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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上卷]-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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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清已经劝的口干舌燥:“殿下,父皇已命四哥率玄甲军封了上九坊,内城九门戒严,即便我放你走也于事无补。事已至此,唯有跟我回去见父皇才好。”
  听到夜天凌已奉命调军封锁出路,太子和鸾飞相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恻然。鸾飞惨笑道:“不想我终究是害了殿下。”
  太子却神色安然,甚至看向鸾飞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温柔:“一切是我自愿,如何说你害了我?”
  鸾飞看了看围困森严的京畿卫,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天帝掌心,终于说道:“殿下,你随五爷和姐姐回去吧,只要向皇上认错,皇上会原谅你的。”
  太子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他凝视鸾飞,柔声说道:“春有风花秋有月,岁岁长相伴。”
  鸾飞微微一震,喃喃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处处与君同。”她闭目抬头,脸上浅笑动人,突然说道:“殿下保重,鸾飞先走了。”说罢长袖一遮,扬手便将什么东西倒入了嘴中。
  “鸾飞!”太子大惊失色,猛然伸手去夺,却眼睁睁的看着鸾飞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下,他只来得及将鸾飞接在怀中,隽雅如玉的脸上悲绝欲狂,哑声喊道:“鸾飞!鸾飞!”
  卿尘不想鸾飞竟会服毒自尽,上前几步:“让我看看她!”
  太子却猛的将她一挡:“都别过来!”羽林军得太子令,护卫上前,一牵百动,京畿卫顿时做出反应,四周突然间汹涌暗流,骚动起来。
  卿尘急道:“殿下,让我看看鸾飞,或许还有救。”
  太子惨然抬头,握着从鸾飞手中抢下的瓷瓶:“这是鹤顶红,不会有救了。”
  卿尘定睛看去,那青玉瓷瓶果然是来自宫中,专门用来赐死后宫妃嫔用的鹤顶红。一颗心骤然沉到谷底,她不是大罗金仙,如此情形自恃解不了鹤顶红之毒,一时无语。
  “上穷碧落下黄泉,处处与君同。”太子凝望鸾飞生机全无的玉容,突然仰天大笑:“上穷碧落下黄泉,处处与君同!”笑声未绝,仰头将鸾飞余下的鹤顶红倒往自己嘴中。
  夜天清等面色大变,飞身去救却已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黑夜中精光凌厉,一只狼牙墨羽箭破空而来,赶在所有人之前准确无误的击中太子手中的瓷瓶,“当”的一声爆响,瓶中药汁溅满太子半身,人却毫发无伤。
  长箭擦着太子的面颊飞过,插入不远处的石缝之中,京畿卫羽林军被这一箭震住,安静了片刻。夜天清和孙仕安立时围上前去,半扶半按稳住太子。
  卿尘亦帮手接过鸾飞的身子,抬头看去,风驰已到了眼前,夜天凌一身墨色武士劲装,手执缠金长弓,飞身下马几步来到太子身前。
  太子无恙,夜天凌沉声道:“殿下何苦糊涂?”众人心中此时才涌起后怕,夜天凌这一箭若是稍偏一点儿,太子便已丧命箭下,那这轼杀太子的罪名,他如何向天帝交待?此举着实比太子要服毒身亡还来的凶险。
  太子木然被团团围住,却不闻周遭人事,只是静静的看着鸾飞。卿尘看了鸾飞情况,纤眉一皱,默然不语。
  却不想短暂的停顿后,突然一阵喝骂,京畿卫和羽林军竟有人动起手来,刀枪拳脚,眼见愈演愈烈,局面更添混乱。
  夜天凌回头看去,眼底一寒,身形微动人已穿入两阵之间,一道清光闪过,几名动上手的人踉跄着退了开去,空出大片空地。
  “造反吗?”夜天凌冷喝道,手底长剑映着月光,如同修罗魅影般森寒。
  两边人马同时一静,夜天凌领兵多年,在军中威信极高,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何况“造反”两字,谁人担当的起?他冷冷的看了看仍旧跃跃欲试的羽林军:“李成玉,管好你的羽林军,再有人妄动,莫怪我无情。”收剑回鞘,又道:“五弟。”京畿卫一向由清王统领约束,夜天凌不欲越权,只是一抬手,回身去看太子和鸾飞。
  随着他的手势,京畿卫和羽林军突然发现外围阵列了倍与双方的玄衣铁卫,同神武门犒军的威势震天相比,这些铁卫出现的悄无声息,隐藏在夜色的黑暗中叫人心底陡然一阵恐惧。可以想象如果两边再闹下去,以夜天凌的手段,恐怕谁都讨不了好去。
  清王方从太子这里脱身出来,对京畿卫喝道:“统统归队,反了你们!”
