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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尤阡)-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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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又是一天过去了……

    自她离开翡翠谷,已经有整整五天……

    五天,不过五天,却漫长得像是过去了几度春秋,为什么,胸口总是一片空荡荡的感觉,仿佛失去了心跳,可当想起她时,又会觉得很痛很痛……

    每一刻,每个时辰,似乎都在期盼着她能够回心转意,重新回到翡翠谷……

    祈云修转身,伸手抚摸上母鹿的头,柔和的笑容里却掺杂着一丝悲伤,自言自语地讲:“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很想念对方……”曾经的小鹿长大后,也已经离开山谷,有了新的生活。

    他叹息似的声音,好像天空凝聚不散的愁云,最后汇成的轻轻软软的细雨:“师妹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江湖那般凶险,她一个人……”

    仿佛察觉到他的难过,母鹿低鸣一声,上前伸出舌头,舐了舐那白璧雪瑜般的脸颊。

    祈云修挪动有些僵硬的脚步,径自往回走去,覆在发丝衣衫上的花瓣,簌簌滑落了一地,之后,发现前方地面倒映着一抹人影。

    “师父……”他抬头,吃了一惊。

    楚寒子迎风而立,一袭青衣凭空辗转飘摇,看着面前这个自小带大的徒儿,目中光绪被夕阳余晖映得模糊,出声问:“你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

    祈云修不敢撒谎,垂下眼回答:“我、我在想,师妹她虽然出谷,但或许有一天想开,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他穿着雪绸白衫,被天辉与霞光交织笼罩,像极了剔透的玉,清冽的水,恍虚恍实间,那由相思化成的淡淡哀愁、忧伤、落寞……也毫无保留地浮现在了绝尘清雅的脸容上。

    不过五天,就已经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楚寒子叹道:“别时容易见时难,她志在复仇,隐忍了七年寒暑,如今又岂会轻言放弃。”

    祈云修听得一惊:“师父,如果她真的遇到西月宫的人……”想到什么,惨白了脸。

    楚寒子问:“你很担心你师妹?”

    被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望来,祈云修胸口砰然一跳,似被抓住埋藏在胸口深处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没有弄清。

    他点头,老实承认:“如师父所说,江湖险恶,人心奸诈,师妹她又是女儿之身,实在叫人难以放心……”

    楚寒子道:“该说的,为师都已经交待过,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回想那张明丽容颜,在山花漫烂中的轻然莞尔,祈云修心头就泛起淡淡的甜蜜幸福,但转念又想到她身陷险境,血溅素衣的情景,顿觉浑身皮肉宛若撕裂,像是洪水疾袭一般,痛不可挡。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师妹从这个世上消失,他会变成哪样?

    祈云修身形微微晃了下,脸色白如蜡纸,那一刻,用力攥紧手,竟是忘却了呼吸。

    楚寒子看在眼里,摇头喟叹:“算起来,你跟在为师身边已经二十年了,年到弱冠,也该是出外闯荡一下了。”

    “师父……”祈云修睁大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楚寒子淡然道:“既然你放心不下你师妹,那便出师去寻她吧。”

    祈云修有些不知所措,纠结着咬住唇,半晌,默默落下眼帘,“我曾经说过,要一生侍奉在师父身边的……”

    看着他呆呆站立原地,矛盾不已的样子,楚寒子眸角忽然泄出一丝疼爱,撩袖伸手,可少年雅致的轮廓竟恍若一面明镜,照出往昔熟悉的影像,比刀子还利,刺伤了眼睛。

    怕被蛇蝎蛰到一样,楚寒子骤间收手,当祈云修再抬头,一脸无情无绪地道:“心不在此,人留下又有何用?”

    “师父。”祈云修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表情怔然。

    楚寒子道:“你自小拜入师门,论起武功造诣,均在怜儿之上,如果你留在她身边,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但也要知道,她面临的仇人绝非普通敌手,随时会作出生死之搏。”

    听到这里,祈云修毅然开口:“我不怕!”

