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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完)-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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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思呈叹了口气:“这柯南绪人虽不值可取,但一身才学确是真材实料,放眼天下怕只有南陵左原孙能与之一较高下,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而且最要紧的是粮草,这次粮草被劫倒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夜天湛眉心不动声色的掠过一蹙:“兵部派谁不好,偏派卫骞来,我已吩咐过此人不能用,是谁着他任的三军右都运使?”   
    巩思呈道:“粮草虽然是经户部调集,但押送之人还是由兵部定,兵部不像户部,咱们不好安排,现在是五殿下领着督运的职责,人员都是他统调。”   
    夜天湛随手握了盏茶,道:“这是给卫家示好呢。”   
    巩思呈笑了笑:“不如说是做给殿下看的,那位子轮不上清王,这任谁都清楚。这次出征之前清王在朝上站在咱们这边,他手中的京畿卫很有份量啊!”   
    夜天湛缓缓啜着那香茗,薄薄的云盏在他指间转动,他似是品完了这茶香,方说道:“五哥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他一向行事稳重小心,这次在朝上我倒有些意外。”   
    巩思呈道:“清王身份所限,容不得他有什么想法,殿下,依我看,咱们真正要防的是凌王!尤其皇上那里,似乎透着些叫人担忧的兆头。皇上当初好端端的让身兼兵部重任的凌王插手户部,这就很耐人寻味,要不是我们防的严,户部恐怕早已大乱了。而年前九殿下的事,咱们是顺水推舟正中下怀,可事后琢磨,或许和凌王府更脱不了干系。最耐人寻味的是清平郡主以暂代修仪的身份嫁入凌王府,皇上分明是将凤家放到了凌王那边,接着又封了莲贵妃……”   
    夜天湛起先凝神听着,忽尔眼中微波一漾,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他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延熙宫。   
    去年暮春初夏的时分卿尘还是延熙宫的御女,有一日他在延熙宫看到卿尘站在前面渐行渐高宽大的台阶之上,一个人仰头望着远处。   
    时值黄昏,金乌将坠,淡月新升,延熙宫身后的半边天空火烧一般漾满了似橙似彤的云霞,其中流金赤紫交错铺陈,缓缓的流淌在渐浓的天色下,透过碧檐金瓦、琼楼飞阁一直染到白玉般的阶栏,亦在人的衣襟晕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流光。   
    卿尘站在高大的宫殿之前只是一道淡淡的身影,暖风穿过柳梢漾起她月白色的宫装,裙袂飞扬的剪影有些飘逸不定的错觉,身后华丽的殿宇浓重的晚景都压不住她清淡的模样,叫人觉得如果一不留神她便会消失。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延熙宫,只抬头看着另一半天边奇异的景象,身后浓霞似火,眼前淡月初升。绚烂的云光渐入西山,在天空让出一片干净的色泽,一墨的青蓝如洗,纯粹而深邃,半弦弯月就那么挂在这逐渐清冷的天幕,好似极薄的一片脆玉,微微的有些苍白的光。   
    卿尘望着淡月出神,神情静而幽远,夜天湛站在墨青色的天空下不远不近的望着她。他仿佛曾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抬头的时候,在这一刻知道了是什么,又隔得如此之近。原来总有些空洞的心中忽然被填的毫无空隙,就像举目所能望到那渐没的暮云都落在了心里,刹那的温暖和幽宁。   
    他没有去惊动她,好整以暇的缓缓踱步,直到卿尘不经意的回眸,看到他时有些惊讶,而后淡淡的微笑起来。   
    夜天湛却停下了脚步,他清晰的感觉到她眼中恍然,那一笑似乎在遥远的地方见过,纵使现在近在眼前,依然是隔着夜幕的烟岚。   
    他将手中的玉笛点了点她:“偌大的延熙宫好像就只剩了你一个人。”   
    卿尘笑着一扬头:“不是还有你吗?”   
    夜天湛拾阶而上,延熙宫的灯火次第燃亮,勾勒出光火深处庄穆的宫殿,层层的铺展开来。晚风掠的她发丝轻拂,亦吹的他一身水色长衫起起落落,他闲话时并没有忽略卿尘眸中若有若无的惆怅,不管在什么地方相遇,她眼底最先掠过的永远是这样一种情绪,在清水般的眸光后瞬息而没,却一丝丝抽拨着他心中深浅浮沉的柔情。   
    他不欲去问,只觉得还有时间转寰这样的若即若离,直到那一天轻红娇粉铺满了伊歌城的长街,就连怀滦郡中都感受到毫不吝啬的喜气,他踏进张灯结彩的凌王府看到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向来看惯了的素白浅月忽然变成那样刺目的红,就像西山处斜阳如血的颜色,而她的笑却不再如半空那弯幽凉的月色,似天光水影绽放于极高的苍穹,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闲玉湖前细雨中,他一朝错身,失之一生。   
    “殿下,殿下?”巩思呈的声音只得加大了力度。   
    夜天湛猛的抬头,手里的云盏一晃,琥珀色的香茗微凉,泼溅了几滴出来:“刚才说什么?”   
