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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录-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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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瑞安眯起眼,一副“你脑子里是不是装了夜香”的表情看着吕晨飞,说:“许老伯是个瘸子,且不说他年岁已大,就算他能对付宋璃和公孙祺两个文官,但是你们觉得一个瘸子能打得过刘衡和赵佑?他们可是一等一的武将出身。”
“那他也有可能是装瘸!”吕晨飞急道。
“他不会。”武瑞安摇了摇头,说:“街坊邻里说他瘸了十年了,你认为一个人,他能装瘸十年吗?而他十年前,就能预料到自己孙女的死亡么?如果他能预料,他早就离开太平府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没了言语。
这一个小插曲,便很快被人忘记。
……
……
第二日,失踪了多日的罗子文的尸体在湖中被人发现。他的尸体上挂了一块木牌,上刻着一个“伍”字。
罗子文是公孙祺最亲近的朋友之一,豪门贵族出身,家中有权有势。他的死法与公孙祺一样,被野兽啃噬,面目全非,死了已经有好几天了,只不过今日尸体才曝露在公众视野。
公孙渺怒不可遏,当即决定,今晚要亲自带兵巡城。而距女皇规定的破案时间,已经只剩这一晚。
武瑞安昨夜巡视了整夜之后,回到见素医馆与狄姜一起用了早餐,然后在她的床上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期间,狄姜在铺子里散步,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等到临近午时,武瑞安起床之后,本来要去兵部处理一些公务和交接手续,但他一听说问药要去康平坊回诊,便想起昨夜遇见许老伯之事。
对于自己的隐瞒,他想亲自去道歉。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之前的隐瞒做错了什么,而是想要以寻常人的身份,去安抚一个寻常百姓。让许老伯心中不必因自己的身份而忐忑,希望他在没有孙女的日子里,不要再添新的忧愁。
康平坊内,许老伯正在院子里涮木桶。院井边,他佝偻着背蹲在地上,他的身后还有大大小小的木桶正等着他清洗。
四周的百姓大多都是同一工种,平时也没有人会靠近他们这一块地方。
狄姜看着四周紧闭的大门,想起曾听许老伯说过,夜香工昼伏夜出,这时候他早该进入睡梦之中才是,怎么会到午时了还在洗夜香桶?
狄姜和武瑞安刚一走进院里,许老伯立刻就惊讶地站起来,但很快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军爷降罪!”
“快快请起,”武瑞安连忙上前扶起他,说:“许老伯何罪之有?我希望你还只当我是个普通人,待我还如从前一样便是。”
许老伯哽咽着,几次想说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道:“若为官之人都如您一般,我的孙女也不至于惨死虎口……”
狄姜和武瑞安都是内心酸涩,连忙换了个话题。
狄姜看着一地木桶,说:“您工作一整晚都没睡,到现在还在洗刷木桶?不能先放着吗?”
“这东西味儿大,不能不洗,街坊邻居会有意见。”许老伯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从前我早晨回来,都是丫儿帮我做这些,如今丫儿不在了,只能自己来了。可我这把老骨头啊……手脚也快不起来。”
武瑞安闻言,二话不说便撩起袖子走过去,拎起桶子和刷子,蹲在井的另一边涮起来。
许老伯连连阻止他:“大人,您不要折煞小人,这些都是粗活儿!小人不值得您这样做!”
“人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做得,我做不得?我还比你年轻,比你力气大。”武瑞安笑着说完,继续埋头苦涮。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许老伯哭着道谢,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河岸,淌了满脸。
狄姜手上还包着纱布,便没有上前帮忙,只是靠在门边皱着眉头看着他们。面上表情复杂多变,思绪万千。
许老伯一边涮木桶,一边如从前一般开始絮叨:“大人,虽然您身份不俗,但您还是要听小人一句劝。”
“您请说。”武瑞安忙着干活头也不抬,但他的语气却透着十分的尊敬。
许老伯又道:“您太年轻,太冲动,有血性是好的,但是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您可千万不要陷进去。”
“您指的是……”武瑞安有些发愣,抬头看他。
许老伯眯起眼,凑近了武瑞安,压低了声音高深莫测地说:“公孙祺是您杀的吧?”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武瑞安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倒真希望是自己杀的,可惜被人抢先了一步。”
“……”许老伯微微一愣:“真不是您干的?”
