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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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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不知道?”丰云卿夺过酒坛,白了他一眼。
  言律极其诚恳地看着她:“还望左相大人赐教。”
  “你笨呗。”
  “你!刚才那句话我收回!”
  “哎。”丰云卿点了点他的肩膀。
  “干嘛。”
  她点了点下巴:“酒没了,下去拿。”
  “为什么我去?”言律虚起红肿的眼。
  “你是男人。”她理直气壮地挑眉。
  “呿,你也不像个女人。”他说归说还是接过酒坛,正要跃下,就见一众彩衣自二层“飞庐”中走出。
  “公主难得出舱,走动走动也不错。”她微微颔首,却见这人一瞬不瞬地凝着祥瑞,好容易止住的痛色又在眼底蔓延,
  “阿律?”她蹙起眉心,暗自生疑。
  “大人。”他的目光紧紧攫住公主腰间的葫芦玉佩,唇畔染抹讽色,“有些事还是分男女的。”
  她没有发问,只静静地看着。
  “假如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会如何?”轻薄的暮色黯淡了他眼中光影。
  “我会离开。”
  “而我……”言律合上眼,语调极之轻柔,“会成全他。”
  “阿律。”她叹息。
  “嗯?”他轻喃。
  “你是个傻子。”
  “我知道。”
  夕阳虽模糊了他脸上的假面,却清晰了他唇缘上的笑。
  “大人!”桅下传来一声大呼。
  她拍了拍言律的肩,旋身跳下:“何事?”
  张弥嗅到她身上的酒气,不禁皱眉:“就算定侯殿下不在,您也要节制些。”
  “你这孩子,倒把我看成酒鬼了。”她挥袖扇风,试图吹淡身上的味道,“说吧,什么事?”
  张弥指了指船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丰云卿眈了他一眼,快步走上船舷:“怎麽会这样?”
  前方,大大小小的渔舟商船密密地堵着,如浮萍满江看不见水色。
  “不止是前头,连主船与其他楼船之间都夹了很多民船。”张弥望向船尾,眠州的青龙旗已有些远。
  “这里是双生峡吧。”借着仅存的阳光,丰云卿举目远眺,只见一座陡峰耸立云霄,如一把利斧将赤江劈成两股。左边的那股在山之阳水之阴,相较右边略有些细,水上零星几叶渔舟悠闲地荡着,全不似右边那条的拥挤。
  “怎么都不走那边?”她疑问。
  张弥正摇着头,就见掌舵的船长走到丰云卿身边笑道:“左相大人,窄的那边叫阴峡,传说夜有鬼怪出没,图吉利的船家都不愿从那儿走的。”
  “鬼怪?”她摇头轻笑,“心中无愧的人怕那些做什么?”
  “大人说的是。”船长随声附和着。
  “公主!公主!”飞庐上宫女一阵惊叫,云卿转身瞧着,半晌只见一名女官小跑而来。
  “左相大人。”她急喘行礼,“公主晕船晕的厉害,还请大人及早靠岸。”
  “嗯,知道了。”丰云卿微颔首,沉吟片刻又看向船长,“你打从阴峡走过没?”
  “走过不下十次。”精瘦的男人恭顺颔首,在心中默默补充道,那还是在筑坝前。垂下的双目闪过异色,却没人能够看到。
  “确定安全?”丰云卿再问。
  “确定。”
  “那就抄近路吧。”丰云卿看向那名女官,“在月上之前,应该就能达到琥州州府阙城,请公主殿下再忍耐一会。”
  “是。”
  半晦半明的天幕下,百丈巨舰臃肿转身,载着一船暮色幽幽驶向满是山魈水鬼的阴峡……
  ……
  云都,宁侯府。
  灯下,凌翼然支手托腮,姿态优雅地打着瞌睡。忽地只听一声轻响,他猛地张眸:“谁?”心跳出奇地快,让他没由来得一阵恼。
  “滚!”门外传来六幺的轻斥,像是有人哭着离开,“回主子的话,是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打碎了琉璃盏。”
  只是打碎了东西?
  凌翼然抖开肩上的长袍,虚眸看向那幅坤舆图,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就浓烈一分。
  他向来不信什么预兆之说,可为何他如此心慌,心慌到隐隐觉得不祥。
  “成璧。”他轻唤。
  “属下在。”窗外闪动一影。
  “你确定七哥是在镜峡出手么?”他看着图上代表江河的红线,低问。
  “属下确定。”
  “嗯。”他微颔首,指腹顺着那条线缓缓上移,忽地手上一滞,他沉声低喃,“这次,本殿还会像十年前那般漏算么?”
