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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天下归元-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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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廊上,旋转飘拂的红叶连绵成幕,鲜明映照出一身黑底盘绣十二金龙锦袍的当今天子,金冠螭带,长身玉立,脊背笔挺,身形气质如出鞘名剑,光华厉烈,高贵俊朗至耀目的面容上,双眉斜飞成英锐的角度,眉下沉沉压着的双眸,比衣色更为幽黑,也更为明光闪烁。
    他微微侧首,远远的看过来,明明只是沉冷的站在那里,那迫人的凛然之气,竟似已逼至眼前。
    一身素衣,气质端华的文昌公主,静静站在他身侧。
    满院的人,立时呼啦啦跪下山呼万岁,额头及地,拜倒尘埃。
    秦长歌本就是蹲着的,这下跪得利落,萧溶傻傻的掉头看他一眼,往他娘怀里一钻,悄声道:“我不跪!”
    秦长歌将他身子向身后一转,立时大半遮了他小小短短的身形,低声道:“那蹲着。”
    那厢,萧玦已经看见秦长歌,目光无意掠过那小乞丐,毫不停留的滑过,停驻在秦长歌脸上。
    这个女子,他记得,不是她的容貌有多惊人,可以令他于见过的无数佳丽颜容中一眼就记住她,而是她如浮动雾霭般飘飘袅袅的气质,非常特异,看着她,犹如隔着水晶帘看帘外远山碧水,只觉得山势空濛水纹隐隐,似近实远,不得全貌。
    “你,”他目光一触即收,如枯叶飘过水面,“惊驾当杖杀,知道么?”
    第三十三章剑仙
    “杖杀。”
    两个冷酷的字眼令秦长歌眉梢微微跳了跳。
    萧玦,你,真的变了。
    昔年那个暴烈却善良的少年,曾于大军开拔之中,路遇流离失所哀哭于道旁的老人,省下自己的干粮,匆匆塞进对方怀里,自己咕嘟嘟灌一气凉水,大笑着跃上马去,扬鞭道:“虽说乱世人命不如狗,总该挣扎着活下去--老人家,等着我们平定山河,还你安好家园!”
    那时的萧玦,何等的英风豪烈,恣意戎马?少年意气,光华万丈,明亮如仙子手中天镜,映照得出世间一切魑魅鬼蜮,阴沉暗昧,如天神般降世而来,光漫天地。
    曾几何时,那光华虽仍在,却利如刀锋,出必伤人呢?
    很多很多年前,曾有相爱的人,恣意纵马,和声高歌,于黄沙染血之境,傲然前行,彼时天地一色,万象寥廓,原野生发郁郁青草,而相视的眼波,胜过千万年月光牵萦。
    是否美好通透如琉璃,终究不可于这污浊尘世长留?
    而人间的污尘滚滚,终遮没了少年的清明眼眸?
    侍卫的手,已将触及秦长歌肩膊。
    按住欲待跳脚的儿子,秦长歌并不抗拒侍卫,微笑不改,抬头直视萧玦。
    “陛下,惊驾当杖杀,可是,您惊了吗?”
