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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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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配合,放下你的架子,抛掉你的虚荣,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你,因为我们要的只是最终的结果。”

“你是说我们?”

“一点不错,你必须和我合作,你现在缺少的就是我这样的同盟者,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她说得语气急切,竟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便喝了一口咖啡,又用纸巾按了一下润湿的嘴唇。

“明天出庭,我要为你作证,因为我是你当时接警出警的唯一证人。更重要的是,还有六年前的大猇峪案件,其中还掩藏着重大的罪恶。”

曲江河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条秘密小径,但雾霭重重,他不敢贸然走上去,因为他尚不能判明眼前的一切,是精心的欺骗,还是一片真诚。

“我应当怎么办?”

他换了个姿势,和盛利娅坐得近了些。

“很简单,”盛利娅大方地把白皙的手放在了曲江河的手背上,“当我需要的时候,你能把它伸给我吗?”

女人的眼神是认真的,里边既有果断的抉择,也有犹疑中的仓皇。因为他能感受到那只纤细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温软的手心似乎在冒着冷汗。对方的神情愈加变得像一只被凶猛野兽追逐的牝鹿,渴求着情感的倾诉,寻找着安全和庇护。

曲江河理解地点点头。

“我想和你跳个舞。”

“现在?”

“是,就现在。”

随着温热的气息,曲江河已经闻到了那栗色发辫的幽香,听得见对方轻柔的呼吸。

他轻轻地抽出被对方紧握的手,起身舒了个懒腰,突然上前一步拉开了窗帘。院内有个黑影一闪,随即响起了一阵磕碰地面的声响。他顿时明白了,一阵冷气从心底涌出,不禁打了个寒战。重新坐回来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那张报纸,挡在了盛利娅的面前,脑子里飞速闪过一连串的疑问。

这个女人是来试探自己,还是有意做给人看?或是她来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方是有备而来,很可能负有使命。想到这儿,他镇静下来,开始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思忖着对策。

透过报纸,盛利娅已经觉察到曲江河的神态变化,看着他又堆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站起来,径直朝着音响走去。

“曲局长,看来,你还是怕中了我的美人计呀。”盛利娅一边换盘片,口吻里不无讥讽。

“中美人计也是一种运气,”曲江河陷入从未有过的犹疑,因为他不能断定对方是否包藏祸心,便调侃着说,“只可惜我命里只能中苦肉计啊。”

“局长大人,你现在要按我的要求做,你可是承诺过的——关键的时候要拉我一把。”女郎打开了音响,向曲江河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音箱中传出意大利尼诺·罗塔《温柔的倾诉》的旋律。柔美深情的音乐给悄无声息的家带来了澎湃如潮的青春气息。

柔声倾诉,

温暖地抱我。

听到你的话语,

心中感到温柔的震颤……

盛利娅此时和着旋律轻声吟唱,娉娉婷婷朝曲江河走来。

当这难以抗拒的诱惑再次袭来的时候,曲江河倒变得异乎寻常的冷静,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盛利娅注意到:在她温情地靠向曲江河的时候,对方手中的报纸突然移开,露出了一个小型录像机的镜头。

“利娅,这是录像机的镜头,你再走一步,录下的将是你拉我下水的全过程!”

“你……”

盛利娅像被雷击似的怔住了,丰满的前胸因激动而剧烈地起伏,巨大的红晕布满了她的面孔和脖颈,像被突然剥光了衣服又让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似的呆立在那里。她真没有想到曲江河能够在瞬间变得这么无情而可怖。

录像机的红色按钮灯早就在闪动着,曲江河用冰冷低沉的语凋命令说: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我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家!”

盛利娅已由羞恐变成了恼怒,她浑身颤栗,两眼充盈着泪水,然后指定对方—字—句地说:“你是个假道学、伪君子,曲江河,你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瞧不起你……”

最后一句话,她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

15

凌晨两点钟,严鸽赶回家中。她轻轻拧动门锁的把手,蹑手蹑脚进了房间。不想卧室内的刘玉堂没有睡,正在床上靠着抽烟,床头柜的台灯边上散乱放着城市建设规划文件,听见了客厅的响动就说,牛奶放在茶几上的保温杯里。严鸽问怎么还没睡,刘玉堂灭了烟,说,滨海大道的拆迁出了问题,明天一早要召开协调会,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快洗澡睡觉。

