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惆怅客-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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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步步向着天尊宫主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悬崖边，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跌得粉身碎骨。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样执着。”天尊宫主的声音忽然变得慈柔无比，却难掩凄凉，“容若，我也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下去了，你这么聪明，早晚都会知道。”

　　　　说罢，天尊宫主慢慢地转过身来，将长发束到了肩后，抬起头来，对容若凄然一笑。

第163章　楚天魂梦与香销（4）（）　
那一刻，容若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天尊宫主的笑容，宛如一把匕首，深深刺到了他的心里。

　　　　所有的信念轰然坍塌，容若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倒转过来，头脑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失声唤道：“额娘”

　　　　天尊宫主一步步走出角落里的阴影，烛火半明半灭，照亮她冰冷如雪的素颜，却难掩倾国倾城的典雅端丽，仿佛她只是从画里走来，走过了千生万世，走过了彼岸流年，当所有的年华都在轮回中老去，唯有她不染时光的沧桑。

　　　　寂静的神庙里，她不再是睥睨天下的天尊宫主，只是一个伤心的母亲，一个命运坎坷的女子。

　　　　天尊宫主的另一个身份，便是清朝宰相纳兰明珠的夫人，爱新觉罗懿贞。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苦心掩饰的秘密，绝没有人会想到，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竟会是身份尊贵的相国夫人。

　　　　懿贞缓缓走到容若的身边，轻轻抱住他的头，柔声道：“容若，额娘本不愿让你知道这个秘密，对不起，是额娘骗了你。”

　　　　容若仰起头，颤声道：“额娘，为什么为什么你”

　　　　蓦然间，懿贞的笑容变得苍白而透明，宛如一片雪，正在一点点融化。

　　　　容若心里一惊，急忙扶住懿贞颤抖的身躯，关切地道：“额娘，你怎么了。”

　　　　懿贞微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没想到会这么快”话未说完，只觉胸臆间一阵绞痛，咳出一口鲜血。

　　　　容若面色剧变，颤声道：“额娘，你受伤了，你快些坐好，我帮你疗伤。”他不假思索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替懿贞擦去了血迹。

　　　　懿贞摇头道：“没有用的，额娘以一人之力，勉强承受了三颗舍利的能量，早已筋脉尽断，无药可救了，容若，你不必难过，这或许是额娘最好的归宿了。”

　　　　容若只觉得五雷轰顶，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只是愣在那里，不发一言，待他回神之时，已然泪流满面。

　　　　“怎么怎么会这样！额娘，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饶是容若平日里处事冷静，此刻也六神无主，慌忙无措，懿贞道：“傻孩子，额娘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你不要为额娘难过，死对额娘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她轻轻咳嗽着，带起点点血花，染红了她的衣襟，宛如绣上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花纹。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丝帕，不一会，整个丝帕就被鲜血染得通红。

　　　　容若扶着懿贞，心里悲苦难抑，可听她说了这番话，忽然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额娘。

　　　　“容若。”懿贞轻轻唤道：“你陪额娘去一个地方，额娘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未了。额娘知道你心里一定十分疑惑，你放心，在额娘死前，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容若心里一酸，扶起懿贞，道：“虽然我不明白额娘为何成了天尊宫主，可此刻我宁愿额娘可以好好活着，让孩儿可以膝下侍孝。”

　　　　懿贞叹道：“额娘此生有你做我的孩子，已是莫大的福分。”说罢她走到灯台后，伸手拨开了机关，祭坛之上，立刻现出一条密道，懿贞执了灯烛，和容若一起走入地道。

　　　　那条地道深不见底，容若搀着懿贞慢慢前行，密道里只有足音在回荡，两人却都不说话，仿佛各自怀了一段沉默的心事。

　　　　过了许久，二人才来到了地道的尽头，懿贞伸手在门环上扣了扣，铁门自动打开，露出一间密室。

　　　　容若扶着懿贞进入密室，只见这密室原来是一间灵堂，一排排的蜡烛飘出幽幽的火舌，白幡飘舞，素莲并开，灵堂中央的一座神龛上，青瓷瓶里插着桃花，娇艳如血，在白墙上映着淡淡的霞影。香案下面有一只巨大的铜炉，累累积着多年的香灰。