  羽林军统领李成玉摄于夜天凌的威严,亦约束手下莫要再起事端。
  夜天凌面色淡淡,对太子道:“请殿下回宫,父皇深夜难安,你我为人臣子于心何忍?”
  太子无动于衷,只是看着鸾飞。
  夜天凌俯身下去,问卿尘:“怎样?”
  卿尘皱眉,似乎遇到了很难理解的事情,道:“不好说,或许还有救。”
  太子闻言眼底猛的掠过一道光泽:“你说什么?”
  卿尘抬头道:“如果来的及,或许还能救回鸾飞性命,殿下,就算为了鸾飞先回宫再做计较吧。”
  太子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你无非想诓我回宫罢了,鸾飞饮了鹤顶红,还有谁人能救她?”
  卿尘静静道:“鸾飞体内生机未绝胸口尚有余温,我是她姐姐,殿下回不回宫我都要救她。殿下若还想待在此处,那我要先带鸾飞回去了。”此话说来软硬兼施,不容置疑。夜天凌亦深知此时只有鸾飞能打动太子,俯身帮卿尘抱起鸾飞:“送你们回宫。”
  太子急道:“当真能救鸾飞?”
  卿尘正色道:“我从不打诳语。”
  太子眉心皱起,闭目长叹一声,心灰意冷的说道:“罢了,我跟你们回去。”

  灯影明暗致远殿

  烛火明灭,长灯暗影。
  本应宁寂的大殿层层透出光亮,宫帷无风静垂,却遮不住深寒。
  天帝手压龙案上早已凉透的茶盏,面色阴沉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几个人。
  当先一人,素布衣衫,正是今晚私自携美出宫,险些惹起京畿卫和羽林军纷争的太子。凌王同清王陪跪在一旁,身后是羽林军统领李成玉,屋中静可闻针,风雨将至的平静沉沉压的人心悸。
  “朕养的好儿子。”天帝声音痛怒难分,终于一字一顿的说道。
  太子缓缓叩了个头,伏地不语。
  天帝猛的抄起手中茶盏,劈头向太子身上砸去,伸手指着他怒道:“你……你给朕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静跪不躲,一盏茶泼面而来,洒边全身,冰纹玉瓷盏铮然迸裂一地,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连太子身边两人亦被溅了一身。
  天帝见太子闭口不答,一腔怒气转至李成玉处,叱道:“李成玉你好大的胆子,羽林军要造反吗?朕将禁宫安全交于你,岂不是命悬他人之手?”
  这几句话说的极重,李成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捣蒜般磕了几个头,颤声道:“臣知罪,臣未能约禁部属,罪责难恕。羽林军素来受太子殿下调遣,请皇上看在羽林军忠心护主的份上……”
  话未落地,夜天凌皱了皱眉头,果然天帝喝道:“混账!谁是你们的主子!”
  李成玉一呆,然错口已出,深悔愚蠢,张口结舌哆嗦道:“皇……皇上恕罪……”
  天帝冷哼一声,转向太子:“朕苦心栽培你近二十年,竟换来你一句‘愚顽驽钝,不足以克承大统’。江山社稷宗法基业,在你心中尚不及一个女人,鸾飞呢,鸾飞哪里去了?”
  太子闭目,深深掩抑痛楚,一时竟连话也不能回。夜天凌看了他一眼道:“回父皇,鸾飞引鸩自绝,清平郡主正在施救。”
  “给朕救过来!”天帝气的来回踱步:“有胆自绝就有胆来见朕,朕倒要问问她用什么手段昏惑太子,做出此等事情!”
  太子闻言在地上连磕两个头:“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饶恕鸾飞……”
  此言无意火上浇油,话未说完,天帝“砰”的以手击案道:“你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如今仍不悔改,朕留你何用!”心中怒极,竟反手抽出殿前九龙吞金宝剑,挥手往太子身上劈去。
  众人大惊,夜天凌同夜天清双双抢上前去,夜天清抱住天帝:“父皇息怒,保重身子!”太子神情恻然,任由夜天凌急将他挡在身后。
  夜天凌沉声道:“大哥,莫再惹恼父皇。”压低声音迅速在他耳边道:“反害了鸾飞。”
  太子眼底一清,抬头见天帝气得面色铁青,给夜天清在前拦着,身子微微颤抖。想起二十年来父恩深重,深悔自责,重重叩首痛声道:“儿臣该死,请父皇保重……”
  天帝恨铁不成钢,用手中宝剑指着他道:“你是想气死朕!”
