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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四合-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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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就说这些年轻人欠考虑,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挤,最后结果坏不到哪里去。已然是侧福晋了,嫡福晋还会远么?她冲定宜使眼色,“还不快谢太妃恩典!”
    定 宜应个是,跪在脚踏底下磕头,只听上头悠悠飘来太妃的话,“这孩子还算对我脾胃,不声不响的,受了委屈没有哭哭啼啼,也没忙和爷们儿诉苦,是个有脊梁骨的 人。这么的,今年有闰月,春打在腊月里。我瞧立春那天是好日子,就请皇后费费心,在皇上跟前替我请个旨。横竖早晚要办的,年下指了婚,大伙儿都了了一桩心 事吧。”


☆、第74章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没有坏到哪里去。贵太妃能松口;着实叫定宜有点意外,“就是因为皇后提起了太上皇么?你额涅高兴了;才格外给了我宽贷。”
    弘策盘弄手串;惘惘道:“她心里苦;我也知道。只是有时候太钻牛角尖;弄得自己不痛快罢了。”
    哪 个重情的人不是这样呢,定宜说:“不能怪她;换了我是她,也觉得活着没有乐趣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再有能耐,到最后还是得依附男人。你给吃给喝都不 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在乎她,把她放在心上。”她挨过去一些,抱住他的胳膊枕在他肩头,仰脸说,“比如咱们,明明处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 了,把我仍在一边了……我想起来心里就发凉。”
    他们的归程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临近年尾,买卖摊开得很晚。街边上都是些小贩,担子 高处挂一盏灯,那些灯一片连着一片,从镶着玻璃的车窗上照进来,照亮他的脸。他的眉眼间有融融的暖意,笑起来越发显得温情,低声道:“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 人,于这千千万万人中间找见一个合适的,你以为那么简单?我是亲王,是贵胄,想要女人,甚至用不着开口。在喀尔喀的时候左右翼给我送美人,都是十五六岁的 年轻姑娘,花儿似的,我一个也没留。就想着将来回中原,找个能说到一块儿的人,安安稳稳活到老。可能也是自小知道情字艰难,我额涅给我做了一个悲惨的示 范,让我后来在这上头特别较真。”
    “那我得谢谢你额涅,要不也轮不上我呀,你早就成别人的了。”想了想又顿下来,“你说人家姑娘花儿似的,我跟人比落了下乘了吧?”
    他挑起一道眉毛,“可不!头回见你,小个儿,娘娘腔,站在大太阳底下歪个头、眯个眼儿,像个二愣子。”
    她哧地一笑,“那后来呢?”
    “后来……”他抚了抚下巴,“一根筋、运气不好、爱絮叨……”最后戳一下她的胸,“这儿还小。”
    定宜轰地一下红了脸,这人太没正经了,当他是个君子,谁知道说着说着就露馅儿了。她不依,在他手背上拧了一下,“又不是我情愿的,那不是处境不好嘛!我也愿意长得……大点儿,可是老拿布勒着呢,能大到哪儿去。”
    “那现在呢?放开也有阵子了,回头让我看看。”他笑得很无赖,也很伤感。又是一年,这一年就这么蹉跎了。
    她扭捏了下,“你手冷不冷?我给你渥着。”然后揭开大氅,把他的手搁在心口上。
    她这个爽朗的脾气,真是无可挑剔了。反倒是弘策有点不好意思,隐隐一层红晕爬上脸颊,手却没有收回来,嘴里还顾左右而言他,“回头翻翻黄历,看立春在哪天。下旨之前再活动活动,应该还来得及。”
    “也用不着太较劲。”她说,“位分对我来说就跟那堪合似的,无非住驿站住得名正言顺罢了。没有呢,我照样也找地方落脚,就不在你醇王府啦,在酒醋局胡同,也一样。”
    对她这种诸事不计较的态度,弘策表示不满,“你就不愿意和我成双成对的,人家看见了一指,说这是公母俩?”
    她想了想,慢慢笑起来,“是挺好的,我喜欢别人这么说。可要是没这造化,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心里装着我一个人就成了。”
    他泄愤式的在她胸上抓了一把,“做了侧福晋就打上烙印了,将来就算扶正,还是侧室提拔,尊贵上头逊人一筹。”
    她嗳地一声,含胸往后缩了缩,“我都不在乎,你急什么眼儿。”
    “这人真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拿她没辙,和风细雨又揉了两下,“见大。”
    “真的?”她很高兴,“我也这么觉得。上回做了新的小衣,搁了有程子,昨儿拿出来穿,小了……”
    他赶紧上来捂她嘴,外面还有两个赶车的呢,藏头诗似的说话没关系,抖露得这么明白叫人笑话。
    定宜回过神来,这私房话让外人听见是不好,忙一缩脖子把脸藏进了灰鼠暖兜里。
    马 蹄哒哒,身随车动。她坐车很有诀窍,脑袋得保持平衡,腰肢随波逐流,漾起来很曼妙很好看。他托腮看了一阵儿,眼睛盯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明儿我要进 宫面圣,镇国公吉兰泰叫我逮住了,他曾经勾结马帮暗杀过两浙巡盐御史,那事儿当初有人给他遮掩,让他顺利逃过一劫。前阵子几经周折找见了那位御史的夫人, 她手上有御史私留的账册,上头明细一目了然,皇上瞧过了自然明白原委。只要挑出来一个,后面的就好办了。弘赞太油滑,几次查到他都叫他开脱了,我也不急, 有法子让他自投罗网。”
    定宜她爹的案子因为牵扯之前的一宗旧案,从下往上捋,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她是不太懂那些的,只是问:“那位御史太太怎么不去告状?既然手上有证据,何必藏那么久,不给丈夫申冤?”