    萧玦抬起一边眉毛。
    “我西梁以武力开国,陛下乃马上天子,征战四野,万军辟易,是白骨丛,赤血渊中走出的真龙之主,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交于睫而目不瞬,若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婢幼乞,便能让我西梁之主受惊,传出去,怕于陛下威名有损,奴婢贱命,死不足惜,但万万不敢因此一事,有堕陛下赫赫英名,令环伺诸国,心生轻我之心。”
    言毕,恭谨伏地,秦长歌头也不抬。
    萧玦默默不语,注视秦长歌,目光流动似正午烈日,熠熠光芒令人无法直视,文昌一直注视着这对相见不识的曾经的恩爱夫妻,神情微有悲凉之意,此时亦轻轻道:“陛下,佛门善地,还请勿染无辜鲜血。”
    那个血字犹在舌尖盘旋。
    一声鹤唳般的清鸣,穿越层云。
    一道雪色长练,突然自天际升起。
    几乎在升起的那刹那,那耀眼无伦的光色刚刚抵达人们眼眸,那长练已化为滚滚光柱已到了近前。
    如雪剑光。
    烂漫如华锦,富丽如春色的剑光。
    一剑可动山岳,华丽惊艳如苍蓝天穹摇曳过的流星般辉煌闪亮的剑光。
    剑光似天瓢倾泻,无遮无拦,势不可当风卷雷啸的泼向萧玦。
    那一霎萧玦整个人都笼罩在华光无伦的剑气中。
    惊呼奔跑声里,秦长歌手指抠紧了地面。
    “鹤唳九霄层云,剑动一山春色”。
    “光华剑”
    “剑仙”
    上官清浔!
    这位成名垂三十年,昔年名动天下,如今本应逍遥烟霞之外,隐居蓬莱之洲的一代剑仙,如何会在隐匿仙踪数十年后,突然现身于此地?
    谁能令这睥睨天下,据说性情极为高傲的一代绝世剑客再践红尘?
    秦长歌在这一刹间转过无数念头。
    救,还是不救?
    剑仙生平有怪癖,不在认识他的人面前杀人。
    而秦长歌,昔年曾经和他见过几面。
    只要喊出剑仙二字,萧玦性命可保。
    可是,一个小小宫女,认识剑仙?
    可是,救萧玦?
    ……
    伏身于地,三丈之外,依旧听得那风声烈如飓风,扯起秦长歌长发,衣袂裙摆,俱猎猎飞起。
    漩涡正中的萧玦,必死无疑。
    这一刹心乱如麻,秦长歌叹息,正欲抬头。
    青影一闪。
    快得仿佛原本就站在那里,原本就站在萧玦身前,那身法滑溜如游鱼诡异如鬼魅,迎着扑面令人气窒的强绝剑风,直直扑上。
    风声忽歇。
    剑锋入肩。
    仿佛没看见贯穿身体的长剑,青影突然再次迎上一步。
    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剑锋入肉,穿过肩胛,生生不能再前进一步。
    剑锋,被那青衣男子以极巧妙的角度,用自己的肩迎上,再在入肉后错步一扭,生生用肩胛骨卡住。
    血涌如泉,顺着剑锋倒灌而下,眼看将要涌进上官清浔衣袖。
    手指一抖,长剑突然消失。
    上官清浔已满面嫌恶,如一道长烟掠过天际般,瞬间飞退数丈。
    他有洁癖,最厌恶人的鲜血,是以他也没有专用的名剑,因为他厌恶杀人后要拭剑。
    名剑对他已经失去意义,在他手中,便是根枯枝,也胜过天下强兵。
    立于一朵紫菊斜斜逸出的叶瓣上,他并没有看萧玦,只是目光似有似无的环顾四周,最后停在青衣人身上。
    他寒冰般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便觉得被冰箭刺了一下般寒意顿生,只有那青衣人,血流如注却面不改色。
    正是那日秦长歌初见萧玦,故意掉出经书时,如鬼魅般肃杀而出的青衣男子,萧玦的隐卫。
    他面上一片苍白死寂,平平无奇的五官实在看不出刚才那悍厉无畏,将自身血肉视若草芥般的一举,是他所为。
    年已八旬,却因为养气功夫已臻化境,看来只如四十许中年书生的上官清浔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微微一晒,道:“揭下你的面具来!”
    青衣人仿佛没听见,只是立在萧玦面前,鲜血从肩头不住滴落,滴答有声,很快在地上积了一滩。
    被他挡在身后的萧玦突然推开冲来围护他的侍卫,缓缓上前一步,昂然道:“你是谁?”
