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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与荣-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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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穿着漂亮的花格衬衫,戴着副镀金框的变色镜,一副港澳富商的派头。这派头当他由自己包租的日本豪华车中出来时就显露出来了。他那样有派地一关车门,抬腕看一下金表,那样有派地走上一级级台阶,既看到了大门口迎客的侍者,也看到了在一旁原地挪着步站等的范丹妮。看着他从汽车中走出来,她多少显出一些寒伧。她自然是挤公共汽车来的。    
    他欣赏着这寒伧。    
    他叫菜要酒,缤纷杂陈,奢华一桌。他的坦然自如,对侍者吩咐的随便娴熟,显出他是这里的老主顾。侍者能看出他的身份,他则看出了范丹妮的没有身份。他转过头微微一招手,侍者便来了。微俯身,面皮白净的漂亮小伙,您要什么?他含笑把目光对着范丹妮,温文尔雅:你再喝点什么?自己点吧。太太,您喝什么?侍者转向她。她问:你们这儿有什么?侍者报出十几个名字,她大多陌生——眼睛里没有反应,只能捡听说过的点一两种。他靠在椅背上含笑观赏着。这儿的身份就是钱,以后的身份就是钱。没有钱,风雅之士也只会遭人白眼。这就是未来的新秩序。    
    这顿饭她吃得很别扭。    
    “丹林最近在吗?”    
    “在。”    
    “我想聘他当我达美公司的经济顾问。”他是老板。    
    “他很忙。”    
    “我知道。我不需要他为我们上班,我每个月只找他咨询一次,可以付他酬金。”    
    “你自己找他说。”    
    “好的,今天先请你把这封信转交给他。”他把一个大信封递给范丹妮。    
    走出饭店,一位浓眉大眼的姑娘站在孟立才包租的汽车旁打着阳伞候他。范丹妮溜了一眼: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性感小姐。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范丹妮,这是金凤,我的未婚妻,你看过照片。”    
    “你好。”金凤上下打量着范丹妮,伸过手来。    
    范丹妮一下子隐隐感到了自己整个受着侮辱——从吃饭开始。什么侮辱?孟立才正温文尔雅地站在一边。她苍白纤瘦的手指觉出了姑娘手的丰厚、结实、火热,充满性欲和活力。    
    “要不要叫辆车送你?”孟立才说着,向一辆还未停稳的出租车招了一下手。他在利用最后一个机会。    
    “不用。”    
    “好,那我们先走了。”孟立才挽着金凤钻进自己包的车,一拉车门,拜拜,走了。    
    范丹妮恨恨地看着驰远的汽车。“小姐,您去哪儿?”那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她也想一拉车门上车,高傲一次,但她非常清楚自己皮夹内一共有几张票子。“我哪儿也不去。”她一甩头发,格登登地走了。


上卷:第三部分自己已是这个社会最下等的人

    监狱,铁窗,通夜不熄的电灯光。大炕上连他睡着十个犯人。他也成了犯人。都等着判刑。据说去劳改队能多吃些,这儿太饥饿。窗外——一个高高的小方窗——隔着铁栏,是黑夜。高墙,探照灯,岗楼,高墙上是电网。很少看见星星。天空太小了,又有电网分割,轮不上有星星。    
    他睡不着,到墙角尿桶里尿了一泡。一天三顿稀菜粥,早就旅行完了肠胃,出去了。盖着被子靠墙坐着。墙很冷很厚,捶它撞它,连声音都没有。对面墙上涂画着乱七八糟各种脏道道,有字有符号,有什么也不是。历届犯人留下的。有一个黑黑的大圆圈面对着他。意味着什么?是口锅?想家里的饭了?是大煎饼,饿慌了,画饼充饥?是绳索,想上吊?是猪圈墙上吓狼的圈,想家里的猪了?是女人的屁股,想老婆了?是洞口,钻出去就是自由?……每每看着这圆圈,它忽近忽远,忽大忽小,就浮出许多幻觉,有那个犯人的嘴脸,有自己见过的世界,学校的大围墙,房子的门口,自己的鞋,学生们的脸蛋,转动的平车轱辘,太阳,月亮,一眼枯井,往下看,黑洞洞,手铐,绳索……他扭过头,背后的墙上有自己用牙膏皮划下的道道。1963年6月17日,他被抓进来,到今天,关了两个月零三天了。    
