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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健作品集-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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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怕用脚踹也纹丝不动。” 
  毫无疑议,你自然承认,可不觉还是用脚尖碰了碰。 
  这主便来劲了,摆掇你: 
  “站上去试试!” 
  有甚麽可试的?可经不起这人鼓动,你站了上去。 
  “别动—.”这主围著石头,当然也在你周遭转了一圈,也不知审视的是石头还是你,你不免也追随他的目光,也转了一圈,在那石头上面。 
  此刻这主便两眼望你,笑眯眯,语调亲切: 
  “是不是?不可动摇—.” 
  说的当然是石头,而非你。你报以微笑,正要下来,这主却抬起一只手阻止你: 
  “且慢!” 
  抬起的那手又伸出食指,你便也望著那竖起的食指,听他说下去。 
  “你看,不能不承认这基础牢固坚实而不可动摇吧?” 
  你只好再度肯首。 
  “感觉”下! 
  这主指著你脚下的石头。你不明白要你感觉的是甚麽,总归脚已经站在他那石头上了。 
  “感觉到没有?”这主问。 
  你不知道这主要你感觉的是石头还是你的脚?” 
  这主手指随即上扬,指的你头顶,你不由得仰头望天。 
  “这天多麽明亮,多麽纯净,透明无底,令人心胸开阔!” 
  你听见这主在说,而阳光刺眼。 
  “看见甚麽?说说看,看见甚麽就说甚麽!”这主问。 
  空空的天你努力去看,却甚麽也没看见,只有儿最眩。 
  “再好好瞧瞧!” 
  “到底要看甚麽?”你不得不问。 
  ““点不掺假的天空,货真价实,真正光明的天空!” 
  你说阳光刺眼。 
  “这就对啦。” 
  “对了甚麽?”你闭上眼问,视网膜上一片金星,站立不住了,正要从石头上下来,又听见他在耳边提醒。 
  “对就对在景眩的是你而不是石头。” 
  “那当然……”你已经糊涂了。 
  “你不是石头!”这主说得斩钉截铁。 
  “当然不是石头,”你承认, 
  “可以下来了吧一.” 
  “你远不如这石头坚硬,说的是你,” 
  “是不如——”你顺应他,刚要迈步下来。 
  “别急,可站在石头上看得比你下来看得要远,是不是?” 
  “自然是这样的。”你不觉顺应他。 
  一那麽,远方,你正前方,别顾脚下,说的是朝前看,看见甚麽了?” 
  “地平线?”一针一算会甚麽,哪里还看不见地平线—.说的是地平线之上,好好瞧瞧 
  “瞧甚麽呢?” 
  “你难道没看见?” 
  “不就是天?” 
  “再仔细看看,” 
  “不行!你说你眼花了。五任十。一…: 
  “这就对啦,要甚麽颜色就有甚风,这主提示你: 
  “这世界多么光辉夺目!” 
  你站立不住,弯腰趴在石头上求助,想呕吐。 
  “把嘴张开!该喊就喊,该叫就叫!” 
  你於是便在这主指挥下,扯直喉咙,声嘶力竭吼叫,又止不住嗯心,在这顽石或是基石上吐出一摊苦水。 
  正义也好—理想也好,德行和最科学的主义,以及天降大任於斯人,苦宜一心智,劳其筋骨,不断革命,牺牲再牺牲,上帝或救世主,小而言之的英雄,更小而言之的模范,大而言之的国家和在国家之上的党都建立在这麽块石头上。 
  你一开口喊叫,便上了这主的圈套。你要找寻的正义便是这主,你便替这主厮杀,你就不得不喊这主的口号,你就失去了自己的言语,鸡鹉学舌说出的都是鸟话,你就被改造了,抹去了记忆,丧失了脑子,就成了这主的信徒,不信也得信,成了这主的走卒,这主的打手,为这主而牺牲,等用完了再把你获到这主的祭坛上,为这主陪葬或是焚烧,以榇托这主光辉的形象,你的灰烬都得随这主的风飘荡,直到这主彻底安息了,尘埃落地,你就如同那无数尘埃,也没了踪迹。 
    
21

  林从大楼门口存自行车的棚子里低头推车出来,这些日子一直避他。他把车横在出口,故意撩拨前轮,碰了下林的车。林这才抬头看他一眼,勉强一笑,有点苦涩,还带点歉意,倒像是自己不当心碰上他的车似的。 
  “一起走吧!”他说。 
  可林无意骑上车,不像以往那样心领神会,二刖一後隔开段距离,去幽会的地点,再说这大革命弄得公园夜间全都关闭了。他们推车走了一段路,竟无话可说。沿街满墙这时都是大学造反派的标语,盖过了血统红卫兵横扫?切牛鬼蛇神的那类口号,点名直指党中央政治局的委员和副总理。 
  “余秋里必须向革命群众低头认罪—.” 