    上官清浔抬头看天,不理不睬。
    萧玦立得笔直,一字字道:“无论你是谁,在朕面前,都休想无礼,也休想伤了朕的人便毫无后患!”
    上官清浔目光一瞥,冷然道:“就凭你这几个草包卫士?”
    “也许我现在奈何不了你,”萧玦厉声道:“然,犯我西梁天威者,虽远必诛!”
    上官清浔缓缓将眼光放下来,这才认真的打量了萧玦一眼,半晌喃喃道,“我一直觉得那帮老家伙领着小丫头选错人,弄得后来不可收拾……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意思……”,他忽然再次偏头看看四周,道:“小子,这回你可是错了……”哈哈一笑,袍袖一拂,流云般平平移了出去,转眼间身影已杳,只隐约听见有人高声长吟:“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唯有少年心……”,声音游丝般转瞬飘散,似已高出云端,又似已远在百丈之外。
    萧玦一直稳稳立于长廊,直到那声音完全消散,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眼瞳微缩。
    然后,无声的倒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伤疤
    秦长歌细心的拧着金盆里的绢布,动作轻柔,心里却在恶狠狠的暗骂。
    那么多侍女,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经过他身边时,那个明明昏迷的人,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裙裾?
    公主立即顺理成章的吩咐她留下来侍候,无人之处对她展现满面殷殷之色,眼神竟有几分哀恳。
    秦长歌默然一叹,也无可奈何。
    文昌真是想多了,无论如何,她现在就是一小小宫女,难道还会抗命?
    秦长歌微微笑着,趁着屋内无人,毫不客气拉开萧玦衣襟,手指轻轻按在他因练武不辍,而较常人更为强健光润的麦色肌肤上。
    只一按便知究竟。
    萧玦还是那个逞能强硬的脾气--上官的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青衣人拼死救护,强大无伦的剑气还是穿过青衣人肩背,透入萧玦胸口,裂肤三寸,皮肉之苦倒在其次,那寒意森森的剑气,多少伤了点萧玦肺脉,他又心绪不宁,以至于昏厥--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只是……上官的剑,好像有留情之处呢?
    这个老怪物,根本就不是为杀萧玦来的?
    想着先前上官走时说的话,秦长歌笑笑,手指在他胸口一弹,眯着眼看着熟悉的前世丈夫的胸膛,手掌,轻轻的按在他平静有力跳动的心口上。
    掌下肌肤,温热细腻,极有弹性,掌下心脏,跳动有力,声声入耳。
    隐约间想起当年,战场之上,萧玦经常受伤,他又是个不惧艰险勇于前行之人,管他血流全身,管他刀山剑丛,管他横尸百万,管他火海冰河,只要他一息尚存犹自能战,他定然是要横剑纵马上前,先杀个痛快再说。
    她却是个懒惰的性子,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只是时时伴在他身侧,他受伤得多,久而久之,她竟练就了一手娴熟的包扎技术,成了他专用的军医。
    秦长歌手指缓缓移动,探入衣内。