武瑞安摇了摇头:“真的。”
许老伯突然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还好不是您。”
“此话从何说起?”武瑞安又是一愣。
许老伯接道:“虽说公孙祺这种人是咎由自取,但是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若不能通过正当手段惩罚他,那么这个凶徒,也是杀人凶手,与滥用私刑的公孙祺没有本质区别。您可千万不要做违背律法的事情。”
许老伯这一番言论让狄姜和武瑞安都不禁肃然起敬。
一个唯一的孙女被戕害的夜香工都能有这样高的觉悟,可相比之下那些上位之人呢?
为富不仁者有,为官不清不义者有。鱼肉百姓者有,欺霸相邻者有。
如此一比,高下立见。
……
……
当夜,公孙渺增多十倍守卫,轮番巡逻。但在下半夜时,他的整个队伍都遭到伏击——来人身着夜行衣,单枪匹马闯入近四十人的侍卫队,目的只为刺杀公孙渺。
侍卫队伤亡惨重,就连公孙渺都腹部中剑,当场昏迷。若不是武瑞安带兵恰巧经过,公孙渺只怕已经命丧黄泉。
但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擒获真凶——那黑衣人亦是身手矫捷,武瑞安接连追了他三个坊两条街,仍是被他逃脱。
公孙渺被送往太医院救治,一直到天明时分才脱离危险,从昏迷中醒来。
他醒来后,便是拉着身边人的衣领,痛苦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出了一个曾经让外族闻风丧胆的大将的名字。
“刺杀本官之人,是镇国公……许卫州!”
此言一出,震惊朝堂,就连辰曌都惊得浑身颤抖。右相长孙齐更是老泪纵横,连连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
……
许卫州是何许人也?
他是太宗皇帝亲封的正一品天策上将,曾经跟着太宗打天下,东征西战,南征北伐,几无败绩。
太宗推翻前朝暴政之后,他便被封为镇国公,统领三军,更帮助制定宣武法典。而后鞑虏缕犯边境,他又率领军队,将其驱逐出境,扩张宣武版图数千里。
他手握天下军权,为宣武国奠定百年和平基业。是老一辈人心中无二的大英雄。
宣武国的武将,现在还沿用他留下的兵法书册;他的枪法和剑法,仍然是军中人人必学的基础课程。
如果赵佑和刘衡知道自己是死在许卫州的手里,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
但是自从“文献之乱”后,许卫州便消失了。
他已经消失很久,很久……久到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而他如果还活着,必然已是花发鬓白的老者。
这一信息传出之后,女皇下令全城通缉七十岁以上老者,武瑞安很快便得到了公文。
吕晨飞看着手中的公文,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说:“王、王爷……那个倒、倒夜香的老伯,他他他……他姓什么来着?”
“……”
武瑞安目光发直,眼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良久,他才咽了口口水,吐出了一个字:“……许。”
第三十六章 镇国公
武瑞安接到通缉令之后,没有立刻向三司汇报。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被隐瞒很久,但是他也没办法相信,一个生活在康平坊多年的瘸腿老人,会跟传说中的镇国公扯上什么干系。唯一的干系或许只是同姓罢了。
武瑞安轻车简从,只带了吕晨飞一人去康平坊。他想赶在许老伯被人请进三司之前,先去问个清楚。
如果许老伯不是许卫州,那么他会保他平安无事。
如果他是许卫州……武瑞安想,他大概会帮助他离开太平府。
辰时,日头当空,艳阳高照。武瑞安到达许伯家中时,他仍坐在院子里的井边涮木桶。
许老伯穿着褴褛的布衫,身形佝偻,背部弯曲,双手亦呈现不自然的曲折——那是长期推车所致。他的裤腿有些短,似乎是许丫的裤子改良而成,他的脚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似蜈蚣一样蜿蜒。
武瑞安和吕晨飞面面相觑,眼里好似在说:“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夜香工,怎么可能是曾经权势滔天的镇国公?”