　　　　懿贞径自走到神龛前，跪在蒲团上，抓出一把纸钱，在蜡烛上点燃，投入火盆，静静地看着它烧完，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容颜，流露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懿贞又低声念了一段经文，神情已十分安详，静默了一会，才对容若说道：“容若，额娘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你并不是额娘的亲生孩子。”

　　　　容若身躯颤抖，目光雪亮，颤声道：“额娘”

　　　　懿贞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温柔地说道：“虽然你不是额娘的亲生儿子，可额娘却一直将你视为最宝贵的孩子，你在额娘心中的位置，远远胜过了揆叙和揆方。”

　　　　容若一时语塞，只是看着懿贞，讷讷地道：“额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懿贞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目光，“你的生母是前朝著名的女词人冰月，她是汉人，你爷爷便反对她与你阿玛的婚事，之后你娘亲生下你后不久便去世了，正好那时你阿玛奉你爷爷的命令迎娶我，他那时万般不愿，一颗心全系在你死去的娘亲身上，但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你爷爷的意思。就在我与你阿玛成亲当日，他对我说了这件事，那时我一看到你，忽然觉得好亲切，因为我从未想过，上天会恩赐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给我。于是我便对你阿玛说，从今以后，我便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容若的眼眶渐渐变得通红，声音哽咽地说道：“额娘，多年来您待孩儿这般好，孩儿无以为报，在孩儿心里，您永远是我最敬最爱的额娘”容若忽然抱着懿贞，痛哭流涕，如同一个无措的孩子。懿贞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道：“乖，从小到大都有额娘照顾着你，以后额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额娘真的舍不得你。你可知，除了揆叙和揆方之外，额娘还有一个女儿。”

　　　　容若转过头，看着那神龛，只见上面供奉着两个排位，上面分别写着“先夫玄光剑客陆皓杰之灵位”、“爱女陆依晴之灵位”，笔记宛然，正是出自懿贞之手。

　　　　容若道：“额娘，这里供奉的，便是您的女儿吗？”

　　　　懿贞点点头，转而对着那灵位温柔地说道：“晴儿，娘又来看你了，这一次娘再也不走了，就永远留在这陪着你和你爹爹，你高不高兴！”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可眼泪却走珠般滑落，“这些年来娘活着，便是为了给你和爹爹报仇，如今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娘再也没什么牵挂了，以后娘就会和你们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你说好不好。”

　　　　容若见懿贞脸上神色如痴如狂，急忙安慰道：“额娘，您别太激动，当心伤势”

　　　　懿贞长长叹息一声：“容若，额娘瞒了一辈子，本打算将这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可既然你已知道了，额娘也就不再瞒你了。在嫁给你阿玛之前，额娘本是英亲王府的格格，那时我阿玛英亲王权势滔天，在朝中不可一世，比起鳌拜来不遑多让。阿玛从小就宠着我，事事都顺着我的心意，所以额娘年轻时刁蛮任性，受不了王府里拘束的生活，便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当年净尘剑宗的掌门人，也就是我的师父，见我资质超凡，便破例收我为徒。我便与师兄成为了同门。师兄待我很好，很疼爱我这个师妹，我也拿师兄当亲哥哥一般敬爱。可我知道，其实师兄是爱慕我的，可我却只能将他当做哥哥。”

　　　　容若微微讶异，他从不知师父与额娘的关系，今日听额娘道来，方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时阿玛已替我订了亲事，对象便是你阿玛。当时我百般反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打算一个人流浪江湖，谁知谁知竟让我遇上了他。”懿贞气息奄奄的脸上忽然绽放出如花的笑靥，显得那样天真，一如豆蔻年华的少女，沉浸在初恋的美好中，“还记得那一年，我一个人来到了洞庭湖，舟行水上，落花无方，岁月如此静好，隔着江上的薄雾，我就看到他划着小船，冲我微笑。他笑得那么好看，当时我只觉得，我这一生，便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笑容，或许我和他的缘分，早在三生前就写好了。”

　　　　容若道：“额娘，那个人便是玄光剑客陆皓杰吗？”

