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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正文完结)-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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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此刻,他又看见了那双眼睛。
  血红的,深黑的,寒光四射如名剑出鞘,杂气凛然似神魔出柙的,眼睛。
  孟扶摇的眼睛。
  她看见老路的那一刻,突然弹了起来,那一弹刹那穿越长空,数丈距离瞬间一闪,她的手,已经深深插入老路胸膛。
  漫天的风一卷,再一静,拂起女子素色衣袂,那衣袂在风中飘摇,宛如丧幡。
  衣袂飞卷,身子和手指却钢铁般一动不动,被生生插心的老路,也一动不动。
  夜色下,黑暗中,两尊活着的人像。
  良久,老路咧嘴,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
  终于解脱了……
  他等了好久。
  从那双血红的眼睛折磨得他日日不能眠的时候开始,他便开始等,等到后来他便开始画,总觉得她就在他身边,她就在看着,看着他那些画,他知道不该画,可是被那样的目光日日夜夜看着他便不能不画,再后来不画便不成了,再再后来,那画终于被路过的陛下看了去,于是他便知道……快要结束了,真的,快要结束了。
  于是也便结束了。
  所有人都一生苦难,无论善恶,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结束,等着咽下生死的滋味。
  老路笑着,看着那双渐渐恢复冷静森然的眼,看着那自始至终稳定如石的手……那个捆在柜子里养到五岁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是吗?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用一双素手挖出他的心,当年他的手摸过她的身体,如今她的手掏出他的心,公平。
  他毫无留恋的向这个冷酷的世界再看最后一眼,然后准备让自己倒下去,这样站着,很累。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
  对面,那白衣的男子……那似陌生似熟悉的容颜,那颀长而独特优美的身形,那虽遍身染血却依旧令人感觉纤尘不染的特殊气质……
  他!
  老路突然颤抖起来,在颤抖的视野里浮出那第三幅画,他画了很多很多年,画到须臾不曾忘记其中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动作神情,画到即使时隔多年面貌有变他记忆依然纤毫毕现,他看见那画中站在皇后身侧的清俊少年缓缓走过来,走下画面,走上面前这个白衣男子身体,最后合二为一。
  他看见他立在梳洗床前,他看见他打开柜子,他听见他静静道:“在你成为真正的强者之前,忘却你所有的恨。”
  是他……是他……
  老路伸出手指,指向宗越。
  他从不再关风也没有了生气的齿缝里,抖抖簌簌的拼命挤字。
  每个字都随着胸膛里的血沫突突的冒出来。
  他说:
  “……他……他是你……你的……”
  孟扶摇突然抽手。
  她的手从老路胸膛里,漠然的抽了出去。
  维系老路说话直立的最后一点依仗撤去,那具承载了无数旧事和秘密的躯体,轰然倒地。
  鲜血如蛇迤逦,顺着地面那些被劈开的裂缝,无声无息的钻下去,消失不见。
  生于尘土,归于尘土。
  一个一生葬于宫廷的太监,在孟扶摇一生里扮演了一个令她针闭自已黑暗角色,也许他并不是个坏人,只是畸形的命运让他不可自抑的走上变态的道路,并最终涂黑了一个人的五年岁月,之后他用一生的时间来接受惩罚,直到此刻,最终的审判降临。
  属于他的审判已经结束,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他从此不用再被强迫的画画。
  而属于别人的审判呢?