吕晨飞摇了摇脑袋,想把同情摇出去,但是他失败了。
“王爷,或许只是同姓罢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吕晨飞迟疑道。
武瑞安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他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前头传来一声高呼:“大人,来了就请进来喝杯茶吧。”
武瑞安侧身转头,便见许老伯双手交叠,站在门下。
此刻,他的神色是武瑞安从未在他面上见过的轻松。
他看上去与前一刻一样,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武瑞安一步步走近,面色愈加凝重。
他看着许老伯挺直的背脊,手心满是冷汗。
“王爷,他不驼背,腿也不瘸了。”吕晨飞在武瑞安耳边轻声提点。
“我长眼睛了。”武瑞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这……”
“这什么这?”武瑞安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本王的话就是命令!明白么?”
“……是。”
武瑞安和吕晨飞被许老伯迎进屋中,随即他便出门,说是要烧水沏茶。
武瑞安接连拒绝,让他不要麻烦,但是他却执意如此,说:“您来过这么多次,我却连水都没有给您倒过,我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那好吧。”
武瑞安目送许老伯出门后,便在屋中打量起来。
屋中间放着一张四方桌,左右各有一间房,用几尺破布隔开来便当作是门帘了,从缝隙中望过去,只有左边的房间床头有一只柜子,柜子上放了一面小镜子。想来该是许丫的房间。而对面许老伯的房中却连个衣柜都没有,他所有的衣服都挂在墙上。
这个家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武瑞安是个大男人,但在见到这一切的时候,仍是忍不住鼻尖发酸,胸口发堵。
他打从心底里希望许老伯千万千万不要是许卫州。倒不是因为他杀了人的缘故,而是因为许卫州的过去实在太过耀眼,太过光芒万丈。自己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大英雄,老年过的日子若是这样的光景,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具体形容难受到什么程度?或许只比当初与狄姜分离时少那么一点点。
身边的吕晨飞也是同样的一脸难色,眼眸里充满了唏嘘。
为了缓解这一室沉默,武瑞安道:“你读过《丙申兵法》么?”
“当然!”吕晨飞点了点头,激动道:“它在末将的心里,地位比之《孙子兵法》也是毫不逊色的!”
“那你也一定还记得《丙申兵法》是谁编纂的了?”武瑞安眯着眼说道。
“……是镇国公许卫州在丙申年所书。”吕晨飞激动地声音压了下去,仰慕和纠结之情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难分上下。
“那你相信他能是坏人么?”
吕晨飞想了想,说:“兵法是部好兵法,可坏人还是坏人,我宁愿相信他不是许卫州。”
武瑞安半张着嘴,猛地一拍手,激动不已:“也是!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公孙渺一面之词,他若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而随意栽赃嫁祸给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样的说法似乎也说的通!”