  那次失去她,他已觉不仅仅是遗憾,这次若再……
  听见自己的叹息,凌翼然恼怒地掐断思绪,可恶,他这是在乱想什么!
  “主上不会漏算。”
  窗外的一声很是坚定,坚定的让他重新开始相信自己。
  无边夜色就此落下,悄无声息。
  ……
  甲板上一阵巨颤,丰云卿稳住身形,向船下看去。黑色的江水急速地降着,船板上露出水印。
  “落潮?”她虽不懂水纹,却也看得出一些蹊跷。她抬起头,只见两崖如剑立,一江如布悬。庞大的楼船夹在阴峡当中,一时进退不得。
  就着船上的火把,她仰首再瞧,山有万仞,危岩合壁,江峡内不见月光。崖石上突兀的虬枝被火光拉长,如魑魅魍魉狰狞了笑,让人不住发寒。
  “古意。”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挥手招来近卫,“派人去保护公主。”
  不待那人应声,就听空中传来无数哨响,在静谧旷远的峡谷间被无限扩大。
  “避!”丰云卿大吼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快速舞动,销魂的银光织成了一张素锦,密实地遮住她的身影。
  甲板上惨叫连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被破空而来的铁钩牢牢钉住,殷红的液体淹没胭脂红唇,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鲜血自身体中流尽。正此时,数百道白影自铁钩上的黑链滑下,如白蝶翩翩而下,敛翅落向楼船。
  “白蝶阵?!”古意高吼一声,惊得丰云卿瞪大双眸。
  “日尧门!”她暗咒一声,踏着黑索一路飞上。
  销魂于皮肉间穿梭,发出喑喑的剑响。她冷凝着眸色,左脚钩在锁链上横身旋起,似一阵狂风撕碎数只狂狼“白蝶”。而后再缠右足身姿倒挂,黑夜中银剑透着寒光,她宽袍展扬,如一朵春花穿过血雨,曼妙飘落。
  “弥儿!”眼角看见那个纤美少年被逼入死角,她松开黑索横身飞去,赶在刀落前将那只白蝶拦腰砍断,“弥儿。”她扬起手打醒了惊恐未定的少年,“弥儿快拿出你的匕首!快”她边说边舞着。
  温热的血液溅入妖美的瞳仁,辣辣地好似灼伤了他的眼底。张弥颤抖地从靴子里拔出那把匕首,极力保持着镇定。模仿着她的狠厉,模仿着她的果决,他青涩地舞动起短匕。忽地手上一阵粘稠,他惊讶发现自己刺伤了一个杀手。前所未有的惊慌与恐惧席卷全身,他呆呆地看着那人喷出一口血,而后面目狰狞地向自己扑来。
  要死了么,他要死了么。耳畔嗡鸣,他绝望地数着心跳,听不见任何声音。
  “抬手!”一声厉吼震裂了困住他的钟罩,他下意识地举臂,一阵腥热劈面而来。他眨了眨眼,鲜红的液体垂在眼睫上。模糊的视野中,一个白衣人被他钉在身前,那双凶恶的眸子徐徐下移,渐渐无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胸口的短匕上。
  他杀人了!
  张弥屏住呼吸,看着那人的尸身缓缓滑落,他清晰地听见匕首滑出血肉的骇人轻响。
  “身后!”
  他举着锋刃慌乱转身,滴血的匕尖划过某物,发出裂锦般的怪响。他瞪着捂着眼睛痛苦打滚的白影,一时间失了心神。可不待他从中回味,就听那道熟悉的女声再道:“左侧。”张弥依言闪避着、突刺着,任由血腥缠身,他渐渐开始明白。
  今夜,不杀人,便被杀。
  就这样,由初始的木偶牵线,到此后的有意而为,他在她的羽翼下,杀了平生的第一个、第二个、第……个人。年轻的心不再颤抖,他握紧匕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行云流水、如诗如画般地舞动着,头一回感到命运就在自己的手中。
  蝶雨如絮空缭乱,东风杀尽又漫生。
  地上满是残缺的尸块,不及喘息又被白影缠绕,丰云卿深吸一口气再自数十人身中穿过。
  “大人!”古意抱着娇小的公主自二层飞庐上跃下。
  “其他近卫呢?”丰云卿如一道光影疾驰在他的身侧,撕碎自四面八方攻来的“白蝶”。
  “都死了。”声音轻飘飘的很虚。
  “你受伤?”丰云卿扶住快要跌倒的古意,惊讶发现他的背上扎着一只铁钩,“快把公主放下!”
