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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_沐非-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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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一声‘本宫’好生突兀,那娇纵凛然的语气,让沈参将都为之一楞,晨露瞥了他一眼,微妙地使了个眼色,他顿时领悟,于是高呼道:“这位是宫中的晨妃娘娘,恰巧被困在城中,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怕是想苟活也难!”
    他满意扫视着底下一片惊惶,忍着窃笑,又道:“娘娘是万金之躯,若是你们贪生怕死,将鞑靼人放进来,即使能活命,朝廷也要诛你们九族!”
    他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胡诌,顿时让全场陷入沉寂。片刻才有人哭道:“老天爷!”
    “你们也可以开城把叛卖!”
    晨露冷冷道:“只是各位拖家带口的,忽律可汗未必能护你们周全,孰重孰轻,各位可以自行掂量。”
    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中都染上了死寂和绝望。
    沈参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清了清嗓子,又扬声高呼道:“如今只有守城这一条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要把命放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吗?”
    底下的眼神,逐渐由茫然转为疯狂。
    半晌,有人率先喊道:“左右都是死,拼死也不放鞑靼人进城!”
    仿佛被这气氛感染,其余也振臂高呼,广场上顿时带上了破釜沉舟的悲壮和决然。沈参将趁热打铁,将各家青壮年男子分散编队,一齐派到城墙上去加固修筑。
    一番忙碌之后,他退到箭楼上,只见晨露正在仔细擦拭着宝剑。
    “娘娘深谋远虑,末将实在佩服!”
    晨露转过头来,微笑道:“诏之大义,不如胁之利弊,人们永远是贪生怕死的,与其说什么保家卫国,还不如告诉他们说,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沈参将因她的俚语而开怀大笑,晨露却没有笑,手中动作不停,侧耳仔细倾听着,说道:“鞑靼人马上要攻城了。”
    沈参将大吃一惊,正在半信半疑,有兵士急急跑来报道:“鞑靼大军已到城下!”
    “果然如此!”
    晨露一笑站起,“雨若是不停,他们不会攻城……可惜,仍是太急些,城下泥泞不堪,他们怕是要吃苦头的。”
    她举手投足间悠然从容,仿佛不以眼前敌人为意,只有深谙她性情的人,才能看见她眼中那团火焰。
    她站在城楼上,看着由远及近的烟尘弥漫,心中无比宁静。
    “都准备好吗?”
第一百七十章 兵者
           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一大块黑影遮天蔽日,好似暴风雨前,来势并不如何之快,却有一种威势无可逃避,然后闷雷响起,简直让人呼吸不畅,那是几万只马蹄以同样的步伐踏在地上的声音。
    “苍天?”
    将士中有人呻吟了一句,气氛变得紧张不安。
    “大约有五万人吧!”
    晨露遥望着这漫地敌军,很是悠闲地笑了,“能剩下多少人安全到得城下呢?”
    众人乍听此言,不禁一楞,却见身着甲胄的骑士们冲到距离城下约三十丈的位置,突然齐齐骚动起来。
    “鞑靼与中原交战多年,攻城的伎俩,也算学了七八成了,可惜,对于如何守城,他们仍是一窍不通。”
    众人更加疑惑,鞑靼人逐水草而居,哪里用学什么守城的技艺?
    沈参将却是浸润日深,他蓦然想起周浚曾说过的话,想要攻下城池,就要先谙熟守城者的方略,对症下药,方能成功!
    却听晨露继续道:“兵书之中尽多守城的要诀,而我要做的,却是最简单的一点,让尽可能少的敌军威胁城池。”
    仿佛在为她的话做注解,不远处的战马嘶鸣不已,有些甚至在原地直立冲撞,它们动作狂燥,连朝夕相处的骑士都不能制止,一时之间,损伤无数。
    雨停歇不久,满地的泥泞粘膜,人和马都骚动混乱着,混身都沾染着污黑和鲜血,守城兵士看着这一幕,不禁大笑出声。晨露冷冷瞥了一眼,疾声道:“等活下来再笑吧,弓箭投枪准备!”
