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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列姆昌德作品选-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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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认可,而他们是不愿认可的。    
      公子在大门口一直站到晚上10点,当他仍然看到没有人来时,就走到里面对拉门德尔说:“现在再也不要白等了。请穆斯林朋友入席吧,把其余的食物送给穷人得啦。”    
      拉门德尔像失去知觉一样坐在椅子上。他用迟钝的声调说:“好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公子说:“我早就料到了。这对我们算不了什么耻辱,倒正好暴露了他们自己。”    
      拉门德尔说:“好,这一下考验出来了。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去一个一个地教训他们一顿。”    
      公子诧异地说:“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家里去?”    
      拉门德尔说:“对了,我要到他们每个人家里去问他们:你们把改革社会的高调唱得震天价响,到底是凭什么?”    
      公子说:“没有用,去好好休息吧!区别好坏最主要的是我们自己的良心,如果我们的良心能够证明某一件事不是坏事,那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摇头,我们也不应该顾虑他们。”    
      拉门德尔说:“不过我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的,我不把他们一个个揭露得体无完肤,我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他开始叫人把叶子包的食物和盆装的饭都分给了穷人。    
    


第八辑两座坟墓(2)

      五    
      拉门德尔散步回来,看到有一群妓女来给苏罗杰娜贺喜。杰赫拉有一个亲侄女名叫古勒拉尔,过去经常去公子家看苏罗杰娜,而这两年一次也没有来过,这次她还带来了礼物。门口已经站了好大一群人。拉门德尔听到了喧嚷声,古勒拉尔迎上前去给他行礼,说:“先生,愿你的女儿长命百岁,我给她带来了礼物!”    
      拉门德尔像瘫痪了一样软了下来。他低下了头,脸上感到一阵羞惭。他既没有开口,也没有叫她们任何人坐。他木然不动地站在那里。和妓女来往,使他感到这样可耻和丢脸,以致他在她们面前连一点礼貌也没有了。他甚至连让她们在里面坐下的客气话都说不出来。今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已经堕落了。他以前认为朋友们的虚伪以及他们的妻子的蔑视,不是对他的侮辱,而是他们自己待人不公。但是今天妓女带来的礼物却超过了他那开明思想所能忍受的程度。    
      苏罗杰娜是在一个很体面的印度教徒家里长大的。的确,苏罗杰娜现在仍然每天都到杰赫拉的墓地去参拜。但是杰赫拉现在只是给人留下了一种圣洁的回忆,已经摆脱了人间的污垢和罪恶。然而和古勒拉尔来往和保持关系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人们在某人的遗像面前鞠躬,给他献花,可他们却照样谴责偶像崇拜。因为一个是象征性的;而偶像崇拜则是明显而又具体的,或者说前者不是事实,而后者则是看得见的事实。    
      苏罗杰娜站在门后,从门帘的缝隙中看到了拉门德尔的尴尬和不安的表情。她曾经想把这个印度教社会当作自己崇拜的对象,并且多年来她一直对这个社会顶礼膜拜,今天她对这个社会失望了,她的心在这时已经决定要与它作对了。她真想把古勒拉尔叫来,紧紧地拥抱她。为什么要向那些连理也不理我的人讨好呢?这些可怜的女人从老远的地方跑来,是把我当作亲人才来的,她们心里对我有感情,她们才真正愿意分担我的苦和乐哩。    
      最后,拉门德尔抬起了头,带着冷淡的笑容对古勒拉尔说:“请进来,请到里面来。”说完,他在前面带路向客厅走去了。这时,女佣突然从里面出来,把一张纸条交到古勒拉尔手里就走开了。古勒拉尔拿起纸条一看,接着就把它交到拉门德尔的手里,站着不动了。拉门德尔看了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古勒拉尔姐姐,你来得冤枉了。我们本来名声就不大好,现在别让我们出丑了吧!请你把礼物拿回去,以后如果想来会我,那你就单独一个人晚上来。我的心现在真想搂着你的脖子大哭一场,可是我毫无办法。”    
      拉门德尔撕碎纸条,扔到了一边,粗暴地说:“让她写吧,我谁也不怕,进来吧!”    