严鸽极度疲乏,浑身像散了架子,两腿如灌铅石,看丈夫仍然没睡,她明白对方在专意等她,心里也顿时生出一阵需要爱抚的渴望。淋浴过后,被玉堂一把揽在了怀中,焦渴的嘴唇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随着肌肤的摩挲和接触,愉悦向每一寸肌体上扩充着。摸着丈夫光滑的脊背,严鸽感到了偎倚在男人胸前的那种安全感,享受着做女人的甜蜜。就在这时,她感到丈夫的背脊突然变得坚硬无比,粗重的喘息大到使严鸽不得不急忙捂住对方的嘴巴,担心隔壁卧室敏感而体弱的儿子会听到声息……

一种酣畅的快感使她精神上既安详又喜悦,几天来的不快与怨艾全都化为乌有。如果不是丈夫后来的那番话,严鸽会感到这是一个结婚以来难得的良宵,但这种近乎完美的感觉很快就被击得粉碎。

经常不能与妻子共处一室的刘玉堂觉得意犹未尽,有一搭无一搭地搜寻着话题,突然凑在妻子耳边问了一句。

“嗨,你的那个副手和你配合得怎样?”

严鸽被勾动了心事,随口答道:“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我早就说,这种干部配备简直是在培养反对党,曲江河的牛脾气只能当一把手,哪能屈居于一个女人手下,肯定尥蹶子了吧。”

知道刘玉堂对曲江河素有成见,她本不想扯得过多,但突然想起曲江河本人已得知了自己去司法局的消息,怕丈夫在背后在起助推的作用,便说:

“江河在业务上还是有一套的,我还是想发挥他的所长。”

“你千万不要提这一壶,他这种业务对沧海经济发展是有害的,整天满脸阶级斗争,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当成坏人。就说对孟船生,就像蚂蟥吸血一样咬住不放,就说当年有些冲冲打打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这些年他又为市里办了多少好事,我听说就连鲅鱼寨乡亲们的猪圈都是经他砌成了水泥的,还用上了沼气……”

“依你看,船生到底有没有实质性的问题呢?”

“你的兄弟你该了解,这涉及个执法理念问题。沿海一些地方穷得丁当响,经济起步时,有些个体户不就是靠走私,搞假冒伪劣发家的吗?现在咋样?建起了行业自律协会,主动打假。市场经济就是从无序走向有序,要追究原始积累时的原罪,那还不成火车上抓人?我上次曾严厉地批评过他,不能戴着计划经济的老花镜去看今天的市场经济,退回去十几年,投机倒把、囤积居奇都是罪,连流动人口都是盲流,现在都变成了合法的市场行为,这怎么解释?”

玉堂说得来了精神,往茶几上找烟抽,被严鸽伸胳膊挡了回去,就手端起了早已倒好的温开水递了过来,玉堂呷了口水,谈兴不减。

“你也劝劝你的那位曲教官,再这样一根筋,早晚要给历史淘汰。这不,开着大悍马又把弱势群体给撞了,现在不比过去,老百姓的民主法治意识强了,就敢民告官,和你上法庭理论,你到了公安局,首先要治一治这种霸气、匪气,可不敢护窝子啊。”

刘玉堂的话语中开始流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特别是他又特别刺耳地提到“教官”二字,严鸽突然地推开了丈夫横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一下子拉过另一床被子,一头钻了进去。待到刘玉堂再来和她温存的时候,早被严鸽紧紧掖了肩头的被角,把脊背对着丈夫说:“今后咱们约法:单位的事家里一律免谈。”

“好,好。”玉堂知道说漏了嘴,便缄口不语了。

随着丈夫鼾声轻起,严鸽却再也无法入眠。

十几年前,在省警察学院时的曲江河是一个不苟言笑、出奇严厉的刑侦教官,并且对干部家庭出身的学员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敌意。严鸽在入学前考试驾驶科目,没有摸过方向盘的她,为了提高测试积分,提前一天跟父亲的老司机临阵磨枪练了一下午,车考中差点儿撞了学校的围墙。结果在研究录取时,曲江河不依不饶要求把她退回去,并且出言尖刻,说警院是选警不是选美。如果不是院长做工作,严鸽差一点和警察职业失之交臂。

