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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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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坏恪
  夜来在距龙君御座不过一步之遥处停下,诸般礼仪都恰到好处。刚柔声细语念完祝酒词,不知脚下湿滑还是怎么,突然踉跄起来,手中杯盏滑落,先一步掉在地上砸个粉碎。她花容失色惊呼出声,百忙之中方位倒瞄得很准,眼看就要直直摔进龙君怀里。
  事出突然,前后不过半瞬,帷幄后的丝竹都随着酒杯坠地的碎裂声骤停。然而鱼算不如天算,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被箭步冲抢上前的琰融稳稳接住。论资排辈,黄龙神琰融在四方海主间的地位之尊贵仅次于白龙神临渊,因此座次最为靠前,紧挨着上首御座,离夜来倒比临渊君还要更近几分。占尽天时地利,才能在美人遇险的关键时刻做到无缝对接。
  千娇百媚的美人被横抱在魁梧胸前,纤弱得好似一匹单薄红绫,琰融则满面关切,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她显然没料到这么个阴错阳差的结果,一时也怔在当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是左右挣脱不开,被琰融结结实实搂得死紧。好容易挣扎着下了地,沉着脸欠身尴尬地对着琰融福了一礼算作道谢。
  那娇柔婉怯的楚楚眼神下,难掩暗潮汹涌,已隐约见得是动了真怒,只不过碍于颜面不便当场发作。
  翠冠碧袍的南海黑龙君适时擎了杯酒,踱步过来将魂不守舍的琰融携回席中,全程肃穆寡言的北海龙君也忍不住上前凑趣,趁着酒兴揶揄他道:“这才几杯佳酿下肚,老毛病又犯了不是?抢着扶就扶吧,还半天不舍得撒手,啧啧……可惜啊,君子不夺人所好,偏这位最是招惹不得,琰融老弟这回怕是又要望而兴叹喽。”
  又向上首一拱手:“东君雅量高致,性子素来旷达,想必不会当真计较?哈哈。”
  北海龙君笑起来满脸皱纹,站起来却身姿笔挺如同青年。按东、西、南、北排序,他的位分在四海最低,然年纪最长,众人都秉持着尊老爱幼的原则礼敬其三分,也只有他敢直接对琰融开口便称“老弟”,当然对着小他好几轮的临渊君,还是不敢太过逾矩,也得客客气气唤声“东君”或“临渊兄”。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很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叫龙君怎么个应法?当着满座高朋的面,若说介意琰融举动失了分寸,是万万不能。一则坐实了与夜来的暧昧传言,二则也显得小肚鸡肠见色忘友,为个还没过明路的暧昧红颜跟兄弟翻脸。若说不介意吧,效果同上,却又难免扫了刚被不轻不重轻薄一番的龙宫大祭司颜面,进退两难。
  龙君不愧是龙君,反应神速,最擅四两拨千斤。当即取过酒盏自满一杯,故作惊讶道:“这话是从哪里说起?小弟虽刚回东海不久,也听闻琰融兄这些年艳福匪浅,在宫中蓄纳了佳丽三千,五湖四海皆传作美谈,当真令我等孤家寡人好生艳羡,又怎会……必是北鲲兄有心取笑了,来来来,本座再敬诸兄一杯,多谢各位拨冗赏光一聚。一别千载,甚为想念,这杯先干为敬!”
  大家原本都熟悉,好几千年交情积淀下来,比龙宫最珍藏的美酒年头还深,嘻嘻哈哈举杯共饮一轮,也就将这小段插曲顺带揭过,气氛很快便重新活络起来。
  唯我僵坐一隅,望着掉落在案下的青檀丝帕,背脊生凉,只觉悚然心惊。
  夜来摔倒时,双手挥舞着划过半空,离我所在的方位仅咫尺之遥。还好早就心怀警觉,始终暗自提防着,向后一仰闪躲得还算及时,否则定要被那蹼间利甲在面门狠狠划出四道血口子。她的“小意外”,险些变成我的血光之灾。
  但赴宴前龙君亲手给系上的面纱,终究还是被抓落了。众目睽睽下,我不敢起身上前去拾起那方纱巾来重新戴回,动静太大必定引人注意,倒不如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息事宁人,反正也没人会关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侍婢长得什么模样。夜来如此明艳夺人,一举一动皆是万众瞩目的中心,相衬之下,我的存在感就几近于无。
  龙君一番酬唱,终于转圜得宾主尽欢,夜来当即适时表态:“原是属下的过失。想是因昨夜恰伤了腿脚,方才又舞得时候长了些,一时疼痛难忍站立不稳,这才险些摔倒……还望君上恕夜来殿前失仪之罪。”
  我刚放下一点的心瞬间又卡到嗓子眼。夜来好手段,一番告罪说得含糊不清又万般委屈,龙君只要不是块榆木疙瘩,必然会关切地垂问她昨夜究竟如何负了伤,她便可借着这话头,顺理成章地把我和大垂当众告上一状。凌波的声嘶力竭言犹在耳:姑娘不能伤得不明不白,今晚之事绝不会就此作罢,你等着瞧!