  “老路——”一声凄惨的呼叫,那被铁成看守的妇人奔了出来,铁成担心孟扶摇丢下了看守她的任务,于是她跑了出来,正好看见老路死的那一幕。
  她扑过去,在老路尸首上哭得死去活来,喃喃诉说着老路生前的厚道善良,又咒骂杀了他的人心肠恶毒不得好死,铁成听得怒火中烧,上前一个巴掌打歪了她的嘴。
  孟扶摇不动,连手上血都没擦,只是冷冷看着她,又看着地上尸首,老路这种腌臜东西,还有这个妇人真心相待,自己的娘呢?美丽幽怨的许宛,一生里可过过一天好日子?而最终造成她悲惨结局的那个男人,高踞王座,守着那个恶妇,早已忘记了她的存在。
  黄金牢笼造就一堆渣滓,渣滓们做下事来又不肯承担,让无辜的人在黑暗里无声挣扎,一身血迹。
  孟扶摇直立着,没有表情,微微扬起头,宗越走近她,她退后一步,这一步退得宗越僵住,冰雕一般的僵在了当地。
  长孙无极沉默看着她,抬手想要拉过她,她微微一让,长孙无极的手,落在空处,他并没有将手立即收回,却在半空中,微微蜷起手指,仿佛要抓握住那一份清冷的空气,来抚平内心深处此刻惊涛骇浪,痛悔无边。
  孟扶摇只是静而凉的站着,披一身也很凉,但是还不及她凉的月光,站着。
  她此刻不想看任何人,不想看许诺回来找她却最终没有回来的长孙无极,不想看老路最后指认语意不明但是八成在当年的事中有份的宗越,她只是一分分的凉下去,在午夜的风中冰凉彻骨的想着,有什么可以相信?有什么可以依靠?那些爱着你的人,你以为此生他永不会负你,结果某个拐角蓦然转身,却发现他们在对岸遥遥冷冷看你,而身前浊浪滔滔,不得渡舟。
  原来,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璇玑之谜 第十七章 相思如此
  谁知道后悔的滋味。
  谁知道相思的滋味。
  谁知道在相思里后悔的滋味。
  正如这长夜里风慢慢的凉,冰丝般的穿过掌心,像往事无声无息的从记忆的那头踱来,戴青色面具,一双深黑的没有眼白的瞳孔,那么冷冷的贴面盯上你,瞥一瞥,心便“咔嚓”一声,裂了。
  十余年不过一梦。
  一梦里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
  一梦里十年凄凉,似清湖燕去吴馆巢荒。
  一梦里六朝旧事如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一梦里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原来一梦。
  他慢慢的转动手中酒盏,在高树之上,对着更高的月,遥遥一敬。
  月色清凉,如这杯中酒液冷冽,清凌凌的在掌心中掠过,又像是那一刻她的眼神。
  就着那样的眼神喝下这杯酒,便生生喝成了苦酒,苦至此生未曾领略过的滋味。
  十四年前,他亦品过那样的滋味。
  那一年他失了信,毁了诺,然而便失去了他的小小女孩。
  那一年他在黑暗的柜子里邂逅她。
  那一年他在床褥下寻着那朵小小玉莲花。
  那一年他听见她说,她是含莲出生的最高贵的公主。
  那一年他迎着她的目光,她明明泪光模糊却还给了他一个令他震撼的属于成人沧桑而震撼的笑容。
  那一年他将她放在膝上,梳她五年没梳过纠结的发,很好的发质无人打理,满头乱生,他慢慢的理那乱发,心上也像长了葳蕤的草。
  那一年他将她抱在怀里,裹在厚厚的披风里,五岁的孩子长得像三岁,轻得像一岁,抱着她像抱着一只幼猫,极其安静而乖巧。
  那一年他原本打算带走她,然而他突然听见师叔的声音。
  还隔着一个宫室的师叔传音要他过去一下,见见玉衡,他便将她放回,准备见了玉衡再回头带走她。
  走到一半看见八岁的女孩匆匆而来,神情欣喜而急切,他隐约听说过这位公主对他很感兴趣,曾经专门遣使到无极拜访,致上问候,他对那样的问候敬谢不敏,而那个年纪的他,还是少年,敬谢不敏便真的是敬谢不敏,不知道迂回婉转不知道曲意逢迎,三十六计,躲为上。
  他躲在宫墙之后,听师叔和玉衡在说话。
  师叔似乎有点不忿,语气不太好听。
  “你看我那师兄,多事性子永远治不了,整日以天下正道为己任,这世间那么多魈魅魍魉怪道邪术,岂是他们一门能消灭完的?这不,坐关坐得好好的,突然说天降妖女,扰乱天地平衡,须除之,说我在游历江湖,正好,顺手给解决了。”师叔手指一敲桌子,啧啧连声,“笑话,茫茫人海,到哪找一个大活人?”
  屋子里玉衡也在笑:“你还有解决不了的事?这世上除了你师兄和你门中那群长老,还有谁是你解决不了的?再说你师兄既然有这个吩咐,肯定有说是什么人的。”
  “嗤——”师叔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给了个大概的生辰,并说那女子多半出生时带有异象,可我在天下找了五年了,也未曾听说过谁出生带有异象,而生辰八字——女孩儿养在闺中,到哪里去问人家生辰八字?”
