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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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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藻微微含笑,缓步而来,又端了几碟小菜,及一碗豆儿水,一一摆上石桌。接着他又立在这徐三娘身后,伸出双手,开始给她按揉肩颈,口中则笑道:“咱家娘子,可是咱徐家的顶梁柱,撑门拄户,须臾不能离。你这连日奔波,实在辛苦,奴便为娘子煮了豆儿水,也好为你解解酒意,去去火气。”
他手法得当,轻揉缓捏,徐挽澜边由他按着肩颈,边吃着花生毛豆,舒服得眯起了眼儿来,口中又问道:“怎么没见着阿母?”
唐玉藻的手儿揉着她的后颈,轻声应道:“她与人打叶子戏去了,本要带贞哥儿一块去的,结果贞哥儿非要等你回来,带你看那莲子发芽。阿母便说,叫你我今夜里头,动静小点儿,莫叫贞哥儿听了去。”
徐挽澜一听,气极反笑,差点儿呛着,连忙搁了豆儿水在桌。唐小郎见她如此,很是贴心,又手持绢儿,俯身给她擦拭。他挨在徐挽澜身侧,睫羽微颤,话里藏话,细声说道:“外头的酒席虽好,可这大鱼大肉吃久了,娘子便不觉得油腻得慌么?倒还是咱家这清粥小菜,清淡可口,且对娘子的身子骨儿颇有补益。”
徐挽澜生怕他再说下去,又开始自荐枕席,偏巧此刻听到有人叫门,连忙站起身来,笑道:“你与贞哥儿都没带面纱,还是我去开门罢。”说罢之后,她便敛裙起身,急步如风,前去给来人开门。
这两扇门板一推开,徐挽澜立在门后,定睛一看,这门前立着的小娘子,穿着身红绿罗裙儿,挽着高髻云鬟,恰是那屡屡败于她手下的秦娇娥。眼见得冤家寻上门来,徐挽澜心中诧异,微微挑眉,接着便负手笑道:“哎呀,这可真是稀客。却不知娘子来我这三宝殿,为的又是哪一桩事?”
秦娇娥微微垂眸,默然半晌,方才提起眼来,低声道:“人皆道读书人分为四等。头一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蟾宫折桂,为官做宰。次一等,蒹葭倚玉,为人作嫁,去那达官权贵之门下,做入幕之宾。这第三等,便是做文士书吏,每日里抄抄写写,依样画葫芦,倒也能糊口度日。而这最后一等,才是当讼师,也便是你我做着的这行当。徐挽澜,我今日前来,只想问问你,你日后是何打算?”
徐挽澜闻言,微微蹙眉,抿了抿唇,所答非所问,只笑道:“你今日来我门前,已经算是稀罕事儿了。而你还要问我这个,那可真是更稀罕了。”
秦娇娥定定地盯着她,红唇微抿,随即道:“我接连输了几场官司,阿母便说,我生来不是吃这碗饭的,叫我去拜师读书,考个进士回来,也省得做那斗败公鸡,日日招人笑话。只是我到底心有不甘,想要跟你死磕到底。我姐姐便说了,都是最底下的读书人,有甚么胜败好争?便是在臭虫堆儿里称了王,还不是被人一脚碾死的命!”