    轻巧然而准确的,摸到颈下三分,虬结而起的一道伤疤。
    不长,却很深,以至于愈合之后,肌肉筋脉再也不能舒展,团结在一起,成了一个狰狞的疤。
    狰狞的疤,刻在谁在心上……
    那年冬,赤河战场,与北魏开国之主,魏元献的生死一战。
    西梁史书上,白纸黑字的记述:
    初,魏元献兵盛甲于天下……是年冬,决战于赤河关隘定阳,魏军势盛,以四十万军围之,魏王元献势骄,列营百余,强攻定阳,曰:百万之师,所过如卷,蹀血而进,必屠此城,前歌后舞,顾不快焉!魏军未至,帝使静安王密赴偃陵,调平偃军转救之,武威公率精锐取魏军禹城,禹城,魏军南下之要道也,得之则扼魏军之喉,帝后独守定阳,坚城力阻,魏王逾月不能下定阳,神夺气沮,值静安王驰援至,帝亲帅三千骑,夜踏魏营,初战告捷,其时禹城已下,然消息未至,后命伪制胜报,射入阳城,又命死士佯闯魏营,故遗战报,魏军得之,一日三惊,勒卒自持,帝将勇士三千,血月之夜,密涉定水,决战赤河苍龙之野,戮魏军大将成羽,创魏王元献,是役血流漂杵,积尸遍野,魏军仓皇北遁,于禹城再遇武威……所遗军士,不过二三停矣,值此一役,两军之势逆矣,魏王终朝逡巡而不敢进……我西梁万年之基,由此始矣。
    史书上那些枯燥生硬的字眼,善于将一切腥风血雨淡化,冷静的凝固于永恒的时光之中,只有参加过战役的人方才永生不能忘记,那些餐风饮雪,艰难竭蹶,誓死守城,浴血杀伐的日子。
    天寒地冻的冬月,久困的危城,禹城攻下的消息尚未传至,秦长歌伪造的战报却已射入城头。
    长啸的飞箭如烟花,带着同样如烟花般令人振奋的消息射入城内饥疲羸弱的士兵眼中,那些挥飞着热泪的拥抱里,那些无边无垠的欢呼雀跃里,萧玦一步跨上牒垛,于万众欣喜仰望的目光里,神采飞扬的下令,穷尽所有能下腹的食物,给今日出征的将士尽饱而止。
    数月未吃饱饭的将士,欢笑领回了那掺杂着黍,糠,秫米,甚至还有不知名的晒干的虫屑的饭,席坐于地,枕着破败的麻袋,长满冻疮裂出无数血口的手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吞吃。
    欢笑着说,总算能做个饱死鬼。
    秦长歌和萧玦,吃得也是这饭。
    萧玦倚着城墙,抱着饭碗,吃得很香,秦长歌看他半晌,将自己的半碗饭拨到他碗里,萧玦啊的一声,瞪她一眼,再拨回来。
    秦长歌又拨过去。
    萧玦再拨回来。
    争执中洒落几粒饭,萧玦赶忙拣起填入口中,笑道:“这饭是你洒下的,我算是吃了你的饭了,你别再推,再推我生气了。”
    秦长歌默默看着他,今夜,萧玦坚持要率军偷袭敌营,因为他知道,城里已难以支撑,魏军白日里接到禹城已下的战报犹自惶惑,而玉自熙的援军正在赶来,此时踏营里应外合,正是最佳良机。
    但那是三十万人马。
    以三千对三十万。
    只有萧玦敢为。
    秦长歌那段时间因为疲惫而缺乏营养,一直发着低烧,不明原因的热病令萧玦担心,他下了军令,严禁秦长歌跟随出战。
    那夜,三千勇士静静磨刀,水渠边喂饱瘦骨嶙峋的战马。
    那夜听惯了的深远的号角,于夜色中缓缓低诉,分外幽沉,牧野千里的处处白骨,斑斑鲜血,和着那一轮孤寂冷漠看人世间争夺杀戮的月色,都幻化成无数双战死荒原永生难归故土的游魂的目光,在深寂的夜里飘摇不休。
    那夜月光惨淡,猩红欲滴,血月之夜,天色苍茫,萧玦领三千勇士,马衔枚,蹄裹布,一路潜行。
    安静迅速,如长蛇般掠草而行的队伍,难以发觉远远跟随着的那个纤细身影。
    夜色至深时。
    萧玦飞渡定河,将近敌营,去枚掷布,扬蹄而起,一头撞入敌军腹地!