    沈参将一凛,打量着远处部分完好的敌军队旗,心中越发佩服不已。
    “兵者诡道,这话不假,我先前命人在城外湿土中撒下药物,让马群发情兴奋,如此剑走偏锋,也只能使敌军部分减少,真刀真枪的接杀,即将开始。”
    她声音清脆悦耳,冰雪素颜上,居然露出一抹喜悦微笑,黑眸之中,更生出无穷诡谲森冷,整个都仿佛沐浴在幽冥之中。
    沈参将不禁轻颤,他想起昨夜之前,这位娘娘身上的凛冽之气,尚且没有这般严重,是那狱中的长谈,才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他无暇再想,呼啸的箭羽已经漫天扑来。
    雪峰之上,仍是如往常一新静寂飘渺,前次系上的绳结仍然完好,所有将士不带坐骑,只着薄甲攀援而上。
    “这条小道,确定不会被发觉吗?”
    仍有人心中惴惴。
    “晨妃他们通过这条路到了栾城,忽律小船狡诈如狐,虽说正值失子之痛,说不定也会发觉。”
    周浚居然亲身前来,他淡淡一笑,说出的话却让周围的人惊怖不已。
    “大将军,您是万金之躯,不该冒这个险。”
    一旁的亲信焦急道。
    “这条小道不为人知,只有上古图典中有所描绘,忽律要找准位置,并不容易。
    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在山脚设下埋伏,一旦发现踪迹,就会向大营示警。”
    周浚胸有成竹,笑容中有一种神鬼易辟的自信。
    “在不惊动鞑靼王帐的前提下,看看我们能斩下多少蛮族的人头吧!”
    所有人敬畏地望着主帅,缓缓向上攀援,陋夜的雨水从头顶滑落,滴得通身湿滑,更增加了行走的难度。
    岘昆行宫离前方不过两三日的路程,皇帝虽然担忧焦灼,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栾城那边的消息。
    他虽然不在京中,却因皇后的书信提醒,早在京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盯牢了静王和太后的动静。
    如今后方书信传来,竟是空前的风平浪静,静王闭门不出,太后也尽自归隐礼佛。
    元祈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神态踌躇。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了!
    有侍从送来一封仪馨帝姬的请安书信,满纸关切中,状似不经意地提到,太后惟恐梅妃有所闪失,已经让她搬入自己宫中,并从内务府调来年长健妇服侍。
    这一句让皇帝深皱眉头,他沉吟片刻,冷笑道:“朕就这么一个子嗣……”
    他心中添了这桩隐忧,匆匆回信给皇姐,却仍是不放心想起在栾城孤军奋战的晨露,又是一阵心焦。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逃遁
           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凶险,虽然滚木与箭矢齐飞,时不时还有急袭,鞑靼人又调来了喷缊和楼车,她也处之泰然。
    “娘娘,危险!”
    沈参将扑过来将她推开,一专块巨石就在他们身侧不足二尺处落下,青石城墙不胜其荷的剧烈颤动,一名士兵逃避不及,惨呼一声,石头砸在了他身上,他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的炸开,鲜红的,分不出形状的肢骸脏腑撒了一地。
    “大家卧倒,不要高于墙堞!”沈参将回身喊完,心有余悸道:“您没事吧!”
    晨露瞥了他一眼,悄声道:“这又不是箭,扑到地上被砸中的机会更多!”
    她纵身一跃,从一个躲在墙堞下的侍女手中取过自己的玄铁弓,不顾身旁的惊呼,搭箭向着那面大旗射出。
    那枝小小的、雪白的箭矢从漫天巨石的空隙中钻出,极尽清灵的纵情飞翔,天光下,它雪白闪烁,快如闪电。
    旗下一名漆黑重甲的王帐勇士射出一支箭斜掠而来,将它撞开,却冷不防咽喉一痛,他怒睁着眼,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晨露同时射出两道羽箭,一箭杀敌,一箭朝着大旗而去,另一名守旗武士怒吼着,用胸前铠甲来遮挡。
    他的庞大身躯落空了,这一箭并非真正射向大旗,而是射中了最先一箭,两道羽翎纠缠着,斜行直中大旗上的狼身,将那凶悍勇猛的图腾,豁出了个大口。
    被风高扬的旗帜,在这一瞬委靡无力,大风将缺口撕扯得更大,丝丝缕缕的破烂,让所有鞑靼人颜面扫地。
    “我们的沸油滚石呢!”沈参将怒吼着,守城的军民如梦初醒,连忙装备起这些物件,城楼下又是一阵惨嚎。
    “再坚持一下,这座城很快就属于你们了!”
    晨露的声音对着城下低喃道,她黑眸中显出诡谲的愉悦,沈参将在旁听着,更觉森然。
    栾城下的一片混乱,全数映入忽律的眼中。他镇守在后军中,并不焦急,她皱起了眉头,却不是为了眼前的危急局面。
    “父汗,您在担忧什么?”