      古勒拉尔扭转身说:“不,先生。现在让我们回去吧!”    
      拉门德尔说:“坐一会儿吧。”    
      古勒拉尔说:“不,一分一秒也不坐了。”    
      六    
      古勒拉尔走后,拉门德尔走进自己的房间,坐了下来。今天他感到失败了,而这种失败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的自尊心,他的由于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而产生的恼怒都消失了,代替自尊和恼怒的是羞愧和懊丧。古勒拉尔怎么会想张送礼呢?说来,她也从来没有和我们来往啊!今天不知为什么找上门来了。也许岳父有这么开明,也许他还和杰赫拉的亲戚保持着亲如一家的情谊。可我却没有这么开明。是不是苏罗杰娜悄悄地到她那里去过?不是写的什么:“以后如果想来会我,那你就单独一个人晚上来?”为什么不这样呢?原本是一样的血统、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思想和一样的理想嘛。就算是在公子家里长大的,但是血统的影响是不可能那么快就消除的。对,两姊妹一定有来往。有了来往,那她们会谈些什么?她们有可能谈历史或政治吗?还不是谈那些下流的事。古勒拉尔还不是谈自己当妓女的经历,议论妓院里的老鸨和嫖客的好坏长短。古勒拉尔一到她身边就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就不谈粗鲁、放肆和淫秽的话,这是不能设想的。隔了一会儿,拉门德尔又反过来想:可是一个人不和任何人来往也是不行的。想和人来往也是一种饥饿,在饥饿的时候得不到干净的东西吃,也是不会忌讳吃人家剩下的东西的。如果我的朋友们把苏罗杰娜接受下来,而不这么抵制她,那她为什么还愿意和这样的人来往呢?她没有什么过错,全部过错在于老是让我们向后看的社会。    
      拉门德尔正在这样左思右想的时候,公子进来了。他用很尖刻的声调说:“我听说古勒拉尔刚才送礼物来,你把它退回去了!”    
      拉门德尔反感地说:“我没有把它退回去,是苏罗杰娜把它退回去了。不过,在我看来,这样作是对的!”    
      公子说:“你应该说,是你示意这么作的。你失去了把这些堕落了的人拉出火坑的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啊4到苏罗杰娜所产生的一点好的作用,也被你破坏了。和一个体面的人家保持关系所产生的一种自尊心,很可能使她的生活开始一个新的时代。可是你却对这些事一点也没有想到!”    
      拉门德尔没有回答。公子有点激动地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忘记了每一件坏事都是被迫产生的呢?小偷行窃并不是因为在行窃时感到愉快,而仅仅是因为一种需要迫使他这么作。当然,这种需要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关于这方面的看法,可能是有分歧的。对某一个人来说,妇女回娘家时要做新的首饰可能是必要的,而对另一个人来说,可能完全不必要。一个人害怕得不到宽松能丧失良心,另一个人可能宁可死也不肯低头。像你们这样有教养的人不应该忘记:整个人类都有求生的欲望,这是一条广泛的自然规律。为了活命,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干出来。越是难以活下去,而坏事也就越多;越是容易生存下来,那坏事也就越少。我们的第一条原则应该是,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容易地生存下去。拉门德尔先生,你刚才对她们采取的态度,正是其他一些人对你采取的态度,而你对于那些人采取的态度一直是感到很难过的。”    
      拉门德尔听着这长篇的议论,感到好像是一个疯子在废话连篇。过去他自己曾多少次对这样的理论表示过赞同,但是这种理论今天不能消除他内心的苦恼。堕落的女人以亲戚的身份到他家里来,拉门德尔对这样可耻的事是不能因屈从某种理论而忘怀的。他说:“我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保持任何关系,我不希望毒化我的家庭。”苏罗杰娜也忽然来到了房间里。产后的影响还仍然存在,但是激动的心情使她的脸色变得通红。拉门德尔看到苏罗杰娜更感到生气,他想向她表明:关于这个问题,他可以容忍到一定的限度,他绝对不会容许超过这个限度。他说:“我永远不会高兴让一个妓女到我家来,不管以什么身份,也不管是什么时候。单独一个人晚上来,或者是乔装打扮地来,都不能消除这种丢脸的事的影响。我不怕社会对我的惩罚,但我害怕这种道德上的毒害。”苏罗杰娜为了维护尊严,在思想上曾经作了很大的让步,至今她的良心还没有能够宽恕她自己。这时她厉声地说:“难道你希望我像囚犯一样一个人待在家里死去吗?总得有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嘛!”    