    楚寒子颔首:“既然如此,为师会再传授你一套双剑合壁的剑法,这十日你要集中精力,尽快将它熟习掌握,不准擅自乱跑。”

    祈云修立即应道:“是。徒儿知道了。”

    深深望去一眼,转成无言叹息。

    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祈云修犹豫一下,唤道:“师父……”

    然而再抬首,眼中只剩下那人渐渐远离的衣影……

    祈云修脸上平添一份落寞的神情,在他心中,一直把师父当成自己最亲的人看待,但这么多年来,师父对他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小时候生病或是受伤,师父会连夜守着他、照顾他,会仔细地为他包扎,可是那张脸容,始终淡淡的毫无表情,害得年龄尚小的祈云修连撒娇也不敢。

    有时候,祈云修感觉师父是关心他的,但好像又有一种隔阂阻碍在双方之间,对他而言,楚寒子即是尊师,又是自己的亲人,而第二重情感,让他只能埋藏在心。

    想到十日后,自己就将离开师父,还有生活了二十年的翡翠谷,伤感与不舍宛如潮水瞬至,可另一份强烈的思念,又随时随刻快要夺走他的呼吸。

    “师妹……”

    七年朝夕,挥剑谈笑,不知不觉中,对方已是成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完全占据心头上的人儿。

    祈云修下定决心,要尽快在十日内熟习师父相授的剑法,然后早日回到师妹身边。

 21潜入

    花以怜与乔臻一行人分开后,很快便打听出怀碧山庄的所在位置,一路直奔,不敢有片刻耽搁,怎料抵达怀碧山庄后,却是满目疮痍,那里早化为了一片残垣断壁,别说西月宫的人,就是一丝活的气息也没有,花以怜这才明白自己是晚来了一步,面对遍地尸首,她想到乔家父子或许已无生还的可能,不禁替乔臻悲怅一叹,同时对西月宫这种惨绝人寰的行径,更加深恶痛绝。

    她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怀碧山庄周围徘徊了半月之久,可惜那群妖孽未再出现,线索一断,让花以怜难免心焦烦躁,因她一心只为复仇,行事孤僻,不愿牵扯过多的人,虽知乔臻几人前往寒刹峰,但也不做寻找对方的念头,沿途经过马集,买下一匹快马,就这么走走停停,四处打探西月宫的消息,竟不知不觉过去两个月的光景。

    这一日她策马疾奔,行驶在山道上,忽然前方草丛摇动,冒出两条人影,尽管隔着三四丈远的距离,但花以怜运足目力,很快看清那是一男一女,男子白发苍苍,粗衫草履,而旁边女子却是十六七模样,满面泪痕,被对方强拉硬扯着,最后死死抱住一棵树干,不肯离去。

    见此情景,花以怜一压黛眉,涌现愠色,待近二人身前,猛地勒紧缰绳,只听骏马两声长嘶,她从马背上一个凌空翻仰,衣飘发飞,踏虚游步,宛如穿云破雾的白鹭,一掠数尺,当玉足着地,正落二人跟前。

    那白发老叟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冰冷冷的雪剑已架在他脖颈上,但闻背后女子的声音,比手中寒峰还要冷入三分,字字如匕,锥入肺腑:“看你一大把年纪,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女子,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不觉羞耻么!”

    白发老叟并非懂武之人,被花以怜突然持剑逼喉,命悬一线间,不禁吓得脸色大变,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地上。

    那少女也是惊骇失色,慌忙开口:“你不要伤他,他、他是我爹爹!”

    这回轮到花以怜诧异,她本以为是遇上强抢民女之事,无法袖手旁观,哪晓结果大出意外,反而一愣:“你说他是你爹?”

    少女含泪点头:“请女侠手下留情,莫伤他性命。”

    花以怜见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目露恳求,不似伪装,这才收回长剑,淡淡的语调中略带歉意:“看来是我误会了……”

    少女立即赶回白发老叟身边,双手搀扶,俛首柔婉,与之前相比,态度可谓大相径庭,一时间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花以怜一叹,虽不清楚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已不便自己插手,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白发老叟从后喊道:“姑娘还请留步!”

    他老泪纵横,握住爱女的手疾步上前,因过分激动,脸上的皱纹都在一颤一动:“这位姑娘,你……你能否救救我家芍儿!”