    他有什么罪?他是宋庄学校的体育老师。附近有个砖厂,周围丢弃着一堆堆烂砖头,村里农民们去挖去捡,盖厨房,盖猪圈。他也跟着拾了一平车,想修修房。贫下中农没事,他便被捕了。出身反动家庭,父亲当过反动军官,盗砖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灯光下一张张呼噜噜大睡的歪脸。强奸犯,绺窃犯,杀人犯……个个睡得安稳。紧挨他睡的是个奸畜犯,和这种人挨着,想起来就恶心。一个歪扭的秃头,疙疙瘩瘩,长条脸黑灰贼亮,像抹了铅笔芯粉。    
    和这些渣滓们在一起再明白不过了:自己已是这个社会最下等的人了。    
    那年他才二十八岁……    
    风驰电掣,外面炎热,车内阴凉。前门西街。高楼。电梯,呜呜上。好,到了,1024,他在城里的“事务所”,掏出一大把钥匙哗啦啦响,选了选,一捅,开了门。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没错。男人都喜欢钥匙。两居室小巧玲珑,外间屋办公;里间屋卧室。咱们先休息会儿。这儿没空调,没车里凉快,以后装一台。来,心肝儿,咱俩亲热亲热。忸怩什么,半天没抱了,憋坏了吧?不承认?怎么,不高兴了?他把金凤一下抱起放倒在弹簧床上,搓啊揉啊,恨不能把她揉成一团面。你比范丹妮强一百倍。不躲了吧,啊,来劲儿了吧?闭上眼不吭气了?身子动什么?哈哈哈。好了,起来吧。他到此结束。火一样的精力留着晚上再正经享用。这会儿他有事,约的人要来了。    
    哼,金凤瞪着他,整理着衣裙头发,门敲响了。    
    来了,准时。把这套公寓出租给他的房主:顾晓鹰。    
    顾晓鹰一眼就看明白了屋里的阵势——金凤刚从里间屋出来,脸红扑扑的,头发衣服看着整齐,一般人的眼睛绝对看不出什么,但他是老手,这分明露着刚乱过的运动韵味儿,所有的线条(头发的、肌肉的、衣服的)都显得不安宁。他一瞥就看见了里屋的床,一股子才闹腾过的热乎气。男人和女人在一块儿有没有过“事”,他一眼就明白。他看出了孟立才稍有的一丝不自然,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了。在这种情况下和孟立才谈判可能更有利些,每一丝局窘都会使人付出些代价的。    
    孟立才却仰头哈哈笑了,起身把里屋门拉上,然后很有气派地走了两步,豪爽地一伸手:“介绍一下,我的秘书,也是未婚妻,金凤。”    
    顾晓鹰有些意外。    
    “我离婚了,很快就结婚,到时候请老弟来喝喜酒。”孟立才一跷二郎腿,隔着茶几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了,叭地用打火机点着烟,抬腕看了一下金表,“咱们进入正题吧。我下午还有几个约会,时间很紧。”    
    顾晓鹰一下被置于被动,从容劲儿被剥夺了。“行。”他也点烟,也跷起二郎腿,说:“我下午也还有事。”    
    “咱们来干脆的,不就两件事吗?先谈小事。”看着顾晓鹰那股劲儿,他心中骂道:你小子有什么了不起?一个省委书记的公子,装派头。老子倒要领教领教,耍耍你,“先说房子的事吧。”    
    顾晓鹰垂着眼在烟灰缸上蹭着烟,他脸皮厚,但张嘴说钱,还和自己的尊严有点相碍。这套房他已租给孟立才几个月,每月房租一百元。知道孟立才钱多,想把房租大提一下。“噢,”他笑了笑,仍然垂着眼慢慢蹭烟,“我一个朋友,是个铁哥们儿,想租这套房子,每月出二百块。”他很快带过这句实质性的话,抬起眼,“他和你一样,也是搞公司的,急用。我很为难。”    
    哼,好个大公子。为每月一百来块钱的事,也值得费这么大心机,连脸面都不要了。“你是不是想把房子收回去?”他装傻,“你真想照顾铁哥们儿,租给他,我可以成全你。”    
    “我当然不能那样,你也是朋友,我是和你商量。”    
    商量?你小子这表情就把你全露了。一说成全你,你急什么?想提高房租,摆这一套鬼把戏,太嫩了点:“这不商量了?不难为你,我去别处搞房子。我能搞到。”    
    “不不,你也很需要。我不能为一个朋友,伤一个朋友。”    
    “算了吧,老弟,讲明白话吧,你说这什么意思?”    