  “什么生辰八字?”玉衡似乎在不急不慢的喝茶,半天才问:“有机会我也帮你探听下。”
  师叔便说了。
  他当时便一震。
  那生辰八字,和她的只差一天,而她……含莲出生。
  是她吗是她吗?
  是她吧是她吧。
  她的眼神那么奇特,明明只是五岁孩童,目光里却满是对这世事和人生近乎透彻的了悟和悲凉,五岁的孩子,知道疼痛,却未必懂得那般沉重的悲凉。
  五岁的孩子,被关在柜子里,满身褥疮面黄肌瘦骨节变形,最大的可能是残疾弱智,然而她说话清晰言辞明朗反应敏捷,甚至还有小小的幽默和古怪的言辞。
  她,不是普通的孩子。
  他心沉了沉——原本他还想着,带走她,如果有机会的话向师傅求恳,也收她入门下,给她一份安定强大无人敢于再欺负的光明生活,然而现在看来,不能了。
  他还要随师叔回师门,带着她迟早会被师叔发现,他师门中人都有大神通,小小的她绝对瞒不过师叔,更不可能瞒过灵机通神的师尊。
  他犹豫一刻,转身想趁师叔还没出来,赶紧先把她送出宫,想办法找人寄养,以后从师门回来再接走她。
  然而他刚转过身子,师叔已经飘了出来,招呼他,走了。
  他无奈,只好随师叔离开,一路上他强逼着自己不能回头,却总在恍惚中似乎听见她扶窗呼唤的声音,听见她不知道在哪里发出的求救和哭叫声,他在那样的幻境里脸色苍白,饱受折磨,师叔发觉了,还取笑他怕璇玑公主何至于怕成这样,他怕师叔发觉,只好忍着,勉强的笑。
  当晚师叔又拉着他练功谈武,这也是以前的惯例功课,那晚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几次试图打断师叔,连催眠术都冒险使了,结果除了让师叔产生疑惑外,别无作用。
  没有办法,师叔太过强大,不是十三岁的他可以应付,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能。
  直到第三天,他才找到一个可以离开师叔的机会,一路狂奔回头去璇玑皇宫。
  他来迟了。
  人去屋空,那柜子空空的开着,不仅那屋子,连整个宫室都空了。
  更让他心神发冷的是,满屋子飘荡着浓厚不散的血腥气味,他甚至在已经洗过的地下青砖缝里,发现已经发黑的血迹,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甚至还有细微的肉屑,而那张床上,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只觉得颜色似乎变了,发白变成发黑,散发着浓重的腥气,用手一摸,满手淡红。
  要多少的鲜血流出,才能把一张床整个染透?
  他立在那里,立在秋夜如水的月色里,那一霎,从头到脚,冰冰凉。
  谁遭遇了天下最惨的酷刑?谁发现了躲在柜子里的女孩?谁死在这张床上将遍身血肉横飞,谁知道那五岁的小小孩子,在这三天里面对了什么?
  他甚至找不到人去询问——整个盈妃宫中的人,大多都死了,连盈妃据说都“暴毙”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查证,他还得赶回师叔身边。
  他来时一路狂奔,去时步履蹒跚,她的生死不明,他的失信错过,像是一道铁索,牢牢锁着他心头,从此再无一日卸下过。
  后来他试着向璇玑提亲——他抱着万一的希望,假如是凤旋发现了她呢?凤旋发现了她她便有活路,无论如何虎毒不食子,也许她娘亲会被杀,也许盈妃会被迁怒,但是作为皇女的她,无论如何是皇族血脉,璇玑皇后再跋扈,也无法当着凤旋的面杀掉他女儿。
  他求娶“璇玑陛下最小的,含莲出生的女儿。”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也知道她没有名字,只能这样形容。
  那头很快有了回音,璇玑皇帝欣然应下,得到消息时他狂喜万分,以为她确实被凤旋救下,但是双方交换庚帖时,他知道,有人冒名顶替了。
  庚帖上是凤净梵,生辰八字也不对,而此时五洲大陆也开始传开凤净梵含莲出生的传说,但是似乎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到凤净梵八岁,才会传出她含莲出生的说法?
