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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叶3-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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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辽人告密反抗势力,诸多忠心耿耿的行为,终于换来了辽人的信任,听说耶律信还封了他一个官职呢,使得他有机会接近城门,之后他一直暗中收买联络在城门处劳作的苦役们。

  九月十二日的时候,不堪忍受辽人折磨的那些苦役发动变乱,原本这样的小混乱在辽人入主京城之初时常可见,但是一次次被血腥地镇压下去之后,那些苦役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辽人的压迫,不敢再轻易地去捋老虎的须子,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发动叛乱。

  一直躲避在深宫之中的耶律信勃然大怒,叫嚣着要亲自前去将这些不识好歹的奴才全部杀个精光,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发,却被慕轻涵部属之中同时派出的高手逮住机会,刺杀成功。

  据说,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交手,最终耶律信与刺客同归于尽。

  辽人军中大乱。刘泉暗中打开城门,将城外的兵马放入,内外夹击之下,辽军群龙无首,抵挡不住,再加上自从他们得知了自己故乡京城被围困的消息之后,早就已经归心似箭,于是辽人并没有激烈地反抗,最终选择了突围出京,弃守了这座被他们占据近两年之久的城池。

  慕轻涵终于一举收复了京师……

  倪廷宣听得心中暗惊,其实倪家也在京城里面早早地埋伏了诸多暗线,准备在收复京城的时候作为内应,但是在辽人与他们墉州翻脸的时候,全城进行了反复的搜捕,竟然将他们埋伏的线人,诸如高升诺都尽皆杀了个精光,倪家在京城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暗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才害得倪源不得不选择将耶律信引诱出城决战。他一直无法了解辽人究竟是从哪里寻来了这样精确的情报。

    如今慕轻涵竟然使用了同样的手段。

  刺客!同归于尽!

  此时,苏谧的耳朵里面只剩下了这句话。

  小校接下来的讲述,她完全没有听清楚,她的心中猛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其妙的寒意开始从她的胸口如杂草般蔓延,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耳边尽是雷鸣一般的响声。明明是盛夏的时节,却全身如坠入冰窖一般寒冷。

  她正在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惧当中,想要开口询问什么,可是只觉得嘴角干涩得无论怎样都不听使唤,无法张开,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因为过度的恐惧而裂开来。

  “那个刺杀耶律信的人是谁?”倪廷宣已经忍不住询问起细节。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苏谧的脸色刷地白了,握住扶手的掌心沁出丝丝的冷汗。

  在她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去承受的时候,昭示着无限残酷的名字已经从那个小校的口中脱口而出:“听说是天下有名的刺客高手温弦。”

  温弦死了!

  苏谧的身子忍不住摇了摇,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天地好像倒转了过来。她觉得自己明明就要晕厥过去,可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却又让她生生地保持着清醒。

  倪廷宣依然在不停地询问着关于这样一次战役的各方面细节,小校如实地逐一回答。在苏谧的耳中,所有的话语却全部变成嗡嗡不停的响声,头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温弦对于她来说,真正的相处不过就是短短的几日而已,可是在她的心中,却占据了一个奇异的地位,也许是同样国破家亡的遭遇让她忍不住感到亲近,或者是那几天针锋相对的生活是分外的特别,也许是他对于生活那样简单潇洒的态度让她又羡又妒,心生向往……

  在苏谧的心中,一直是将他当做寥寥无几的可以真正值得自己信赖的人之一。

  而且,温弦是为了她才去帮助葛澄明,一路护送他北上,这让她难以言喻地愧疚,心脏感受到清冷锋利的切割般的剧痛,那疼痛让她连眼泪都无法流出。

  本来,他不必死,他应该完全不受这些什么国破家亡、什么灭国之恨的感情所束缚,他应该自由自在地遨游江湖,仗剑飘摇,不用理会这些是是非非。

  是自己非要将他牵扯入这个圈子里面的。

  她勉强支撑住身边的桌子,却不慎将水杯碰到了地上,细瓷质地碎裂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出,倪廷宣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见了苏谧,面具遮掩之下,虽然看不清楚脸色,但是她眼神里面的绝望和悲怆却让他忍不住心惊胆战。

  他慌了神,连忙扶住她,“你怎么了?”