    “我……”顾晓鹰难堪了。    
    “还是我捅破窗户纸吧,你不过是讲点经济效益。只要我也肯每月出二百,就还是租给我,对吧?”啊哈,顾晓鹰,你现在怎么表演?别把脸扭得那么难看。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爱钱,又怕说钱,天下哪有两全的事。你他妈的,凭着权势搞到公家房子,再黑着出租,权立刻变成钱了,真容易。    
    顾晓鹰脸歪着拧了几下,拧出个半难堪半赖皮的笑来:“就算这意思吧。”    
    就算这意思?脸皮慢慢往下撕吧。“好,顾晓鹰,我这个人讲交情。可交情是交情。我现在搞实业,讲的是钱,万事要算账。这套房,让我每月出二百元,我不租了,到月底就搬走。”    
    顾晓鹰出乎意料,他愣怔地看着对方。


上卷:第三部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金凤坐在对面写字台旁记着什么。真有意思,孟立才有两下,刚才还和她说:租来这套房子好不容易。房租再贵三倍也比住旅馆饭店方便划算。    
    “谁愿意出二百元,你就租给谁吧。”孟立才说着站起来,哼哼,瞅你这样儿,风度呢?尊严呢?你大丈夫气点儿,干脆连这每个月的一百块也不要了,嘴硬一硬,把房子收回去,强似这么受气窝囊。一百块钱也舍不得撒手,还是缺钱花嘛,面子还是不值钱嘛。他走了几步站住了:“晓鹰,老实告诉你,这种事上,我账算得很清楚。你这套房子不过四十平米,造价多少钱?每平米二百元,顶破天了,造价八千元。这儿地皮贵,可我现在出两万块钱,就能买下这样一套房。你信吗?两万块钱存银行,按五年死期吃息,不到八千块。五年是六十个月,平均每个月一百三十多元。我要每个月支付一百三十元房费,就等于把两万块钱存你名下了,对吧?两万块钱,要月月取息,还不到一百三十块呢。我不如花两万块钱买一套房子。”    
    他说着坐下了:“你替我算算账,对不?咱们是朋友,随便聊聊。”他瞥了顾晓鹰一眼,拿起茶几上刚装好的电话,拨了号。“……吉瑞吗?房子的事怎么样?我准备买呀。对,付现金。……”他放下电话:“这个朱吉瑞,你认得吧?”    
    顾晓鹰认得,一个专门干着买卖房子的掮客。    
    孟立才心中冷笑了,耍得差不多了,该收盘了:“怎么样,老弟?账咱们算过了,我来讲点交情吧。你要还愿意把房子租给我,我可以每月加二十元,算是我使用你这些家具的付款,怎么样?”    
    “行。”顾晓鹰求之不得。    
    “咱们签个长一点的契约,两年的怎么样?”    
    “可以。”    
    孟立才心中又冷笑了:笨蛋。往下北京城里的地皮钱、买房钱都要不断大涨,这类房租也会大涨,长期协议,你只会吃亏。    
    “能不能把这两年房租一下预付我?”顾晓鹰问。    
    “嗯,”孟立才摇头,“那不行。中国的房租向来是日租、月租,而且都是住了才交的,我预付你就吃亏了。两千八百八十元存银行还有利息呢。老弟,要急着用钱,我可以借你。两千,三千,都可以。你打个借据,要付利息。讲个交情,不是高利,按银行利息算。连本带利每月用房租冲抵怎么样?”    
    “好吧。”这个恶棍,顾晓鹰咬了咬牙。他急需三千块钱。孟立才,老子过去搞过你老婆,让你戴过绿帽子。不知道吧?现在想想,也能解气。    
    看着顾晓鹰低着头写借条,签名画押,他真有一种狠毒的满足。你们这号人也要在我这儿低头,哼。“再按个手印吧。”他把印泥放到顾晓鹰面前。“还用按手印?”顾晓鹰极不情愿。“按一个吧,规矩。”他坚持道。顾晓鹰只好又按了手印。怎么,受辱了?签名不失现代人的风雅,按手印就像旧时卖身契了?你借钱还有什么风雅。他拿过借据仔细看了看,带着狠毒的精神享受折好,放入腰带上的皮包里,叭叭,按扣一响,装起来了。他是债权人了。他把这位大公子的尊严装进了自己腰包。好,他从皮箱里拿出三千元现钞,三扎,往顾晓鹰面前一放:点点吧。看他在自己面前点钱,一张一张,也是一种享受。不过三千块,真要面子装豪爽,干脆不点,装起来就算。他就是办不到。    
    “谈下边的事吧。”他说,“他和我什么时候见面?”    