      拉门德尔生气地说:“如果你对说说笑笑这么感兴趣的话,那你本来就不应该和我结婚。婚姻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献身关系。只要世界上通行这种原则,只要世界上认为妇女是家庭荣誉的维护者,那么任何男人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妻子同行为堕落的人保持任何形式的关系。”    
      公子明白了,这样争辩下去拉门德尔更会固执己见,而主要问题会抛在一边。所以他客气地说:“不过,孩子,你为什么只想到一个受过教育的上层妇女会受人家的影响,而不能影响人家呢?”    
      拉门德尔说:“关于这方面我是不相信什么教育的。教育认可很多从风俗、习惯、道义传统的角度来看该当废弃的事物。如果一只脚滑倒了,当然我们不会把脚砍掉。不过我是不打算在这种推理的面前低头的。我愿意明确地说:和我待在一起,就得断绝旧的关系。不仅如此,还得转变思想,自己也得厌恶那种人。我们得适应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即社会将因自己的不公正而感到羞愧,而不是让我们的行为堕落下去,从而在人们看来他们不公正的态度是合理的。”    
      苏罗杰娜自傲地说:“妇女不能那么受限制,不能非得跟你一样去看一切,跟你一样去听一切。她有权肯定什么东西对她有利,什么东西对她不利!”    
      公子有点害怕了,说:“苏罗杰娜,你忘记说话应该始终使用温和的语言了。我们又不是在吵架,我们是在对一个问题发表各自的看法。”    
      苏罗杰娜毫不胆怯地说:“不,现在在为我准备锁链呢!我是忍受不了这种锁链的。我像任何男子一样,也认为自己的身心是自由的。”    
      拉门德尔对自己的生硬态度感到不好意思了。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剥夺你身心的自由。而且我也不是这种没有头脑的人,可能你也会同意这一点。但是,难道我就看着你走上邪路,我就不能劝你?”    
      苏罗杰娜说:“正像我可以劝你一样,你也可以那样劝我,但你不能强迫我。”    
      拉门德尔说:“这我不能同意。”    
      苏罗杰娜说:“如果我去会晤我的某一个亲戚,你就觉得有伤你的体面,那你同样是不是认为你和那些男盗女娼的人来往,也会有伤我的体面呢?”    
      拉门德尔说:“对了,这我是同意的。”    
      苏罗杰娜说:“如果你的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兄弟来了,你会从大门口把他赶走吗?”    
      拉门德尔说:“那你不能强迫我这么作。”    
      苏罗杰娜说:“那你就能强迫我?”    
      “那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子,我是这个小家庭的家长,因为由于你的原因我不得不……”拉门德尔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但是苏罗杰娜已经猜到了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她的脸变得通红了。她的心好像被捅了一刀,她激动的心真想马上离开这个家,和整个世界断绝关系,再也不见他了。如果结了婚就意味着成为某人意志的奴仆,就意味着忍受侮辱的话,那就让这种婚姻见鬼去吧!    
      她情绪冲动起来,想走出房间。这时公子赶上来抓住了她,说:“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回到房间里去吧。为什么伤心呢?现在我还活着,你有什么难过的?拉门德尔先生没有说什么,他也不会说什么。彼此争了几句有什么可见怪的?以后有机会,你想说什么,就再说什么吧!”    
