊乳,怎的又饿了?”张敖看着自家粉雕玉妍的小女儿这副模样,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性子,未免也养得太娇了些。”刘乐见了这小丫头方才发脾气的模样,不由有些忧心。
  阿嫣自出生起,便是真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儿怕摔了,从他们夫妻二人,到两个兄长,再及赵王宫上上下下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从未受过丁点儿委屈。所以,这小丫头眼下实在娇气任性得厉害。
  凡事一旦不依着她,便像方才那样哭闹起来。
  刘乐心底里有些慨叹……像阿嫣这般,其实是自己幼年时那怕梦里都不敢略微奢望的日子罢——父慈母爱,兄长护佑,衣食富足,可以恣意地娇气任性,不必有一分一毫的隐忍,受一丁一点儿的委屈。
  但,这样下去,却也怕她被宠惯得厉害,性子过于骄纵了。
  “女儿家,娇惯些原也没甚要紧。”张敖闻言,却只淡淡笑了笑,道。
  “当年,我家阿母便是自幼家中娇养,嫁予阿父时,还是小孩儿一般的心性。”他有些怀念似的,温声说起了自己的母亲“有一回,只因一言不和,便索性将阿父关在门外不许进屋,可怜阿父在门外不知赔了多少小心,说尽了软话她方开了门。”
  虽然并不是头一回听他提到父母昔年的旧事,刘乐仍是不免讶异,这世上的女子大都以夫为天,竟还有这般不循规矩的例外?
  “那,阿父他……竟不曾动怒?”片刻后,她不由微微有些好奇地开了口。
  “阿母只是孩子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不曾赌气到第二天过……阿父也乐得哄孩童似的哄着她。”他顿了顿,眸光愈发柔和了些“阿母是当年外黄县方圆数百里挑灯的的美人,又出身大户,能与阿父成了姻缘殊为不易,成了婚后,阿父他一惯是舍不得阿母蹙一下眉头的。”
  刘乐听了后,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却是转而向他玩笑道:“如此,想必阿母定是倾城颜色。”
  “说起来,我的相貌便是肖似阿母多一些。”闻言,他却抬眸看向她,一双墨玉般的瞳仁里漾开清水明波似的笑意。
  年轻的王侯一身风华贵介,清秀明逸的容颜冁然而笑,眉折远山,眸融春水,当真是一副可堪入画的绝俗颜色。
  刘乐难得见他这般模样,一时间竟不由看得略略呆了呆,回过神后,有些恼羞成怒地伸手捶了下他肩:“去!”
  ——哪儿有这般厚颜的!
  张敖不躲不闭,任妻子撒娇似的出了这口气……再为人父,他性情较先前更温和朗然了许多。
  “我家阿嫣生得这般玉雪可爱,日后哪家儿郎娶了,又敢她委屈了半分?”二十三岁的年轻王侯,含笑看着自已怀中粉团儿一般的小女儿,眸子里尽是袒护与宠溺。
  刘乐见他这般,也只得无奈一笑。
  “拜见大王,王后!”宫中的侍者疾步进了内庭,跪拜于他们二人面前,语声促急“长安有天子使者传旨而来!”
  “天子使者?”张敖与刘乐同时一怔,气氛瞬时有些沉寂了下来。
  “是,现下人已到了城外。”侍从恭谨道。
  “好罢,且整肃衣冠,随孤去接旨。”几息之间,张敖已沉定了思绪,清声吩咐道。
  两个时辰后,赵王宫,书房。
  “究竟是何旨意?”刘乐坐立不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他回宫,忙上前问道。
  看着丈夫一副罕见的凝重神情,她心下的忐忑更多了几分。
  “陛下东征,自平城途经赵地,欲驻陛于赵王宫。”张敖手中是一卷锦绫的卷轴圣旨,紧紧握着,声音是沉缓的凝定。
  “父皇要来赵地?!”刘乐神色已难掩惊诧,声音里微微带了些颤。
  她太明白,这一举动,意味着怎样的凶险。
  自大汉建国以后,关于封爵,便有了定制——非刘姓不王。
  而之前天下未定时,因功分封的异姓诸侯王,总共有八位,分别是:韩王信、楚王韩信、赵王张耳、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长沙王吴芮、燕王臧荼,闽粤王尉佗。
  两年前,燕王臧荼谋反,天子率兵伐之,大胜,燕王遂沦为阶下囚。
  去年初,楚王韩信被人诬为反贼,几番变故,最终为吕皇后与萧何联手设计,被斩于长乐宫,夷三族。
  去年末,天子疑韩王信(不是韩信)有二心,韩王信恐慌,于是在马邑投降了匈奴。今年初,大汉皇帝刘邦亲自率兵,征讨韩王信,破之。
  短短两年间,八位异姓王,已经被翦除了三个,下一个撞到刀口上的诸侯……又会是谁人?