    他要和一个在广州经商的人接洽,那人很有名,叫鲁鸿,顾晓鹰的同学。    
    “他很忙,找他的人太多,我尽量想法帮你安排吧。”顾晓鹰说,总算有你求我的地方了。    
    “顾晓鹰,别跟我闹噱头。你要拿我一手,我就绕过你了。搞生意的人四通八达,我从别人那儿也能通到他那儿。你不愿从中穿线,就放弃说好的那笔好处费了。”    
    “老孟,你真是魔鬼。”顾晓鹰脸上笑着,心中却在咬牙切齿,“晚上我领你去,他住华侨饭店,他请客。”    
    孟立才转眼珠一想:“不用。你把他电话告我,晚上我作东。”    
    宣判大会。他被五花大绑着押上了宋庄大场院的土台上,寒风凛冽,上千村民扶老携幼黑压压挤了一场,袖着手,缩着头,跺着脚。横飞的风沙中,老人的眼睛,年轻人的眼睛;女人们的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交头接耳着;最让他抬不起头的,是学生们的眼睛。他们的老师现在是坏人,破坏分子,阶级敌人。 ——头顶上横标在风中呼啦啦响着,白纸黑字贴在红布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他一来就看见了。关了半年多,终于到了判决的时候。    
    批判,宣判,高呼口号。他弯腰低头,他是阶级敌人,他是反面教员。台下第一排,一个穿着破袄的小男孩儿仰着蜡黄的小脸看着他,流出的鼻涕已冻成冰,用小手指着他轻声说:“这是坏蛋。”他使孩子们从小懂得阶级斗争,他完成了历史使命。    
    父亲的脸在眼前浮现。他在对自己说话:你得处处小心,事事小心,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千万不要忘记:凡事要多低头。那时他十五岁,上初中,1950年。    
    他彻底低头了……


上卷:第三部分魔鬼能用金钱买下人的影子

    虽然是豪华车,但顶着出租的帽子,就不得不在威严的大门口停下来。警卫示意车靠边,让他到传达室登记。这大院内有一大堆他说不上来的高级机关。他不能随便出入,金钱在权力面前显出低下了。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到车里坐等。这样有身份一些。    
    有人出出进进着大门。两个姑娘到外面买雪糕,又说笑着进去了。门卫站得笔挺如没看见,更准确说,是“不敢”多看她们。这些姑娘比自己有身份,可以随便出入。他扭头看了金凤一眼,俊,打扮也挺时髦,但粗壮了些,没有那些姑娘大方文雅。她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一切,露出一股怯。这让他痛楚地感到了自己社会地位的低下。老婆是丈夫身份的标尺。“你想不想上大学?”他突然问。“上大学?”金凤莫名其妙。高中毕业七年了,她从未想过。“你要想上,我出钱让你去大学读代培。……算了,以后再说吧。”他狠狠地挥了一下手。    
    两辆上海牌旧轿车堂堂皇皇开进去了,他还得靠边等着。他突然感到,那两辆旧车代表着权力地位,而他这辆顶着出租牌的豪华车恰恰没有身份,把这豪华车脱了(像脱衣服、脱壳一样),把自己的眼镜、花衬衫、金表都脱了,再把钱包脱了,把达美公司老板的名儿也脱了,自己是什么?就剩一个粗粗壮壮的身体,顶着个又方又大的黑脸,低贱得不成个人。他想到了自己低贱的身世。    
    不,转瞬他心中又翻了过来:他们又有什么?今天丢了官,明天就没车坐,脱掉这层壳,他们一样不值钱。    
    要找的人来大门口接他了。一位名气不大不小的作家,程无忌。五十多岁,红脸,小眼睛,嘴往前凸,有个活泼热情的狐狸面相。你来了?他连连招呼着。    
    车不能进,他们走进去。院里挤满了简易房,一层的,二层的,拐来拐去的巷道。程无忌边走边热情介绍着:那是出版社,这是机关,这是报社,那个楼有好几个单位……来来往往都是文化界人士,都是朴素的白衬衫。他的花衬衫,金边眼镜,再加上这张黑脸,显得刺眼。他觉得自己走路不自然,提着小皮箱,也显得磕碰邋遢。在这儿他又像下等人了。真正有身份的是短袖白衬衫,朴素的灰裤子。那是贵族。再看金凤,走得更不自然,高跟鞋都踩不稳,一个小县城的姑娘,根本没见过大世面。    