　　　　懿贞道：“是啊，或许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可是二十年前，江湖上却无人不知他的大名。他少年英雄，只二十岁便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些所谓的武林名宿，在他的手下统统不堪一击。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却被我征服了。后来我不满阿玛为我定亲，便离家出走，跟着皓杰浪迹天涯。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皓杰真心待我，对我呵护备至，我真高兴上天让我遇到他，做他的妻子。后来我们有了晴儿，对了，我的女儿叫做依情，与百花同一天生日，长得可爱极了。春天的时候，我就抱着她在院子里看桃花，心里就想，长大以后，晴儿会是一个怎样的美人呢，是长得像我，还是像她爹爹。我还满心想着将自己所有的本事传给晴儿，让她将来不会受人欺负。因为我知道，一个女子，光有所爱之人的保护，是远远不够的，我要让我的女儿不光有力量保护自己，还有力量保护她的心爱之人。”

　　　　容若心里默默感叹，额娘就是这样一个刚强之人，若非如此，这么多年来，她也不必日日受苦。

　　　　他想了想，道：“额娘，玄光剑客可是天理盟的人？”

　　　　懿贞道：“不错，容若，你真聪明，一猜便中。皓杰的确是天理盟的四当家。当年我阿玛当权时想将整个江湖收为己用，杀了不少武林人士，其中就有天理盟的十一当家。天理盟的人知道我和皓杰的事，极力反对，可皓杰虽然爱我，又不愿和他的兄弟们闹翻，于是只能带着我远走江湖。那时候我们的想法真的好傻，以为离开所谓的江湖，便能远离一切纷争，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殊不知，一入江湖，再难回头，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自然会来找你。”

　　　　说到这里，容若已隐隐猜到了额娘内心仇恨的源头。“额娘，您处处针对天理盟的人，是不是要为了陆前辈报仇？”

　　　　“不错！”懿贞忽然银牙紧咬，眼中迸出狠厉的光芒，一滴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二十年的风霜，也不曾磨灭当年的伤痛。“我阿玛为了逼皓杰离开我，放出传言，说天上上有剑圣墓的遗迹，皓杰一生嗜武，就算我苦苦相劝，他也执意去天山不可。当时我已怀了晴儿，不便远行，皓杰便孤身一人远赴天山。我阿玛知道皓杰离开了我，便派人将我抓回了家，还锁住我的琵琶骨，让我不能逃走。后来我在家里生下了晴儿。有一天晚上，皓杰忽然回来，对我说，他觉得和武学比起来，我才是最重要的，当时我听了这话好开心，他还说要带我离开所有的纷争，带我回君山老家，建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安乐窝。于是那天晚上，皓杰便带着我逃出了王府。可就在我们策马离开京城的时候，却遇上了天理盟的那些冤家。”

　　　　容若不解地问道：“可是他们和陆前辈是好兄弟，又怎会加害他呢？”

　　　　懿贞冷冷地道：“好兄弟？他们逼着皓杰与我决裂，皓杰不肯，硬是受了好几刀为我赎罪，最终他们见皓杰心意坚定，便不再为难他，放我们离去。”

　　　　容若道：“既然如此，为何又会”

　　　　泪水落在懿贞的手上，沁了朝露的微凉，一直凉到心里，“就在我们策马来到雪叶岭的时候，突然杀出一批蒙面人，围攻我和皓杰。他们嚷嚷着说皓杰偷了各大派的武功秘籍，他日更要挑起武林祸端，说皓杰决不能活在世上，那时皓杰受了重伤，纵然平日里武功高强，却寡不敌众，最后死在了那些蒙面人的手里。而我的晴儿晴儿也被他们扔下了悬崖。”

　　　　说到这里，懿贞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容若心里酸疼，泪洒衣襟，原来额娘经历了这样的苦难，可自己却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额娘日夜思念着死去的丈夫和女儿，日子又是怎样一点点熬过来的。

　　　　懿贞擦干眼泪，继续说道：“从那一夜之后，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我之所以还活在世上，便是要给皓杰和晴儿报仇，那些仇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们死得惨不堪言。报仇需要高强的武功，我便修炼本门禁术天魔心法，这种心法威力虽强，对自身损伤却是极大，待我的天魔心法练到极处，自然天下无敌，可自身是寿命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因为我计算着时日，要花二十年报仇，二十年后，我自当去陪皓杰和晴儿。报仇还需要权势，于是我便奉父命嫁给了你阿玛，助他在朝中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宰相之位。容若，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朝中的斗争有多么残酷，你阿玛若非有出色的手腕，何以能官拜宰相，若非没有我暗中替他料理掉那些政敌，恐怕纳兰家早就完了。我苦心经营，利用你阿玛的权势，成立了天尊宫，亲自教导手下弟子，将他们培育为最出色的武林高手。”