  “我没事。”苏谧勉强说着,却已经语不成调。

  她还敢说自己没有事?!倪廷宣看得心急火燎,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当即打横抱起她,向后帐走去。

  “我没有事。”苏谧着急地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只好任由他抱着自己,进了内帐。

  只余下那个小校呆呆地站在帐中,看着眼前的一幕,此时的苏谧明明是个形貌普通的年轻男子……

  将苏谧放到榻上,倪廷宣就要去叫医官来,衣襟却被苏谧紧紧地拉住,“别去叫人,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倪廷宣这才想起,苏谧本人的医术就远远高于所有的医官了。

  他正手脚无措,不知道怎样是好,苏谧低头说道:“你先去忙着吧,我没有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了。”

  倪廷宣迟疑了片刻,苏谧脸上的疲倦之色让他心情压抑得近乎窒息。大齐京城收复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仓皇失措的一面呢?

  为了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出去,他看得出,苏谧希望一个人静一会儿。

  合上营帐的门帘,他从缝隙里看到,有什么光亮如珍珠一般的东西滑过她的脸颊,一闪而逝。

  他将门帘放下,转头走了出去。

  是因为那个温弦吗……

草原上抬头看夜空,总是分外清幽动人,让人的思绪如同这身下的草地一样,可以延伸得很远很远。

  苏谧静坐在那里,抬头望去,黑沉沉的天际,今晚连星星都变得格外的少见。

  远处隐隐有曲折的箫声迤逦扬起,不知道是哪一个思乡的战士在战争的间歇倾诉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幽怨难解,动人心弦。

  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沙场豪情之下,是多少永久的离别和化不开的伤痛。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静下来了。”她轻声说道,像是说给身后的那个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世事如过眼云烟,终究都要化为一片空虚。

  倪廷宣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走近了一步。

  半晌之后,苏谧转头望着他。

  月光照在她清丽无双的容颜上,她的神情也清冷一如这月色。

  一瞬间的对视是如此的漫长,“眼下你们准备如何呢?”然后,她低下头轻声问道。

  你们……

  今夜的星光也许是太过于清冷了,让倪廷宣心里也禁不住漫起一种凉意。

  也许,在她的心中从来就没有和自己归属于同一个地界。

  他早就敏锐地察觉到,她与他之间一直存着一种奇异的防备和芥蒂。这份距离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横空出现在两人之间。最初的时候,倪廷宣以为那是因为苏谧忌讳自己宫妃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有逾礼的举动,可是在她失去了宫妃的身份,变成一个简单的顾姓女子的时候,那堵看不见的墙壁反而更加的坚固,让他想要向前迈一步都不可得。

  在这段金戈铁马的日子里,在这段相濡以沫的时光里,在这营帐橘黄色的灯火下,这份距离曾经拉近了。

  可是一个短短的消息,却又让这一切的变化都回归了原点。

  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温弦……

  倪廷宣的心头一滞,关于温弦的事情他也听说过。

  他们是怎样结识的,一个宠冠六宫的妃嫔,一个名震江湖的刺客。

  而且,他还记得,天香园夜宴的那一天,正是温弦的一剑刺中了她的胸口……

  两人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吗?

  还是那天马行空、恰逢其会的一剑将她与他联系在了一起?

  倪廷宣的心中徘徊着无数的疑惑,却一个字都无法问出口。

  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他静静地看着身前孤寂清丽的身影,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这样让自己也忍不住鄙薄的想法。

  他低下头去,像是逃避一样,半晌方轻声说道:“接下来自然是收拾这边的战后事宜,然后就要准备南下回京城了。”

  所有的疑惑只能够在他的心中游移不定,最终化为苦涩的酒,由他一个人静静地品尝。

  星光闪烁,夜风渐凉,两人并肩坐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万物似乎在这一瞬间定格,但是却依然羁绊不住时间的悄然流逝。

  终于,天际凄清的冷月逐渐西沉,地平线的尽头,一抹嫣红的光芒冉冉升起,与下方翠绿的大地交织,明艳热烈地灼烫了人的眼眸。

  苏谧无声地站起身来。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倪廷宣忍不住一阵苦笑,握紧了冰冷彻骨的手掌。

  回头看着这朝阳如火,云海变幻。

  旭日之下,他孤单一人的身影,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他们之间是结束了,还是从未开始?