    巩思呈暗中叹息,目光中一丝了然于胸:“南宫竞是凌王府的人,如今正是机会,人失其臂,身必凝滞,他便是凌王得力一臂,留不得。”   
    夜天湛深吸了口气,放开那盏凉茶,他重新取了个杯盏,仍是自斟自饮,举止一丝不乱的轻缓闲雅,眸色中看不出情绪。他没有顺着巩思呈的话往下说,反而语气略略的有些加重:“谁是对手这倒是其次,我更担心仕族乱从内生。且不说上次歌舞坊的事,你看户部那些帐,牵扯的是些什么?我早提醒过舅舅,让他用人要有所约束。再者卫家,早就有一个太子妃生性懦弱,现在一个卫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个卫嫣自作聪明。”   
    巩思呈道:“联姻卫家的事,我也不十分赞成,但殿下若不是前次那般顶撞娘娘,这次也不至于不好异议。”   
    夜天湛知道这指的是当初求娶卿尘时他和殷皇后的争执,后来还是经巩思呈斡旋劝解,殷皇后才终于同意,然而事情最终却还是毫无结果。他整了整手腕处的束袖:“先生同殷家几十年渊源,说起来母后和舅舅都该称你一声老师才对,母后还是肯听你的,这次我也知道不能再驳,所以也没有反对。”他话说的轻描淡写,将眸中瞬息万变的神色一抹带过。   
    巩思呈显然和夜天湛之间并不需要十分的客套,也不谦辞,只说道:“说句不敬的话,娘娘的性子十分要强,殿下今后若有事,还是婉转些好。”   
    夜天湛笑了笑:“先生的话,我也如母后一样会仔细揣摩,说起来这么多年,我亦将先生当做老师,我至今仍对先生所书的四个字记忆犹新——仁义天下,不知先生是否仍记得?”   
    巩思呈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此事,说道:“似是第一次给殿下讲《政语》的时候提到的。”   
    夜天湛点了点头,话锋微转:“方才说起撤军之事,南宫竞此人虽将才难得,但绝不可能为我所用,我亦不想留他,但他所率将士都在大荒谷。十万将士,皆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一旦身葬北疆,我天朝中十万家举丧,母丧其子,妻哭其夫,儿失其父,又岂止是十万人家破人亡,哀毁天伦。我若此时釜底抽薪,何言其仁?再者,南宫竞之所以此时兵困大荒谷,是为保中军无恙,若非他当机立断自毁退路,整个大军难免要中柯南绪诱敌之计。我若弃之不顾,是为不义。”他话说的不紧不慢,仍是清朗的语气:“巩先生,此事非不可为,乃是不能。”   
    巩思呈原以为之前的话夜天湛都未往心里听去,谁知他此时说出来竟是已然深思熟虑过了,“殿下,你还是不……”话说一半,他忽尔一叹:“殿下今天说出这番话,我亦不知是喜是忧了!”   
    夜天湛眸色中的温雅微微也带着点儿深邃:“我不愿这么做还有一个顾虑,便是夏步锋和史仲侯。他们这些神御军的大将都同南宫竞一样,是随四哥出生入死的人,必不会眼看南宫竞坐困死局。此时军心不能乱,但若弃前锋军而撤,难保军心动荡。”   
    巩思呈道:“殿下明知他们都是凌王的人,当初用他们究竟是何意?”   
    夜天湛淡淡笑道:“军求良将,无他。他们至少不误大局,好过用卫骞那种人。传我军令吧,命史仲侯率轻甲战士过岭寻路,我们争取两日内与南宫竞会合,再商讨对付柯南绪的法子。”   
    巩思呈拱手退出,雪倒是停了,风却未息,吹得人须发飘摇。一阵霰冰夹风远远近近的呼啸而过,深不知路的山岭重雪之下白的几近单调,看久了竟生出烦躁的感觉,他不能避免的缓缓叹了口气,方才那句没能说完的话不由的又浮上心头,湛王,还是不够狠啊!   
