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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之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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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之旅》
作者:亨利·米勒
第01章
          我与她初次相见,想必是在周二晚上的舞厅里。我约莫睡了一两个钟头,早上就梦游似的去报到上班了。这一天梦境般地一晃而过。吃罢晚饭,我躺在沙发椅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醒来,才发觉自己是和衣而卧。我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心境纯净,满脑子就想着要不惜任何代价把她弄到手。我匆匆穿越公园,思考着在送她书的同时该献上什么样的花儿,《威斯伯葛,俄亥俄》这本书可是我许诺给她的。我正迈进三十三岁的门槛,而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也是这个年龄。只要我知难而进、直面人生,一个崭新的生活前景就会展现在我面前。这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冒险可言:处在社会底层的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失败者。
这是个星期六的早上,对我而言,星期六历来是一周里最舒心的日子。当别人因劳累过度而酣然大睡时,我可早就醒来了;犹太人的休息天是我一周生活的开始。这种舒心愉快的生活持续了七年之久。当然,这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星期六这一天多姿多彩,吉祥如意。我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因此要做出非常之举,舍弃一切而明哲保身,实在是一件轻松自在的事。对自己所爱的女人鞍前马后地俯首听命,惟恐失去她,这仅仅是受情欲的驱使。除此之外,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我一早上都在到处借钱,很利落地把书和花儿发送出去,接着便坐下来写了一封长达几页的信。这信将由专人送达,告诉她我会在下午晚些时候打电话的。我中午下班回了家,坐卧不宁、烦躁万分,兴奋到了极点。要一直等到下午五点钟才能同她通话,这简直让人难受死了。我就又去了公园,毫无目的地顺着湖边溜达,小孩子们在湖中划船嬉戏。我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去注意。远处,有人在玩跳皮筋的游戏,这倒使我想起了那充满着梦魇、渴望与懊悔的童年生活。这时,我性情有些急躁,情欲勃发,总想搅搅乱子。我便想起了过去的某些大人物,想起他们在我这个年龄所做出的功成名就的一切。这本该有的勃勃雄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什么也不想干,只求对她俯首听命,求得一夜风流;只想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还活着,还不曾把我抛到脑后就行,这便是我生活的全部。以后要能每天给她打电话,能听到她的一声问候,这就足够了,我还有什么可奢望的呢?要是她对我信誓旦旦,而且绝不食言,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在乎。
