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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 +番外-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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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停歇,风声歇而长衣舞,长孙无极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向前轻点,衣袖里伸出的手指,静静插在鬼头抓那个狰狞的鬼头双目间。
  巴古看着被插了双眼的鬼头抓,脸色慢慢变了,他森然抬头看向长孙无极,一字字道,“昭诩太子,阁下贵为大会仲裁,竟然插手争斗,公然袒护你无极一方,不觉得做得太过分了么?”
  长孙无极淡淡看着他,道:“本宫却觉得,本宫是在袒护你。”
  巴古阴冷的道,“太子这个玩笑不好笑!”
  “本宫也懒得和你玩笑。”长孙无极慢慢收回手,笑道,“我只问你一句,阁下当真是扶风国人么?”
  众人轰然一声,都讶异的瞪大眼睛,真武大会有严令,参加者的国籍不计瞒报谎报,一旦发现作伪,立即取消资格逐出大会,并予以严惩,如果这个巴古在身份上作假,那么根本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巴古脸色剧变,立刻道:“自然!”
  “哦?那么是本宫错了?”长孙无极一笑,突然看向巴古头顶,扬眉道,“那阁下那假发,怎么突然掀起一块了呢?啊,前额还有个印记?”
  巴古一惊,赶紧伸手去摸头,这一摸却没发现异常,他怔一怔,抬眼看到四周恍然大悟的神情,立即明白自己上了长孙无极的当,脸色瞬间惨青。
  长孙无极已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负手往回走,淡淡道,“阁下还是自己掀起你的假发来吧,若是劳动陛下的天煞金卫出手,只怕不太好看。”
  座中见识广博者看着巴古神情,也不禁相互交头接耳,光头,前额有印记的人,在整个五洲大陆是个特别的存在,也只有一种,那就是穹苍的苦行者,这类人奉行“苦修今世”,从不出没红尘,众人也只是听说而已,难道这个自称扶风国人的巴古,是那个最神秘国度的苦行者?而他假发明明没有异常,前额印记更没露出来,长孙无极又是怎么发现的?
  长孙无极头也不回往回走,巴古怔在当地不知动弹,忽听耳侧有人低低传音,道:“穹苍修行者向来不许涉入红尘俗世,阁下不仅犯了这真武大会的戒,更犯了穹苍例条,当真不怕本宫传信穹苍,为阁下请来一纸神谕吗?”
  巴古抖了抖,惊骇的目光投向长孙无极,这个别国太子,当真如传言一般的可怕,他那么小心,一直隐藏着身份混入最后一轮,直到刚才的魁首争夺战中,才稍稍使用了一点独属于穹苍的手法,并且也掩藏在类似扶风的巫术手段障眼法下,不想竟然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目光向裴瑗一溜,又赶紧收了回来,怕又给上面那个窥测人心的长孙无极发现了,有心不承认死扛到底,却又实在畏惧长孙无极最后那一句话,犹豫的站在当地不知该作何决断,战南成沉着脸看着他,同长孙无极:“太子看如何处置是好?”
  “在下已尽仲裁义务,”长孙无极淡淡道,“严格说来,刚才巴古使用的已经不是武功,是禁术,亦是违背大会宗旨的一条,如何处置,由陛下圣裁。”
  “好”,战南成点头,道:“现剥除巴古……”
  “慢着!”
  说话的竟然是刚才长孙无极隔开两人后,一直半跪拄刀支地喘息的孟扶摇。
  长孙无极刚要坐回座位,听见她这一声身子一僵,再回首时神色如常,眼神却已满是无奈。
  他那眼神一掠而过,瞬间长睫掩下遮住眼中神情,平静的问:“孟将军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扶摇拄着刀,仰起头,狠狠咽下逼到咽喉的鲜血,大声答,“我不能白白被他暗算了!我要和他打到底!”
  满座震惊,看孟扶摇目光有如看白痴——巴古被取消争夺权,裴瑗和雅兰珠斗到现在还没休,看那两人都已精疲力尽,无论谁胜都将是惨胜,哪怕孟扶摇受了伤,再要夺这个第一都易如反掌,倒是这个巴古,状态极佳,又有一手诡异禁术,她现在怎么可能是对手?
  送到面前的魁首不要,却要到巴古手下送死?
  何况现在她再和巴古决斗,就已经脱离真武大会范畴,属于私人仇怨,不再受大会现则限制保护,会出现什么结果,真的很难预料。
  这真是个疯子!