  众人皆不敢妄言,只能从旁相劝,一直死寂的殿外突然传来内侍声音惶惑:“参见太后!”太后在卿尘的搀扶下,巍巍颤颤踏入殿中:“谁要伤太子,先问问哀家。”
  卿尘往殿前看去,见青石深冷,太子、夜天凌、夜天清都一身狼狈跪在天帝面前。天帝手中三尺剑峰明晃晃指着太子,素来威严的面孔此时满是怒容,却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
  四周碎瓷遍地,乱做一片。
  天帝见惊动了太后,更是恼意丛生:“母后,夜深天寒,您何苦过来?”
  太后看了看太子,道:“哀家若是不来,皇上岂不要了他的命?”
  天帝怒道:“孽障东西,母后莫要袒护他。”
  太后松开卿尘的手,握住天帝,慢慢说道:“卿尘,同凌儿一起将太子送到延熙宫,好生照看。其他人都回去,管好自己部属,莫让皇上再操心。哀家有话要和皇上说。”
  几人虽得了太后吩咐,但天帝盛怒之下,谁也不敢动。
  太后神情肃穆,深深看着天帝,老迈的眼中透出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精光,仿佛历尽岁月的睿智,极平静,却强有力的穿透人心。
  天帝无法违拗于母亲,对跪了一地的人道:“都给朕出去!今晚之事谁敢传出去半分,朕定不轻饶!”
  卿尘和夜天凌扶了太子退出致远殿,夜天凌对身后亦步亦趋的羽林侍卫吩咐:“都不必跟着了。”几名侍卫对视一眼,似是不太放心,但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几人向前走了会儿,夜天凌眸色幽深,看向太子,道:“大哥此事似是有欠思虑。”
  太子布衣长衫被冷风吹得飘摇,惨然一笑后神色中尽是死寂,只问道:“鸾飞……她怎样了?”
  卿尘面带忧色,沉吟道:“我只能保住她性命,但人却昏睡着。”
  太子痛声道:“何时能醒来?”
  卿尘沉默一下:“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什么?”太子声音骤紧,但随即却恻然道:“如此也好。”
  月上中天,在宫殿间投下一片幽深,映着太子俊面如玉有种不真实的苍白,而他立在风中的身影仿佛原本便是一抹月华,并不应属于这噬人的深宫,此时看来杳然而轻暗。
  鸾飞即便醒来,也难逃天帝严惩,卿尘默然想着,问太子:“殿下怎知鸾飞服的是鹤顶红?”
  太子说道:“我和她出了宫便知早晚有此一日,这鹤顶红便备了两瓶,各存其一,只是没料到竟这么快就用上了。”
  “那殿下这儿也有一瓶?”卿尘立刻问道。
  太子轻轻笑了笑,点头,笑意萧索,深浸着黯然伤魂的痛楚。
  卿尘道:“能不能给我看看?若知药性,或许对鸾飞有帮助。”
  太子默立片刻,自怀中取出一个同样的青玉瓷瓶,卿尘接过来拔开瓶塞仔细分辨,这瓶中所盛的确是剧毒鹤顶红。她不敢交还太子,随手一翻,尽数倒在了宫苑花草之中:“剧毒不祥,殿下莫要留在身上了。”
  太子倒也未去阻止她,似是万念俱灰,无论何事都已无关紧要。
  夜天凌皱眉说道:“大哥与鸾飞何以如此行事,此次父皇是动了真怒。”
  太子不语,卿尘却低声道:“鸾飞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夜天凌眼底一动,太子凛然看向卿尘。卿尘摇头:“放心,我没有告任何人。”
  太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叹息声飘了开去,远远散落月色中,目光穿过琉璃金瓦高墙重重:“鸾飞喜欢清静简单的日子,采菊东篱,放舟五湖,不想孩子再生在这红墙禁宫帝王家。”
  卿尘反问道:“鸾飞?太子当真是为了鸾飞?”