    “爹!”少女惊呼出声。

    他挣脱开女儿,撑着年迈的身体,跪在花以怜面前哀求:“姑娘身怀武技,方才既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必定为江湖一代女杰,还望姑娘行行好,搭救我家芍儿脱离苦海。”

    “爹……”名唤芍儿的少女见父亲为救自己,不顾身体年迈,下跪求人,盈盈热泪又是夺眶而出。

    他说得悲痛欲绝,花以怜闻言,自然无法推脱,忙俯身搀扶:“老人家快请起,有什么事不妨从头说来,我若力所能及,一定竭力相助。”

    白发老叟缓缓诉道:“我们所住的村子,离这儿只有四五里路,三日前,来了两名奇怪女子,她们自称来自西月宫,要我们于今夜奉上五名完璧之身的如花少女,如果不遵照吩咐,便将灭掉我们全村人,而我家芍儿,今年刚好年满十六……”

    花以怜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顶,几乎站立不稳,咬住樱唇,五根青葱般的素指握紧剑柄,才勉强稳定情绪,一字一顿地问:“你说她们是西月宫的人……”

    白发老叟沉陷悲伤,不曾察觉她的异样反应,颔首回答:“是的,当时我就在族长身边,亲耳所闻,因不清楚她们的来路,族长当场就拒绝她们的无理要求,谁知那为首女子听了,竟直接一挥掌,取下了我们族长的头颅……”

    芍儿流着泪,拉住父亲的衣袖:“爹,我们还是回去吧,怎能因为我一人,而牺牲全村人的性命……”

    白发老叟摇摇头:“爹年岁已高,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娘身体不好,当年千辛万苦才生下你,以致最后难产而死,在她临终前,爹曾经答应过,一定会将你好好抚养成人,如今若把你送到那种妖魔巢穴,你叫爹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你死去的娘啊!”

    他说到悲怆之处,身躯摇摇欲坠,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恨不得咳出血丝来。

    花以怜此时方悟,原来他是爱女心切,不忍女儿落入那种妖邪阴秽之地,才强制带着她逃离,而少女又不愿因自己一人,葬送掉全村人的性命……

    少女心地纯洁,甘愿舍己成人,花以怜内心速生敬佩,同时要带走她的人,正是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西月宫妖孽,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工夫,看着少女悲伤无助的脸容,花以怜想自己与她年龄相仿,忽然心生一计……

    月黑风高的夜晚,桂沙村空场处,聚集着众多手举火把的村民,摇晃不稳的火苗飘浮风中,好似幽幽鬼火一般,打照在他们的脸上,更添一种阴森可怖,有人低低地啜泣,有人害怕地发抖,也有人无言地捂住了脸,俱如坠入地狱那般惶恐。

    子夜时分,远处光点游动,两名披纱裹裙的年轻女子迤逦而来,她们背后跟随着三辆黑蓬马车,速度不紧不慢,仿佛来自冥界的招魂者。

    当抵达村庄空地处,为首的女宫使淡淡道:“我们要的人,全部到齐了?”

    新任族长拄着拐杖迈前两步,唯唯诺诺地回答:“是,已经按照姑娘吩咐,把人带齐了。”

    他话音甫落,背后两名族丁让开道路,五名天真娇稚的少女正汇聚一处,掩面哭哭啼啼。

    女宫使环视一眼,下令:“带走!”

    身着奇装异服的莽汉们上前,一时间,令这群少女宛若惊弓之鸟,奋力挣脱着,朝自己的亲人呼喊:“爹,娘,女儿不要走啊。”“救救女儿……”“我不要去,那种地方一定好可怕……”

    面对孩子们的求助,那些父母却谁也不敢过去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躲在一旁暗自落泪,更有人悲伤过度,直接昏厥过去。

    为首的女宫使显然见惯了这种场景,面无表情,任她们一个个被押送上车,当轮到最后一名女子,两道目光刹时变得锐利,张口道:“等一下。”

    正要上车的女子闻言止步,她青丝淡挽,白衫素净,犹如一株茕立霜梅,显露出纤细苗条的身材,低眉垂眼,面覆一层薄薄白纱,听到对方一喝,登时吓得两手缩进袖中,捂住胸口呛咳。

    女宫使问:“你怎么了?为何蒙着面纱?”