“嗯……说得通。”
“说得通……”
二人一人一句,像是在互相洗脑一般,等他们看法终于达成一致时,许老伯也端着茶水回来了。许老伯给他们一人布了一杯热茶,随后在他们对面坐下。
“你们怎么了?似乎……有些不开心?”许老伯想了半天,把心里原本的那句“你们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说出来。
武瑞安说:“许老伯,你的腿……”
许老伯撩起裤腿,露出他的整只小腿。武瑞安和吕晨飞这才发现,那条蜿蜒的伤疤一直向上,似乎越过了膝盖,仍未有停歇之象。
“这条腿,是在文献之乱那一年,被我的部下用长戟所伤,伤势一直到腰间。”
“您……的部下?”武瑞安仍是不敢相信他就是许卫州的事实,仍希望他能有所反驳。
许老伯又道:“这道伤痕虽然触目惊心,但是它背后的故事更让人伤怀。我的挚友曾经在大漠黄沙中为我挡箭,也曾在粮草不济中五日不食,只为给我留下一些干粮。我们睡过同一张床,穿过同一条裤子,也曾经爱过同一个姑娘。当然,最终是我抱得美人归。”
许老伯笑了笑,又沉下脸,道:“但是在文献之乱那一年,他受文帝所托,斩杀了我所有旧部,就连我的妻儿也全都死在他的手里。”
许老伯淡淡地说着惊天动地的事情,可这在武瑞安和吕晨飞的心里,已经构成了一副血腥画卷。
他对文献之乱有所耳闻。
据传言,献帝曾被人冤枉造反,文帝下令赐死,然而被他逃脱。当时正值壮年的镇国公许卫州因不愿带兵追杀还是王爷的献帝,便被文帝削官软禁。再然后许卫州便消失了,他的家人则被文帝尽数斩杀,挂在城门口示众。直到多年后献帝杀回国都,才将他们解下安葬。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在屋外都听见了。”许伯长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郑重地说:“在你们来之前,通缉令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他们虽然没有怀疑到我头上,但是我知道,凭公孙渺的玲珑心思,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我明白世道果报,屡试不爽,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武瑞安和吕晨飞正襟危坐,仿佛在聆听神祗的圣音。
“而且我很高兴,在大限到来之前,我先遇到了你们。”许伯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欣慰地笑,他接道:“武王爷,你是朝堂之上不可多得的清流,请你不要放弃宣武,不要放弃陛下。她需要你,百姓更加需要你。”
“……”
武瑞安万万没有想到,许伯什么都没有承认,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只是开门见山的说着一个夜香工绝对不会想到的事情。他在替百姓求自己。
而这更好的说明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曾经的天策上将,正一品镇国公,许卫州。
武瑞安和吕晨飞始终恍恍惚惚,他们内心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您为什么杀他们?
您怎么杀的他们?
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些问题盘桓在他们的心中,可直到离开,他们也没能问出口。
“为什么”这个问题太好解释了。
许丫的死是导火索,而左相手里的人,他们官官相护,为非作歹也不是一日两日,只不过他们权势滔天,暂时没有人能拿住他们把柄。许卫州这些百姓知道的事情,辰曌不知道。而当他开了杀戒,就没有任何理由再停下。杀了一个公孙祺还远远不够,将他身后的势力连根拔除才是大快人心。
至于他的作案手法就更简单了,黑市买一只猛虎,将公孙祺等人喂进虎嘴再抛尸。
至于刘衡,赵佑和宋璃,怕是因为时间不够,只能草草铲除,他们才得以免去了死前的痛苦。
至于以后打算怎么办?
看他的神色,似乎已经视死如归,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但是武瑞安绝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武瑞安从许老伯家中出来之后,第一句话便对吕晨飞说:“今日我们没有见过许伯,你我都没有听到他这番言论。不,本王从未识得许伯,他从未出现在太平府。”
“这……”
“今晚你便送他出城,本王会在明德门等你们,为你们打点一切。”
世人皆知,没有许卫州,就没有这个宣武国,也不会有献帝的登基,更加不会有如今的女皇天下。
他的光辉深深刻在史书之上,在他的面前,一切的律法规矩都可以放在一边。
他的晚年绝不能沾上此种污迹。
吕晨飞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领命。”
第三十七章 负重前行
下午申时,武瑞安打点过一切之后,去了见素医馆。
见素医馆里,狄姜正在大扫除。她的双手包着纱布,夹着扫帚,一举一动都显得很笨拙。
武瑞安见状,大步跨进铺子,夺过她的扫帚,将她摁在凳子上坐好。
“你的手还没好透,怎么能干如此粗活?”武瑞安将扫帚扔给问药,说:“看好你家掌柜,再磕着碰着哪了我唯你是问!”