  而凤净梵这个名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小公主遣使求见他的时候,拜帖上写的是“凤净繁顿首。”
  一字之差,为了向佛陀莲花靠拢,她连名字都改了。
  而世人听见那些传闻,往往也不会多想,这样一年年传下来,凤净梵便真的含莲出生了,随着年深日久,越发没有人想得起当初那个含莲出生的传说具体发生的日期。
  但他记得,但他知道。
  他坚决要求退婚。
  为此他远赴璇玑,凤旋为了挽回婚姻,连璇玑图都拿出来了,这图一拿,他反而更确定凤净梵见过那孩子。
  如果没见过,如何能知道璇玑图的内容?
  既然她见过,她便是那惨案发生的最大嫌疑人,他为此对她施了摄心之术,当年他那功力还不纯熟,但是勉勉强强也摸出了那夜发生的事。
  果然是凤净梵告了密,皇后暴怒,当即命人对许宛施刑,并处理掉了凤无名。
  凤净梵的记忆到了许宛施刑那里便模糊不清——小小年纪的她看见那样惨烈的一幕,纵然天赋凉薄也承受不起,她也直觉的避开了。
  他却被那“处理”两字打击得一个踉跄,扶住树久久不能言语。
  那一刻他注视着一脸茫然的凤净梵,在这个小小女孩脸上看见继承自璇玑皇后的狠毒阴冷,这个孩子,杀了另一个孩子,小小年纪蛇蝎心肠,竟然还试图欺骗他,有什么理由留着?
  他伸出手去——却被玉衡拦下。
  玉衡从来都是她们母女的保护神,也常年隐居在璇玑皇宫,多年未曾离开璇玑。
  正因为他在,还是少年的他,没有办法杀掉他想杀的人,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在璇玑皇宫查探那夜真相,那个强大的、偏偏又对那蛇蝎女子忠心耿耿的男人,是横在她们面前的一道无可撼动的保护的墙,无论凤旋,还是他,那时都越不过。
  他默然离开,武力不敌还有别的办法,最起码他可以不要那个假莲花。
  他用尽手段终于退了婚,至于璇玑皇室那个秘而不宣的要求,他无所谓,总之无论如何,凤净梵永远不会是他的妻子。
  但是那个小小女孩儿,他却直觉的认为,她没死。
  他不相信她会死,那个奇特的、眼眸明亮而苍凉、历经五年最黑暗岁月依旧不改本性里光芒闪烁的女子,上天让其降生必然有其使命,不该无声无息被命运解决,换得早夭的下场。
  他要找到她,然后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报仇,他要将那些人留给她去亲手报仇,如果这辈子找不到凤无名,他会赶在她们死之前,帮她解决。
  后来他懒于政治,有点时间便微服出游,希望有机会碰见记忆里眼神沧桑的孩子。
  然后那年那一夜,太渊玄元山上天地森凉,月色下松涛阵阵,他在月色中舞剑,蓦然回首看见被人推下山崖的女子,从山崖下缓缓升起。
  他看见少女的眼眸,明锐、森凉,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淬火般的沧桑。
  那样的沧桑,如此细微又如此深重,在那年轻娇嫩的脸上如此不协调——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五岁孩子,用五岁的容颜,传递二十多岁般的悲凉。
  他的心在那一刻微痛,为这般深藏在记忆里瞬间重叠的眼神。
  于是他破例,接近她——自从凤净梵之后,他其实很不愿意靠近女人。
  接近她,知道她,知道她,重叠她,重叠她,爱上她。
  那些日子里,她从遥远的五岁奔来,和他的记忆渐渐一丝一缕的对上,她有了太多的改变,身体相貌精神,甚至连骨骼都脱胎换骨,然而那眼眸中神采不变,那黑暗岁月里勇于坚持的气质不变,那逆境中时时保持内心强大的坚毅不变,那遇见温存和戏谑后不自然的尴尬和失措,不变。
  然而从此他便懂得了什么叫患得患失。
  她失去了五岁之前的记忆,他对此又喜又忧,喜的是那样悲哀的过去,不记得也好,忘记那些苦,忘记他的失信毁诺的错,还能保留住一个内心完整光润、不曾被世事狠辣之刀狠狠伤害的她;忧的是任何记忆封锁,其实都有期限,而一旦她有朝一日记起,她却又要如何面对?而一旦她记起,他又如何面对她?