    女子胆怯地吐字:“我感染了风寒……这几天不敢出门,所以族长才吩咐我爹,要我蒙上面纱。”

    女宫使暗怒对方,竟敢拿这种病怏怏的女子来搪塞她们!伸手一挥,揭开她面上白纱,而女子惊吓抬首,那一刹目光接触,秋水寒天,潋滟三千,美到夺心摄魄,却又凉透了骨髓里。

    女宫使呆后回神,再是望去,才发现那双星眸里蕴含泪雾,凝成珍珠,簌簌滚下两腮,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小声啜泣,轻薄衣衫在风中微微飘荡,更衬得轻肌弱骨,蒲柳之姿,姝面上的泪痕纵横交错,闪烁生光,娇美中自带孱弱,独有一番我见犹怜。

    她细密的羽睫时掩落,时而掀抬,盈满涟涟泪水的瞳眸中,更透出胆怯与惊恐。

    女宫使略感迷惑,方才短瞬接触,竟因那双眼而神思恍惚了,但看她容色纯丽清美,想来主上定是满意,下令道:“把她带到最后一辆马车。”

    车内虽是宽大,却被黑布遮蔽得昏暗无光,女子刚一登入车厢,四轮便开始辘辘驶动。

    低泣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女子发现里面还蜷缩着四五名从别处村落虏获来的少女,每个人毫无交谈,只在一味哭泣着。

    想眼下再无人认得自己,她便摘掉面纱,一把抹去脸上伪装留下来的泪痕,之前的朦胧泪眼,亦如驱散开雾气萦绕的天湖碧玉,刹时灵冽寒极,灿然生辉,几乎耀亮满室。

    原来她并非桂沙村的村女芍儿,而是假扮对方,欲借机混入西月宫的花以怜,此刻她环视厢内,虽是光线昏暗,但运足目力后,却可视如白昼。

    那几名少女看去年龄相仿,各个生得貌美清秀,正像小鸟一般蜷在角落里啼哭不停,因惊恐所带来的精神疲惫,更使她们看去花容惨淡,失魂落魄。

    花以怜猜想不明,对方又要虏获这些天真无辜的少女做什么,回想西月宫的种种恶行,简直罪无可赦,可惜现在为了隐藏身份,探入邪宫内部,花以怜无法帮助这些少女逃脱虎口,只能暗自里一阵叹息。

    马车行了三天三夜,待到傍晚时分,车子骤然停下,花以怜几人被催促着下车,也不知来到什么地方,只见密林深处修筑着一排房舍,夜黑里望去十分隐秘。

    被抓来的少女们分成两列,花以怜缓缓跟在队伍后,暗自数了一下,加上自己,总共是二十名妙龄少女。

    进入一间宽敞的大厅,周匝燃着松明火把,强烈的光芒反射在身上,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甚为刺目。

    两排人一前一后地站在大厅中央,谁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伴随紧张的呼吸声,静得针落可闻,花以怜一对流丽黑瞳掩藏在细细的睫毛下,似在伺机守候着猎物,沉寂之中,随时可显杀机。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房门被打开,两名宫使朝来者恭谨一拜:“参见孟护法。”

    护法……

    来者竟然是西月宫的护法!

    花以怜心涌狂澜,一簇无名怒火直冲上来,正欲投目望去,复又惊醒,暗付以此刻处境,绝不可莽撞行事,不如先静观其变,再作行动。

    心念电转,她迅速闭气息脉,静静低首凝立。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袍摩挲声,那人踱步跟前,花以怜垂下的眼角,映入一双窄紧优曲的紫纹丝履,忽然对方一拂广袖,暗香从空气里弥漫开……

    花以怜正觉奇怪,闻入后,不由得大惊——

    糟糕,是迷香!

    然而为时已晚,她娇躯一软,顿时昏迷过去。

 22湘环

    醒来后,周围景物已经大变。

    玉簟绣枕,檀木制的雕花大床,薄若蝉翼的帐帘松松散散地垂落下来。

    花以怜侧身而躺,一头青丝恍如四散飞舞的花瓣,柔柔地铺展开,乌黑亮泽,像是涂了一层漆油。

    她睁开眼帘,摇晃几下昏沉沉的脑袋,意识略一恢复,立即绷紧神经,起身回顾四周。

    “小美人醒了啊……”

    刻意拖长的慵懒语调,好似恶魔贪婪的吻,细细滑过少女柔嫩的肌肤,流溢出一丝邪意的味道。

    花以怜循声从帐内望去,隔着朦胧纱帘,有人正手摇折扇,斜靠榻上。

    花以怜芳心霎时凉了大半,下意识检查自己衣物,发现衣衫完整,身体也无异样感觉,这才稍是踏实,同时暗暗悔愤,正如师父所说,西月妖人果然奸诈无比,她虽小心行事,怎奈还是防不胜防。