  战争是胜利了,还是仅仅是短暂的休眠呢?

人不可能永远地沉浸于失落悲痛之中,当苏谧冷静下来的时候,不得不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如何是好。

  进入十月份之后,前方送来的消息也开始逐渐完备。

  慕轻涵攻入京城,失去主帅的辽军苦战了半日,就已经军心不稳,主动退出京城。收复京城的主要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对于这些败退的兵马,慕轻涵也未乘胜追击。毕竟,他最关心的事情是保住实力,稳定京城,而辽人虽然接连败退,其精锐还是不能小觑。

  所以,此次辽人虽然败退出京城,仍然保存了过半的实力,突出京城向后方撤退,希望能够通过居禹关,撤回国内去。

  但是这些长途跋涉、远征他乡的士兵并没有等到活着回归故乡的那一天。他们在半路上被豫亲王齐皓带领的兵马截击,最终全军覆灭。

  齐皓在整合了南方各地的势力之后,一直等待北上京城的机会,早已安排兵马,在水师统领陈述的协助下,暗中埋伏在东部沿海一带,伺机而动。听闻了慕轻涵出动的消息,他率领兵马从东海登陆,赶赴京城。却不料,慕轻涵竟然能够在那样短暂的时间之内,就轻而易举地收复了京城,让天下各方势力都瞠目结舌。那时候,齐皓的兵马还在半路上,而倪源的兵马纹丝未动。

  齐皓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果断地放弃了京城,挥师北上,设下埋伏,阻截在辽人归乡的路途上,将这些离乡远征的士兵尽数歼灭在距离居禹关不远的一处山脉峡谷里。

  震惊之后听闻了齐皓的消息,苏谧的心情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波动,过多的失落和悲伤已经让她的情绪在极度的激烈之后转而平静沉寂下来。

  大齐京城在失陷了近两年之后,终于又一次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在这样一场持续了整整两年,波折繁复,蔓延天下的战争之中,最成功的人不是灭掉南陈的倪源,不是攻陷息京的倪廷宣,也不是歼灭辽军残部的齐皓,而是攻入齐京的慕轻涵。

  没有任何一项胜利的光彩和荣耀,可以与这样的功劳相提并论。至少在已经饱受辽军摧残和抢掠的京城百姓们的眼中不能。

  这个在战争初期默默无闻的年轻将领,轻而易举地成为了整个战争最后的赢家。

  听到京城收复的消息的时候,倪源还依然停留在禹州,他正一边等待着慕轻涵败退的消息传来,一边带着伤苦苦谋划,布置着下一次歼灭辽军的战斗。全然没有料到,任他谋划多么周详,布局多么完善,终究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天统二年十月二十四日,慕轻涵将代表京城士子和百姓的请命书送到了禹州,堂而皇之地上表请大齐的天子齐泷将御驾移回京师。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倪廷宣这里的战后安排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息京之中的财物除了赏赐给有功的将士之外,都被分配给了周围的部落,算是当做他们暗中支持远征军的报酬。

  那些部落初时尚且不敢接手这样的烫山芋,唯恐避之不及。但是听说了耶律信在中原兵败身死、全军覆灭的消息之后,一个个顿时改了态度,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财物。

  十一月份,倪家的兵马也开始拔营回师。这一次的撤退已经没有必要再像先前那样辛苦地跋山涉水了,全军直接从居禹关入中原。

  通过了关隘之后,窦峰领着大部分的军队向墉州返回。而倪廷宣身边仅留下三千人马护卫,向京城驶去,苏谧也跟随在其中。

  下雪了。

  苏谧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入关之后,他们见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细小的雪粒纷纷扬扬,从空中旋转着飘落,贴在人的脸颊上、脖颈上。