下卷 第31章 婉翼清兮难相顾   
    一支玄甲轻骑借着天色层层暗淡的便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半山悬崖,横梁渡前正薄暮,呼啸了数日的北风在余晖的光下渐息渐止,夕阳拖着浅淡的落影逐渐消失在雪原一隅,静缓如轻移莲步的女子,在寒马金戈的空隙间悄然退往寥廓的天幕。   
    十一居高临下看着已近在眼前的叛军,战车源源,甲胄光寒,形势如前所料,叛军仍在不断往此处结集兵马,唯一的目的便是封死大荒谷出路,彻底孤困天朝中军。   
    敌兵分布尽收眼底,他调转马头,对卿尘笑道:“真想不通,四哥怎么放心让你跟我来。”   
    卿尘唇角微微一撇,她问夜天凌这个问题时,夜天凌专注于军机图半垂着眸,只言简意赅的道了句:“唔,我放心你。”   
    现下夜天凌不在面前,十一也不拘玩笑,低声揄挪她:“不管怎么说是七哥在这儿,他难道糊涂了?”   
    卿尘想着夜天凌在她的探问之下抬起头来不慌不忙的语调,那悠游从容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恨人,“嫁作凌王妃,你就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这算是什么回答,她颇无奈的说道:“他现在简直是有恃无恐。”   
    十一哈哈大笑:“谁让你那天在合州那么紧张他,不如我教你个法子,你把九玲珑找齐了,看他不急才怪。”   
    卿尘抿嘴淡眼笑看他:“四哥还不是因需要左先生镇守合州,才让我这半个学生来助你应对柯南绪,你倒算计起他来,等我回头告诉他这法子是你教的。”   
    十一拿马鞭直指着她无语,啼笑皆非,半晌才说了一句:“这真是……重色轻友!”   
    卿尘早耐不住乐的快要伏在马背上,一番说笑中一边遥看叛军,却正经问十一:“往常听左先生提起柯南绪,言其行军布阵天纵奇才,怎么如今看这调兵遣将竟也平平?”   
    十一亦道:“我也正奇怪,想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或许是我们多虑了也说不定。”   
    俩人正说着话,却听见空旷的山野间遥遥传来一阵琴音,其声悠扬时有时无,飘忽几不可闻,却轻绕于高峰低谷,又清晰如在耳边。那琴声听去随意,轻描淡写间竟带出千军万马行营沙场的气概。卿尘和十一不约而同的回头,依稀见横梁渡前的敌兵缓缓布列成行,卿尘看了瞬息,脸上忽然色变:“阳遁三局!”   
    十一剑眉紧锁:“传令下去,三军备战!”   
    卿尘目不转睛的盯着横梁渡:“我们俩个不知天高地厚尚在此说笑,柯南绪以琴御阵,此阵生门一闭,大荒谷即刻而成绝域,便是左先生亲来也无济于事了。”   
    十一倒十分冷静:“你有几分把握?”   
    卿尘道:“我只能尽力一试拖延时间,现在看阵势,离位所在是大荒谷入口,你当取艮位,过震宫,但千万莫入中宫,否则触动阵势万难收拾,只不知中军能否见机突围。”   
    空谷夜暗,月色一层泠泠微光铺泻于薄雪残冰,幽静中有着诡异的缥缈,一缕若有若无的雾气缭绕云峰,轻似淡纱飘忽不定,渐生渐浓,几乎将整个山谷收入迷雾的笼罩。   
    柯南绪的琴声便在这雪雾掩映处鸣响空幽,似纵横山水,进退自如。燕州军中,火光深处的高台上其人微闭双目,随手抚琴,大军阵走九宫缓缓移动,步步为营,列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   
    冷月于云后漾出一抹浮光,毫无征兆的,一道铮然的琴音出其不意划拨空山,浩浩然旋绕天地,撩纱荡雾,刹那清华。   
    山风激荡,阵前火光摇晃,纷纷往两旁逼开,柯南绪眼帘一动,手下未停,琴声依旧源源抚出,那道清音飘逸入云,回转处忽若长剑凌空激水,一丝不错的击于他曲音节符的空档,长流遇阻溅开万千浪,军中阵脚竟因此微生异样。   
    柯南绪双目“唰”的抬起,琴弦之上拂起一道长音,陡然生变。   
    利剑出鞘直击长天,双剑相交迸出剑芒四射,星散云空,对方像是不敌这样的交锋,斜斜一抹低音趋避其锋绕指成柔,做一抹清风穿?分水,堪堪与之周旋。   
    而柯南绪分寸不让,琴音愈烈,时作惊涛骇浪,击石拍岸,雨骤风急;时作漠海狂沙,横扫西风,遮天蔽日。那清音在咄咄逼人的来势之前便似化作谷中幽雾,毫不着力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便会烟消云散,却偏偏轻而不败,微而不衰,穿雨过浪,追沙逐风,始终柔韧的透入激昂之间不落不散,锲而不舍,低到谷底,盘旋萦绕,穿入峰巅,缥缈连绵,军前奇阵被处处羁绊,便一时难以布成。   
    巩思呈匆忙掀帐而出,却见夜天湛早已来到帐外,他听琴辨音说道:“殿下,有人在阻柯南绪布阵!”   