  “谭震林你的丧钟敲响了!” 
  林已摘掉了红袖章二条青灰的长毛围巾包住头脸,尽量掩盖自己不再引起人注意,混同在街上灰蓝棉衣的行人中,也看不出她的风韵了。餐馆夜晚都早早关门,无处可去又无话可说,两人推著车在寒风中走,分明隔开距离。一阵阵风沙扬起大字报的碎片在街灯下飘。 
  他觉得有点悲壮,面临的是为正义殊死斗争,他同林的恋情却眼看就要结束,又不免感到凄凉。他不是不想恢复同林的关系,但怎样才能切入这话题,在平等的基础上扭转局面,不只是接受林赏赐的爱。他便问起林的父母,表示关心。林没有回答,又默默益望口走了一段路,依然找不到话沟通。 
  “你父亲历史好像有问题,”还是林先说了。 
  “甚麽问题一.”他吃了一惊。 
  “我不过是提醒你,”林说得很平淡。 
  “他甚麽党派都没参加过!;”他立即反驳,也是自卫的本能。 
  “好像……”林没说下去,打住了。 
  “好像甚麽一.”他停下脚步问。 
  “我只是听说那麽一句半句的。” 
  林继续推车并不看他,依然凌驾在他之上,是提醒也是关照,关照他不要犯狂,尽管也还在庇护他,但他听出这已不是爱了,仿佛他掩盖了身世,这关照也包含怀疑!受到污染。他止不住辩解: 
  “我父亲解放前当过银行和一个轮船公司的部门主任,也当过记者,是一家私人的商业报纸,这又怎样?” 
  他即刻能记起的是小时候他父亲藏在家中五斗柜底下装银圆的鞋盒子里那本毛遂纸的小册子,毛的一新民主主义论一,但他没说。说这也无用,他感到委屈为他父亲还首先不是他自己。 
  “他们说!你父亲是高级职员——” 
  “这又怎麽的?也还是雇口斗,还是给解雇了!解放前就失业过。他从来也不是资本家,也没当过资方代理人!—一 
  地义愤了,又立刻觉得软弱,无法再取得林的信任。 
  林不说话了。 
  他在一条刚贴上的大标语前踩下自行车的撑子,站住追问: 
  “还有甚麽?!谁说的?” 
  林扶住车!避同他绍面,低下头说, 
  “你不要问知道就行了!” 
  前面 
  “夥刷标语的青年男女拎起地上的浆糊和墨桶,骑上车走了,墙上刚写的标语墨汁还在往下流。 
  “你躲我就因为这个?”他大声问。 
  “当然不最,”林依然不看他,又补上一句,声音很轻, 
  “最你要同我断的。” 
  “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他声音很响,却又感到无力和绝望。 
  “算了吧,不可能了:….”林低声说,避开他的目光,扭头推车要走。红手抓住林的车把手,林却把头理得更低,说别这样,让我走,我只是告诉你你父亲历史有问题——” 
  “谁说的?政治部的人?远是大年?”他追问,止不住愤怒。 
  林挺身转过脸去,望著街上的车辆和马路边不断过去的自行车。刻父 
  “没划成右派——。他还企图声辩—这又是他要遗忘的。他记得她母亲说过—总算都过去啦,那是他母亲还在世他还上大学回家过春节的时候。 
  “不,不景这问题…”林扭转车把手,脚登上车踏子。 
  “那是甚麽问题?”他握住林的车把不放。 
  “他们说的是私藏枪一…”林咬住嘴唇,跨上车,猛的一蹬上车走了。他剽.—刘轰响—还似乎看见林泪眼汪汪闪而过—也许是错觉—也许是他顾影———林骑针J围加包住头的背影和路上那许多身影混同—灯柱下破纸一和尘土飞扬—不。会便无法分办了。大概就在那时候他蹭到了墙上刚贴的标语,弄上一衣袖的墨迹和浆糊,所以牢牢记得同林分手时的情景。 