  没想到她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冠冕堂皇又不留余地。不过一夜之间,闭上眼再睁开的工夫,可不就赶上了。大垂说得对,所谓见招拆招地化解刁难非议,实在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天真妄想,谈何容易。她简单抛出三言两语,我便再难招架。然此时此刻,最该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还藏在腕间的小春空。
  心念电转间,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半分把握以保万全。唯一的指望就是今日恰逢四海大宴,龙君向来顾惜颜面,或许不至于在如此隆重的宴席上当场降罪一个侍女,搅扰了众人雅兴。只要能挨延过这片刻,席中寻隙溜出去,将春空转交给大垂藏好,他就还有转危为安的机会。
  至于我是怎么有眼不识泰山“重伤”了无辜的祭司大人,随便他怎么理解好了。反正我嘴笨,几句人话都颠三倒四说不顺溜,哪里辩得过伶牙俐齿的夜来。
  但他竟然没有询问,半个字都没有。只闲闲伸出两指拈起掉落在案下角落里那块不起眼的小纱巾,随手搁在托盘旁。面纱上四道新鲜的划痕赫然在目,破口边沿被削断得齐刷刷,一丝碎茬也无。
  “无妨。以后若身体不适,就不要勉强,换别的舞姬侍宴也是一样。先退下歇息吧,无事不必过来了。”
  话音方落,夜来不可置信地抬头,双眸渐晕染上一层我见犹怜的朦胧水光。但她站得太高,面对着龙君,端立在玉阶高台的尽头,因此座中无人有幸得睹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风姿。
  美妙的事物大多短暂,她很快便垂下了眼睛,保持着完美而无可挑剔的礼仪,敛裾称“是”,便在两名鲛仆的簇拥下款款而退,隐至配殿。从始至终,并未看我一眼。
  这就打发了?我简直既惊且喜,忙抬袖抹了把额间的细汗,内心戏太多,果然容易搞得身心俱疲。
  一阵叮当哐啷响动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是那促狭的北海龙君不知何故,径自捧腹笑得打跌,桌案杯盏被他抖动的袖袍不慎扫倒。
  “哈哈哈哈……临渊兄有所不知,琰融老哥哥五百年前命犯桃花是不假,可惜是朵桃花煞。啧啧……他龙宫里头这么些年,就只藏了一位佳丽,那佳丽名叫个‘三千’,乃是居延海虎蛟族长的掌上明珠,端的是性烈如火,刚成亲就把先时蓄纳的妃妾尽皆散了去,再不许添半个新人。琰融老哥风流半世,这回却不知缘何受教得很,竟真的服了管束,可见是一物降一物,哈哈,好一段良缘佳话……”
  一通解释下来,四下汇聚的洪亮的笑声轰然而起,几乎要把殿顶掀翻。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后宫佳丽三千”的由来。好厉害的西海君后,名副其实的一人足抵三千。难怪龙君祝酒时,琰融满脸讪讪欲言又止。
  龙不可貌相,这西海龙君虽长相略显粗放,也是一条情债缠身有故事的龙。怪就怪他家夫人闺名取得太别具一格,惹下这么大场误会,琰融约莫也觉着惧内这事一旦被捅破更颜面无光,因此从不肯多言辩解,才白白枉担了虚名。
  我双耳灌满了嗡嗡嘈杂,被巨大声浪掀起的海波震得东倒西歪,使劲扶着桌角也把持不住。孰料乐极生悲,手上一滑便骨碌滚跌下了玉阶,当着众人的面摔趴在正中。
  震天的喧嚣突然落寂,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已有无数道探究的目光投来,如芒刺在背。通常要掩饰一个窘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窘迫转移。为缓解当下的尴尬,忙手足并用爬起来,以袖掩面,垂着头用人语向四方告罪不迭。
  “小婢失礼,实在是,被西海的冠名风俗震撼……无以言表,万分激动……那,西海龙君的坐骑又叫个什么?”