    第三十五章暗箭
    三千勇士,鼓出全部的精神和杀气,飞蹄而来,马蹄声咚咚击响暗夜里沉寂的大地,如擂响的战鼓,敲击碎了懵懂沉睡人们的美梦。
    那阵起阵落的马蹄声,犹如催命的号角,滴血的刀锋,带着极野之地铁腥浓厚的气味,如夜空中跨越苍穹闪电一掠,抬眼间便驰至近前。
    三千人,生生奔出了十万人的肃杀气势。
    魏军猝不及防,被踹营而来的敌人吓破了胆,慌乱中不知敌人几何,只知仓皇逃命,大多数人在赤身奔逃,少量人胡乱抓起身侧用具抵挡,被骑士尖锐的长矛大力刺穿,挑飞在半空,沉闷的锋锐入肉声响,淹没在喊杀声,惊叫声,拥挤叫嚷互相踩踏的慌乱声之中,而血光如大幅扇面般在血月之下淋漓展开,弥漫出一片腥热的气息。
    魏军和梁军,本都是元朝子民,两军势力之地接壤,都有一部分子弟来自赤河及附近州县,黑夜之下,战乱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远房弟弟死在哥哥刀下,又不知道有多少原本的同村乡亲互相将刀枪刺入对方胸腹,带出血淋淋的肉块和生命。
    沙场无情,几人能还?来年春草,沐血而生。
    萧玦不管这些。
    他只知道,杀戮是为了止住更大的杀戮。
    他带着拼杀而出的最精锐数十骑,直奔魏元献大营而去。
    一片混乱中,魏王帐营更是乱成一团,左右中军眼看着乱势不可止,拥着魏元献逃去,其余人围拥而上,拦截萧玦,萧玦眼尖,看见一锦袍男子被人护卫着转向帐后,心知必是魏王,奈何自己带的人太少,都已陷入混战之中,竟是分身无术,眼见魏王身影即将消失在帐后,急得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却有一抹纤细黑影,忽然自魏王金帐顶上一掠而起,如轻羽似枯叶,毫无重量的一飘便飘到魏王中军上方一株枯树之上,抬手一拉,枯树上一枝轻脆树枝顿如利剑般,破空而去,激射魏王头颅。
    心有所感骇极回身的魏王,惊怒之下抬剑欲挡,却已来不及。
    然而他命大。
    身侧一个死士,大叫一声,横身一撞。
    硬生生将他撞开。
    立即有三个人扑上,叠挡在魏王身前。
    扑哧一声,树枝穿透那死士胸口,带出血泉和心脏碎块,再飞射入人群,转瞬之间,将和死士拥叠在一起的三名士兵,串成人串,再射入被护在第四个人身后的魏王前胸。
    血出,然而魏王犹自能捂胸逃开。
    秦长歌怎肯罢休,手指一扣,正要再来。
    却突然微有晕眩。
    全力施为之下,久病身躯已有不支,她的反应慢了一步。
    她立在树上,突然心生警兆。
    忽听得一声大叫,萧玦竟不顾围困他的三个人,拼着挨了一刀一剑,飞掠而至。
    他鲜血满身,黑发披面,什么都顾不得再说,只是毫不犹豫用自己的身子,重重覆盖上她的。
    与此同时,一抹乌黑流光,悄无声息直袭两人背心。
    那人就在树下。
    大将成羽。
    以坚韧善忍著称的成羽,其耐性和阴狠令人心生惊怖,他隐在树下,眼见魏王遇险,竟也毫不动容,一直等到秦长歌最为疏忽虚弱的那一刻,玄铁巨弓悄无声息,直袭她后心。
    吵杂之声中那一声大喝似有惊天巨响,响在秦长歌心头。
    那一箭,射在对阵之中依旧时刻关注秦长歌,发现成羽在树下,立即及时横掠过来,以身相代的萧玦身上。
    自颈后侧入,胸前出,鲜血喷了秦长歌一头一脸,伤口离颈项要害,只差一分。
    秦长歌俯身接住萧玦软倒的身躯,霍然抬头!