  他心头堵塞,狼狈不堪,没有就骑上车。私藏枪技这沉重的字眼足以令他晕旋,等回味过来这话的含意,便注定他非造反到底不可。 
  他们”帮子二十多人闯到中南海边的胡同里,在警卫森严的一座赭红的大门口,要求那位声称代表党中央的首长去他们机关认错,为打成反党的干部和群众平反。他们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坐镇这要职之前早已有过上将军衔的老革命居然接见了他们,比起他们机关里躲在办公室里那些谨小慎微挤不出一句多话的领导干部,毕竟气度非凡,堂堂正正端坐在那异常宽大的办公桌前的皮靠椅上,也不起身。 
  “我不逢迎你们,我见过的群众多了,我干革命搞群众运动的时候,你们这些小青年还不知在哪里,这我倒不是倚老卖老。”首长先说话了,声音洪亮也不是装出来的,那番态度和腔调依然像在会场做报告一样。 
  “你们年轻人要造反,这好嘛!我也造过反,革过命,人家也革过我,我也犯过错误,比你们的经验总多一些。我讲了一些错话,伤害了”些同志的感情,大家有些义愤,我在这里向同志们道歉。还要怎样呢?你们就不会犯错误?就永远正确?我可不敢讲这话,除了毛主席,他老人家永远正确!不允许怀疑,你们哪一个就不会犯错误?哈哈—.” 
  这群乌合之众,来的时候一个个气势汹汹,斗志昂扬,这时都乖巧了,竟躬听教训,无人吭声。他听出了弦外之音,老头子的忿懑和暗藏的威胁。他还不得不站出来,谁叫他承担起这乌合之众的头头,於是问: 
  “您是不是知道,您动员报告之後当夜人人过关检查?被打成反党分子的上百人,还有许多人都整了材料。您能不能指示党委宣布平反,当众销毁这些材料?” 
  “各有各的帐,你们党委是党委的问题,群众就没有问题?我打不了保票,我已经讲过了,我收回的是我讲的话!我个人讲的那些话!” 
  首长不厌烦了,站了起来。 
  “那么,您能不能在您做报告的同样场合,再说一遍这些诰?”他也不能退却。 
  “这要党中央批准,我是给党做工作嘛,也要遵守党的纪律,不可以随便讲话Q” 
  “那您做的动员报告又是谁批准的?” 
  这就到了禁区,他也感了这话的分量。首长凝视他,两道浓眉花白,冷冷说道: 
  “我讲的话,我个人承担,毛主席他老人家还用我吓,还没有罢我的官嘛!表说的当然我个人负责!” 
  “那麽,能不能把您这番话记录下来,张贴大字报公布於众?!我们是群众推派的代表,也好对群众有个交代,” 
  他说完,看看身边的群众,而众人都不说话。首长凝视他,他明白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也已无後退之路,於是说: 
  “我们会把您刚才的话纪录整理,请您过目。” 
  “年轻人,我佩服你的勇气!” 
  首长不失威严,说完转身,打开办公桌後面道小门,进去了。令人未曾察觉的这小门刹时便关上,只留下那张皮转椅,空对著他那帮乌合之众。他牢牢记住了这句话,是威胁也是嘲弄。 
  大腹便便的党委书记在会场上站著作检查,口齿含混,几个月前坐在中央首长身边挺腹昂首那副气派没了,相反戴上一副老花眼镜,双手捧住稿子,伸得比面前的话筒还远,逐字逐句念,似乎辨认这些字句都有些吃力: 
  “我错误理解了……党中央的精神。执行了……一些不恰当的指示。伤害了……同志们的革命热情,在此诚恳——”念到这里吴涛同志疙瘩了一下,声音略为上扬: 
  “诚诚恳恳,向在座的同志们,道歉——” 
  那肥胖硕大的脑袋微微低垂,做个鞠躬的意思,显出老态,也表现得老实可掬。 
  “甚麽不恰当的指示?说清楚—.” 