徐挽澜稍一思量,便勾唇笑道:“你姐姐是个明白人儿。无论你要做哪一等读书人,都不必拿我当回事儿。”
秦娇娥闻言,合了合眼儿,叹了一声,这便回过身去,攀鞍上马,手勒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徐三娘,红唇微勾,缓缓说道:“阿母给我寻了个教书师傅,不在寿春,而在庐州。以后我便要去庐州读书了,隔上数月,才能回寿春一次,今日特地前来,便是要与你道别。”
徐挽澜连忙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日后你我再见,你便是头等读书人了,不知胜过我多少。这是好事一桩,我自是替你高兴。”
秦娇娥挑起柳眉,嗤笑一声,也不再多言,这便踩紧马踏,抽鞭而去。眼瞧着这秦家娘子奔逸绝尘,于夜色间愈行愈远,徐挽澜摇头一笑,这便回过身来,放好门栓,缓步入院。
隔日东方既白,鸡鸣天晓,徐挽澜梳洗妥当,用罢早膳,这便朝着那岳府行去。及至岳府门首,徐三娘便见门前早有仆妇等候,一见她来,便笑着上前,令她入内。妇人在前,徐三在后,二人穿廊过堂,不多时便到了东厢房,即那岳家姑娘所居之所。
徐挽澜在门前稍稍一顿,这便双手负后,跨步入内。她眼上眼下,细一扫量,却见这房中空空荡荡,只窗楹下摆了两个月牙凳,还有张吊着青纱幔帐的床榻,除此之外,冷冷清清,再无旁物。
徐挽澜细细看着,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缓缓回头,便见一女子倚在门边,杏脸桃腮,柳腰娇柔,只似喜非喜地瞧着她,眉眼间一派慵懒。徐挽澜见她如此,便拱拳笑道:“娘子想必就是岳小青罢。我乃是徐三,今日叨扰上门,为的是和娘子说两句话儿。”
那岳小青腰肢缓摆,步入门中,闲闲坐到那月牙凳上,手儿搭在窗楹之上,扭头望着那庭中景致,口中则轻声道:“我早听过你的名头儿。徐三娘,你放心罢。我定会咬死了,说是那郎君想多了。”
徐挽澜立在堂中,含笑道:“娘子便是不咬死,也是那郎君想多了。本是故旧亲家,如何非要闹得对簿公堂不可?待这案子了了,咱若是过得下去,那便和好如初,旧事不提,若是过不下去,和离了便是,不必非得呛个你死我活。只是我想问问娘子,却不知那被冤枉了的婢子现在何处?我有几句话儿,想要和她多说两句。”
岳小青缓缓垂眸,轻声道:“她身子不好,受此一番惊吓,病势愈重,到底没能捱过去。”
一听这婢子已死,徐挽澜不由微微抬眼,暗想那岳大娘昨日也不曾提过此事,如此一来,着实蹊跷,难保不是杀人灭口,抑或是为了解气泄恨。眼见着这岳小青神色怏怏的,气懒而少言,徐挽澜心中自是有了计较,但又问了她半晌的话儿,之后又寻来一众仆侍,依次问了话,总算是将这官司给捋顺厘清。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特地依照先前之约,来了这岳府问话。待到好不容易将这官司问了个清楚明白,却已是天色大黑,灯烛荧煌之时,而这其间晌午,她急着问案,只匆匆扒拉了两口饭,勉强填饱肚子。
问了整整一个白日,徐挽澜可算是明白了——这岳小青和那姓杨的婢子,还真是正儿八经的一双鸳侣,只可惜却是生错了时代。一来,二人性别有差,若是相恋,即是违法。二来,这两人身份有别,一个是主子,一个是贱民,那便更不能在一起了。至于这杨姓婢子之死,徐三娘也不敢断定是那岳大娘下的手,毕竟这杨氏,也确实是有痼疾在身,旧病难医。
徐挽澜含笑送走了最后一个仆妇,接着收敛笑容,负手立于廊中,暗想道:这桩案子,不好举证,只能见招拆招。幸而那秦娇蕊手里头有甚么凭证,她能粗略估算出来,也已然想好了应对之策。而这岳小青与婢子磨镜之事,虽被那袁家郎君撞个正着,但毕竟隔了一层纱帐,只听得着响动,算不得是被抓了现行。
若说这官司还有甚么难处,那便是时间太紧,再过短短三日,便要开堂审理。在这三日之中,她必得将这番说辞,梳理得密无缝罅,盛水不漏,方才有望报怨雪耻,将那秦娇蕊驳得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栀冷”;灌溉营养液+52017…05…31 10:5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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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若言此兆为前定(三)
若言此兆为前定(三)