  龟丞太玄救场及时,天衣无缝递上话来:“就叫马。”
  这一打岔效果上佳,众人的注意力大部分又被转移到西海龙君身上,纷纷窃笑琰融想是吃足了名字的苦头,矫枉过正起来,连给坐骑取个名儿都恨不能板上钉钉实事求是。
  四座笑语如潮,唯那酒酣耳热的北海龙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摇头晃脑从座中探首,眯着眼朝我打量。
  “扯块袖子老遮着脸作甚,快放下来!咦?临渊兄几时改了规矩,竟肯叫个娇滴滴的小侍婢跟着贴身服侍了?这丫头年纪倒不大,难道也是刚成年的女鲛不成?小弟细瞧着,倒比那位冰山美人大祭司还更标致得多些,真可谓顾盼神飞、清而不妖,这么个出水芙蓉似的妙人儿,方才怎的却没发现。要不……干脆把这小鲛女指婚给琰融老弟,稍慰他家有河东狮的老怀苦楚。东海龙王亲赐美婢,想必‘三千佳丽’也不好驳回,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四海劫波杯中藏
  琰融闻言,一双凸目在我身上转来转去扫了好几个来回,再偏过身去抚须一笑,算作默许。我这好不容易刚站直溜,险些又一跟斗栽倒,咬着手指头紧张地望向龙君。
  按凡间的规矩,皇帝老儿赐给臣子的女眷,哪怕出身只是个宫女,亦称“贵妻”,正室不可拒纳,也没有置喙余地。南、西、北几位海主与临渊君这四海龙王之首对外既担着君臣之名,私下里也情同兄弟。上古年史记里曾有载,四方龙神早在天地大战时就已经歃血为盟拜过把子,论渊源绝对似海深。一边是出生入死的同袍把兄弟,一边是巨债难偿的麻烦小侍女,他会不会碍于交情顺口就应允了这个荒唐提议?
  大垂自从疑似哥哥附身后,确有先见之明,龙族果然性淫,琰融一大把年纪比太玄都老,还这般恬不知耻眼馋肚饱。真要被送去西海龙宫里,恐怕过不了三朝,我这单尾狐狸就要变成佳丽三千身上的狐裘坎肩。
  眼巴巴盯着龙君波澜不兴的面孔看了半天,怎么也衡度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想头。我呆若木鸡杵在中庭,手脚一寸寸发凉。茫茫东海,举目无亲,倒霉只能靠念经。罢了,他什么反应不重要,就算退一万步退到坑里说,我的姻缘大事连父君都强扭不成,怎么也轮不到他胡乱做主。琰融先看上的明明是夜来,若是为了舍不得夜来,真要仗着人多势众拿我去送顺水人情,大不了故伎重施,半途落跑。黄泉海又没长腿,没了他同行未必找不到。我虽没姐姐拒个婚就敢把天族太子的洞府砸个稀碎的本事,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见上首毫无动静,北海龙君锲而不舍:“临渊兄意下如何呀?咱兄弟几个也不需拿那套虚礼出来客套,小弟今儿就当着众人的面替琰融老哥哥求个亲,好歹成全了他那寡人之疾,岂不皆大欢喜?”
  话说到这份上,继续装聋作哑是不成了,怎么都得表个态。龙君神色淡然,步下玉阶顺手给琰融斟了杯酒:“北鲲兄的提议本也算功德一件,但本座却做不得这个主。琰融兄向来多情,求美之心可以理解,不过嘛……把简单的关系复杂化就不好了。实不相瞒,这姑娘并不是东海鲛仆,实乃故人之妹,因有要事需在东海耽搁些日子,本座少不得照应一二。今日陪宴在侧,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之举,倒教诸兄误会了,委实过意不去得很。”
  说罢转头看我一眼:“幼棠你来,替本座向西海龙君满奉此杯,既无姻亲之缘,便认个义兄也罢。”
  他的意思是要我把这酒接过来递给琰融,就算顺水推舟挡掉这桩破事。
  杯中琼浆映着波光,晃得眼前一片白光,我却不愿去接他那酒,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
  北鲲君在一旁抱臂闲作壁上观,咂嘴奇道:“故人之妹?东君的故人还有谁是我等不曾识得的?敢问是哪位故人,说不定大伙还都是旧相识来着,大水冲倒龙王庙,这可不凑了巧嘛!哈哈。”
  龙君怔了怔,显然也没料到此公居然给个梯子都不下,借酒遮脸追问到底。舌灿莲花如龙君,也有词穷时。我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知道再空耗下去,恐这群老不正经的又要闹出什么新麻烦。当下把心一横,生硬地回道:“承蒙诸位龙君看得上,只是小狐却高攀不起。小狐有哥哥,涂山少主涂九歌。”