　　　　听到这里，容若忽然双目一亮，眉目一紧，道：“额娘，有件事我想问问您，您的那些手下，他们”

　　　　懿贞看着容若的眼里似有深意，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猜对了，天尊宫座下弟子，都是纳兰府的人，你与他们朝夕相处，却不知他们的身份。天下又有谁能想到，天尊宫的一众魔头，平日里过的竟然是最最普通的生活。他们更加想不到，纳兰府，才是真正的天尊宫。”

　　　　听懿贞亲口承认，容若才敢确信，原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试探地问道：“那么萨仁叔、小福、青窈他们，他们都”

　　　　懿贞道：“是啊，萨仁便是天尊宫的老管家，青窈是玄度使，而座敷童子，便是小福。至于其他使者，平日里多居于天尊宫总部，你或许认不全，可他们却都认识你，知道你是我的孩子。”

第164章　楚天魂梦与香销（5）（）　
以前不解之事，容若总算弄清了始末，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座敷童子便觉眼熟，他对自己不敢得罪，怪不得那日玄度使劫走雨蝉，让自己远离这场纷争，原来这一切都是额娘的意思。

　　　　额娘的手腕竟如此厉害，不光助阿玛在朝堂上平步青云，更加在江湖上建立了天尊宫，这许多年来，额娘的手恐怕已染了不少鲜血吧。

　　　　“额娘”容若颤声道：“就算您要报仇，杀了当年的那些凶手就好了，为何还要弄得整个武林天翻地覆，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懿贞看着容若，无奈地叹道：“容若，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你可知当年围攻皓杰的，全都是武林正派的人，他们受人挑唆，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既然武林正派的人杀了皓杰，那么我便要闹得江湖不得安宁，让他们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天理盟那些老鬼，若不是他们逼皓杰，皓杰又怎会受伤，怎会被人围攻而死。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天理盟的人穷追猛打。其实有时我也在想，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可一想到皓杰和晴儿的惨死，我就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我，我又何必手软。当年的仇人一个个家破人亡，鸡犬不留，只剩下那个始作俑者没有查出。”

　　　　容若道：“他们究竟是受了何人挑唆？”

　　　　懿贞道：“经过多年查证，我才发现，挑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鳌拜。”

　　　　“鳌拜！”容若更加惊愕，“怎么会是他！”

　　　　懿贞恨恨地道：“还不是为了皓杰的纯钧宝剑。纯钧宝剑是神兵利器，更传言其中藏有剑圣武学，于是鳌拜便起了窥伺之心。那时他奉先皇之命，要剿灭江湖上的帮派，于是便想出这样一条毒计，挑拨武林正道和皓杰，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好坐收渔人之利。”

　　　　“好狠毒的鳌拜！”再次想起鳌拜那副嘴脸，容若也恨得牙痒痒的，忽然他心中一动，想到那日额娘被鳌拜挟持入了太庙，鳌拜武功虽高，却绝非额娘的对手，莫非

　　　　懿贞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那日鳌拜的确是挟持了我，那是我故意让他挟持的。他寿宴那天，府中宝剑失窃，那把宝剑，便是我偷的，那时我才真正确定，害死皓杰的元凶，便是鳌拜。哼，我岂会让他有好日子过，当时我已知道皇上起了除鳌拜的心思，也知道你们会在那一日动手，于是便装作进宫陪老佛爷下棋，好故意让鳌拜挟持。他挟持我入了太庙之后，我立刻反过来将他制服，以截骨之术将棋子打入他的关节，让他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后又用银针封脑，让他神智错乱，疯癫痴狂。他害死了皓杰，我自然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容易，后来皇上将他囚禁起来，殊不知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着这世上最最痛苦的折磨，我只恨没有亲自看到他悲惨的样子。终于，鳌拜在牢里挨了一个月，才咽了这口气。”

　　　　容若虽觉得懿贞的手段未免太过残忍，然而用在对付鳌拜身上最恰当不过，只是她为了一个人的恩怨，闹得武林大乱，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枉死在她手中。想到这里，容若只觉得这所有的业障，都该由自己去额娘去偿还，毕竟额娘这一生已受了这么多苦，她的所作所为，虽然法理难容，但情有可原。一念及此，不觉怅然。