徐三娘见过了一众仆妇之后,便听得有人来报; 说是岳大娘已回府上; 请徐三娘前去说话。徐挽澜一笑; 连忙随着那妇人迳入中堂; 一入堂中,便见那岳大娘倚在案边; 正手持玉箸; 用着晚膳。而她吃的这东西; 却是简陋到了极点,不过是半块馍馍,一碗玉米糊糊; 再配上两条小咸鱼,分明是寿春首富,却吃得比那穷苦人家还不如。
徐挽澜看在眼中; 心上不由一顿; 面上却是笑意盈盈,缓步上前; 待岳大娘点头示意之后; 便于这岳大娘身侧坐了下来; 含笑道:“咱家这官司是何等情状; 我已然是心中有数。虽说这官司; 着实不好打,但也并非毫无胜算。岳大娘只管放心,这案子; 我是接下来了。”
一听这话,岳大娘不由勾起唇来,搁下筷子,放下馍馍,温声笑道:“三娘子愿意为我排难解纷,这实在是我的福分。你啊,别看我吃得这么寒酸,这该给你的好处,我绝对一分都不会少。”
她细细抚着徐挽澜的手儿,又缓声道:“晚些时候,我便教人抬上五百两银子,送到你院门前头。你且放心,这五百两银子,不过只是定金罢了。你若是打赢了,保下了我这不孝女的性命,到时候我给你的,可绝不止是这点儿银钱了。”
五百两银子,若是按斤两来秤,该也有三十余斤之重。一见这岳大娘出手如此大方,徐挽澜不由缓缓笑了,倒也不曾推辞——她骑虎难下,临危受命,短短三日内便得扭转乾坤,她为这岳氏母女做的,绝对当得起这五百两锭银,便是更多,那也当得起,受得住。
待到这徐挽澜拜辞而去,归于家中,那徐阿母一见这两小箱锭银,自是被这白花花的小银山晃得睁不开眼来。这妇人睁大了眼睛,细细摸了两回那银锭,喜得眉开眼笑,满脸生花,接着急急招手,教唐小郎与贞哥儿一同将这锭银搬到里屋去,好生将这宝箱收起。
而这徐阿母,到底是过来人,晓得这天底下,绝没有白拿的好处,喜过了之后,忧便漫上了心头——那岳大娘,乃是寿春县里有名的悭吝鬼,向来是锱铢两较,不肯人与,而现如今却不惜血本,慷慨解囊,足以说明这官司,断然不是桩便宜买卖。
她思及此处,不由得蹙起眉来,紧紧跟在徐挽澜身后,压低声音,着急道:“徐老三,你可得掂量清楚了!那岳大娘是个铁公鸡铜仙鹤,一毛也拔不得。若果真有这般便宜事儿,如何能落到你这丫头的脑袋顶上?徐老三,你端是个糊涂蛋!”
徐挽澜不急不恼,但勾起唇角,抿了口清茶,随即笑道:“往常我接官司,阿母嫌我赚得少,骂我是财神庙里上布施,专做那费力不讨好的赔钱买卖。现如今我赚了钱,怎么还要落得一身骂?阿母,你好好歇息去罢,孩儿我呢,是心中有计较,行事有分寸。不说别的,你好好算算,甭管最后是赢是输,咱都得了五百两银子,半点儿亏都没有吃。”
徐阿母只冷哼一声,又道:“我看你是‘得胜的猫儿欢似虎’,真还觉得自己有能耐了。早些年赵屠妇那案子,你忘了你是怎么输的了?”
眼见得这徐荣桂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挽澜无奈而笑,只好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魏家阿姐跟我说,今夜便能将玉藻的衣裳送来,却不知可曾有人来过?”
徐阿母一听这话,暂且息了怒气,手搭到徐挽澜肩上,来回抚了两下,随即呵呵笑道:“送来了,送来了。那衣裳好看得很,一会儿叫他穿出来,给你瞧瞧。”
徐阿母拿腔作调,说得很是暧昧,直听得徐三娘眯起眼来,暗自生疑,端着茶碗的手都在空中凝了半晌,感觉格外别扭,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别扭。她蹙着眉头,饮尽清茶,这便笑着将聒噪不休的徐阿母哄了出去,自己则端坐于案前,挽袖执起毫笔,细细寻思起来。
却说这徐三娘花了一个时辰的工夫,伏案笔耕,熬更守夜,总算是将整份状书赶了出来。她但将那状纸摊于案上,只等着墨迹晾干,自己则仰面靠于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只是这眼睛才一合上,便是再难睁开,半晌过后,徐挽澜半梦半醒之间,忽地听到那唐小郎在耳边柔声道:“娘子醒醒。奴来替娘子沁口浴足了。”
徐挽澜唔了一声,这便有些疲乏地睁开眼来,微微侧头,朝着唐玉藻看去。哪知她这一转眼,便被眼前所见,惊得困意消散,立时清醒过来。
若说这唐小郎身上,有甚么不寻常之处,那便是此时此刻,他身上穿的这衣裳了。这衣裳薄而轻透,白纱为底,红梅铺绣,那少年郎清瘦的身躯,及那阴私之处,也于薄纱之下清晰可见。徐挽澜匆匆一扫,便知他衣下别无他物,仅披了这薄纱在身,直臊得这小娘子急急转眼,清了两下嗓子,哭笑不得道:“这便是那魏大娘给你做的衣裳?”