    夜天湛却似对他的话闻如未闻,俊面映雪一片煞人的白。这七道冰弦万缕柔音每一丝都穿入他心房,反反复复来来去去,丝丝缕缕细细密密,抽的骨血生疼。他绝不会忘的熟悉的琴音,听起来恍在天边,却每每就在耳畔心头,“是卿尘,她怎么可能在这儿?”他不能置信的低声道。   
    巩思呈心底一惊,前后思虑,夜天湛的神情虽令他增添担忧,却无论如何要以大局为重,“凌王妃琴势趋微,已坚持不了多时,殿下当以玉笛助她!”   
    月光斜洒半山,卿尘身后一天一地的雪,瑶林琼枝间她纤纤素手如玉蝶片片,纷飞弦上,柯南绪曲中威势逐增,有如黑龙啸吟,一周周绕峰而上,越升越高,一峰尽处又至一峰,于滚滚的雷声中盘游三山五?,翻覆江河。   
    卿尘喉头抑不住阵阵腥甜涌上,却凤眸静阖,心如清渊,弦声展如流水,错层铺泻,极柔之处无所不为,极静之处无所不至,丝丝流长。   
    便在此时,两面此起彼伏的琴音间忽尔飘起一道悠扬的笛声。   
    其声如练,其华灼灼,其情切切,其心悠悠。   
    笛声闲如缓步,柯南绪琴中气势仿佛骤然错失了目标,刹那落空,卿尘衣袂翻飞处却行云流水,曲切其意,声走空灵,抬手间充盈四合,与那玉笛天衣无缝的相合一体。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闲玉湖上月生姿,清风去处云出岫。   
    有凤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栖良木……   
    凝翠亭前水扬波,碧纱影里雪做衣。   
    这玉笛一曲,曾在她最失落彷徨的时候陪伴身旁,曾泪眼看他执笛玉立,前尘如梦,曾醉眼看他俊眸含笑,花灿如星。   
    一琴,一笛,携着流光飞舞的记忆绽放于烟波湖上,仿佛幻影里盛开朵朵明亮的莲花。一枝一瓣清晰,一叶一蔓缠连,光彩流离,明玉生辉。   
    峰谷间云雾缭绕浮仙境,在这相顾相知如倾如诉的琴笛合奏间,柯南绪竟如痴了一般,脸色苍白全失颜色,手抚桐琴不能自抑的颤抖,弦调凌乱,一曲尽败。阵前火光如凝固的残痕,而琴之清和笛之悱恻浴火重生般步步翩然,明亮通透,展现于绵绵天地间。   
    柯南绪神情复杂,再难以听下去,他猛然站起来抬手用力一掀,那桐琴应手跌落高台,弦崩琴裂,摔个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大荒谷与横梁渡间冲起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巩思呈几乎和十一同时挥军发难,柯南绪却独立高台毫无反应,烽火光下长泪满面。   
    正吟琴上,落红点点,蝶舞残血,如凝聚了毕生的精魂,长长划起一旋翩跹,是临去时绚烂的美。卿尘唇角残留着一丝惊目的血色,手边最后一抹清音消失在弦丝尽处,瞬间便被冲锋陷阵的铁蹄声滚滚淹没。   
    冷月深处,孤峰影里,笛声依稀仍余。一音寂寥,失落凡间,怅怅然,幽凉。   
    榻前纱幕外,点点微黄的灯影仍晕在柔软锦毯之上,晨光已将几分清冽的气息透露进来,如同潺?的流水,缓缓浸了一地。   
    卿尘朦胧中睁开眼睛,隔着帐帘看到有人身着甲胄俯在榻前,披风斜斜落于一旁,在玄黑的肃冷中翻出血色的里面,如铁血般浓烈的对比却被烛光染上了几分安静的柔和。心口一层层的隐痛不止,她昏昏沉沉的说了句:“四哥,你醒醒,小心着凉。”   
    那人几乎立刻便抬起头来,上前拂开垂帐:“卿尘!”   