  太子笑:“或许也为了我自己。我自幼随在父皇身边,习圣贤礼仪之道,学经纬治国之方,迄今已有三十余年,众人看我风光无限羡艳不已,我却自早已厌倦了宫中权谋疆土杀戮,即便不是鸾飞要走,这太子我也早不想再做了。”
  身旁两人不想他竟说出这样一席话,半晌,夜天凌缓缓道:“生在皇族之中,既有常人所不能及的荣耀,就势必要拿其他东西来换,其实大哥心底亦明白。与其怨怼挣扎,不如顺其出路奋而直上,或许峰回路转反能登临绝顶。”
  太子看着同样的月光幽暗,却在夜天凌侧脸上雕琢出冷峻和坚毅,眼前这个四弟,自幼便有开疆扩土凌云壮志,十五岁起征战四合,领军不过十载,天朝疆域扩展十之有三。兵部人员臃赘人浮于事,唯他敢大笔删减,整治到兵强马壮;户部历来腐败亏空,也唯他敢上书天帝请求彻查。或者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千古帝王之业,而不是自己。
  他迎着月下清辉深深一笑,风华高洁,对夜天凌道:“四弟,你的心,在安邦定国平天下,我的心,却只在那文史书稿中,你或可以不世伟业垂千古,我却只愿文华传百世。所以这帝王之家,你能进退自如,我却唯有苦痛挣扎,这是个人的命。”
  夜天凌面如深湖,卿尘看不出他那平静的眼底究竟是什么神色,只听他淡淡道:“命虽天定,却亦由人,只看你和老天谁强些。”声音虽轻,却掷地铮然,似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太子道:“如今是天是命都无所谓了,我只想见见鸾飞。”
  卿尘看向夜天凌,夜天凌若无其事的道:“我去皇祖母寝宫看看。”转身离去,留下两人在原地。

  无情不似多情苦

  卿尘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面冷心热的人,太后寝宫有什么好看,她将太子带到鸾飞所在的至春阁:“殿下请莫久待,我一会儿会回来。”
  太子默立在鸾飞身边,苍白的手指抚过鸾飞如画细眉,眼底无限温柔,卿尘暗叹一声,掩门出去。
  夜天凌负手站在太后寝宫殿前,望着窗外如水般的月色,皎洁银光映在他脸上,格外的清冷。
  卿尘静静的走至他身边,也未出声,两个人并立在这深旷大殿之中,各自寂静。
  过了会儿,夜天凌问道:“在想什么?”
  “想那瓶药。”卿尘答道:“确实是鹤顶红。”
  “嗯。”夜天凌随口应道。
  “太子手中的是鹤顶红没错,但是鸾飞喝下的,却不是鹤顶红。”卿尘继续道。
  夜天凌扭头看过来:“不是鹤顶红,那是什么?”
  卿尘摇头:“我还不能确定,但是如果猜对了的话,或许是江湖上被称作‘离心奈何草’的那种东西熬成的汁液。”
  “离心奈何草?”夜天凌重复了一遍。
  “嗯,”卿尘道:“你可能没有印象了,冥经论上有记载这种毒药。严格来说,这应该不算是毒药,人喝了不会气绝,只会出现和死亡相同的症状,呼吸、心跳、脉搏、血压、体温甚至各器官的新陈代谢都达到一个极限低度,不仔细分辨是会被误认为死亡。嗯……这可能是一种深度麻醉剂也说不定。”卿尘说着看了夜天凌一眼,见他奇怪的皱起眉头,忙道:“确切的说,就是一种使人假死的药,你明白吗?”
  夜天凌一点头:“最后一句明白。”
  卿尘笑道:“那便行了。鸾飞和太子手中其实是不同的药,若是确如太子所言,他俩人早有一同赴死的准备,那么当两瓶药喝下去,你说会是什么情形?”
  夜天凌黑瞳微微一收,精光轻闪。
  卿尘又道:“我虽对鸾飞这个妹妹了解不深,但有两点我可以肯定,其一,以她的性情,说她有翻覆朝政的心思我倒信,说她向往采菊东篱泛舟五湖……”她轻笑了一下:“此言差矣!其二……凤氏满门深以家族为荣,族中利益高于一切,鸾飞会做出这种可能使凤家获罪之事,我不解。”
  夜天凌看着她带着淡笑的玉容,竟有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这样的想法,他淡淡问道:“还有呢?”
  卿尘对他一笑:“你不觉的羽林军护主护的很古怪吗?”
  夜天凌冷哼一声:“忠心护主,言过其实,反不知是护主还是害主。”
  “说的是。”卿尘笑,眼中掠过一抹月光清澈:“太子私自出宫,羽林军不阻拦反而借护主之由和京畿卫冲突将事情闹大,无异于火上浇油。再者,太子出宫必定极尽隐秘小心,怎么不管天帝还是羽林军消息都这么灵通?”