  “可……”古意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下来自己走!”丰云卿指着公主厉吼。
  “本宫腿软……”祥瑞揪着古意的衣襟不愿撒手。
  丰云卿一挥长剑,削下古意的袖袍,祥瑞闷叫一声瞬间滑落。她跪在地上,忿忿抬眸。只见那个始作俑者一边撑着受伤的近卫,一边挥剑保护着她,美丽的眼中满是倔强。
  “殿下。”张弥伸出手,助她从地上爬起。
  “他真的只有十六岁么?”祥瑞拎着裙裾,紧跟在张弥身侧。
  “是。”张弥看着眼前英美的红影,突然发现身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疼。
  “本宫也是十六岁。”祥瑞抹开脸上的血迹,不由加快脚步,“本宫不会输他!”
  像是披着一床浸湿的棉被,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气。丰云卿清晰地感到体力的流失,她咬牙架着古意,腕间剑光交织。
  刚劈开身前的白影,就觉脑后一阵腥风,速度快的让她躲闪不及。正此时,倚在她肩上的长身忽地轻移。片刻之后,只觉背上一阵粘稠的热,她瞠目回首,但见古意立在她身后,汩汩的血泉自他的嘴角滑落。
  “殿下要我……”他双目无神,明显已锁不准焦距,“要我守住大人……”
  “古意!”她眼角涩涩,看着他带着微笑缓缓倒下。
  “大人!”不远处,张弥奋力挥着匕首,碎挂的袖口满是血迹,“小心身后!”
  双脚夹着地上的短刀横身飞起,她于半空中激旋,两把利刃一前一后碾碎两只“白蝶”。而后她以销魂点地,如飞矢般射向包围处。一剑、两剑,解除了张弥的危机。长发飞扬在她的眉间,如此飘逸,如此轻轻。
  “大人,公主她!”张弥指着陷入困境的祥瑞,惊叫。
  这一次不待她出手,就见言律自高处飞下,钻入那丛白影。
  那个傻子,他当自己武艺高强么?云卿焦急地劈开包围,但见白影扑了满地,言律夹着祥瑞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明明痛的连假面都缩在了一起,他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张弥暗缓一口气,刚要疾步上前,就听身侧丰云卿破声尖叫:“放开她,阿律!”伴着她的厉吼,一个鬼差般的黑影如老鹰般俯冲而下,直向祥瑞飞去。
  “阿律!”她恨极那些死死纠缠的白影,以最简单的招式快速应对,“放开她!”
  言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明白自己擅长的不是舞枪弄棒,也明白若这么做一定必死无疑,可他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
  在那女人的怒吼中他上前一步,毅然决然地挡住祥瑞。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铁爪插入他的身体,尖利的爪尖撕扯这他的血肉。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自己被穿开了一个大洞,看着公主惊魂未定地愣在原地,看着那枚葫芦玉佩覆满了殷红的液体,他心底涌起莫名的快感,唇缘勾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裂身的感觉不过尔尔,和心痛比起来,可差远了。
  他轻松地想着,身体却软软下滑。
  “阿律!”他偏过头,看着那个女人不要命地爆出真气,如地狱修罗般的杀来。只听一声对掌,插在体内的铁爪陡然消失,靠在这女人的怀里。他缓缓抬眸,只见一丝触目惊心的红自她的嘴角蜿蜒流下。
  “我快不行了……”他愉快地笑着。
  “闭嘴!”她恶狠狠地瞪眼。
  “我的尸身……”后发的痛瞬间席卷全身,他一口接一口呕着血,笑笑地看着她,“我的尸身正好给你诈死……”
  “你、给、我、闭、嘴!”她咬牙切齿地骂着,泪泉自眼角满溢。
  “你是谁?”黑衣人收回微麻的左掌,玩味地看向几步之外。
  清浅的美眸微地转动,她将言律交付给身后的张弥,宽袍在浮散的真气中飘飏。忽地,细腕快转,销魂发出醉人的清音。只眨眼的功夫,她边窜到黑衣人身前。剑势若春雨,厉乱桃花香。
  眼前虚影无数,黑衣人勉强避开致命的剑击,身上已满是血口。想到刚才的对掌给她造成的损伤,他当下浮起雄厚的内力,怒吼一震:“啊!”