下午五点整,我拨通了电话。不知是谁接的电话,语调冷冰冰的,态度很糟糕,说她不在家。我还想问问她几时能回家,不料对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一想到她没接电话,我就心烦意乱、痛苦万分。我给我妻子打电话,说不回家吃晚饭了。她听我讲完,仍同往常一样虚情假意地寒暄一番,好像巴不得我迟回去似的。“闭住臭嘴巴,你这母狗。”我挂电话时自忖道。“起码,我清楚我不想要你,你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死咽活气的。”这时,驶过来一辆敞开门的电车,我连想也没想它要往哪儿开,就跳将上去,走到车后面坐了下来。恍恍惚惚、无精打采地坐了个把钟头,等回过神来,我认出了临近港口区的阿拉伯人办的冷饮室。于是跳下车,走上码头,坐在楼梯石阶上仰望着布鲁克林大桥那富有生命力的浮雕。距我壮着胆子去舞厅还为时尚早,还要消磨几个时辰,我于是心不在焉地眺望对岸,思绪犹如失去舵的船,在水里漂来荡去,摇摇不定。
后来,我站起身,像一个被施了麻醉的从手术台上溜下来的病人,摇摇晃晃地离开此地,眼前的一切都烂熟于心,但还是激不起一点儿涟漪。按一般的思维方式,我只简简单单地记些桌子、椅子、建筑物、人之类的东西。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些印记理出个头绪。空无一人的厂房甚至比墓地还要凄凉可怕,机器瘫痪,这种氛围比死亡本身还要空虚寂寞。我幽灵似的在冥冥之中走来走去。落座,点烟,起身,掐烟,想或者不想,呼吸或者屏声静气,这都毫无二致。你倒地毙命而后来者居上;你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你声嘶力竭几乎欲使死者复生,说来也奇怪,人们仍安然无恙。交通车辆正在东西行驶,刹那间它又改道南北。一切都依习惯盲目发展。这样,无论是谁都要到处碰壁:有的如苍蝇,碰碰撞撞、东倒西歪地纷纷跌落;有的如蚊子,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无可依托。将油腻腻的硬币投入售货机,站着就餐,打着饱嗝,剔着牙,歪戴帽子漂泊流浪,鬼鬼祟祟,蹒跚而行,打着唿哨,以枪弹射入脑部了结此生……下辈子我要托生变成专食腐肉的秃鹫:我要栖息在高楼大厦的顶层,一嗅到死亡的气息,就立刻俯冲而下。我现在心平气和,吹着轻松愉快的调子:喂,玛勒,你好吗?这时她会露出迷人的微笑,伸出双臂,亲热地拥抱我。我们在强烈照人的弧光灯下独处一隅,周遭弥漫着神秘的氛围,真算得上太虚幻境了。
我登上台阶,走进这个场所。富丽堂皇的舞厅,闺房一般地泛光溢彩,鲜艳热烈。情场老手不计其数,他们的膝部微微弯曲,臀部绷得紧紧的,踝部涂成宝石蓝色。在这散发着口香糖的淡淡的香味的大厅中,他们轻抬舞步,潇洒地旋转。透过击鼓声,我听到楼下传来救护车的鸣叫,紧接着灭火车呼啸而过,警笛响个不停。这声音淹没了舞厅的钢琴曲,由于这是一大片街区,着火的楼里没有安全出口,舞会被迫停止。她当时不在地板上,可能正躺在床上翻阅一本书,也许正与一个职业拳击手做爱,或者赤着一只脚,在刚收割后的麦地里疯子似的狂奔,有个叫科恩·科布的男人正兴奋地紧随其后。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脚落何处;她没来,可真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向其中的一个姑娘打听,问她是否清楚玛勒几时回来。玛勒?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人。这也难怪,她大约在一小时前才找到这个活儿,正跟头驴似的苦干,把六套羊毛线织成的内衣打成包裹,她怎么会知道呢?何不邀请她跳上一曲……这样,她就会向其他姑娘打听玛勒的下落。我们吃力地跳了几个回合。我甜言蜜语地同她聊天,话题总涉及鸡眼、脚趾囊肿以及血管静脉曲张,等等。那些演奏者龇牙咧嘴、表情呆板,眼神躲躲闪闪地搜寻着这闺房里眼花缭乱的一切。那边站着个姑娘,是弗洛莉,她或许能告诉我有关我朋友的情况。弗洛莉咧着大嘴,眼睛青灰青灰的;她刚刚参加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乱糟糟的宗教聚会,看起来冷若天竺葵。玛勒是否很快要回来,弗洛莉对此清楚吗?她不这样想……她觉得玛勒今晚根本不会回来。怎么啦?她说玛勒与人有约。最好问问这个希腊人……他可是个万事通。
这个希腊人说玛勒小姐会回来的……哦,稍等一会儿。我望穿秋水。姑娘们犹如站在雪地里出力流汗的马,踢腾打闹,热闹非凡。子夜时分,还不见玛勒的影子。我缓缓地挪着步子,极不情愿地朝门口走去。有个波多黎各的小伙子站在高高的楼梯口正扯着裤子的拉链。