    一幢红楼,又有军人守卫。程无忌掏出工作证,又指着他和金凤说明了一番,门卫上下打量着摆了一下手,才放他们通过。楼里很拥挤,楼道里堆放着书柜、成捆的书报,很暗。远没有大饭店的豪华敞亮。但踏着一级级台阶上楼,他却深深感到这里对他有多么大的压迫力。他时时觉得自己卑微,没身份。    
    在中国,还有比金钱更有地位的。    
    总算到了办公室,烟茶也递了过来,自己的身份,程无忌已向他几位同事作了介绍。没想到的是,达美公司董事长的名片在主人那里赢得了很大尊敬。他们不但客气热情,甚至显得有些殷勤。    
    他找程无忌的事情很简单:聘请这位作家当达美公司顾问。工作很单纯:负责阅读几十种全国报刊,每月两次把报刊上有关信息书面提供给公司,“您是写改革的作家,对全国动态有把握。”等屋里只剩下程无忌时,他又接着说不便于公开说的话:“至于酬劳,啊,……我们公司每个月将付您五百元。”他原定三百,不知为何觉得说不出口,改成了五百元。    
    程无忌连忙笑着推辞:“太多了,太多了。看看报并不误我什么事。”这使他一下子又看到了一个极简单极熟悉但刚才竟产生怀疑的真理:金钱在哪儿都有力量。    
    他的自信心顿时又恢复了。一踏在金钱这块土地上,他整个人就全活了。    
    哼,五百元还多?你当只出卖读报的信息?你出卖的还有你的名气。有你这样的作家当顾问,再有政治家、经济学家给我当顾问,不说别的,达美公司的信誉、知名度就会扩大几十倍。这也是我做大生意的资本。魔鬼能用金钱买下人的影子;我用钱也能买下你们的名字。说到底,你是我顾问,我是你老板。    
    火车上的软卧车厢,车窗外掠过着田野。他对面坐着头发斑白、神态安详的老夫妇俩,广东人,一看就是三七、三八式的老干部。闲谈中由生疏至熟悉。知道他不是港澳人士,只是北京远郊一个小生意人,夫妇俩对他的尊敬客气(还带有一丝拘谨)马上没了,变得亲切随便,显露出首长的和蔼了。    
    “现在软卧票随便买吗,有没有级别规定?”两个人的第一个问题。    
    “没有级别规定,有钱就行。”    
    “噢。……”夫妇俩感叹一番。    
    “你是怎么做起生意的?”老头儿开始调查民情,他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老人斑。    
    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低头三十年,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能坐软卧——和他们平起平坐。1965年刑满释放就成了农民,公职开除了。在村里当电工,管机井,开拖拉机,搞磨房……文化人在村里有用。学校缺人了,又去当民办教师。去年,他不知怎么吃了豹子胆,联合几个人把村里的机井、拖拉机、粉房、醋房、砖瓦窑通通承包过来。一年就净挣几十万。今年又被请到县里,办了个达美公司。    
    我现在挣几份钱?村里那一摊我还承包着,挣个人的钱。当公司经理,挣的是工资,公司利润超额,我工资挂钩往上涨。另外,我个人有十万元资金也投到公司里了,按股份分红。    
    “那这达美公司到底是公家的,还是你个人的?”    
    “我觉得又是公家的,又是我的,说不清了。”他哈哈笑着。    
    夫妇俩有些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上卷:第三部分挣钱要抓时机

    他真是个做生意的料。一下午又利利索索办了几件事。像这尼桑车,起动快,加速快,转弯快,制动灵,说走就走,说停就停。节奏明快。    
    京都书斋。面前坐着一个鹅蛋脸的姑娘,高鼻梁,蓝眼珠,像欧亚混血儿。她是这家知青书店的经理。她一边和他谈着话,一边不时转身指挥着书店内的盘点。几个年轻人正踩着凳子上上下下忙碌着,把一包包书拆包上架。    
    她叫茉莉。他们的谈话涉及书店的命运,因为看错行情,进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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