    不脱童音的稚气,出自他的幼子口中,他竭力做大人的老气横秋状,将忽律逗得开怀大笑。
    “我在担忧,中原人又有什么诡计了?”
    忽律远眺着箭石满天的城楼,似乎是在自语,又似乎在回答儿子:“情势虽然凶险,守城者却不急不躁,这个对手,不容小觑!”
    有王帐勇士急急来报:“抓到两个潜逃出城的人。”忽律示意将他们带上,不到半刻,两个五花大绑,衣着破烂的中年人便到了眼前。
    在士兵的呵斥声中,两人跪下磕头如捣蒜。
    忽律仔细打量着他们,见他们衣冠虽破,质地却很是光鲜,举止之间,也不象做粗活的。
    “你们是哪里的奸细?”
    他和善微笑着问道。
    那两人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却也隐约知道是上位者,见他并不凶恶,壮着胆子哭诉道:“冤枉,我们都是良善城民,不是什么奸细。”
    忽律冷笑一声,道:“将他们推出去斩了!”
    两人被拉扯着朝外走去,涕泪交加,浑身都在颤抖,忽律观察了一阵,直到他们被拖到帐门口,才又将他们唤了进来。
    “你们什么人?”年长者哭得手脚瘫软,年轻些的见不是事,颤抖着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两人是城中富户,不愿被驱赶去修筑城墙,于是重金买通相熟的守军,从狗洞钻了出来。
    鞑靼人屡次征伐中原,很多人都略通汉话,听着此人说得猥琐逼真,都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不屑。
    忽律锐利的眼凝视着他们,直到后者又出了一身冷汗,才道:“你们可知城中守军的情况?”
    年长者一听,更加害怕,在地上缩成一团,年轻些的也露出恐怖的神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云暗
           “我们只是蚁民百姓,哪敢管官家怎么守城?”
    年长者颤巍巍说道,忽律微微冷笑,随意吩咐道:“将他们拖出去!”
    又是一阵哭嚎,那年轻些的殷商惊得肝胆俱丧,挣扎着跪地求道:“可汗容禀!”
    明媚的艳阳照在他身上,刺得人眼生痛,他面上露出痛楚的挣扎来。
    仿佛下定了主意,他走上前去,悄声道:“可汗可曾见到那城头的白衣女子?”
    此话一出,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王帐陷入诡异凝滞的气氛中,即使是最得宠的勇将,也不敢开口。
    那人莫名其妙,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下去,忽律眸中光芒大盛,随即莫测,他慢慢轻声笑道:“曾经有一面之缘。”
    旁边的鞑靼勇将恨得睚眦欲裂,几月前可汗被她一箭射中,损及心脉,居然留下咳喘之症!
    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道:“这位姑娘英姿飒爽,城中人都是既敬又畏……”
    他瞥了一眼众将眼中的凶光,胆战心惊地继续道:“只是她的真实身份,却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有些畏惧地低头,声如蚊呐:“她是当今圣上的宠妃。”
    忽律唇边绽出一道微笑,暖如绚日,“天朝皇帝的妃子?!”
    “是,听说这城中事务,皆是由她执掌,周大将军的属下,也都要听命于她。”
    那人愧疚地垂下头道。
    待所有人退下后,忽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可汗是想擒贼先擒王吗?”
    军师在旁笑道:“天朝有句话。叫作投鼠忌器。”
    忽律叹道:“我确实在动这个心思,可惜,那女子也并非易于之辈。”
    他回头问道:“她率军突现栾城,你们可曾在山上找到什么秘密栈道。”
    军师不禁失笑道:“可汗,那雪峰之上平滑如镜,峻峭已极,飞鸟亦是难渡,我们的将士尝试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倒是平州方向,虽然官道封锁,却仍有小路曲绕,他们大约是从那里来的。”
    忽律闻言,正想着继续询问,一阵胸闷,逼得他咳嗽不已。
    他苦笑着平躺在貂皮木床上,挥手示意他退下。营帐的布帘被放了下来,他凝视着外面射入的阳光。叹息不语。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天朝的锦绣河山拿在手中,自己还有支撑到那一天吗?
    他们扪心自问,想起惨死的穆那,又想想还在稚龄的幼子,终于不再踌躇,下了决定,只有兵行险着,才能更快达成心愿!