  耳边开始响起古怪的嘶嘶倒气声,刻意压抑的窃窃私语,童年常常看到的那种诡秘笑容重又出现在面前。我看不懂,但明显觉出来此中并无多少善意。龙君抿着嘴,短暂的沉默之后,缓缓地轻声说:“对,她姓涂。”
  北鲲被龙君异常的沉默摄住,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蒙眬醉眼都猛然清醒了大半:“难怪……难怪。此事原是小弟冒失,多喝几杯就胡言乱语这老毛病总也改不了,教诸位见笑,还望临渊兄海涵。”
  琰融即刻带着歉意拍拍额头道:“这是哪里话说的,老夫自两百年前闭关方出,已是潜心修道,何曾再有过纳妾娶小的心思?北鲲不过酒后戏言,东君不必当真。”
  海水仿佛凝固,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难汲取。我感到胸腔发闷,随着面孔不可抑止地发热,耳垂间两处新伤又隐隐作痛起来。那些似笑非笑的面孔在交流着同一种秘密,仿佛我的族姓在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来历,而是一个不能擅碰的禁忌,一个只可意会的耻辱。
  正在僵持当下,一把婉转清脆的嗓音忽袅袅而起,与此同时,已有纤长玉手越众而出,从龙君掌中把我视若无睹的那杯酒接了过去,再好整以暇递到琰融面前。
  玉手的主人娉婷而至,顺势将我挤开两步,一派天真娇嗔:“姨父只顾着修道,倒把嫡亲的外甥女忘在一边了吗?”
  琰融作恍然状,笑着接过杯盏,和蔼打量道:“锦澜丫头如今真是女大十八变,姨父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倒常听延维提起,只一直抽不出空来多走动。唔,这身衣裳和你很相衬。”
  这厢热热闹闹远亲相认,龙君的面孔越发冰冷,举步从众人身边走过,重新回到宝座。我在阶下已无立锥之地,只得亦步亦趋跟随他身后,依旧缩在脚榻旁的茵褥上待着。
  老好人太玄服侍完龙君落座,又低声从旁提点,西海君后三千是虎蛟族长长女,而三千的妹妹沉渔嫁的则是玉琼川鲤皇。可惜沉渔刚诞下第二位公主后不久,就在津河跃龙门时不慎触壁而殁,形销骨毁。这是所有心怀化龙宏愿的水族所不得不面对的命运,天道森严,收取飞升的代价总是毫不手软。如此说来,锦澜和西海龙君原沾着裙带亲,难怪方才那声姨父叫得嫩脆生生,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干人等四散归席,殿堂正中留下的唯一一个身影就显得尤为扎眼,五彩斑斓令人难以忽视。
  这天,自玉琼川远道而来的锦澜公主在殿前声泪俱下,言辞恳切地控诉了夜叉族对鲤族所犯下的罪行。又言如今的玉琼川积贫积弱满目疮痍,已是无力反抗,因此恳求龙君下旨,与另三海联兵荡平蛮寇,以报鲤皇惨死的血海深仇。她抬起迷蒙泪眼,充满期待地望着龙君,匍匐在地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带着几分羞赧与凄楚,仿佛下一刻就要因悲痛而昏厥。那弱不胜衣的哀艳确实教人于心不忍。
  以一只狐狸的眼光来看,面前这鲤鱼公主的姿容,也就勉强算个清秀佳人,但放在后辈的神族里,亦属可圈可点。可能因为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外力弥补,于是着意打扮得浓墨重彩,整条鱼就是一株会移动的金银脂粉树,只见罗衣不见人。玉琼川若真如传说中那般国祚不兴,大概是因为要供养这么一位火树银花的公主之缘故。
  龙君静静听着,锦澜涨红了脸,语声渐低,同时也清楚地表明,若龙君肯出兵襄助,这救援的代价,就是她。
  她倔强而又满怀希冀地高仰起头,目光终于不再退避。这就是她此次背负的使命,以一个公主的身份,一个高贵却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头衔,来作为代价交换军队。
  大殿在她的泣诉过后陷入沉寂。唯一细微的响动,来自她腰间佩戴的珍珑同心球。那球由一整块白玉挖成,从内到外透雕出九颗空心圆球,层中有层,环环相套,交错重叠。每球周身遍布百孔,雕镂着精美繁复的百花纹饰,最内一球为实心,颜色丹碧粲然,其外八球则洁白通透。若以金簪自孔中依次拨之,则内中所有球圆转活动,日夜不歇。
  如此精雕细琢,巧夺天工。下了这样巨大的功夫,希望他能喜欢她精心准备的每一样饰物,进而喜欢这些装饰下的人。能做到这一点,最起码证明了她的出身实至名归,并且怀着何等志在必得的决心,将自己当成一件礼物拱手献上。