坐在地铁里,我看着贴在列车尾部的广告,想试试自己的视力如何。我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身体,想确信是否沾染上了现代文明人易患的精神失调症。呼出来的气味正吗?心在跳吗?脚背坍凹吗?关节是因风湿病而肿胀吗?有没有瘘管炎?牙槽生不生脓溢?大便干燥吗?要么午饭后感觉疲乏?难道就没有周期性偏头疼、酸性中毒、肠粘膜炎、腰部风湿、胆囊错位、鸡眼或脚趾囊肿、血管静脉曲张?据我所知,我神经方面好好的,不过……唉,其实,我缺少的可是生机勃勃的东西……
我患了相思病,病入膏肓,不可救药啊。一摸头发,头皮屑就刷刷飘落,而且,我会像吃了毒药的耗子一样倒地毙命。
我身子铅一般重地倒在床上,立刻进入深深的梦乡。这肉身之躯,成了一副配有石制锁头的石棺,倒下就纹丝不动。做梦的人如一缕轻烟,从石棺里升腾而起,在这个世界里云烟氤氲,环来绕去。做梦的人,想寻求一种能够与他的精神本质相契合的肉体的形式;他如同一个绝对高明的裁缝师,接连试穿了几个肉身之躯,都不适合,真是枉费了心机。到头来,他不得不复归自个儿的身躯,又变成铅制模型,俯卧在床,身体僵硬,没有一丝活力,在无聊倦怠中消磨时光。
星期日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精神饱满,感觉就如一个顶尖儿人物。我面前的这个世界,好似北极地带的处女地,未曾受人染指,清白纯洁。我吞食了一些胃药和漂白粉,为的是要清除掉身上残存的无聊倦怠之气。我要径直去她家,按响门铃,走将进来。我在这儿,跟我结婚……要不就刺死我。你可以刺我心脏,戳脑袋,扎碎我的肺、肾,捣烂肠子,挖眼,割耳,怎么着都行。只要我还有一个活器官,你就命中注定逃不出我的手心,无论今生还是来世,你永远属于我。我天生是一个亡命之徒,剥皮抽筋,杀人越货,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贪婪成性,毛发、耳屎、血痂,只要是你的,再恶心的东西我都敢吞进肚里。把你的父亲叫过来,他那些赛马呀,风筝呀,免费入场证呀,我都要生吞活剥,统统吃掉。你坐的那把椅子呢?你最喜欢用的梳子、牙刷和指甲锉呢?统统都给我拿来,我一口就可以吞进肚里。你不是说还有个比你更漂亮迷人的姐姐吗?把她叫过来……我要揍她个腰胯东肋条西。
在无际的沙漠里行进,去那片沼泽地,这里建了一处孵卵的小屋;这枚卵子发育正常成形,洗礼时被命名为玛勒。从男人体内喷射出的这么一滴精液居然能产生如此神奇的效果!我信奉圣父上帝,信奉他那惟一的圣子耶稣基督,信奉天国的精灵……保佑众生的玛丽亚,信奉人类的始祖亚当,我什么都信奉:铬金硬币、氧化物和红药水、水禽和水芥子、癫痫病发作、淋巴腺病疫、行星的会合、小鸡的爪印和投掷杆、剧烈的变革、股票狂跌、战争、地震、飓风、蔬菜、呼拉圈舞。这些我都信奉,我都信奉。我信奉是因为如果不这样,我这肉身之躯会变成铅砣,俯卧在床而且躯干不能弯曲,永远是这么半死不活,打发着无聊倦怠的时光。
我望着外面那具有时代特点的风景。田园里的牲畜、庄稼、肥料以及在废墟中盛开的玫瑰花,哪里还有它们的踪影?映入我眼帘的无非就是铁路、加油站、水泥建筑群、铁制横梁、高耸的烟囱、机动车辆、墓地、厂房、货栈、小作坊、专用空地,甚至连只山羊也看不到。我心里很清楚,这些景物昭示于人的只是颓废、衰败和死亡。三十年了,我整天都背负着给人带来苦难、耻辱的铁十字架。鞍前马后地服务但毫无虔诚之心,出力流汗却领不到薪水;歇息睡眠然而却清楚心里得不到片刻的宁静。仅仅是占有她、爱她或者被她爱,我为什么就该相信这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我自己,天地万物依然如故。
当我走近这座房子,就看到有个女人在后院里搭晒衣物。她斜侧着身,毫无疑问,这肯定是那个在电话里说话的奇特而陌生的女人。我不想碰到她,不想知道她是何等人,也不想相信我的猜度。我绕过她,再次来到她家门口时,她就不见了,而我的胆子也有点小了。
我犹豫不决地按响了门铃。门猛地打开,有个牛高马大的年轻人堵住门口。她不在,多会儿回来很难说,你是谁?找她干什么?再会,砰!这门差点儿贴在我脸上。年轻人,你会后悔的,迟早我要用枪把你的下身那一团肉打飞……咱们走着瞧!谁都要时刻警惕,谁都要被杀死,谁都要接受如何躲避、逃生的训练。无人料到玛勒小姐身在何处,也没有人知道她可能出现在何处。玛勒小姐犹如信风荡起的火山灰,无处不在。犹太人安息年的第一天我就如此失落和悲惨。这个星期日给非犹太人、给亲戚朋友们带来了晦气。死神降临到所有的基督兄弟们身上!死神降临到我们这个善于伪装的现世社会!