    但转念思付,对方当时洒下迷香,昏倒的并非自己一人,或许身份还未被他察觉。

    眼波在羽睫覆落的阴影下流转一圈,花以怜佯作畏怯地吐字:“你、你是什么人?”借说话空隙,她私下运气,可惜一阵失望,浑身软弱无力,显然迷香在体内仍未失效。

    坐在榻上的男子咯咯笑了两声,折扇“啪”地一合,启唇悠然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西月门下的四大护法之一——孟湘环。”随即起身而立,踱步床前,与花以怜之间,只隔着一层飘忽若虚的月白帷纱,彼此脸容也显得恍惚不清。

    花以怜仰起头,暗中戒备,而他微弯腰身,刻意摆出与她平衡的姿态,嗓音中透着成熟男子方有的细腻磁性:“这二十名女子中,你是最美的一个……”他轻轻笑着,伸手将帐帘挑开的同时,话锋忽又一转,“不过呢,也是最狡猾的一个!”

    花以怜闻言大骇,心知自己是露了马脚,快速探袖欲取剑柄,怎料掏了个空,而男子已经举扇直指,正对她胸前的璇玑穴,只要她轻举妄动,必将命丧当场。

    也在这一刻,花以怜终于看清眼前男子的容貌,年约二十七八,狭长凤目,桃花玉面,身穿一袭裁制新亮的紫缎长袍,即使头上束着发冠,也是显得毫不端整,几绺长发依然不羁而出,嘴角似扬非扬,眉梢微微噙笑,满身风流邪气,极是不修边幅。

    孟湘环注视她,仍用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混入这群女子当中?”

    花以怜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思绪正处在前所未有的焦乱中,但她本有着多过于常人的镇定冷静,哪怕此刻陷入生死攸关的局面,也依然面不改色,反倒一笑,继续装傻:“孟护法此话中的含义,请恕小女子实在不懂。”

    孟湘环只觉她这一笑,明耀夺灿,清丽异常,直胜过绽放的千万梨花,甚是赏心悦目,挑了挑眉,开门见山地笑道:“之前我撒下迷香,早已对她们一一检查过,这些人中,唯独你身怀武功,连你藏在袖中的武器都被我收了起来,你若聪明,就老老实实交代,也能免去我一番口舌和手段——你混入西月宫,究竟抱存什么目的?”

    早在十岁那年,花以怜就已经见识过西月宫的残毒手段了,因此打从一出谷,她便是赴着必死决心,来讨偿当年血债,怎奈她涉世未深,对于人间的机诈鬼谋,仍是难以防范,而这一个料想不周,便造成此刻无法挽回的局面。

    死不可怕,但怕在生前留下诸多遗恨,她还没有为娘亲报仇,还有没有找到与她失散多年的衣遥哥哥,更恨自己空负一身武艺,如今却要命丧在西月宫人的手中!

    这些混乱思绪,只是在短短一瞬间,像星雨碎片般从她脑际中闪过,面对眼前人的对话,花以怜咬了下牙根,张口道:“久闻西月宫大名,小女子一直心生仰慕,但始终不知贵宫座落何处,几日前恰好让我遇着机会,才决心混入其中,以好增长眼界!”

    因她心中对西月宫怀有极大仇恨,是以说出这般话时,脸上表情与言辞内容格外不符,直看得孟湘环暗自想笑,故道:“原来如此,那你可知道,能进入西月宫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敝宫中人,还有一种——便是死人,而你……想当哪种呢?”

    他一笑时眉角斜飞入鬓,更显得倜傥多情,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正说着多么令人心惊胆战的话语。

    花以怜暗压黛眉。

    “都说美人天生丽质,即使颦眉的样子,也是独有一番风情……此话果然不假……”孟湘环呢喃着,忍不住单手挑起她细白的下颌,只觉触上一块稀世软玉,凉得滑人,“不过你生得这样美,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不如我教你一个简单的方法,只要成了我的人……自然就可以出入宫中了。”

    他话音方落,突然往后一仰,避开花以怜直直掴来的一掌,继而直起身,摇晃着扇子谑笑:“啧啧,好烈的性子!”

    花以怜双目充火,面色却是极冷,让人一望,只感彼此间好似隔着万丈冰川海洋:“你们西月宫无恶不作,人也是阴险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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