  孟扶摇半跪于地,视满殿震惊于无物,只死死盯着巴古——她不是疯子,也不是吃点小亏就刺激疯狂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报复的傻冒,她只是因为,那一霎她真的看见了妈妈!
  不是幻影,不是虚拟,是真实的场景,她很确定那一霎的医院和母亲,并不是以往场景的回溯,那一刹她看见母亲床头边那拒子上的花,那是一技深红的梅花,是梅花。
  孟扶摇的手指,深深抠进金砖的缝,不那么用力,她怕自已的眼泪会立即泉涌而出,那样的泪光闪烁里,前生久违的记忆如画卷铺开,亮光一闪,门缝推开。
  门推开,那个女子轻盈走来,将一朵茉莉放进花瓶里,笑着亲了亲床上的病人,又仔细端详了花瓶里素淡的花朵,不满的嚷嚷:“哎,这花颜色太素淡,赶明儿家里院子里梅花开了,掐一枝最好看的插着,要最鲜亮的!”
  “行了,扶摇,你去吧,”床上的母亲微笑,“云南气候湿热,带点霍香正气水。”
  “哎!”她挥挥手,开了门出去,又突然探进头来,道:“不知道要去多久,万一有事耽搁了,梅花开我还没回来,叫隔壁强子给你每日换花。”
  “傻孩子,现在才夏天,哪会到冬天还没回呢?”母亲微笑……
  那是她和母亲最后的一次见面,相隔至今,十八年。
  那年,那个时空,关于梅花的约定,从此长痛于她心,那许多辗转难眠的夜里她无数次目光炯炯的坐起来,想,母亲是不是还在等她?等那朵永远不会由她亲手插上的梅花?而一直没有等到她的母亲,又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那些弦月微光的夜里细数离人的归期?
  就是那年夏,她刚刚定了职称,涨了工资,第一次有钱将母亲送进医院住院,她和她约好冬天时掐最美的那朵梅花,然后那个誓言被命运融化。
  然后,就在今天,在异世时空一个前世里再也不会想象出的决战的场合,在那个诡异的对手对她张开掌心的眼睛的那刹,她看见了那朵约定的梅花,看见了母亲,她清楚看见母亲靠在床头,微皱着眉叹息,看见她鬓边又多了许多白发,比她离开时多很多。
  正是因为这朵花和这样的母亲,孟扶摇才确定了巴古那双眼睛开启的世界,不是自己的回忆的倒影,而是真正的那个时空的影像投射,她甚至因此确定,前世时空和五州大陆确实不一样,现在的十八年,不是那里的十八年。
  母亲的病,活不过十八年,那只眼睛里看见的母亲,虽然老了些,也不是老了十八岁的模样。
  孟扶摇含着眼泪舒了口气,几乎要双手合十感谢上苍,前世和五州大陆不是一个平行时空!而母亲还活着!她一直以来,那已经快要绝望的坚持,今日终于被证明了,没有错!
  正因为如此,她不能放走巴古,这个唯一给了她希望的术士,她要在他身上得到母亲更确切的消息!
  孟扶摇支着刀,微微喘息的站起身来,“弑天”平指,毫不犹豫指向巴古。
  她不看长孙无极——无论他答不答应,都不能阻止她刀锋所指。
  长孙无极却在看着她。
  看她眼底的泪花,看她执拗的神情,看她摇摇晃晃却决不后退的站姿,看她全身都在发抖唯独伸出的刀锋平定如一泓深渊。
  他用眼神微微叹息,那眼神里疼痛如流光掠过,他看着她像看着沙漠里的绿洲,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似乎刹那相望,却又远如千里。
  然而爱她,哪怕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命运的失重掉落,也得,放她飞。
  大殿沉静如水,所有人在等待一个回答。
  长孙无极最终平静的答:
  “既然孟将军提出挑战,那么,请便。”
  ……
  孟扶摇吸一口气,她突然有点想哭。
  长孙无极要说出这句话,很难吧?
  她似乎总在为难他。
  要他不停的面对抉择,要他在保护她和放飞她之间踌躇,要他在服从自已的心和成全她的心之间无休无止的为难。
  有一种放手,难过拥有。
  孟扶摇轻轻咽了口唾沫,将口中的药丸咽下,刚才,长孙无极掠下场中,横袖一斩的刹那,趁那风声将歇未歇,负在身后的手,将一枚药丸弹进了她怀中。
  她半跪在地不动,也是为了更方便的将药送入口中。
  眼见魁首将要到手,他一番苦心却又要被她付诸东流,孟扶摇轻轻笑起来——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在那样的笑容里,她深吸一口气,全力压下内腑里翻涌的血气,轻拭刀锋,手指在极度锋利的锋刃上掠过,一掠便是一道血线。
  深黑刀身,刹那大亮,泛起微微红光。
  以主人之血喂神兵之器,可破邪术。
  红光越来越亮,黑色的“弑天”尝遍敌人之血,第一次领受主人血液,辉光愈盛,艳红夺目。
  巴古注视着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却突然华彩万丈的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微微一变。
  只是他分神的那一霎,孟扶摇立即动了。
  她扬刀,劈地!