  会场上一个声音高声质问。吴离开桌子,低头从眼镜框上方瞅了一下会场,会场上人们随即互相环顾。吴立刻回到稿子上,继续一板一眼念下去,念得更慢,字眼咬得更加清楚: 
  “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我们凭过去的老经验,老框框办事,在今天这种新形势下是肯定不行了!”一一。讲的都是空洞的官话,会场上又有些动静。吴大概感到又有人要打断,便突热感闵。子,提高声音,加以强调: 
  “我,也执行了一些错误的指示,犯了错误!”吴一,手放开稿子,打了个手势,显然修改了稿子上含糊的措词。 
  一谁的指示?怎样指示?!你说清楚—.”这女人追问。 
  “中央的领导同志,我们党中央——”吴摘下眼镜,想看清会场上这女人是谁。 
  那女人也不示弱,相反扬起头高声问: 
  “你说的哪一个中央?哪一位领导?怎么指示你的,你说呀,” 
  会场上的人心里都明白,神圣的党中央已经分裂了,连党中央的政治局也正在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司令部中央文革取代。领导吴涛同志的那个司令部已镇不住会场了,一片嗡嗡声起。可身为党委主日记的吴涛依然严守党的纪律,不回答,转而改用沉痛的语调,大声压住: 
  “我代表党委,向挨整的同志们道歉!” 
  他再一次低头,这回肥胖的身躯整个前倾,显得真有些吃力。 
  “把你们的黑名单交出来!”又一个中年男人喊道,也是一名挨整的党员干部。 
  “甚麽黑名单?”吴慌了,立刻反问。 
  “你们清查内定要弄去劳改的黑名单—.” 
  又是那女科长在喊,面色苍白,愤怒得头发都散乱了。 
  “没有这样的事!”吴弯腰抓住话筒,立刻否认: 
  “不要听信谣卖口!请同志们放心,我们党委没有这样的黑名单—.我以党性保证,真没有!一些同志受了委屈,我们党委不恰当打击了一儿同志,犯了错误,这我承认,黑名单的事可是绝对没——” 
  吴的话音还没落,会场左前角”阵骚乱,有人离开座位到台前去。 
  “我要说几句话!凭甚麽不让我说一.要真没有就不怕人说!” 
  是老刘在摆脱阻挡他上台的保卫处干事。 
  “让刘展同志讲话!为甚麽不让人说?让刘屏同志讲,” 
  呼应声中,老刘推开阻挡,登上台,面对会场,挥手指向在讲台上的吴涛,—一刘泖是他—.运动一开始,最早的大字报刚出来,党委就召开了紧急会议,指示各部门党支普记,进行人。贝排队,政治部早就有一洹样的名单!更不要说清查之後——。 
  会场上炸开了,前前後後好些人同时站起高喊: 
  “政治部的人出来,” 
  “叫政治部的出来作证—.” 
  “把整人的黑名单交出来!” 
  “只许左派进反!不许右派翻天!” 
  随即又有人高喊,从座位间冲到了台前,这回是大年。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减。引”的是大李,涨红了脸,站在椅子上。他也站起来了,会场上已经乱了,人都纷纷站起来。—.—…我有三十一。年的党龄,我没有反过党,我的历史,党和群众可以审查……。 
  老刘的话还没讲完,便被跳到台上的大年揪住。 
  “滚下去!就是没有窝藏地主老子你这反党野心家说话的权力!” 
  大年拧住老刘的胳膊往台下推。 
  “同志们!我父亲不是地主分子,抗战时支持过党,党对开明士绅有政策,这都有档案可查——” 
  又有几个扯掉过老刘儿子的袖章的红卫兵上台了,老刘硬被推下台来,跌倒在地。 
  “不许打人!镇压革命群众运动的没有好下场!”他也激情爆发,止不住喊叫。 
  “上!” 
  大李挥手喊了声,便跨过椅子背,冲上台去。他们这一夥也就都拥上台了。 
  两边对峙,各喊各的口号,只差没有动手,会场大乱。 
  “同志们,红卫兵同志们!两边的红卫兵同志们,请大家回到座位了去——” 
  吴敲击话筒,可没人再听他的,政治部的干部也不敢再出来干预,会场上人全都站起来,群情激昂。他想不到怎麽就走到讲台前,一把夺过吴手中的话筒,冲著话筒喊: 
  “吴涛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会场上立即呼应,他当机立断宣告: 
  “党委无权再开这种会唬弄群众,要开,得由我们革命群众来召开!” 