      公子这么一面劝她,一面把她带进里屋去了。实际上,苏罗杰娜从来也没有想去见古勒拉尔,她自己也想躲开她。她是在一时冲动之下给古勒拉尔写了那张纸条的。她自己心里很明白,和这些人来往是不妥当的。但是拉门德尔反对这么作,这是她不能忍受的。他为什么禁止我这么作?难道我自己这点也不懂?他为什么对我这么怀疑?还不是因为我出身不高贵?我现在就要去会晤古勒拉尔,我硬是要去,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娇生惯养的苏罗杰娜,从来还没有人对她有过不好的眼色。公子完全听从她的意志。拉门德尔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顺从着她。现在她突然受到了这种鄙视和指责,她的冲动的心准备断绝所有的爱和至亲的关系。她什么都能忍受,但是这样的欺负、虐待和侮辱她是忍受了的。    
      她把头伸出窗口向马车夫喊道:“把车赶来。我要到市场上去,马上赶来!”公子爱抚着说:“苏罗杰娜,我的孩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可怜可怜我吧?这个时候哪儿也别去,要不,你会永远后悔的。拉门德尔先生性情有些暴躁,可是他比你大,更有头脑,你就听他的吧!我对你说真的,当你的妈妈在世时,有几次我竟暴躁到对她说:你从我家里滚出去,但是那位忠于爱情的女神一步也没有跨出家的大门。现在你就理智一点吧,我相信待一会儿,拉门德尔就会不好意思地亲自到你跟前,请求你原谅他的过错的。”突然,拉门德尔走进来说:“为什么叫马车?你准备到哪里去?”拉门德尔的脸气得发红,这使苏罗杰娜看了都不寒而栗了。他的两眼像喷射着火星,鼻翅儿不停地翕动着,腿肚儿索索发抖。苏罗杰娜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敢说她到古勒拉尔家里去。他也许一听到古勒拉尔的名字,就会奔过来卡她的脖子。她吓得直打哆嗦,防备的心情强烈起来。她说:“我要到妈的坟上去。”    
      拉门德尔威胁地说:“没有必要到那里去!”    
      苏罗杰娜无可奈何地说:“为什么?到妈妈的坟上去也不让吗?”    
      拉门德尔仍然威胁地答道:“不让!”    
      苏罗杰娜说:“那你管这个家吧,我走了!”    
      拉门德尔说:“你走吧,对你又有什么?这个家你待不下去,就待在别人家里吧!”到眼下为止,本来还剩下最后一条维系的线,可这样一来,连这一条线也断了。本来,苏罗杰娜也许只想到她父亲的寓所去,在那里生上几天气,然后等拉门德尔去说几句好话把她接回来,事情也就完了。但是,这一打击却从根本上破坏了达成协议或妥协的可能性。苏罗杰娜已经走到房门口,登时像木偶般呆然不动,好像有一个修道士用咒语把她的魂给勾走了似的。她就地坐了下来,她既不能说什么,也不能思考什么了。一个像遭到雷击的人,还怎么能思考呢?还怎么能说话呢?还怎么能哭泣呢?何况拉门德尔的话比雷击还致命得多!苏罗杰娜究竟在那儿坐了多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家里一片沉寂。她抬头望了望挂钟,时间快要到晚上一点了。她的父亲抱着新生婴儿躺在前面的安乐椅上睡着了。苏罗杰娜站起来望了望走廊,只见拉门德尔躺在走廊里的床上。她真想在此时此地用刀扎进自己的胸膛,死在他的面前。她记起了他那致命的话来,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呢?这样一个聪明、胸怀宽阔而又有头脑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她的一颗曾受到传统熏陶的忠贞的心,在这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悲泣起自己可怜的处境来了。她想:如果我的出身没有这个污点,如果我的母亲是名门闺秀,难道他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但是我的名声不好,我是受压迫的,值得遗弃的,说我什么都可以。唉,多狠的心!难道她也能这样无情地打击拉门德尔吗?走廊上的灯还亮着。拉门德尔的脸上丝毫没有悔恨或痛苦的表情,愤怒至今还使他的面孔显得异样。如果苏罗杰娜这时看到他眼中留有泪痕,那她受了伤害的心也许能得到一些安慰。但是他脸上至今还是杀气腾腾。在苏罗杰娜眼里,世界是一片凄凉。苏罗杰娜又走到自己的房间里。父亲的两眼仍然闭着。在这几个小时里,他那生气勃勃的面孔变得毫无光泽了,面颊上还留着泪痕。苏罗杰娜坐在他的脚边流下了真诚的眼泪。唉!为我这个不幸的人,他受尽了苦,受尽了侮辱,他把他的一生都献给我了,然而结局却这样令人心碎!    