而运气更差的要数比她晚几届的夏中天,他的父亲袁庭燎当时还是金岛的开发区主任,曲江河对其更是格外挑剔,批评和训诫成了家常便饭。进入第二学年,夏中天为给社会上的朋友炫耀自己的照相技术,潜入学校实验室偷出一台最好的照相机,就在他放回时被曲江河抓了个正着,竟建议校方严肃学校纪律,对夏中天给予开除学籍的处分。反过来,曲江河对马晓庐和卓越这些平民子弟却照顾有加,关怀备至。

随着对曲江河进一步的熟悉和了解,严鸽逐步转变了最初的看法,而且萌生了好感和爱慕。曲江河是全警院唯一一个没有大学学历的兼职业务教官,但他讲授的刑事侦查课却令全院师生折服,他可以从古代皋陶断案讲到日本推理小说《点与线》,从福尔摩斯探案联系到华人神探李昌钰。他醉心于犯罪学的研究,精通刑法学、痕迹学和预审术,堪称职业警察中的出类拔萃之辈。严鸽当了学员班长后,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曲江河,她也因而走进了他的生活。

曲江河大严鸽八岁,因父母早逝,高中辍学步入社会,历尽艰辛,但一直奋发苦读,完全靠自学取得了中文、法学的双学士学位。他所带出的刑警队八年没有凶杀积案。几年后,曲江河结束了警院兼职教员的经历,重返市局刑警支队就任支队长,严鸽恰巧分配到刑警队做侦察员,一切都好像是天作之合。在严鸽的心目中,曲江河不仅是自己的师长,而且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异性朋友,按照正常的感情发展,以后的一切似乎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但是命运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发生了变异,幼时青梅竹马的伙伴、数年前出国留学一直未归的男友刘玉堂偏在这时回到了沧海。

在严鸽的心目中,刘玉堂也属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和曲江河相比,他很像一件质地普通但是经过精心雕琢的玉器,而曲江河倒更像一块表面粗粝的天然璞石。她和刘玉堂之间缺少使自己怦然心动的激情,尤其是无法进行心灵深处的沟通。刘玉堂更多地关心自己的仕途,更易受世俗的影响。但痛切地感受到这一切都是在结婚之后,正因为如此,严鸽才为自己最终的选择感到后悔莫及。所以多年来,曲江河始终是她精神上的挚友,她也在默默地补偿着自己当初对他造成的伤害。

第四章

16

由于庭外调解归于失败,公安局长撞伤“拐的”司机的案子正式开庭审理。由于案情并不复杂,严鸽进入审判庭时,庭审已近尾声。她注意到,有不少人在旁听,靠前边坐着的是曲江河的爱人亚飞,她正望着被告席上的丈夫,脸上显现出疲惫而痛苦的神情。与之形成鲜明对应的是证人席上的盛利娅,她身着一袭火红艳丽的西装,格外引人注目。令严鸽感到奇怪的是,罗海并未到场,是陈春凤替他坐在原告席上。

严鸽戴上墨镜,悄悄在后一排座椅上坐下,听原告代理人举证。从背影看,这人身材消瘦,蓄着长发,说话的声音里夹着细腻的柔性,但很具煽动性。法庭的大屏幕上,正呈现出那天警车与“拐的”相撞的现场景况:罗海那台翻在沟边的“拐的”,与庞然大物的悍马车相比,简直就像一只折翅翻壳的小甲虫。代理人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愤怒而激昂。

“据我调查,被告驾驶的车辆,是改装的美国军方用于山地作战的超级陆战车,有三层钢板的车门,一个厘米厚的防弹玻璃,带铝合金龙骨的轮胎和六缸300匹马力的驱动!在这样一辆威风八面的警车面前,原告这台包着破篷布、由摩托车改装的“拐的”,怎堪一击!”

就在代理人回转身的时候,严鸽惊讶地发现,那人竟是曲江河的夙怨,曾被警院开除的夏中天!难怪他如此不遗余力。

盛利娅从证人席上站起,证实曲江河当时从吧台接到了那个电话。而且强调说,她可以进行声音辨识,证明曲江河是因工作被人叫出去的。

盛利娅的这番证词,引起了旁听席上一片哗然,有几个人在乘机起哄:“他是不是好人,除了他老婆谁能打包票,你他妈算哪盘儿菜?”“这一回不是英雄救美,是美人救英雄了!”“我敢打赌他俩肯定有一腿……”随后便是一阵嘘声和怪笑。

严鸽注意到,曲江河本人从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最后,法庭作出裁决,除判处公安机关赔偿罗海车辆维修费1000元以外,罗海的医疗费、误工补助费均由曲江河负责。