  台下一片掌声。他摆脱了同红卫兵对峙的僵局,俨然成了失去控制的群众需要的领袖。 
  失去威慑的党委书记成了众矢之的,连背後的那位中央首长也明哲保身摘钩了,电话再联系不上,执行了“不恰当的指示”的吴涛同志也就成了更高层的政治赌博的牺牲品。 
    
22

  马格丽特也不知如今怎样了,把你拖进泥坑写这麽本屁书,弄得你进退两难欲罢不能。没有人对这此”破事还有兴趣,连你自己都觉得无聊透顶的这种苦难。可她在给你的每那封信上落款都画了个黄六角星,总忘不了她是犹太人,而你要抹去的恰恰是这痛苦的烙印。 
  你给她打了七八上十次电话,录音带总是重复那”连串带唇舌音的长句子,你只听懂”个德文字毕特……无非是请留言口,她却从来没回过电话。她最後那封信中说:找个快活的妞去吧,她不可能同你生活在一起,那会非常痛苦,双倍的痛苦,她希望有个稳定的家,相心有个孩子,做一回母亲,”个中国种的犹太孩子能幸福吗?她信里的中文,一些字还少点笔划,有点古怪,造成种陌生感,不像她说起汉语来那么流利,那麽亲切,还那麽性感,也包括她的用词,她说肉体和性交时都那么自然,令你感到她的温暖和湿润。可她的信写得冷,把你拒之她肉体和情感之外,而且带上嘲弄的语调,令你不免苦涩。你解读的是: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不可能同你满世界流浪,下一回相见在巴黎或是纽约?永远的尤利西斯,现代的奥德塞?就算是一次艳遇吧,你许多艳遇中的一回,你要的她都给了你,就到此为止。她不可能成为你的女人,像朋友一样就此分手,长久做个朋友或许可能,但不想成为你的情妇。找一个法国妞吧,同她做性爱的游戏,满足你的幻想,给你以灵感,而又不勾起你的痛苦。你不难找到一个这样的女人,一个你要的那种婊子,可她要的是和平与安定,一个能给她温馨的家庭。她并非寻求痛苦,所以摆脱不了,也是因为缺少安全感,这你恰恰给不了她。 
  可你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女人,听你诉说现世的地狱,人不要听你这些陈腐的真实,宁可去看好莱坞的灾难恐怖片,编造的幻想。你要是编个性虐待的故事,做爱时没准还得点刺激,享受一回性高潮,你却无人可以交谈,只自云口自语,你就同你自己继续这番观省解析回顾或是对话吧。 
  你得找寻一种冷静的语调,卢除郁积在心底的愤懑,从容进来,好把这些杂乱的印象,纷至杳来的记忆,理不清的思绪,平平静静诉说出来,发现竟如此困难。 
  你寻求一种单纯的叙述,企图用尽可能朴素的语音口把由政治污染得一踏糊涂的生活原本的面貌陈述出来,是如此困难。你要唾弃的可又无孔不入的政治竟同日常生活紧密一黏一起,从语音口到行为都难分难解,那时候没有人能够逃脱。而你要叙述的又是被政治污染的个人,并非那肮脏的政治,还得回到他当时的心态,要陈述得准确就更难。层层叠叠交错在记忆里的许多事件,很容易弄成耸人听闻。你避免渲染,无意去写些苦难的故事,只追述当时的印象和心境,还得仔细剔除你此时此刻的感受,把现今的思考搁置一边。 
  他的经历沉积在你记忆的折缝里,如何一层层剥开,分开层次加以扫描,以一双冷眼观注他经历的那些事件,你是你,他是他。你也很难回到他当时的心境中去,他已变得如此陌生,别将你现今的自满与得意来涂改他,你得保持距离,沉下心来,加以观审。别把你的激奋和他的虚妄他的愚蠢混淆在一起,也别掩盖他的恐惧与怯懦,这如此艰难,令你憋闷得不能所以。也别浸淫在他的自恋和自虐里,你仅仅是观察和谛听,而不是去体味他的感受。 
  你得让他,那个孩子,那个少年,那个没长成的男人,那个做白日梦的幸存者,那个狂妄之徒,那个日渐变得狡猾的家伙,那个尚未丧失良智却也恶又还残留点同情心的你那过去,从记忆中出来,别替他辩解与忏悔。可你观察倾听他的时候,自然又有种愁怅不可抑止,也别听任这情绪迷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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