一连过了几天,我还没有听到玛勒的任何消息。我妻子离开餐厅后,我要在厨房里给她写上几十封信。我们住在起居室和阴暗的用赤褐色砂岩盖的房子的地下室里,我俩犹如这儿的邻里关系,很不正常,老死不相往来。我老婆总是在我跟前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我受不了,经常得耐住性子写下去。只有一次我破了她那神经兮兮的咒语:那次我发高烧持续了好些日子,我一不去看大夫,二不吃药,三不加强饮食营养。楼上屋子的角落处摆了张宽大的床,我就躺在上面,终于治好了置我于死地的谵妄症。我从孩提时起就从来没有患过疾病,这种经历值得津津乐道。要在人群里挤着去厕所犹如要通过航船上所有复杂的通道,跌跌撞撞,蹒跚而行。连续几天我体验了好几种生活,我那惟一的假期就是在被称之为家的墓冢里度过的。我能够耐着性子待下去的另一个地方就只有厨房了。这个地方很舒服,跟单人牢房差不多。我犹如囚犯,常常只身一人坐到深夜,心里盘算怎么逃生。我的朋友斯坦利偶尔同我做做伴儿,他这人心术不正,言语刻薄,常说我命运坎坷,多灾多难,总想摧毁我的希望。
就在这儿写信,我才能写得最狂热、最充满激情。任何一个人,要是认为自己不堪一击、不可救药的话,他都能够从我身上汲取勇气。一支刮纸的钢笔、一瓶墨水以及几片稿纸……这些是我仅有的武器。只要是我想到的,无论有意义还是没意义,我都会记下来。等我把信寄出,我就上楼,躺在老婆身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黑暗处,好像非要从中探究出未来的样子。我三番五次地这样想,假如一个男人,一个像我这样对爱情忠心耿耿然而前途渺茫的男人,全身心地爱上一个女人;如果他乐意削掉双耳寄给她;如果他愿意倾出满腔热血写成血书,使她充分了解他的需要与渴望,愿意永远侍其左右……这样的话,她就不可能对他加以拒绝。要是他乐意为爱情奉献出最后一滴血,那么长相最丑的人,最软弱无能的人,最不引人注目的人就必定能获得成功。面对这刻骨铭心的爱情表白,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招架得住。
我又去了舞厅,见有留给我的便条。一见到她那熟悉的笔迹我就激动得发抖。上边说得言简意赅。她约我第二天午夜在泰晤士广场那儿的杂货店门前见面。我就不必给她家写信了,这太让我高兴了。会面时,我口袋里还剩不到十块钱。她应酬得很好,热情而又诚恳。她没有提及我去她家,以及给她写信、寄送礼物的事。她聊了一会儿就问我愿意去哪儿转转,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活灵活现地站在那儿,跟我说着话,眼睛盯着我,这种情形真让我受宠若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咱们去吉姆·克利那儿吧。”她算是给了我台阶下。她挽着我的胳膊,走到有出租车的地方。我的身子陷进车座里。她只是出现在我面前,却使我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我不敢亲吻她,连握她的手的勇气也没有。她能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俩吃着、喝着、跳着,一直玩到凌晨。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无话不说。我对她自己以及她那现实生活的了解与以前一样,没什么进展。这倒不是因为她秘不示人,而是因为她的现实生活相当充实。这样,昔日经历与未来前景就显得微不足道。
服务员送来的账单简直是要我的命。
为了磨蹭时间,我又多点了些水酒。我实言相告,说我身上只带了两三块钱,她提出让我给他们支票,说支票兑付绝对没问题。我解释道自己没有什么支票,只有薪水。总之,我已把钱花得光光了。
刚才向她坦言窘境时,我心里就萌发了一个念头。我找了个借口就去电话亭打电话。我接通电报公司的总办事处。夜班经理是我的朋友。我央求他让一名仆差带一张五十元的支票,马上赶到我这里。他可以去柜台借这笔钱,他也知道我不是欠债的主儿,但我还是向他诉说了不幸,并保证明天天黑前归还借款。
送钱的人是我的另一个好朋友。这老头叫克瑞顿,以前可是个干什么都头头是道的部长。看到我在这样的地方待到这时候,他似乎非常惊奇。我在账单上签着字,他压低声音问我五十块钱够用不够用。“我可以把自己的钱借给你,”他又说,“我很乐意帮助你。”
“你有多少钱?”考虑到我上午可能还有事要干,转头问他。
“我可以借给你二十五块。”他欣然说道。