  “噗!”光影瞬间停息,她喷出一口血,抚着胸口微微站定。糟糕,弱点被他看出来了。
  “是……”张弥盯着黑衣人,妖美的瞳仁蓦地放大,“是门主……”
  “门主?”祥瑞傻傻地重复着。
  黑衣人转目眈向出声处,待看清张弥两耳晶莹欲滴的血痣,他骤厉双眸:“是你这个叛徒。”
  张弥背着几近昏迷的言律,颤颤后退。他极力压抑着恐惧,刚要停步站定,却见眼前闪过那抹绛红,丰云卿只身挡住他们,出人意料地收起软剑。
  黑衣人沉思片刻,锐利看去:“这麽说,你就是青国的左相大人。”
  “好久不见。”她面无表情地开口,“谢司晨。”
  “哦?我们从前遇过?”
  “遇过。”宽袖里的手立成了掌,无尽寒气游走在指间,她淡道,“不仅同你,就连你的主子也遇过。”
  “你究竟是何人?”谢司晨绷紧长身,眼含杀意。
  “怎么?”她护着张弥三人靠向船舷,“怕人知道日尧门只是陈绍的一条狗么?”
  谢司晨满脸怒意,狠狠勾起铁爪。
  悄悄地,搁浅的巨舰边划来一叶小舟,轻柔的桨音被刀剑刺响所淹没。小巧的舟身处飘着几根断绳,原是从楼船上斩落的木筏。
  “说来你家主子和七殿下还真是蛇鼠一窝。”她状似无意地看向船下,只见两道纤影冲着她急急挥手,随后一根红鞭径直飞上,缠住了一个凸起。
  “你家主子恨我计夺十六州,而七殿下视我为眼中钉。”她推了推身后的张弥,他心领神会地背着言律向红鞭飞架之处挪去。“若真由七殿下动手,那他事后定会让王上起疑。于是他同你家主子合谋,以他选在镜峡伏击为烟雾,实则让陈绍在双生峡下手。这样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好,好。”谢司晨被她攫住了注意,抚掌笑着,“不愧是少年丞相,真聪明。”他正想再多说几句,却察觉到另三人的异动。
  丰云卿一看不好,迅速立起手刃向他扑去:“快下!”冰寒小掌被谢司晨挡在心窝处,她大声催促,“快!”
  张弥背着失血过多的言律,抓着糙手的红鞭一路滑下,先他一步的祥瑞差点因耐不住掌心的刺痛而松手。待三人歪歪斜斜地落上小舟,就听小鸟一声大吼:“卿卿,快走!”
  颤斗的两人靠向船舷,丰云卿避开谢司晨的重掌,身后的船板被铁爪穿裂。
  “谢司晨!”小鸟颤着双眸,胸口剧烈起伏。
  “滟儿还不来帮忙。”如梦扶着言律慢慢坐下。
  “姐,这里就交给你了。”
  “哎?”如梦闻声抬首,只见小鸟一扯红鞭,霎时飞上,“你干什么去!”
  丰云卿移下重心,自谢司晨臂下闪过的同时,手刃刺过他的左肩。
  谢司晨看了一眼伤口,无所谓地笑笑:“哼,倒有几分本事。”
  她正要上前再给一击,就听身后一声怒吼:“畜生拿命来!”
  “师姐!”她想拽住那道身影,却被鞭风挥开。
  长鞭如灵蛇,刺目地吐着红信。
  谢司晨抱胸偏首、避身,轻松自得地躲开红鞭的猛攻:“好久不见,你越发美艳了。”
  “你这畜生!”小鸟旋身抖腕,长鞭破空而去,“以前本鸟瞎了眼当你是朋友,真是误交匪类。”
  “哼。”谢司晨冷笑着,铁爪钩缠住鞭尾,一挑眉震碎了那条以古藤为骨、蛇皮为筋的红鞭。
  小鸟手上刺痛,抱着流血的右臂向后退去:“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说来还真要谢谢你家师兄。”谢司晨吹开爪上的粉末,“若不是他费了我的武功,我又岂能独辟蹊径?”说着看向她微鼓的小腹,“人说父债子偿,今天我就来讨回利息了!”语未落,就见谢司晨如阴风一阵,直掠向下鸟的腰腹。
  眼见追不上他的速度,丰云卿合上双目,开用心刃之术。
  铁爪于半空滞住,谢司晨冷哼一声再发力,忽然感到压迫感灌顶而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鸟却难以伤及。
  “卿卿……”丰潋滟靠在船板上,只觉两腿发软,“你练了什么?”