 第3640章
    第三十六章神后
    她的目光,自树梢之尖,冷冷投下,冰刀般的在成羽咽喉上划过。
    成羽一击不中,立即要逃。
    秦长歌抬手,咔嚓一声截断露出萧玦体外的长箭,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掷。
    电光不及这箭光快,准,狠,厉。
    惊天撼地的电光,不及这箭意怒极而发,杀气凌人。
    箭出,箭没,断箭准确射中已躲入士兵群中的成羽后心,齐齐没入,一分不露。
    成羽,死。
    成羽这一死,全数坏了他打好的算盘,魏王遇险的那一刹,他于电光火石之间想定,拼着不救魏王,射杀凶手秦长歌,魏王既死,以他的威望,他便是下一个魏王,就算魏王未死,以他射杀秦长歌的功劳,也足可抵主险不救的罪名。
    然而他未曾想到萧玦会不顾一切来救,最终死在秦长歌飞箭之下。
    是以成羽死后极其凄凉,魏王秋后算账,略一思想便明白了他的私心,大怒之下,虢夺成羽封衔,他是唯一没有在北魏立国后,牌位入驻功臣祠的从龙阵亡重将,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荫封的将领,成家后代,在北魏一直境遇凄惨。
    这都是后话了。
    其时秦长歌抱着重伤的萧玦,陷入重围之中。
    不敢拔箭,不能裹伤,不能剧烈移动,在这混战围攻之场,缺医少药的情形下,无论做了这三件事的哪一种而没能立即有后续护理,萧玦都性命难保。
    也不能背着他跃出重围,那等于将萧玦当做箭靶。
    秦长歌并指连点,先封了萧玦几处大穴,血流立止,又喂了他一颗护心丹,保住他残存的元气。
    飞身上树,有若金石的双手,劈开身侧枯树树皮,单手拨开不断飞来的箭矢,另一只手,迅速在树身上挖了个半人高的洞。
    那树虽枯死,树冠已失,但树身颇为巨大,秦长歌将萧玦放入,他的身体被包在树中,秦长歌眼光一掠间已经确定树身厚度,任谁也不能一箭穿透树身,伤到树洞内的萧玦。
    秦长歌自己就坐在树洞旁的岔枝上,取了萧玦宝剑,一只手按在萧玦前心,源源不断输出真气,以维持他浅弱的呼吸和细若游丝的生命,另一手长剑幻化星菱点点,拨开四面飞箭,但凡上树来的,都一剑砍死。
    此时密赴平州、偃陵调兵的玉自熙已经领兵赶至,但一时未得冲近,魏军已乱,但毕竟人数众多,卫护在魏王身侧的中军依旧建制未散,护卫受伤魏王逃走,魏王临行前下令,务必拿下秦长歌和萧玦,不论生死,提头来见,赏参领并白银万两;活捉,赏将军并黄金万两。
    是以人若潮涌,拼死以上,性命重要,富贵前途也重要,无论在哪里,都有抱着侥幸心理妄图行险博取富贵的,萧玦带着冲入中军的护卫剩下的已不多,仅有几个陷在重围无法接应,只剩秦长歌高踞树顶,以一人对千军。
    然而她还是那般没有笑意的微笑,长剑点落如雪花,轻而凉,受者亦觉咽喉如雪花拂落,只是那般幽幽一冷,生命已被无情收割。
    血花飞溅,而天空真的飘起碎雪,落于秦长歌乌黑眉睫,她的笑容摇曳恍若瑶台仙子,眼神却冷寒如万年冰川。
    尸体越堆越高,竟渐渐要涌到她脚下,余下的士兵踩着同袍的尸体冲上来,再被她一剑拂过,沦为后来者新的血肉阶梯。
    那些积压成人台的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秦长歌却依旧极其镇定,于无数鲜血尸体肠脏肉碎之中,手挥目送干脆利落了结人命,神情雍容宁静如高远之月,树下士兵仰望着她,犹如看见不可摧毁不可磨折的神人,心惊魄动之下皆生怯战之心。
    那一夜的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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