  夜天凌冷冷道:“父皇知道太子出宫,是鸾飞贴身侍女锦菊深夜到致远殿告密,才泄漏出去的。”
  “锦菊?”卿尘意外的道:“呵,事情似乎变得很有趣了。”
  夜天凌侧头不语,盯住她毫无心机飒飒浅笑的模样,卿尘见他半天没有动静,眼波一抬:“怎么了?”
  棱花木窗被月色穿透映在地上,明明暗暗落影点点,整个寝宫寂静而安详。夜天凌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为何告诉我这些?”
  “嗯?”卿尘道:“需要原因?”
  夜天凌声音清冷:“你方才所说的任意一样,都足以让凤家遭获诛族之罪,别说鸾飞,你自己性命都可能不保。即便明白透亮你也该让它烂在心底,鸾飞之事,你不说出来谁人会知?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月光在卿尘脸上投下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潜静而柔美。她看着夜天凌清亮眼底,长长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一动,丹唇轻启:“没什么,只因为你是夜天凌,而我,是我。”
  夜天凌道:“你不怕我如实禀告父皇,自己一并获罪?”
  卿尘笑:“你会吗?”
  夜天凌嘴角微挑:“或许会。”
  卿尘点头,笑靥依旧:“那我已经说了,又收不回来。”她耸肩:“没办法了。”
  夜天凌终于笑出声来,虽然听起来还是那样冷冷淡淡,但却如同风过流水破开长河寒冻,冰凌轻击其声清朗,映耀着一层淡金色的阳光,连这月色也跟着灿亮起来,格外的叫人记忆深刻。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已敛了笑意,嘱咐道:“不要再对任何人提此事,宫廷之中不比外面。”
  卿尘点头:“我有分寸。”
  夜天凌道:“去请殿下回来吧,久恐惊动他人,要父皇知道了平添麻烦。”
  “好。”卿尘向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回身站住:“四哥,我能信任你吗?”
  夜天凌剑眉轻挑:“这个问题似乎应该你自己去回答。”
  站在高大的台阶边缘,夜风吹动卿尘衣袍上镶边的雪白貂毛,拥簇着她清秀的脸庞,她笑了笑又问:“那么,你是不是能像当初在跃马桥一样相信我?”
  夜天凌顿了一顿,只回答了一个字:“能。”
  凤目浮起一点儿清丽的光彩,随着她的笑容动人心魄,卿尘慢慢说道:“那么游戏真正开始了,也是时候带你去见一个人了。”说完她微笑着转身向偏殿走去,长发随风轻轻的散开,映在夜天凌眼中,张开了一张柔柔的丝网,转眼与那黑瞳融为一体沉没在他幽深眼底,无声无息。


  风云凌肆银枪冷

  雪轻,深寒,整个宫中清静的叫人不安。内侍宫娥低头垂目匆匆来去,似乎生怕惹祸上身一般,噤声少言。
  太子和鸾飞之事不胫而走,一夜之间竟传遍伊歌城,官民朝野无人不知。
  天帝大为惊怒,翌日朝中降旨,太子由延熙宫移禁松雨台闭门思过,凤鸾飞革修仪职,出族籍,暂押延熙宫待罪。
  左相凤衍出使在外,大公子凤京书代父请罪,天帝免了凤衍太子太保衔,罚俸一年。原羽林军统领李成玉官贬沧州,凌王暂领羽林军,着吏部速拟修仪及羽林军统领人选报呈圣阅。
  卿尘坐在遥春阁的玉阶上,十一来寻她,一身朝服尚未脱,却是早朝此时方散。
  “凤家虽出了事,你也别着急,父皇该不会过于迁怒。”十一见她独自发呆,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道。
  却见卿尘抬眸笑的神清目朗:“凤家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少了一个鸾飞便能动摇的,我并不着急。”
  十一看她一脸如常半分心事也没有的样子,奇道:“是亲不是亲,总也有三分亲,何况怎么看来你也有八分是凤相的女儿,却如何一点儿也不操心父兄姐妹,难道真的是弄错了?”
  卿尘自不会告诉他自己这个“女儿”是鬼使神差,只道:“亲不亲有时和血缘并无关系,何苦我这种人有时候是很冷血的,他人生死荣辱与我何干?”
  十一转而便笑了,说道“你不去求太后,鸾飞能这么好命留在延熙宫?怕是此时早在大牢里了。”
  卿尘被说中,抿嘴瞥了他一眼:“谁说是我求太后了?”
  十一道:“不是你还会是谁?”他随手捞起一块碎石掂了掂丢开老远:“可惜了殿下同鸾飞,若能忍这一时,何至如此?”
  卿尘看着殿宇重重的禁宫,情之迷人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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