  他无数次的和自己说——不告诉她,不告诉她,是因为他觉得和报仇比起来,他始终觉得她的快乐更重要。然而内心里他亦无数次问自己,当真完全如此?而不是害怕真相揭开那一刻,本就不愿接近爱情的她会退得更远,会因那样绝境苦难里未曾获得他的拯救而心生寒冷,从而划下和他之间永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是长孙无极,世人说他天纵智慧,一生里步步为营翻覆风云,世人都说他不会错,不会错不会错,永远缜密严谨算无遗策的无极太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一生,错过一次。
  一次便是永生难赎的罪。
  看见老路画下的第二幅画那一刻,他浑身突然便凉了。
  堕入世间最冷的冰窟里。
  小小的凤无名对他撒谎,他知道,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她所面对的,是那样的残忍的欺辱。
  那幅画里,帐幔后是那个柜子,他知道,而那太监的动作……出身皇家的他,也明白。
  明白当年的她,经历了什么。
  五年……一千八百个日日夜夜,她是那样渡过的,不仅有饥饿有褥疮有寒冷有酷热有不见天日的黑暗有日日捆绑的苦,还有这胜过一切折磨的心灵的酷刑。
  而他,却在那样的时刻,在给了她满心期盼的自由希望后抛下她,留她再入苦难,继续面对老路的侮辱,面对这世间最最残酷的结局。
  留她在黑暗中哭喊,在黑暗中呼救,在黑暗中面对亲生母亲惨绝人寰的死,永远无人应答。
  情何以堪。
  ……他错了。
  他当时便应该回去,哪怕对师叔撒谎,哪怕得罪师门,哪怕冒险应对师门的追杀,也要将她带走,他不该心存侥幸,想着都藏了那么久也平安无事,多等几天应该没关系。
  命运不等人。
  大错终铸成。
  何况扶摇的遭遇,很大一部分和他有关,如果不是师叔路过璇玑皇宫突然要去拜访玉衡,如果他不是因为等得不耐四处乱逛遇见她,如果他不曾出现引得凤净梵追踪而至,扶摇不会被发现。
  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就算那次不被发现,日渐长大的扶摇迟早会被找出,遭遇那样的命运,但是无论如何,那一夜,是他无心中带来噩梦般的后果。
  因了这样的后果,他负着沉重的罪,加倍的想补偿她,然而事发之后再多的弥补,也终难填平那巨大的疼痛的鸿沟。
  有时也想,抹平那过去的人和事吧,把所有和当年有关的人都无声解决,她这一生便永无知道真相的机会,然而却又知道,他无权这么自私。
  “破九霄”需要人世间来自肉体和心灵的最疼痛磨练,并安然渡过那些磨练,才有可能真正迈入巅峰,身世之痛对扶摇来说固然是彻骨的打击,但同时也是千载难逢的提升机会,他没有权利扼杀掉这样宝贵的机会。
  哪怕留下这样的机会,意味着不给他自己机会。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不停歇的锻造扶摇筋骨,充实扶摇真力,修补扶摇经脉,便是因为害怕扶摇如果不够强大,在打击到来濒临提升时无力控制而走火入魔,那反而是害了她。
  如今的扶摇,已经足够能力控制,他相信,也不再担心。
  至于他自己……
  长孙无极笑笑,笑意透明单薄如碎裂的一片玉白薄瓷,他抬起手,似乎觉得月光有些刺眼般遮住了眼。
  掌心里玉白的莲花在月色的光影里清晰分明栩栩如生,他出神的看着,眼光浮浮沉沉,在岁月的罅隙里。
  “无极,你手心里的莲花印记出生便有,而且越来越深,莫不意味着你将来的妻,是朵玉莲花?”三四岁的他坐在父皇膝头,翻父皇的奏折,听父皇唠唠叨叨第一万次谈他这朵莲花,顺手便把奏章上的批复改了。
  “赶明儿给你在全天下找莲花般的女子。”父皇抱着他悠悠笑,一脸欣喜的神往,“什么样的莲花儿,配得上我家无极呢?”
  他扭头,清晰的道:“不管是不是莲花,首先得是个好女人。”
  父皇瞪大眼晴,似乎想不到三四岁的儿子会和他谈起好女人的问题,忍不住笑问;“无极认为什么样的女人是好女人?“
  他扭回头去,继续改掉他看不顺眼的奏章:“会抱我,会为我哭。”
  身后的父皇沉默了,他也沉默,抿着唇不言语——纵然有一万次父亲的拥抱,可是没有一次母亲的拥抱的他,依旧觉得冷而空虚。
  童年的记忆,对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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