  黑红刀光携千钧之力,如一道九天雷锤,重重轰在地下!
  “嚓——”
  质地极其坚硬的金砖地,被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劈,硬生生劈出一道狭长的深沟,砖屑飞溅中,一道灿亮的白光如瀑布泉涌,呼啦一下从贴地的刀尖蹿了出来,转眼间穿越深沟,直达巴古脚下!
  没有人可以把武功练到脚底!
  如此刁钻古怪的角度!
  巴古全身都在戒备着孟扶摇看来注定气势凌厉的一击,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把凝尽全身力量的一击用来劈地,刚刚一怔,那亮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已经到了脚底,“破九霄”第六层的迫人威力,没有人敢于硬接,巴古“嗷”的一声,下意识的直窜而起。
  他应变极疾,跳起的那一霎,鬼头抓霍然张开,鬼头眼睛虽然被长孙无极插碎,但是血口深处,竟然也是一双诡异的眼睛!
  孟扶摇却已经不在他对面,她在他的去路上等着他。
  她一劈裂地毫不迟疑,立刻纵了出去,身形飞燕般一展已在巴古头顶,头下脚上,正正和火箭般拔地而起的巴古对冲到一起!
  我在你头顶,你有本事脑袋上也刻眼睛!
  咱俩脑袋相遇,看谁脑壳硬!
  孟扶摇森然一笑,“弑天”横卷!
  这一卷如迎风之旗,满身里卷起浩荡罡风,那风却不是无形之风,风如飓风,起初中心灿亮边缘浅白,那是“日升”和“月魄”的真气精华,随着她身形一展,那灿亮和浅白突然各自延伸,如扇面辅展,刹那间溶成一片纯净如一,如牛乳一般的莹润的白,然后,再在那如沧海怒吼的狂风里,如极光一般灿然大亮。
  亮到极处时,白光又逝,那风,却更加猛烈了几倍!
  “日升”、“月魄”、“大风”三种绝顶真力,在孟扶摇陷入绝境拼命之时,终于完全融合!
  极致神功三合一,日月之下,四海罡风!
  呼啦一声,正在慢腾腾拼命纠缠对战的裴瑗和雅兰珠,齐齐被横扫出去。
  哧的一声,正殿丹墀下那对重达千钧岿然不动的黄铜龙首巨鼎,突然慢慢的向后退,步步后移,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沉重的擦痕。
  呼呼几声,满殿案几上的杏黄锦围都被卷起,在空中浮沉激荡,盘旋飞舞,天女散花似的煞是好看,可惜就是连同带落了几上果品茶盏,呯里砰啷碎了一地,瓷片碎屑在地上骨碌碌的滚,溅了一地碎玉也似。
  战南成正在喝茶,不防这风突然涌起,杯中滚烫的茶水竟然全部竖了起来,他怕被烫着赶紧松手,茶杯落下,水竟然和茶杯分离,依旧是一道水柱激到他眼前,战南成躲避不得眼看还是要被烫着,一只手轻轻伸出来,接住茶杯向上一迎,稳稳将一杯茶再次递进他掌心。
  战南成松一口气,勉强抬头微笑道:“多谢太子,这风……太古怪了……”
  长孙无极竟然没有答他的话,他转过头去,看着那风的中心,眼神里微徵担忧。
  ……
  此刻,风起!
  女子们惊惶掩紧裙裾,男子们愕然仰头张嘴。
  看着满殿激荡的风的中心,竟然是静态的,平和的,所有繁复的动作最后都化成了一个动作——孟扶摇倒立于巴古头顶,刀尖插入他头顶心。
  一缕鲜血从巴古头顶缓缓流下,很细——孟扶摇那一刀,只插在他的头皮,并没深入。
  风声渐歇,她轻轻落下,一落地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倒比巴古失血更多。
  然而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刀尖下移抵在巴古眉心,她低低道,“你那眼睛……是什么禁术?”