  散落的青丝静静地浮在空中,绛红的袖袍慢慢鼓起。丰云卿睁开双目,肃肃走向谢司晨。她举起右掌,击向他的天灵盖。可就在这时,谢司晨爆出真气震开了她还未完全成形的心刃,翻手与之对掌。
  “快走!”丰云卿脚成弓步,喉头翻滚着血腥。
  怪不得修远不准她练完心刃啊,五脏六腑揪在一起,又骤然分开。身体承受着五马分尸般的张力,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现在潮水还没涨起来,外面的船进不来只当咱们是搁浅。”浓浓的甜腥随着她的每一次开口而不断滑落,在绛色的衣上印出朵朵浅花,“你护着他们逃生去吧。”
  肚子坠坠酸痛,丰潋滟俏脸发白,却依旧不肯下船:“要走一起走!”
  丰云卿再立左掌制住谢司晨想要飞出的铁爪,她怒道:“你没瞧出来么!没有你们我更省力!”
  是啊,自己动了胎气,留下来只能拖卿卿的后腿。丰潋滟扶着痛感愈发强烈的小腹,一步一回首,终是咬牙飞下楼船:“划!快些划!去叫救兵!”
  “想走?”谢司晨狠下杀手,将全身内力汇聚掌上。
  丰云卿用纤细的身子顶着,脸上冷汗直披,愈流愈多的汗珠汇成了小溪,一点一点冲刷着她的假面。
  谢司晨眯眼看着,看着她耳下的脸皮慢慢翘起:“哼!易容!”他再沉步,脚下的木板刺耳裂开。
  丰云卿扶着胸口,刚要退后,却被掌风剥落了假面。
  “原来是个女的!”谢司晨讽斥一声,便要追向小舟,就听身后清淡女声响起。
  “女人又怎样。”
  他没停步,领着白衣们向落潮的江面飞去。
  “谢汲黯还不是死在女人手中。”
  闻声他滞住身形,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青丝下是失血的丽颜,她樱唇浅扬,如春花吐芳。
  谢司晨飞回船上,握紧铁爪:“你再说一遍!”
  她望了一眼还未远去的小舟,激将道:“我是说,谢汲黯太弱了。”
  清晰的一句摧毁了谢司晨的全部心智,他眼底暴红嘶吼冲来。
  望着眼前犹如野兽的强敌,她欣慰地勾起唇角。
  这样一来,他们就安全了。
  她的笑,如冉冉云中月,濯濯春柳下溪,清澈地迷醉了夏夜……
  ……
  山水迂曲,绝壁千丈,日中夜半难见月。万树苍烟,阔峡一苇,急乱的波纹印在黑暗的河流上。
  丰潋滟解决完最后一只“白蝶”,虚软跪落,汗水顺着两颊慢慢滑下。
  “滟儿,你再撑一会。”如梦抱着船板拨拉着江水,急切地看向身侧。
  “没事。”她调整着呼吸,挤出一丝微笑,“我和孩子都没事。”
  “大人。”张弥受持两桨奋力划着,不时蹙眉回望,“大人她……”
  “她没事!”小鸟低吼着,远望的目光却夹杂着担忧。
  “你说什么?”祥瑞抱着呼吸渐弱的言律,侧耳再近。
  “草民……”他喉头缓缓一动,“草民求……求公主……”
  “是你救了本宫。”祥瑞将言律躺在她的腿上,含泪为他轻拭嘴角,“有什么心愿尽管说。”
  言律艰难地移动手臂,颤抖地握住她腰间的玉佩:“请……”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难以发音。
  “嗯?”公主用手背抹着眼睛,将他的血混进了眼泪,“不急,等你……等你好了,再告诉本宫也不迟……”
  “……”血手紧拽着那块玉,拉得她不由俯身,“给他……”
  “他?”祥瑞迷惑垂眸,却见言律举起她的定情信物,“他……”
  言律无力点头,只能眨眼示意。
  “你认识成璧?”祥瑞轻抚着上面的玉纹。
  言律再眨眼,然后胸口剧烈起伏,忽地抬起头,惨白的双唇吃力地掀动:“给他…幸福……”
  祥瑞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
  “答应我!”他抓住她的柔荑,几乎是在强逼。
  “好。”
  一滴清泪自她的眼角流出,落进了他瞳仁。而后一滴,则顺着他合起的眼皮,悱恻流下,停在他飞扬的唇角。
  “律哥!”少年嘶哑的痛吼在延绵百里的峡谷内盘旋、环绕。
  十六岁的祥瑞抱着那具僵直的尸身,还在道:“好。”
  浅浅的江上,船过留痕,画出一道浅浅的伤……
  不知过了多久,徐来的清风吹醒了他们的噩梦,船下的流水慢慢汹涌起来,江上浮起乳白色的纱雾。
  潮水,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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