“是~奴婢遵命~”问药’噗嗤’一笑。显然她是知道狄姜的皮肉伤都已经好透彻了,但是她依然决定让王爷和掌柜继续恩爱下去。装病什么的,可是感情加速发展的催化剂,最管用了!
武瑞安在狄姜身边坐下,狄姜忙呼唤竹柴端来一碗冰镇银耳汤。
武瑞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我没胃口。”
“出什么事了?”狄姜侧头看他,面上虽然仍旧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但是眼眸里却多了几分认真的询问。
武瑞安叹气道:“我可能不能再留在太平府。”
“为什么?”狄姜疑惑。
“因为……”
“嗯?”狄姜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继续说。
因为我可能要做一件得罪左相一脉的事。母皇现在还没有能力动摇公孙一族,只要此事暴露,宣武将再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的下场要么是死,要么是带着狄姜亡命天涯。
但是原因武瑞安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在不确定的事情发生之前给狄姜造成负担。
“没什么,你不要担心,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狄姜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突然话锋一转,说:“王爷,要不要陪我去散散步?”
“现在么?”
“嗯。”
武瑞安看了眼天色,见天色还早,便点了点头说:“好。”他说着,给狄姜头上罩了顶冪篱,便牵着她出去了。
一路行来,初秋之景不似春光,但尤胜春光。
看枫叶在似乎夕阳下红遍,层林尽染。
二人走啊走,不觉间竟行到了明德门下。
此刻,城门之下围了许多人,他们交头接耳,在传阅数封信件。
明德门早在武瑞安的安排下,换上了他的人。他牵着狄姜挤进人群,终于在门楼下见到一脸焦急的吕晨飞。
“出什么事了?”武瑞安对吕晨飞说。
吕晨飞颤抖着指着城楼,说:“许、许卫州上去了,他把城门上的侍卫都打晕了!”
“什么!”武瑞安大惊失色,抬起头,果然便见许卫州站在约莫四丈高的城门之上。
明德门的城门宽约十五丈二尺,分为三重三楼,由外向内,分别是闸楼、箭楼和正楼。除南门箭楼外,其余各楼下都设拱形门洞,门洞高、宽各三丈,深八丈。正楼为重楼,面阔七间,进深二间,高十丈,三层檐歇山顶,周围有回廊。乃太平府最大最高的一座城楼之一。
“他什么时候上去的?你们怎么不拦下他!”武瑞安说着就要飞身上前,却听楼上传来一声厉喝——“天地不仁,我一生忠肝义胆,为国为民,老来却断子绝孙,无人送终!”
只见许卫州踏上城墙,发丝在呼啸地风中飞舞。
他地双手拨开衣襟,褪到腰间,露出他满身伤痕。
他不似一般老者,鹤发鸡皮。相反,他的身上每一寸都是肌肉,虽然精瘦,但是充满了力量。
在场之人大多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光凭他身上交错的伤痕就能看出,多少年前,他曾经历过的,是金戈铁马,是烽火狼烟,是气吞万里如虎。
原本灿烂的艳阳被乌云所遮,天地之间一片阴暗。
许卫州站在凛凛风中,神色刚毅,背脊直挺。
他说:“我曾与太宗一齐推翻前朝暴政,建立宣武一统;也曾带兵北伐突厥,东征靺鞨;我令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安享太平。可自从太宗驾崩,文帝登基,残害手足、陷害忠良等事便屡屡发生,到最后竟发展到令我宣武铁骑自相残杀的地步!文献之争,令死伤者越十万!”
许卫州字字铿锵,说着让所有人心惊胆寒的过往。
辰曌的通缉令没有说是镇国公犯案,百姓不知道许卫州的身份。他们面露疑惑,看着许卫州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同情——他们不过是将他当作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头。
“王爷,要不要末将去带他下来?”吕晨飞浑身颤抖,请示武瑞安。
武瑞安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您……”
“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武瑞安一脸凝重,说:“我只能保证自己在他手里不落下风,但想把他平安带下来,却是断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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