    晨露与沈参将正在巡视城墙,她衣着简洁。月白对襟袍别无奢华,只在衽腰处绣了一枝红梅,十分清新可喜。
    修筑城堞的百姓们有些惶恐地闪避到一旁,也不说话,端着瓷碗吃饭。
    城墙上一片寂静。
    有个别胆大不识相的,想从旁偷窥她纱幕后的容颜,被那两点幽黑眸一瞥,竟是惊得魂飞魄散。
    “听说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娘娘。”
    “妈呀,这般凶狠的性子。万岁怎么消受得起。”
    有人私下咕哝着,却再不敢抬头看一眼。
    “娘娘。这些人不过是无知愚民,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沈参将委婉劝道。
    晨露微笑着,并不动怒,“将军未免小觑我的耐性。”
    “这些人并不是寻常庶民,而是城破之后幸存了,有血性的都被杀了,只留下这些惫懒油滑之徒,若是跟他们讲什么忠恕之道,等于对牛谈琴,我严威迫之,不能压制他们一段时日。”
    “更何况,”
    她狡黠笑道:“我在民众中留下刻薄无礼的印象,不日便会传到忽律耳边。”
    此时有人来悄声报道:“那两人已经逃出城了。”
    晨露微笑着,声音低而清晰,含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沈参将,我以自身为饵,引鞑靼人全力攻城,稍后便要辛苦你了!”
    沈参将一楞,下一瞬便明白七八分,他正在踌躇,却听城墙上吹起了警哨,鞑靼人又攻来了!
    随即,城外也响起了奇特的哨声!
    皇帝在奏折上批下厚重淋漓的一笔,又让掌笔太监盖上自己的小玺,这才满意地让人以蜜蜡封边。这是给留守北部的将士的上谕,让他们密切戒备,防止鞑靼人从草原腹地分兵前来,可接受这份奏折的,却是大将军周浚。
    周浚身为此次用兵的主帅,此刻也在行宫中,皇帝却不欲绕过他直接下旨,这份御下的胸襟和手腕,实在难得。
    “皇上,云嫔娘娘又送燕窝来了!”
    皇帝手中一凝,有些狐疑地想道:云萝这几日,都往这院中送食盒。
    他瞥了秦喜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躬身道:“不敢有违规矩,都是以银针验过才呈上来的。”
    “今后也不必呈上来了。你们自行分食吧。”
    皇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攻守
           “是有什么不对吗?”
    秦喜心下一沉,却不敢妄自揣测,窥着皇帝的面色问道。
    “没什么不对,只是朕不想吃这些。”
    皇帝他一眼,秦喜立即心领神会,他瞥了眼一旁的侍女,口中笑道:“想来万岁不喜欢吃甜的,奴才这就把东西撤下去。”
    他将燕窝小心端起,退了出去。
    经过院门时,守门的侍卫跟他开起了玩笑。
    “秦公公,这样的顶级血燕,又便宜了你,几时也给兄弟分一杯羹?”
    秦喜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爆栗,“这是娘娘为万岁准备,可是你们吃得的?”
    侍卫们年轻气盛,忍不住抱怨道:“万岁不要撤下的,我们怎么就吃不得?!”
    秦喜看着他,露出一道古怪的冷笑:“这是云嫔亲手烹调的,你若实在命大,可以拿回去尝尝!”他在‘亲手’二字上加重,侍卫虽然年轻,却也不是傻子,闻言有如醍醐灌顶,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羹里?”秦喜又给了他个爆栗,“胡说些什么哪?”