严鸽在庭审结束之后有意识地走在最后,在高高的台阶上,她看到曲江河和盛利娅正一前一后朝下走。曲江河蓦然回头,看到了高台阶上站立的严鸽,故意折回了身子,重新登上台阶,和盛利娅握了一下手,两人肩并肩,缓缓走下了台阶。

严鸽登时感到嗓子眼儿像堵了什么东西。她一时说不清楚,是因为这个漂亮率性的女人引起了自己的妒意,还是她认为那样的女人和曲江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损害了警察形象。总之,她不能容忍。

严鸽很快上车,啪的一声,把车门关得山响,同来的梅雪吓了一大跳。

严鸽自觉失态,隔窗望去,曲江河已和那女人分手,看着那女人风姿绰约的背影,她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一个阴谋,被阴谋所利用的,正是通常男人们最致命的软肋。

这种晦暗的心绪直到快返回市局的时候才变得阴霾一扫。车载台上,薛驰压低嗓门向她报告:报纸查证锁定了一名重要对象。

赶到办公室,薛驰正心事重重立在那里等她。

“快说查证结果。”

“为了查这张带‘黑痣’的报纸,从昨晚儿到现在,弟兄们从报纸的印制、裁切、包装、投递四个环节查证,缩小到一个邮区,找到了邮区的投递员。嗨,踏破铁鞋无觅处,这邮递员一下子就认出了报纸上标着‘四楼’的两个字,说是自己写的,他是专门给市委家属院个人订户送报纸的,这张报纸就是四号楼的一个住户。”

“老薛,这人到底是谁?”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薛驰用食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夏中天”三个字。

严鸽怔住了,半天没说话。见她诧异的神色,薛驰忙解释道:“这个我们已经到报社做了进一步的核实,了解到夏中天平时看书读报有画圈儿的习惯。”薛驰说着,把一张有明显勾画痕迹的报纸递到了严鸽面前。“除了这个之外,我们还拿了他的照片,比出租车司机陈春凤辨认,她说那天带相机去大船的神秘客人就是他。”

如果真是他,那天晚上他究竟到大船干什么去了?如果那天是他被捉住吊在了舱顶,是谁那么快又转移了他?他和孟船生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今天又会站在法庭上为罗海慷慨陈词!

如果是他,在车上与陈春凤发生不轨行为就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又是谁?她蓦然想起那天夜间陈春凤阻止她进小屋子的惊恐神情。

“因为他是袁书记的公子,咱们必须慎重。”薛驰变得一脸严肃,“我要他们绝对保密。”他接着又凑着严鸽的耳朵补充了一句:“更得为局长讲讲政治。”

严鸽明白他指的是她和袁书记之间的特殊关系,想了想说道:“你让卓越盯一下夏中天,观察一下他的行踪,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17

漆黑如墨的暴风雨中,夏中天被一只凶猛的野猪追得无路可逃。一道闪电的裂豁击在头顶,使他一脚踏空,跌下了万丈深渊。他大叫着睁开了眼睛,只见午后的阳光正从厚厚的窗帘射在自己的脸上,原来是一场噩梦。他摸摸脑门儿,还残留着涔涔的冷汗。

自从那天晚上在大船上被“倒提”,这种噩梦就一直缠绕着他。

那天,夏中天是去偷拍大船的方位。近来他查阅了所有的水文资料和沧海的矿脉分布,发现了一个神秘有趣的现象,原来这艘船的经纬坐标,垂直对应着地下数百米处的鑫发金矿,像顶华贵的王冠正戴在矿井的头顶。为了证实这一发现,他以天上的星座为基准,从大船几个角度拍了照,就在他从鲸背崖攀上船舷的时候,被一伙人捆了起来。当从船顶倒栽葱掉下来时,他丧失了意识。等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像只吊炉上的烤鸭被悬挂着,头和船板相距咫尺,看什么东西都是颠倒的。

眼前只见拷问者的裤管和皮鞋,听到恶狠狠的斥骂声。随着一双白皮鞋靠近,周围立即静下来。他被很快卸下扶入船舱,享受了一番桑拿按摩,孟船生还特意为他备酒菜压惊。当听说他是要拍摄巨轮夜景做压题照片时,孟船生好一阵子抱怨,说这样不打个招呼上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他怎么向老爷子交代?同时,为弥补惊吓的损失,这位董事长还破例允诺他参加今天下午巨轮集团的中层干部会,清他写上一篇关于巨轮企业文化的专题报道。