  巴古默然,嘴闭得很紧,孟扶摇森然道:“只要你给我再看一次刚才那场景,我就不杀你。”
  巴古抿了抿嘴,似在犹豫。
  玉阶上一直平静观战的长孙无极,手突然按在了案几上。
  他看着巴古,眼神淡淡没有表情,掌心贴近案上,那里,是一对他刚才抠下来的鬼头抓之眼,他将掌心覆在鬼眼之上,轻轻一按。
  巴古突然痉挛起来。
  他在孟扶摇刀下痉挛,全身如被牵机般,四肢古怪的微微抽搐,呼吸急促面色紫涨,目中神采却突然大亮,他喉间发出“荷荷”的低声,慢慢的扭着身子,似乎想转身去寻找什么。
  孟扶摇顿时急了,刀尖一刺,刺入他眉心一分,怒喝,“你干什么!”
  她本就重伤,拼尽全力一招制敌早就真力枯竭,此刻心火一动,又是一口鲜血,溅在巴古脸上,还有些星星点点落在地下。
  血色艳红,灼人眼目。
  玉阶上长孙无极的手,突然停了停。
  他的目光在那血色上转了转,又在孟扶摇苍白如纸的脸色上掠过,眼神里飘过一丝黝黯而疼痛的神色,他缓缓将手松开,随即停了停,看看巴古,又往下按了按,然而当他看见孟扶摇那般焦灼神情激动眼色,他的手又顿住。
  在停下与继续间辗转。
  如是三番。
  刹那仿佛千年。
  那般细微的起落,仿佛只是指尖无意的轻弹,无人注意到这一刻如蝶落花如风行水的浅浅动作里,一个人内心的无穷挣扎。
  最终,长孙无极缓缓放开了手。
  他闭上眼,没有人听见那一声悠长的,心之叹息。
  ……
  手松开,巴古恢复正常,而且似乎也忘记了刚才那一霎的扭动,他睁开眼,看着孟扶摇,突然道,“看见又怎样?不如不见。”
  “那是我的事!”孟扶摇抵紧刀,一口口咽下激涌的血,怒喝,“想死就快点!”
  她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连话都说错了,巴古直了直脖子,似乎想要反抗,目光触及孟扶摇火般炽烈的眼神,倒被灼得一跳,半晌道:“我的能力,只能给你看很短的时辰。”
  “成!”孟扶摇体内烦躁欲焚,五脏六腑都似被大力揉起卷压再不住乱晃,撕裂般的剧痛,她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在下一个瞬间昏过去,她还没看到自己拼命要看的,怎么可以昏?
  两人在殿中僵持在那里,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以为孟扶摇又犯了上次打败轩辕昀时那毛病,便又笑谈起来,凤四皇子接过太监捡回的锦布铺在案上,撑着胳臂对佛莲笑道:“这个孟扶摇,着实强悍,听你说,见过?”
  “应该是他。”佛莲紧紧盯着孟扶摇,道:“这位易容过了的,但是哥哥你知道的,我善于嗅人气味,他先前走过我身侧,我闻见那气味和大德寺前救我的那位一样。”
  “那下场了你得去谢谢他,”凤四皇子道,“这么个人才,今日一战必将名动天下,你借着这一面之缘,早点博个交情也是好的。”
  “哥哥说的是。”佛莲抿了抿唇,笑,“如此人物,怎可不见?”
  她笑意凉凉,很标准的高洁莲花之姿,如风行水上,莲枝摇曳,曳出碧裙千层光影变幻,那些翻覆的层层绿叶间,无人得见悄然滚落的露珠。
  那些熟悉的气味啊……在不该出现的人身上出现了呢!