    焦灼而明亮的目光落在卿尘脸上,蓦地让她清醒了几分,夜天湛站在面前,些许错愕后是如释重负的微笑:“你醒了。”   
    他比几个月前看起来略微削瘦了些,微不可察的一丝疲惫下仍是那高贵而潇洒的神情,朗月如玉,明玉如水,却或许是因玄甲加身的缘故,清湛的眉宇间多添了锐利和果决,又叫人觉得和往常有所不同。   
    那一瞬间的对视,卿尘脸上缓缓一笑,晨曦千缕梳过云霭,晓天探破,春风闲来。就近处的眉眼如此清晰,夜天湛看过她眸底秋水般的沉静,那样柔软却一丝不乱的沉静,他低声说道:“卿尘,真的是你,你不醒来,我还以为又是梦中。”   
    卿尘静静垂眸他处,勉力撑起身子,他已经伸手扶住,卿尘问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柯南绪大军败了吗?”   
    夜天湛摇了摇头:“也就是小半夜,我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柯南绪确实厉害,昨晚那种情况,他竟能在我和十一弟两面夹击下从容而退。”   
    卿尘出神的想了会儿:“一曲琴音,高处激烈入云,低时自有多情,心志高绝,挥洒自如,奇人也!”她扭头微笑:“你又救了我一次,若不是你的玉笛,我斗不过他。”   
    夜天湛轻轻一笑:“这次好像是你来替我解围,怎么又成了我救你?”   
    卿尘笑道:“那这真的是算不清楚了。”   
    夜天湛道:“算不清好。”   
    卿尘一愣,见他神色专注的看着自己,她眼中笑意沉默,刻意的微微避开他,似乎听到夜天湛叹了口气,此时却有人进了帐来。   
    殷采倩端着个玄漆托盘同十一一起进来,先悄眼觑了觑夜天湛的神色,才对卿尘说道:“你醒了?正好趁热服药,刚才看黄文尚忙了这半天我才知道,原来煎一碗药这么费劲。”她私自跑来军中,已被夜天湛责斥过,夜天湛语气不愠不火却处处透着严厉,她自知理亏,连半句嘴也没敢回,幸而夜天湛军务缠身又惦记着卿尘这里,才没有时间追究她。   
    十一见夜天湛亲自守在卿尘榻前,说道:“七哥,你昨晚也一夜未睡,稍去歇息会儿吧。”   
    夜天湛点了点头,却并未起身,伸手接过殷采倩送来的药,细细的一盏白瓷,他贴在手上试了试温度,递给卿尘:“有点儿烫,你慢些喝。”   
    卿尘闻到药的苦味,下意识的皱着眉头,夜天湛轻声笑道:“别打量着皱眉头就能不喝了,良药苦口的道理你以前不是常说?”   
    殷采倩那边闻言回头和十一对望了一眼,旋即在旁笑说:“这药里多加了甘草,应该不是很苦,四殿下亲自嘱咐过说你喝药怕苦,让黄文尚记着给你煎药都多添这味药。对了,你心口还疼吗?这药丸是你平常服用的,也是四殿下叫人多带了一瓶,怕一时间急用,昨天还真用上了。你这一病,十一殿下可担足了心,没照顾好你,回去四殿下不找他麻烦才怪。”她脆声俏语连珠落玉般说了这一通都不停,气氛是轻松,但便看着夜天湛眼中笑意一分分沉了下去。   
    卿尘诧异以夜天凌的性子哪有心思吩咐去这些零碎小事,十一却接了话头:“可不是,刚才命卫长征回四哥那里报个消息,他请示我四哥若问起你来怎么回话,我正犯难呢,四哥若知道你这样,我怎么交待?”   
    卫长征身兼夜天凌侍卫统领之任,多少年来寸步不离他左右是众所周知之事,如今却更多时间跟在卿尘身边,这倒是事实。夜天湛听到这里,忽尔猛的站了起来:“军中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就这样转身出了营帐,十一几步跟了上去:“七哥!”   
    帐外寒冷的空气叫人心头一清,夜天湛走了几步,原本难看的脸色才渐渐被既往云淡风轻的模样取代:“四哥现在何处?”他问。   
    “我们兵分三路,此时四哥率玄甲军应该已近燕州城。”十一道。   
    “四哥已到燕州?”夜天湛披风一扬转回身来:“机不可失,我们要即刻追击柯南绪。”   
    十一点头表示同意,更暗中佩服,如此情绪下他一句话还没细说,夜天湛已经做出了和夜天凌先前布置不谋而合的决断,可见这战局形势都洞悉在胸。前有玄甲军迎头阻拦,后面他们挥军追击,此次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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