      苏罗杰娜又看了看孩子,但是看到她那像开放着的玫瑰花的脸庞也没有能激起她的母爱,她扭过头去。她心想:这就是我这么多日子以来忍痛受辱的具体体现,我为什么要为她使自己的生命永远陷在苦难之中呢?如果她那无情的父亲对她还有点爱的话,就让他去抚养吧!总有一天他也会伤心的,正像我的父亲今天这样伤心一样。老天爷如果让我再投生,但愿他让我投生在清白的家庭里……    
      七    
      在杰赫拉的坟墓旁边,又修起了另一座坟墓。杰赫拉的坟墓上已经长满了野草,有些地方的石灰也剥落了。但是另一座坟墓却很干净,而且修整装饰得很好,它的四周都放着花盆,在通向坟墓的小路两边种上了玫瑰花。    
      傍晚的时候,垂头丧气的太阳的微弱而又发黄的光好像在为这座坟墓伤心落泪。一个怀中抱着两三岁小女孩的人来了。他用手帕在清扫坟墓,他也扫除了小路上落下的玫瑰花瓣,然后他又开始在坟墓上洒上香水。小女孩在旁边奔跑着捉蝴蝶玩。    
      这是苏罗杰娜的坟墓。她最后留下的遗言要求不要火化她的遗体,要让她躺在她母亲的旁边。公子在苏罗杰娜死后不到半年的时间也去世了。不过,拉门德尔现在对自己的粗暴感到很懊悔。    
      雪帕已经满三岁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妈妈会从坟墓里走出来。    
       1930.1    
    


第八辑奈乌尔(1)

      一    
      像一座座银山似的白云在天空中飞驰着,它们有时结合在一起,有时又散开。它们好像和太阳展开了一场斗争。忽而这里出现一片阴影,忽而那里又照射出炽烈的阳光。这是雨季来临的日子,天气闷热,一丝儿风也没有。    
      村子外边有几个雇工在筑田埂。他们赤着上身,全身是汗,卷着短围裤。每个人都拿着铲子挖土,然后把土培在田埂上。由于有水,土变成了软泥。    
      戈巴尔眨着他那只独眼说:“喂,现在手没有劲了,铲子都拿不住了,先吃点东西吧!”    
      奈乌尔笑了笑说:“把这条田埂培完吧,培完了再吃,我比你来得还早呢!”    
      蒂那一面把筐顶在头上一面说:“奈乌尔大叔,你年轻时吃的酥油,比我们现在喝的水可能还多呢!”    
      奈乌尔个子很小,但是很结实。他又黑又机灵,年纪已经50出头了,可是年轻小伙子在劳动方面却赶不上他,两三年前他还常常和人摔跤哩。自从他的奶牛死后,他就再也不摔跤了。    
      戈巴尔:“你不抽烟怎么能够活下去呢?奈乌尔大叔。这里的人即使吃不上饭也没什么,但是不抽烟是受不了的。”    
      蒂那:“大叔,你从这儿回家后还自己做饭?大婶什么也不干?这样的女人,要是我,一天也合不来。”    
      奈乌尔的花白胡子盖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使得他那丑陋的面孔也变得好看一些了。他说:“孩子,年轻的时候和她一起度过了美好的青春。现在她不干什么了,那我有什么办法?”    
      戈巴尔:“是你纵容了她呀!不然,为什么可以不干活?她舒舒服服地坐在床边吸烟,和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吵架。你老了,可她现在还打扮得很年轻呢!”    
      蒂那:“年轻的女人也比不上她,她的心思全在红粉、额饰①、乌烟、指甲花等上面。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穿没有花边的素色的纱丽。此外,她对首饰的要求没个止境。你老实得像头母牛,所以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要不,她现在早就沿街乞讨了。”    
      ①印度妇女有时粘在额上的装饰品。    
      戈巴尔:“我对她那种装饰和打扮很生气。她什么事情也不干,可却要吃好的,穿好的。”    
      奈乌尔:“你知道什么呀,孩子!她到我家来的时候,我家有七副犁的土地,她就像贵夫人一样呆在家里。时代变了,对她没有什么关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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