  外面的世界终究和涂山不同。我觉得颇费解,既然族中正经历着如此巨大的浩劫,真的心忧戍国,则该以军人的身份,光明正大表达为解救国家而舍身的决心。眼下这番造作,以为把对方置于冠冕堂皇无法拒绝的高处,就能得偿所愿,实则把自己逼到了进退维谷之境。孤注一掷是小孩子的幼稚把戏,结果往往连个水花都见不着。所谓难堪大任公主病,最误人是少女心。
  龙君听了,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没有表情的面孔可以解释为客气,也可以说是冷淡。
  他的目光穿透湛蓝海水,落在一堆绕着光柱旋转的斑斓鱼群上。看得出他其实很不耐烦。每当他觉得无聊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漫不经心又略显忧郁的神色。我却怀疑,他可能是在偷偷想念溪涧那些无欲无求简单快乐的彩带鱼。
  但当着高朋满座,身为四海之主应有的涵养风度仍旧无可挑剔。
  锦澜越发心里没底,带着求救的目光朝西海龙君呜咽一声:“姨父……”
  琰融打个哈哈:“这个……今日聚宴原该只叙旧情,不谈国事。有道是客随主便,老夫何德何能,一切但凭东君定夺罢了。”
  连锦澜的亲姨父态度都这样模糊,南海、北海两位龙君自然更乐得静观其变。这其实很好理解。以他们的位高权重,不蹚这浑水毫无损失,掺和进来,未见得有什么好处,却免不了损失自己麾下兵力。一群各怀心思的主儿被摁在同一张桌子上,眉眼官司打得热闹,满堂肃穆里藏也藏不住一派锣鼓横飞的铿锵。
  龙君将视线收回,终于懒懒开口。
  “玉琼川之乱,鲤皇罹难,四海同悲。但——本座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轻易动用军队。即使是多么举世无双、出类拔萃的女人,也绝不能成为一个值得贸然发动战争、置万千水族性命于不顾的理由。”
  没有人感到意外,他的回答也并未出乎我意料。信心满满的锦澜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时惶恐无语,龙君干脆利落的拒绝吓得她不敢再继续哭泣。
  在众人的缄默里,龙君懒懒起身,拂袖而去。司礼鱼官识相地唱喏,长宴中场暂歇,早有鲛仆奉上备好的醒酒汤,服侍宾客们入雅室暂歇,重整仪容,以待再次被宣召入席。
  随龙君一行曲曲折折地绕了好一会儿,心里还惦记着方才的不快,忘了观摩麟趾宫的景象。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座大殿,名叫浮梁殿。虽是白昼,殿前仍旧灯火通明,辉煌灿烂得一石一木都纤毫可辨。
  有个锦衣丽人正压低声音训斥一名侍从,看服色依稀像是入城那日为龙君拉车的鲛仆之一。堂堂七尺男鲛,此刻抱头瑟缩在廊柱下,浑身颤抖,几乎快被当场骂塌。
  走近才发现,锦衣华服的丽人正是夜来,看神情和动作都显得很是焦虑急切,往日娴静风仪荡然无存。这么反常的表现,猜也猜得到只有一个原因,想必锦澜在宴席中搅起的风波她已经听说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情敌环伺,把好端端一个如梦似幻的美人搞得那么扭曲。何况这情敌还是个出身名门,美貌和财富兼备的劲敌。
  龙君的身影一出现,夜来骤然收声,敛裾参拜,却并未跟进殿来。紧跟而至的,是名身着铠甲的魁梧武将。奉茶的仆婢称其为“犴獬将军”。这犴獬将军生得黑面阔口,脸上两排鳃洞裂开,露出森白利齿,十分彪悍骇人。细看去,原身竟是尾电鳗,一激动就浑身火花乱窜。
  想是他早已按捺不住,大步踏上前来便要直言进谏,语气也带着出身军旅之人一贯的悍勇刚毅:“玉琼川与东海一向同气连枝,君上今日何必对鲤皇遗下的孤女如此不留情面?”
  龙君固执地坚持己见:“本座也知道这是同玉琼川建立两国联盟的好机会,但本座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轻易将三军族众丢上战场。再者说,海夜叉这些年究竟是怎生崛起,根基深浅如何,哪里来的靠山,根本情势未明。贸然倾举国之力挑起干戈,还不知渔翁得利者谁。”
  一道幽蓝电光噼啪闪过,震得太玄手中的炖盅盖子直扑棱,脚下金砖都跟着颤了三颤。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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