从哪个角度看,孟船生都把夏中天当成了自己人。

这天下午,巨轮集团几十名中层管理人员匆匆赶到大船第三层舱房中的小凡尔赛宫开会。戴墨镜的夏中天也走在清一色穿藏蓝西服的人群中。这些人是集团号称“中班”的骨干层,均为各部部长和经理,但相互之间不允许发生横向联系,只垂直听命于“大班”某个分管者的命令。而这些大班人员在内部全以船舰职务为称谓,如孟船生为船长,二佬沙金为船副,其余为大副、二副、舵手、水手长、轮机长等等,并且严禁直呼其名。中班以下称为“小班”的,是执行层,他们是集团最基层的员工,又被叫做“水手”,只是受“中班”其中一个人的具体指挥。这些严密的组织关系,都在《巨轮员工守则》中作了规定,任何人不得违抗。

小凡尔赛宫仿照法国路易十四的风格装饰,门框是木质白漆的巴洛克立柱,玻璃雕花木门上,刻有螺旋蜗牛纹路的族徽标志。大门两侧分别立着凯撒大帝和阿波罗守护神,夏中天听人说,这些都是孟船生随刘玉堂到欧美考察之后,给大船增加的洋玩意儿。按孟船生的话说,这是请来的西方神圣。那次夏中天误入大船,惊动了孟船生,待把严鸽打发走后,专门让他参观过这里。夏中天曾向孟船生进言,说巨轮敬奉的是关公武财神,门里门外站上东、西方的守护神,早晚要惹出杀气。孟船生说你是秀才,不知风水,这叫出门靠外神,家里敬祖宗,才能保佑巨轮财源通四海。

夏中天随众人鱼贯进入大厅,只见迎面香案上那尊关公雕像威严端坐,怒目如炬,身后站立着凶神恶煞的周仓,洞视着每个进来的人。众人在此驻足行注目礼,并以两手握拳,交叉在胸前,而后用力向两肋下摆,做一个双臂划桨的动作,然后目不斜视走进大厅。

在关公雕像的大屏风后面,是摆着椭圆形会议桌的大厅,四壁摹仿凡尔赛宫“镜子厅”的装饰,通体全是镜子,使进来的人们变得毫无遮挡,全都在镜中显形。厅内正中,一侧悬挂著名油画“梅杜萨之筏”,画的是濒临险境的水手与惊涛骇浪搏斗的情景;另一边则是孟船生的亲笔题词,字迹虽歪扭笨拙,但却藏着一股怪异的锋芒。

遇机,锐意进取创大业;精诚,共荣共辱建巨轮。

一身白西服的孟船生进来时,全体人员起立,齐喊一声:“船长好!”

这时,孟船生向大家挥手,几十人齐刷刷地“嗵”的一声全部就位,只有四个穿黑色风衣的保安在他背后抱肩而立,衬得一身白西服的孟船生全身发出刺目的白光。

按照例会规定,首先由孟董事长亲自点将,让下属背诵《巨轮员工手则》。这本手册,外表精装烫金,凡员工人手一册,内容共分七章40条,文字由沙金起草,后经孟船生逐字逐句修改,已经成为巨轮集团至高无上的铁规,要求每人每日背诵,严格践行。

被叫起来的人是夏中天认识的庞克利,这小子长着一副笑容可掏的脸,短笃的个头,圆脸阔鼻,两只眼睛喜欢轴承似的转圈儿。因他是卖蛤蜊起家的,人送绰号“胖蛤蜊”。夏中天曾为他写过一篇《一个蛤蜊大王的梦》在报上发表,为此生意还颇为红火了一番。一年前,庞克利又在滨海大道开设了“黑海白鲨”大酒店,生意红火,遭同行嫉恨,对方雇了几个彪形大汉,整日在饭店跷着二郎腿嗑瓜子、喝茶水,和女服务员插科打诨,弄得无人敢进店吃饭。庞老板拨110,派出所来了几个警察,盘问了几句,那伙人客客气气就走了,可次日又来,在饭店门口进进出出,横眉立目,吓得客人们掉头而去,酒店被闹得几乎关门。再找公安报案,说是构不成违法犯罪,让“胖蛤蜊”自行解决。这样连续又折腾了几天,生意赔得一塌糊涂,急得他跳楼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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