  忽然之间感觉到有几分怪异,苏谧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面具。她将脸上的伪装揭下,那凉丝丝的感觉立刻黏腻到了肌肤上,晶莹如同冰雪般的触感一直弥漫到心底深处,让人沉醉其中。

  苏谧呼出一口气,看着团团的白雾逐渐消失在空气里。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具,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样清冷的天气里,有一些不愿意去面对的悲恸偏偏会钻进自己的脑海里,纷至沓来。

  记得第一眼看到他的真实面貌的时候,自己的手中也是拿着这张面具,而且还是刚刚从他脸上揭下的。

  ……

  萧瑟的风将飘飞的雪花送入衣襟之间,凉意丝丝蔓延上来,将她自梦中惊醒,怅然若失。

  她恍惚惊觉,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里是大齐北方的一处驿站,距离京城不过只有一天的马程,消息传递自然也灵通起来。

  齐泷的御驾已经在三天之前返回了京城,当然,倪源的兵马也一并入城了。而比他更早入城的慕轻涵和齐皓的部属都早已经安排休整完毕了。

  京城之中的文武百官、豪门贵族大多被辽军屠戮殆尽,没有遭殃的,多半都是投靠了辽军,奴颜婢膝,如今等待着他们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处置呢。

  大齐终于统一了这个天下,可是整个朝廷却变得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脆弱不堪。

  齐泷回京之后,连接几道旨意传了下来。第一道就是将倪源加封为燕王,以彰其平定南陈、开疆拓土的功绩。这些旨意,究竟是出自齐泷的手中,还是倪源的手中,不得不让人费神思量。

  在大齐的历史上,再盛的军功也只有封公晋侯的道理,还从来没有因为军功而封异姓为王的先例。倪源此举无疑是在向整个天下传递一个信号了。对于这样逾礼的举动,满朝的官员都保持着异样的缄默。

  之后,慕轻涵因收复京师之功,将其封为正二品镇武将军、远胜侯,领兵部侍郎之职,相比起倪源的封赏来,终究是低了一等。

  豫亲王灭敌有功,然其亲王身份,按照大齐的规矩,不能擅加兵职,因此仅赐其俸禄庄园、宫中骑马等华而不实的财物特权。

  整个大齐的直系皇室贵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已。而能够与权倾天下的燕王殿下相较一二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已。

  倪廷宣平辽有功,甚至攻陷了辽人的都城息京,原本这样灭国破城的大功最是显赫荣耀,但是因为倪源坚决上表请辞,落在他身上的赏赐却比几人都轻微,仅仅是一些华而不实的金银珠玉。

  厚外而薄内,也算是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而且倪廷宣的封赏这样的轻微,军方有些人对于慕轻涵的封赏也不好再上表反驳了。

  之后是军中诸般有功将士的奖励,此次战乱,因为军功而得以封侯的不下十余人,大多数都是倪源军中寒门出身的军官。而慕轻涵手下的军官却鲜有提拔,反而在齐泷回京之后不久,就有朝臣上表,弹劾慕轻涵弃守居禹关,引来辽人增援部队,使得圣驾陷入危机,险些被辽人所害,幸好燕王智勇双全,忠心耿耿,才保得皇上的周全云云。

  这样的奏折给因为各种纷沓而来的事务忙得几乎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的朝廷新任官员们的屁股底下又添了一把火。

  好在这把火还没有烧起来的时候,倪源就将这道奏折留住不发,让议论平息了下去。

  但是从这一纸轻飘飘的奏折上,已经可以看出倪源在朝中的势力和威信之高了。

  至于辽人忽然出现在京城城下的缘由,朝廷里面颁下的旨意是居禹关东部绵延不绝的山地之间,被辽人开拓了一条暗道,使得辽人秘密潜入。

  而同时京城之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谣言。有传说是辽人此番引来妖道作法,使得大军凭空出现在了城门之下的。有传说倪源其实私通辽人,暗中放辽人入关的。也有人说暗中放辽人入关的不是倪源,而是居禹关的守将……形形色色的谣言在京城劫后余生的人们的口中流传,伴随着的是种种控诉辽人暴行的描述,几近骇人听闻。倪源放辽人入关的传闻在这种种谣言大军的流淌之间,如同一片小小的浮舟,偶尔闪现一下踪迹,很快就被汹涌的波涛湮灭了。