唐玉藻点了点头,眯起月牙眼儿,笑吟吟地在她身边蹲下,先将盛满温水的锡盆摆到椅边,接着又将伸出手来,要去给她褪去罗袜。徐挽澜却是坐于椅上,蜷起双腿,避了开来,只叹了口气,无奈笑道:“这等眼福,我可消受不起。你小子,赶紧歇了那等贼心,换件衣裳再来。”
唐玉藻瘪着小嘴儿,抬起眼来,委屈道:“阿母说了,得到明日天亮,方才准奴更衣。”他稍稍一顿,又低下头来,撩了两下那锡盆里的清水,试了试水温,并低低怨声道:“娘子都将奴看全了,又怎能随意打发了奴?”
徐挽澜长叹一声,双手搓了两下脸,随即无奈道:“好玉藻,你主子在外奔波数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累得睁不开眼来,哪里还有工夫应付你这小狐狸精?你莫听阿母作乱撺掇,我跟你说过,你只要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我便必不会逐你出门,用不着见天儿想着爬我的炕席。”
唐玉藻见她如此,委委屈屈地努起了小嘴儿来。可他倒也晓得这徐三娘的苦处,知道她这几日未曾得歇,着实乏累,便也不好在这当口儿分了她的心神。犹豫半晌后,这唐小郎到底还是立起身来,磨磨蹭蹭地更衣去了。
徐挽澜见他走了,这才转回头来,哭笑不得地寻思道:真不知道该说这魏大娘甚么好,简直变着法儿的添乱。她这闺房里的事儿,哪儿用得着这么多人操心?
经了这么件事儿后,这徐三娘便冷了这唐小郎两日,直教这唐玉藻柔肠百结,怏怏不乐起来。而那徐挽澜,此时此刻,自是顾不上想这唐小郎是怎样一般心思,两日过后,她便带上那改了两回的状纸,去了县衙后院,依着规矩,在开审之前呈给崔娘子细读。
这徐三娘才步入院中,便见那崔钿盘腿坐在那黄檀躺椅之上,穿着不齐不整的绿色官服,眼见得她来,很是高兴地朝她招了招手,高声喊道:“徐老三,你来的可巧。我托那做漕运买卖的魏三娘,给我带了个稀罕物回来,咱两个正好一块儿分食。”
婢子搬来了月牙凳,又抬了黄花梨的茶案过来。徐挽澜敛起裙据,坐于凳上,接着便见一美貌婢子缓步行来,而那婢子怀中所抱,恰是一个半大不小的翠绿西瓜。她眯眼看着那西瓜,接着便听得崔钿欢喜道:
“这东西,你肯定不曾见过。此物名唤西瓜,产于金国漠北,吃起来又脆又甜,我便是在开封府,都不曾见过它几回。那魏三娘,还真会投我所好,倒是个机灵的。唉,我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去北边待上几年,到那时候,甚么奶冰、西瓜、胡饼、酥油泡螺,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待到吃得腻歪了,再回开封府去。”
徐挽澜闻言,连忙佯作惊异,口称稀罕,只是待到她咬了一口这宋朝西瓜之后,这徐三娘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慨叹起来——这瓜虽是甘甜解渴,可比起现代改良过的西瓜,口感差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而那知县娘子,却是没她这番心思,如今能吃上想了许久的西瓜,已然是喜笑颜开,高兴得不行。她边持着银匙,急匆匆将那瓜瓤送入口中,边对着徐三娘含混说道:“我说你今日来的巧,不光是因着魏三娘送了西瓜来,还因着我才领过圣旨——打从开封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圣旨,就在你来县衙之前。”
徐挽澜听罢,抬起头来,凝声问道:“却不知官家有何旨意?”
崔钿一笑,抹了抹嘴,又微微扬起那小尖下巴,挑眉道:“你先前替吴樵妇打的那官司,不是被我判作‘奏案’,上报到大理寺了么?说来也巧,大理寺裁决这案子时,本来都定好了,说这吴樵妇虽情理可悯,但却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成想那日里,官家恰好驾临大理寺,周内侍也跟着一同去了。他见你字写得好,便随手拿了你写的那状纸细读,这一读,便给吴樵妇翻了案。”
徐挽澜听过之后,不由一笑,又追问道:“这倒是巧了。那吴樵妇这案子,到头来又是怎么判的?”