  而如今,正率了大军班师回朝的大汉皇帝,将暂驻于赵王宫。
  “莫多想,只要到时谨小慎微,万事恭敬些,大约也不至于开罪了陛下。”他语声温和如昔,反过来宽慰她道。
  “是啊,总不过谨慎些,莫落了把柄给旁人。”她努力地缓和了神色,抬眼看着他应道。
  但,心底里却是沉沉地压了块垒……她的父皇,若想存心构陷,任他们千般恭敬,万分谨慎,又有何用?
  自那之后,赵王宫中的日子似乎依旧恬和宁静,阿嫣终于踉踉跄跄地学会了走路,步步一天天稳了起来。阿侈过了四岁生辰,个子长高了一些,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拉着终于会走路的妹妹,躲开宫人,在王宫各处水塘花坞间捉鱼捕雀。至于阿寿,年及六岁,已经开始随着父亲学习御马与箭术……
  这一天,刘乐立在校场边,看着自已的丈夫一改平日轻袭缓带的清贵风仪,换上了一身上襦下绔的玄色劲装,胫束行滕,正为跟他身后的幼童教授箭术。
  身材颀长的年轻王侯,笔挺而立,满挽了长弓,臂肘间蓦地发力,矢竹离弦——
  眼前这一幕,让刘乐不由便回想起,六年前,荥阳城外孤山初遇之后,自己再次见到他,便是在汉军营中的校场之上……
  那一身银甲白胄的少年,孤身立在空旷无人的黄土沙场上,背挎箭箙,长弓满挽,整个人锐气冷利得仿佛一支泛着寒芒的羽箭。
  “笃、笃、笃……”三箭接连离弦,正中靶心,例无虚发,震得那杆草靶一阵急颤。
  好生了得的箭术!十二岁的少女偶间从这儿经过,见此时竟还有在校场上练箭,且是这般百步穿杨的绝好身手,不禁心底里暗赞了一声!
  而待那少年释了弓,略略侧过脸来,她也看清他样貌的瞬时,竟怔怔愣在了那儿……原来,竟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风俗小卡片】
  【鲁元公主的女儿】孝惠皇后张氏,她的名字史书阙载,现在广泛流传的“张嫣”出自唐代司马贞撰写的《史记索隐》。此书中,提到西晋皇甫谧称张皇后的名字为“张嫣”。
  【行滕】类似于后世的“绑腿”,就是布帛缠在小腿上,用以束紧裤脚,方便骑马射箭之类。
  (最后,打滚求评哈~木有书评不幸福)

☆、张敖与鲁元公主(八)

  
  这三日前在城外孤山上吹笛祭祀的少年,亦是汉营中人!
  刘乐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细论起来,虽然是同在汉营,但她一直以来都是与父王的家眷亲属居于一处,平日也极少出来走动,所以,以往才从未见过他。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刘乐才从张良、萧何等几位长辈的议论中,知道了那少年乃是赵王张耳之子,少年统军,战勋不斐。
  而六年之后的今日,十八岁的刘乐立在赵王宫中校场上,看着自己的丈夫,再次换上一身劲装,挽弓射箭,周身的锋芒锐气一如当年……
  这人,只是因为几年间经历了许多波折,所以收敛了自己一身的锐气与锋芒,学会了做一个温文清闲的富贵王侯。
  但,他骨子里属于疆场的那一份孤决与血勇,从来也不曾淡褪了半分。
  刘乐抬眸看向了西边的天穹,久久凝望……她的父皇,快要到了罢,只望……他看在血脉亲缘的份上,心里对自己这个女儿能略存丁点儿顾惜,万事留一线余地。
  汉高祖七年,秋,数百车骑拥着大汉天子的御驾,一行浩浩荡荡数千人,到了襄国城外。
  “臣敖,恭迎陛下!”年轻的赵王一袭庄肃的诸侯冠服,稽首为礼,五体投地。
  “臣等,恭迎陛下!”近百名赵国臣属同样恭谨已极地稽首为礼,齐口尊呼,声震四野。
  但那辆驷马双辕,金玉为饰的穹顶御驾上,五十七岁的大汉皇帝刘邦却是神情淡漠,仿佛充耳不闻。赵王敖同众臣在地上跪足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得了首肯,揽衣起身。
  轮声轧轧,文武随行的天子车骑一路驶进了襄国城中赵王宫,待伴驾的一行人盥洗休整之后,已到了日暮时分。
  “今晚,宫中要为陛下设宴洗尘。”赵王宫的寝居里,一盏两尺余高的铜羊尊灯熠熠亮着,明柔的暖黄色灯光晕了满室。张敖与刘乐夫妻伴灯而坐,他语声静而缓。
  “侍宴仆婢、席案陈设、菜肴饮馔这些,皆是用心准备了数月的,应当无虞。”她神色沉静,温声轻语道,带了些熨帖的安慰。
  “侍宴的宫人皆已齐备?”张敖问。
  “嗯,统共三十六名,皆是宫规礼仪教导妥当的。”刘乐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却仍是认真应道。
  “那,再添上我罢。”年轻的王侯语声平静,神色从容。
  闻言的一瞬,刘乐蓦地抬眸,怔怔不能信地看向他。
  “我原就是陛下子婿,若在民间,侍奉丈人饮食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他却只是神色温和澹然地冲她笑了笑“对长辈,恭敬些也是应当。”
  可一方王侯做这侍宴上食之事,是何等的折贵屈尊?!