  无论怎样的谣言都已经不可能动摇燕王倪源权倾天下的现实了。而幸好朝中同时还有慕轻涵以及齐皓联系着外州的势力,使得倪源有所顾忌。

 不得不说,过程虽然有所差池,但是结局却真的在向着那个夏日夜晚葛先生对她所描述的未来局势靠拢着。

  月亮从天际升起,却被乌云所遮掩,只能够在偶尔的时候,从云角风端露出头来,近乎透明的银白色,宛如一道细细的钩镰。夜阑人静,弦月如钩。

  苏谧遥看着天际,竭力远眺虚无缥缈的夜空。天上的乌云阴沉沉的,看来这一场雪至少今晚是不会停止了。

  雪粒逐渐变得大了,她伸出手去,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入了她的掌心。捧起来细细地端详,明媚的形状和璀璨的光彩如同女子发上的水晶宝石一般。只是不出片刻,那雪花就被掌心的热度融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滴溜圆的形状倒是更加清润可爱。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苏谧将手一侧,水珠划过一道弧线,仿佛是一滴剔透的冰冷泪珠落入了雪地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回过头去,是倪廷宣走了进来。看到苏谧站在院子里,他微微地怔了怔。

  两人隔着层层的雪幕,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明天入京城的道路,又要踏着层层的白雪了。”苏谧回过头去,望着京城的方向,从这里看去,只看到一片黑沉沉的天际,只是,京城的城墙不也是这样的颜色吗?

  不知道经历了一番血与火折磨的大齐京师,是不是还有如同往昔一般的雍容高雅呢?

  “冬天到了,天气是冷了不少,”倪廷宣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样站着,小心要伤寒的。”

  这样体贴平常的话语,在辽国大草原上的那段时间里,是再也自然不过的事情,可是眼看着就要抵达京城了,两人之间反而变得生疏起来。

  越靠近京城,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就变得越遥远。

  倪廷宣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可是他寻找不到一种方法来打破这样的现状,最让他痛苦难抑的是他甚至寻找不到一个行动的理由。

  “我已经没有那么体弱多病了。”苏谧说道。在辽国的那段时光使得她经历了不少,尽管倪廷宣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但战场之上的艰苦和磨难绝对不是宫中安逸富贵的生活可以比较的,更加不是山林之中温馨和乐的日子所可以想象的。

  这样漫长的时间,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多么艰辛地熬了过来。回忆起来,那些草原上的奔波劳苦,就好像是一场梦境一般,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想起那段充实繁忙的时光,苏谧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淡淡的笑意。

  被雪光反射的月华分外清冷,这忽如其来的笑意却让原本清冷如冰雪般的眼眸多了一种温和与内敛,连月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倪廷宣看着眼前的女子,无法移开眼睛,她似乎是清瘦了许多,他曾经以为战场上的生活终究是不能适合她,但她却比任何人都坚强地熬了过来。现在想起来,也许困守于宫中的日子反而是委屈了她。

  苏谧也在看着他,这一年多的时光,两人几乎朝夕相处,时时面对,但也许是因为靠得太近了,太过于熟悉了,以至于苏谧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容颜。他清瘦了不少,比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统领已经不见了,他的脸上有着经历了战火考验的人的深刻和锐气,以及一种指挥若定的成熟和内敛。

  原来,他们都变了,所有的人,在这一场席卷了整个天下,陨灭了无数城池的战争中,他们都在慢慢地改变着。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忽然想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苏谧的心里还是泛起一阵微澜。他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了吗?这样的结果,他可是满意?

  想必他是不会满意的吧,最成熟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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