崔钿应道:“周内侍将状纸呈给了官家,官家读罢状纸,又翻阅案宗,说那吴樵妇,是为臣死忠,为子死孝,实乃我朝忠孝节义之典范。如此一来,便赦免了这吴氏二人的罪过。你进门之前,我才令那差役娘子,去放了吴氏二人。”
言及此处,崔钿忽地又压低声音,凑到这徐三娘身边,撇嘴道:“只是依我来看,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凑巧?官家分明是想寻大理寺的衅,而那周内侍,不知翻了多久,才找出你这份状纸来呢。这开封府的水,实在深了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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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若言此兆为前定(四)
若言此兆为前定(四)
开封府的水如何深,徐挽澜却是浑不在意; 只顾着为那吴氏夫妇翻案一事; 兀自高兴起来。这个女尊男卑的朝代; 自有它的金科玉律; 而在这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徐三娘心中,却另有一杆铜皮吊秤。便是在这个时代; 被骂做是捏词辨饰; 颠倒黑白; 她也是无怨无悔,无愧于心。
便是此时,那知县娘子风卷残云一般; 吃罢了那金国传来的西瓜,接着仿佛想起了甚么似的,眯眼一笑; 拍手道:“倒是忘了正经事儿了。我听说岳大娘那麻烦官司; 寿春县里无人敢接,一众讼师是你推我; 我推你; 最后倒是你拾去了这烫手山芋。徐老三; 你瞧瞧; 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是硬着头皮充好汉; 不上也得上了。”
徐挽澜边细细思量,边含笑试探道:“那秦娇蕊,可曾来找过娘子?”
崔钿瞥了她两眼; 随即挑眉笑道:“来是来了,可我也不知,她这是在吊弄甚么玄虚,竟只带了半份状书过来。我便笑问她,是不是赶不完状纸,随便写了半份来糊弄我。她却是老神在在,说甚么等这案子审完,我自然便能明白她的用意。”
徐挽澜一听那秦娇蕊只送来了半份状书,不由得稍稍蹙眉,略略一思,随即勾起唇来,玩笑道:“她在这儿故弄玄虚,分明是信不过知县娘子,怕咱两个过从甚密,暗中通气。”
崔钿一笑,啐道:“你少在那儿拨弄是非!那秦娇蕊,虽和那秦娇娥是姊妹,但说话办事儿,可比那小娘子讨喜多了,跟你都有的一比。便说这夸起人来,你那嘴未免太油,一听就知道是玩笑话儿,而这秦娇蕊,溜须拍马起来,却是郑重其事,一本正经的,让人听了,很是受用。”
言及此处,她忽地话锋一转,又压低声音,缓缓笑道:“依我来看,那岳家小娘子,该是真的有磨镜之癖吧?其实这也不是甚么稀罕事儿,我在开封府里,见过不少有钱娘子,身边都豢养了几个貌美的小丫头。只是这岳小青,一来,是骗了那太常卿家的公子,明媒正娶过来,却害得人家独守空闺,二来,她这事儿一捅出来,连累得那婢子也一命归西,她自个儿倒好好的,还想着法子脱罪,这可说不过去。”
崔钿稍稍一顿,坐直身子,抿了口茶,又笑看着徐挽澜,轻声道:“我知你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逼不得已才接了这官司。只是徐老三,你这良心,当真过得去么?”
徐三娘不由笑了,挑眉道:“瞧娘子说的,我又算不得是正人君子,惯常是见风使舵,见钱眼红,见了贵人就一心巴结。那岳大娘一抬手就是五百两,阔气得很,我一见着那两小箱银锭,立时就两腿发软,这还没回过神儿呢,嘴上早就应下来了。咱这干讼师的,若真讲起了天理良心,多半早就做了那西山饿夫,化作白骨一具了,娘子说是不是?”
崔钿状似漫不经心,淡淡地笑着,轻抿了口茶,却是不再多说,只拿起了徐挽澜的那状书细看。这徐三娘是甚么人,她自是心里有数,和这小娘子打交道,可千万不能信了她的胡话。
二人一时无言,而那徐三娘,则手捧茶盏,细细寻思起来。
其实崔钿说的没错,这岳小青骗了夫君,确实是她的错处。可是徐挽澜之前也问过了,这岳家与太常卿结亲一事,乃是由两家主母定下来的,绝不是那岳小青左右得了的。这亲事一结,便不能随意休夫,不然就是坏了两家的买卖,这岳小青,不过是枚棋子罢了,能做得了甚么主?她便是有错,也不该由着这朝代的律法,被处以极刑。
现如今两家闹到这副田地,这亲事定然是结不成的了。无论这官司如何收场,这亲家都成了仇雠,而这门亲事,肯定会就此了断。而那太常卿家的小公子,既是处子之身,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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