我接过钱,对他千恩万谢。我付了账单,塞给侍应生一笔小费,同经理、助理、保安人员、戴帽子的收银小姐、门卫一一握手告别,也同伸手索要钱财的乞丐握了握手。我俩钻进出租车。车一开动,玛勒就情不自禁地扑向我,分开腿跨在我身上。我俩手忙脚乱地做爱,车子开得晃来晃去,牙齿磕磕碰碰,舌头搅咬在一起。她浑身湿漉漉的、热乎乎的。天刚蒙蒙亮,正当我们从河边一个热闹非凡的市场穿过时,我瞥见有警察站在路边,心里咯噔一下。车子急驶而过,“天亮了,玛勒。”我说得慢条斯理,竭力松弛着我的紧张神经。“等等,我还要。”她紧紧搂着我,兴奋不已、气喘吁吁地央求道。她不停地求欢,性高潮持续了好几次,差点儿要把我挤成干柠檬。高潮过后,她从我身上溜下来,重重地栽进车座里,衣服仍撩到膝上,我俯身拥她入怀,手在她那湿漉漉的身上来回揉搓着。经过这一番的纵情恣意,她水蛭般地紧紧贴在我身上,不住地扭动着柔嫩光滑的腰肢。她兴奋地颤抖、痉挛,不能自已。接二连三的性高潮过后,她犹如被猎获的母鹿,精疲力竭,全身瘫软地倒在一边,有气无力地笑着。
过了一会儿,她掏出小镜子开始涂脂抹粉。她的头猛然向后一扬,我突然觉得她的面部表情让人吃惊。化完妆后,她跪坐在车座上,眼睛盯着后窗外面。“有人在跟着我们,”她说,“不要看!”刚才云雨了一番,我舒服至极,也累得够呛。“真有点儿神经病。”我心里自忖道,但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入迷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说话像连珠炮似的,给司机胡乱地指一通,话说得越来越快。“请往这儿开,请。”她恳请司机,好像是到了生死关口。“夫人,”我听见司机说话的声音好像隔了千里之遥,从另外一个世界的机动车里传来的,“我再也不能由着你了……我有妻有子……很抱歉。”
我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按了按。她沮丧地打着手势好像是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太可怕了。”现在可不是问她原因的时候。我一下子意识到我俩处于危险境地。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由着自己的暴烈性子决定何去何从。我反应敏捷……没人跟踪我们……那只不过是服用可卡因和鸦片町后的幻觉……但是,是有人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绝对没错……她在犯罪,很严重,可能还罪行累累……她说什么也是白费口舌……我说谎可是一套一套的……我正同一个再夸张也不过分的怪物谈情说爱……我现在就该抛开她,马上就这么做,没什么好解释的……不然,我死路一条……她实在是高深莫测,我难以与她抗衡……我应该清楚,大凡世上的女人,一到了我离了她就不能活的地步,就被罩上了一层神秘……马上出去……开门跳车……自我救赎吧!
我觉得她把手放在我腿上,不知不觉地激醒了我。她面容倦怠,又大又圆的眼睛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彩……“他们溜了,”她说,“现在平安无事了。”
我心里想,世上的事根本没有一帆风顺的,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玛勒,玛勒,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时运不济,凶多吉少,但我还是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同我结婚,倘若我残了、废了、瘫倒不起,你就把我交给我的父母。我们之间还没有充分地了解。我觉得地面正从我脚下悄悄地松动滑行……
无论是在当初还是后来,她从来透视不出我的想法。她好像长着触角,盲目地探测我的意图,探得很深却不勤于思考。她清楚我是本来想摧毁一切,连她也要干掉的。不管她虚情假意地跟我兜什么圈子,玩什么把戏,她心里明白自己与我正是棋逢对手。我们准备在房子那儿停下来待一会儿。她紧紧地贴着我,好像安了一个她随意控制的开关,那非常灼热的爱情之光激发了我的欲望。车停了下来。她又让司机把车停放在不远处的街道上等我们。我俩双目相对,双手紧握,膝挨着膝,血管里流淌着火一样的激情。我们就这样在某种古典爱情的氛围中默默地伫立良久,只有汽车的引擎声打破了这份儿宁静。
“明天给你打电话,”说着,她很冲动地靠着我,又拥抱了我一次,然后,在我耳边柔声细语地说,“我正爱着世界上最奇怪的男人。你老吓唬人,也很温柔。抱紧我……永远相信我……我老觉得同自己的偶像待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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