　　　　“我家晴儿，如果活到现在，也该有十九岁了，正是大好的年纪。”懿贞看着容若，淡淡地笑了笑，“有时我在想，容若你这般优秀，若晴儿还活着，我真希望她能嫁给你，只可惜”

　　　　她咳嗽几声，又呕出许多鲜血，那帕子早已被鲜血染透，此刻握在手里，湿漉漉的，懿贞想把帕子扔了，容若却叫了一声：“哎呀，糟糕。”盯着帕子看了半晌，道：“额娘，这帕子是宛儿送给我的，说是她爹给她的，让她好好藏着，我见额娘伤势严重，就忘记了。”

　　　　懿贞道：“你回去以后让青窈给你洗一洗，还能变回原样。”她将帕子交到容若手里，忽然眯了眯眼睛，盯着那帕子看了半晌，容若也觉奇怪，一看之下，才发现帕子上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懿贞皱了皱眉，将帕子拿起来细看，忽然间面色凝重，眼神犀利，容若见额娘样子古怪，不敢打扰，懿贞一边看，一边流泪，容若见额娘伤心难过，急忙将帕子拿过来，就只见帕子上是一行完整的笔记，原来那些字是用药水写成的，一遇到鲜血，便会显现出来。

　　　　这本是沈剑轩留给沈宛的东西，容若不知为何这般神秘，于是盯着那些文字看了一遍。原来那些字竟是沈剑轩写给沈宛的一封信。

　　　　“宛儿吾女亲启：宛儿自幼可爱，承欢膝下，父心甚慰，有女如此，父虽死亦无所憾，唯一事难以挂怀，亦与其母有关。宛儿非受之父母发肤，儿尚在襁褓，遂遭意外，父于帝都外雪叶岭拾之，此后悉心抚养。彼时父妻青迦诞下一女，随即夭折，父不忍吾妻心伤，便谎称儿乃吾夫妇二人之女，以安妻心。此事经年，后机缘巧合之下，父得知儿乃四弟皓杰之遗孤，四弟遭逢意外，葬身荒野，天意之巧，让儿与父结缘。儿生母乃英亲王阿济格第四女爱新觉罗懿贞，四弟逝后，难觅其踪，至多年之后，为父方得巧遇，暗中查探，发现此人乃天尊宫主，江湖魔头。父唯恐宛儿与之有血缘之亲，以此遭天下人共厌，遂隐瞒至今。宛儿与纳兰公子之事，为父多加阻挠，只因你二人乃亲兄妹，世事多变，感叹无常，望宛儿好自珍重，父慎告之。”

　　　　容若看完这封信，手一抖，帕子便落在地上，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种异样的震惊——为什么会是这样！

　　　　忽然，懿贞惨叫一声，悲笑道：“我为她祈祷了整整十九年，想不到她还好端端地活着，晴儿居然就是沈宛，沈宛居然是我的亲生女儿！”

　　　　她踉跄着起身，来到神龛前，抱着陆皓杰的灵位，一会哭，一会笑，“皓杰，我们的女儿没有死，她居然还活着，她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泪流满面，跌倒在地，容若露出喜色，扶起懿贞，道：“额娘，您别哭，原来宛儿就是您的女儿，沈大侠以为她与我是兄妹，所以才一直反对我们，可是我和额娘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我和宛儿便不是兄妹。额娘，您的女儿还活着，您应该高兴啊。”

　　　　懿贞沉沉地叹息道：“容若，你不知道，我和晴儿之间的母女关系，已再难挽回了。只因为沈剑轩正是我杀的。”

　　　　容若悚然一惊，愣了半晌，“额娘，您为什么要杀沈大侠，难道只因为他是天理盟的人吗？”

　　　　懿贞道：“额娘只是气不过，若非沈剑轩多番阻拦，你和晴儿便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你们也不会身中曼珠沙华之毒，不会受那么多苦。”

　　　　她心中悲愤难抑，激动之下，流血不止，“沈剑轩，你好狠啊，明明知道晴儿的身世，却不告诉她，害得我们母女对面不识，隔阂了一生。”

　　　　她看着容若，心痛地道：“容若，你知道吗，当时见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