  ……
  巴古终于再次对着孟扶摇张开掌心。
  “眼睛”一眨,幽光再现。
  时空被神秘的禁术劈开一道裂缝,隔世的画卷缓缓拉开。
  还是那间病房,依稀是傍晚的天色,昏黄的光影投射在洁白的被褥上,射在母亲白发隐然的鬓边,母亲神情专注,在看一本书。
  那本书很日,边沿已经卷起,还有点脏,封面花花绿绿,还画了只歪歪斜斜的小鸭子,其画功之拙劣,无与伦比。
  鸭子旁写着一行很烂的字,大大小小不一:孟扶摇的书,谁偷揍谁。
  孟扶摇的眼泪,刹那奔出。
  那是她的书,幼时唯一一本儿童读物《小王子》,母亲连加了一个月的班给她买的,她爱若珍宝,每日里翻上无数次,还要加记号,母亲说画个龙,因为她属龙,她不喜欢,龙长得蚯蚓似的,她喜欢毛茸茸的鸭子,于是决定自己以后就属鸭子。
  怕人偷,她还加上几个字,如果没记错的话,母亲手指挡着的那块地方,还有个骷髅头,画了个红笔的叉——诅咒,谁偷毒死谁。
  骷髅头旁有小瓶子——“敌敌畏”,“必杀死”
  呵……从小看大,她是个心性多么残忍地娃啊……
  孟扶摇含泪轻轻笑起来,她看见那本书,比印象中的更旧些,那些破烂边角都被小心粘补过,还是有些捧不上手,书大概被母亲摩挲得多了,边缘发亮,她看见母亲的手指,细细的摸过那只丑陋的鸭子。
  那那手枯瘦,属于病人的苍白色泽,指节凸出,满是针扎的淤痕。
  孟扶摇颤颤的伸手,想要握住那睽违了十八年的手,却摸进了一怀破碎的光影,母亲虚幻的动荡起来,她赶紧缩手,不敢再惊破这一霎的场景。
  那近在咫尺的,摸不着。
  母亲还在看着那鸭子,满是爱怜,仿佛看见散发着奶香气息的女儿,伏在她膝前,依依呀呀的在画图,属于女儿的手泽香气,历经多年后似乎遗香犹在。
  她摸着那鸭子的手,突然缓缓向前一探,似乎也从那般稚嫩的笔画里,摸出女儿的轮廓来。
  然而也,摸不着。
  隔着时空,一对母女的触摸,彼此错过。
  孟扶摇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情然滚落,再混着嘴角血痕,化为粉色溪涧,落上衣襟。
  小王子说——正因为你在你的玫瑰上花费了时间,所以才使她变得如此名贵。
  正因为那十八年的坚持如此艰难,所以此刻的孟扶摇的眼泪重逾千钧。
  满殿沉寂,人人失声,他们不明白孟扶摇在做什么,只看见她定在巴古身前,突然落泪,人们疑惑的看着她,却为她眼神里的巨大的凄凉和疼痛所震撼,不自禁的沉默下来。
  长孙无极半侧着脸,素来稳定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放开手中一直平静端着的茶盏,将手拢进了袖中。
  有一种疼痛,他无法分担,却不能不陪着一起痛。
  孟扶摇却突然不哭了。
  时间宝贵,眼泪会让视线模糊,看不清母亲的脸,那太浪费了。
  她努力的眨眼,扑簌簌眨掉眼泪,随即听见砰嗵一声响,那间病房的门被撞开,光影里有一大堆人闯进来。
  当先的那个,好生肥硕的身材——胖子。
  古墓里哭爹喊娘遇见塌方的胖子,险些被孟扶摇戳了菊花的胖子。
  他身后跟着小李、老汪、大头……都是考古队的同事,胖子手里居然抱着个火锅,小李拎着大袋的保鲜食物,他们欢笑的撞进来,为刚才还凄清冷寂的病房添了几分红尘的喧闹,他们摆开火锅和羊肉片,大声嚷嚷:“今天冬至,阿姨和我们一起吃火锅!”
  病床上的母亲含笑抬头,说:“又劳烦你们来看我……”
  “阿姨别客气,该当的,孟扶摇那家伙不在,我们……”话说了一半的小李,被人捅了一下,赶紧闭嘴。
  母亲还是在笑,将那本书仔细的合起,轻轻抚摸那封面,说:“她在呢……她在我心里。”
  妈妈……
  孟扶摇忍不住向前一冲,便要扑进那隔世的温暖和向往里,不防眼前光影一颤,水波纹似的动荡几下,随即所有的场景渐渐淡去,化为白光消逝。
  孟扶摇大急,急忙伸手一抓,却只抓着冰冷的虚空,险些把巴古的鼻子抓掉下来。
  巴古一脸的汗,看出来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他也已经到了极限,他手心一拢,道,“你答应放了我。”
  孟扶摇盯着他,犹自打着自己的主意。
  巴古看着孟扶摇眼神,似乎悟到了什么,急忙道:“这种禁术,我一生里能用的次数只有三次,刚才就是第三次,你不要再多想了。”
  孟扶摇一瞬间万念俱灰,万念俱灰里又生出满心仇恨,她霍然抬头盯着巴古,眼神像饿了半个月的狼,看得巴古浑身一颤,大声道:“你要失信!”
  孟扶摇却突然将他一推,道“滚!”
  她像个泼妇一样把巴古狠狠推出去,一连串口齿不清的大骂:“滚滚滚滚滚滚滚!”
  巴古白着脸,眼神青灰的盯着让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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