    秦喜不理这懵懂的青年,径自走开,一旁年长的侍卫宽慰道:“贵人们的东西,你最好少碰,里面保不齐有银针也测不出的东西。”
    他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寒战,于是闭口不言。
    城墙上的警哨声凄厉,充斥了所有人耳边,可那城外的一点奇特哨声,却是清越激昂,在这万钧之重中决然穿过。
    “是鞑靼王帐的鸣镝!”晨露面色一寒,沈参将已经说出了口,他神色冷肃,好似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王帐的鸣镝,象征着可汗的无上权威,一令既出,即使所指的是父母友人,也必定万箭齐射。
    “是要赶尽杀绝吗?”沈参将一边命人紧急加固城墙,一边低语道。
    日光照着城下广袤的平原,只见篙草被践踏得青黄衰败,玄黑色甲胄刀箭罗列阵前,那一张张粗犷的面容看不分明,却带着悍烈的煞气。无数的寒光在艳日下灼灼发亮,山川草木都为之战栗。
    远处的雪峰晶莹闪耀,仿佛一位天人,静静俯视着这一场人间杀戮。滚木从上坠落,云梯被掀了又架,带着火焰的弩箭在城头飞越,城砖的缝隙中流淌着永不歇止的鲜血。
    人从城头坠落,或是惨号,或是无声,旁观者却是睚眦欲裂,怒吼着冲上前去。
    天空一碧如洗,处处可见强矢在阴暗里散发的显然光芒。鞑靼人越发近了,几乎可以听见他们欢呼和祈求长生天的声音,仿佛风声瑟瑟。沙尘将天空遮蔽了半边,大地仿佛都在呻吟不止。
    城头上已经可以看见鞑靼人特制的弯刀,雪亮的映着飞溅的鲜血,转瞬即逝,却也是越发危急。
    尖利的呼啸声从头顶飞掠,晨露从容闪过一枝箭,任由它钉入城砖,发出嗡嗡的声响。
    “好箭法!”
    她居然笑着赞道,沈参将瞥见这一幕,吓得魂飞天外,无奈他向负守城要责,也无暇分身来管。
    城头上的弯刀逐渐多了起来,身着黑甲的鞑靼勇士在城墙上终于占住了一小块地方。
    仿佛一朵小而危险的乌云,却即将压城欲摧!
    守城的将士们在金戈声中汗湿衣襟,他们用憎恶的眼神看着这一片不祥的乌云。
    仿佛如急流遇到巨石,乌云仍是被拆散着,杀戮着,片刻破碎,却又执拗地恢复。
    云梯上的第二批将士已经赶到,他们大喊着冲上城,用木和皮革的盾牌替同伴遮挡着。
    晨露轻笑一声,手中羽箭指向湛蓝的天空,随着她的手势,无数大弓的弦在颤动,发出奇妙的嗡嗡声,超过这些鞑靼将士,弯曲落于城下大军之中,闪着寒光的箭头随即绽开了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大军骚动着,再也无法聚集完整的阵形。
    一筒筒箭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城头几经反复,守军终于支撑不住,士气开始低迷。
    “是时候!”
    晨露示意沈参将,后者虽然踌躇着,却还是鸣起号角,示意撤退。
    守军们如潮水一般败退,从城墙上飞快撤退,胜利者们喘息者,就地坐下,也已经异常疲惫。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巷战
           忽律踏上这座城楼时,只觉得脚下的青石砖仍然是湿腻的。
    鲜血的气味从地下升腾而起,在日光下一蒸,越发阴森浓腥。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吩咐道:“不分敌我,都入土为安吧!”
    随身的将士有不服气的,道:“小子们素来以头颅来记载战功。”
    忽律冷冷一瞥,让他楞在当场:“这里不是极北雪漠,而是中原西部,你想让大军生出瘟疫吗?”
    他又想起一桩紧要的,于是问道:“天朝妃子的人呢?”
    无人应答,半晌,才有人回道:“好似看见她随溃军撤入城中。”
    “搜城。”
    忽律一挥手,便有潮水一般的将士涌入城中。
    “那中原女子确实是美丽如花,可惜,性子太凶悍了。”
    有勇将在旁笑道,忽律回以淡漠微笑,“即便是天仙,我也无心去看,擒住她,才能使中原皇帝低头。”
    “皇帝有后宫三千,却不会为她一人放弃天下。”军师在旁说道。
    “我要他献出江山做什么?!”
    仿佛有些新鲜似的,忽律那幽蓝的眼眸中闪过笑意,“再好的鲜肉,也要一块一块地吃,我只要天朝皇帝割让平州一线,便是心满意足了!”
    他虽然语意平淡,眉宇间却是不可动摇的决心,“慢慢来,我总能在归去长生天之前,见到自己亲手打造的帝国!”
    声音清朗铿锵,仿佛是刀剑镌刻于冥冥之中的命定。
    整个栾城都在寂静之中。
    这份寂静,却透着诡异和惊怖。
    一队鞑靼人挥舞着长刀,在街巷间穿行,一阵风吹过,各色民宅的门窗被吹开,里面空无一人。
    街道上的店铺仍是琳琅满目,主客却都是渺然无踪。还有先前撤退的天朝残军。
    “什么人也没有,这难道是一座被诅咒的城?”
    有人小声咕哝着,被同伴恨恨地瞪了一眼。
    此时日光明媚,这些杀人不眨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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