  “张敖心中所愿,不过与你同几个孩儿安然度日,以尽余生。”眉目秀逸的年轻王侯凝眸看着妻子,神色平淡而温和“这些事,无非落些脸面罢了。”
  刘乐却是心下微微一震——她其实从未想过,他愿意委屈自己到如此境地。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韛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婿礼。——《史记·张耳陈馀列传》
  华灯照澈的宴厅之中,大汉皇帝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耸膝箕坐在主位上,起了许多皱襞的苍老面容上,是一派倨傲又散漫的怠惰神情。
  鲁元公主静静跽坐在南面下首,看着自己的丈夫褪了外袍,戴上韛蔽,踧踖恭敬地侍立于天子身畔,极为谨慎细致为他分菜斟酒,仿佛宴席之上所有卑微地侍奉于贵人身侧的仆从一般。
  她垂了眸子,极力地掩下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
  “哐当——”一记金属坠地的突兀声响,引得众人皆不由聚目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皇帝弄翻了自己面前的一只盛着羊羹的兽耳盂,铜盂落地,汁水汤液溅了正立在那儿侍宴的赵王整幅衣袍。
  “张敖,你可知罪?”主位上心思莫测的大汉皇帝,目光冷淡地看着他,问。
  “臣敖知罪,御前侍宴不周,恳请陛下责罚。”说着,年轻的王侯已整膝在汤法淌了一地的食案边屈膝跪了下来,姿态规矩而恭敬。
  “既如此,便罚你给这席上诸人奉酒罢。”皇帝的声音苍冷而淡漠地落了下来。
  “臣敖,敬诺。”这记朗润年轻的声音温和依旧,神色仍是谦卑而恭谨。
  然后,他整衣起身,依次走向了下首的坐席——除了皇帝与赵王夫妇,席间的宾客,大多是伴驾前来的朝廷官员,另一部分则是赵国的臣属。
  此时,北面那十余名赵臣已是义愤填膺,有几名烈性子的武将已然怒发上指,目眦俱裂。
  早在先前皇帝故意打翻食盂,汤汁泼了赵王一身时,赵国一众臣属便已是神情怒极,而丞相贯高、赵午二人,已是侧过脸去阖上了眼,不欲再看自家王上受这般折辱。
  年轻的赵王却依旧姿态从容,走到了下首第一席前,为案后的朝官仔细斟了酒盏,然后,又走向下一个坐席。
  渐渐地,厅堂之中便起了些窃窃的议论之声,尽是出自那些几杯酒下了肚的朝官。
  “这还是头一回见赵王,没想到这般年少……”
  “那是当然,前头的老赵王一死,他又是独子,自然顺顺当当地白得了个王位。”
  “这样貌生得也俊,那张耳老头儿似乎长相平常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张耳昔年娶的,可是外黄有名的美人,况身家富足,若无妻族鼎助,他哪儿当得上外黄县令?”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而且还故意扬高了声,好教座上诸人皆听个清楚。
  赵国右相赵午闻言,似乎愤然振衣欲起,却给身旁坐着的左相贯高强按了下去,而其他赵国的属官,皆早已停了匕箸正襟危坐,神色愤忿已极。
  “嘁!张耳那老儿,靠着个妇人立身也便罢了。这妇人还是个再嫁的,啧啧,为求富贵捡了个……”
  发言之人想必与老赵王张耳旧怨不浅,言语间已涉不堪。
  静坐席间的刘乐,忽然就觉得一股激愤与怒气汹涌而起——她的丈夫,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凭什么在今天这般窘迫的境况,受这般腌臜货色这样不堪的侮辱!
  而张敖,却始终不动如山,但她仍是注意到他拇指紧扣在手心——想必已刺得那一处鲜血淋漓罢,这人,若隐忍到极处时,便是这般自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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