    他转过脸轻轻一哂,“既然能杀御史,一个女流之辈对付起来就更容易了。那御史夫人不是傻子,底下有儿女,不得不明哲保身。再说告状不是想告就能告的,衙门里不接,判你个诬告朝廷命官,连都察院和刑部的人都见不到。”
    她蹙眉靠在围子上,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好歹在衙门里混过些年头,也看到过求告无门的冤案。”
    他 笑了笑,“你瞧见的根本不算什么,你跟着师父专管刑狱,堂前事能知道多少?审案子又用不着刽子手在场,听说的不过是皮毛罢了。官场太黑了,皇上高坐明堂, 他想扫清天底下冤情,可是办得到么?上情下不达,那些吃着皇粮的人中途耍猫腻,皇帝就是个瞎子聋子,别指着他能明察秋毫。现如今我是落到你手里了,要不然 谁去捅那灰窝子,得罪一大帮子人。”
    她靦着脸讪笑,“辛苦王爷了,那我给您捶捶?”
    他倒受用,舒舒坦坦伸着大长腿往小腿肚上指指,“这儿……回头修书给汝俭,让他回京来。要不了多久见真章的时候就到了,届时只怕有场硬仗要打呢!”
    她把他的腿搬在膝头上慢慢揉捏,听他说什么硬仗就害怕,“我三哥不会折进去吧?”
    他沉默了下方道:“我尽力,总不至于太糟。”
    这下她更害怕了,“话怎么说半截儿呢,你这不是吓唬我吗。既然有风险就别让我三哥出面了,就算翻不了案我也认了。”
    他无奈看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吗?”
    她耷拉下了脑袋,“这么看来少说话多磕头这招也不管用了。”
    他嗯了声,“你刚才在额涅跟前使的就是这招?”
    “要不然怎么的,胡吹海侃?她不兜脸扇我大耳帖子才怪!那些名门调理出来的姑娘话都不多,我得学着点儿,免得她更瞧不上我。”她哀哀看他,“弘策,我三哥怎么办?”
    他苦笑着摸摸她的脸,“我说了尽力,到时候会审的人多,要偏袒也得不动声色。就算吃些苦头吧,性命至少是无虞的。”
    定宜心里生疼,汝俭不见得不知道那些,可他还是想给爹翻案,她想起来就泪水涟涟。
    她这模样叫他不知所措,赶紧安慰吧,说:“没事儿的,有我看顾着,坏不到哪里去。既然不想隐姓埋名活着,早晚得经历这么一回,咬咬牙,忍过去就好了。你别哭,哭得我心里慌。有什么话就说,流眼泪能顶什么用?”
    她掖着鼻子道:“我是觉得汝俭太可怜了,他心里压着事儿也不告诉我,我还老认为他开开山、做做买卖,日子过得挺滋润。”
    他叹息着捋捋她的头发,“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有些东西情愿豁出命去也要捍卫,比方理想、比方尊严。”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不能体会那种心境。以前在市井里混,只要能吃饱穿暖,没有什么不能退让的。现在甚至觉得当时要能越过边界去了番邦,也许汝俭就不用回来面对危险了。
    可是离开大英,就再也不能继续她和他的缘分了。她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肩头的团龙上。她总归是相信他的,有他在,多大的困难都能越过去。
    回程的路有点长,她犯了困,靠在他怀里打盹。只觉他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孩子似的。她发笑,笑容挂在嘴角,迷迷糊糊凑上去吻他喉结,他颤了颤,把她搂得越发紧。
    到家的时候他抱她下车,她揉着眼睛想自己走来着,他不让,就这么直剌剌送进了卧房里。
    走得有点急,放在炕上的动作也还是急,她眼皮沉沉睁不开,听他窸窣宽衣解带的声响。没多会儿他上炕来,低声喊她爱肉儿,她吃吃一笑,不答话,把手覆在眼睛上。
    他解她的衣襟,灼热的嘴唇蜿蜒而下,她不觉得害怕,只是紧张,僵着双臂攀附他。他是健朗的伟男子,斯文的外表下有犷悍的手腕,每个动作都能震碎人的心肝。
    案头燃着灯,隔了一层落地罩,细碎的流苏那头是一面巨大的黄铜镜。灯火杳杳里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影,她羞得不敢看,不敢却又忍不住不看。急促的喘息里浮现他紧绷的身腰,那线条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仿佛弓臂上优雅的弧度,蓄势待发,充满力量。
    她 吃痛,蜷缩起了手脚,他低头吻她,汗湿的一缕发飘坠下来,打在她颊畔,痒梭梭的。朦胧里看他的脸,像张上等的金碧山水画儿,彩粉描勒的山廓是他俊朗的眉 眼,金钩铁线的奇峰是他含情的唇角。俨然堕进深海里,上不达天下不及地,就这样漂浮着,所有感官里都是他。他把她的呜咽吞没,只剩下裸/露的皮肤上一簇簇 的细栗,暴风雨席卷,簌簌颤抖。
    记不起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魂飞天外。醒来的时候蜡烛已经灭了,外面有亮投射在窗上。她侧过身子看边上的人,他正沉沉好眠,睡梦里的脸难得的稚气,没有锋棱,就是个简单的男人。
    她抬手给他掖被子,他睡得极浅,轻轻一碰就醒了,嘟囔着问:“天亮了?”
    定宜撑起身去推窗,微微开启一道缝,细细的沫子飞散进来,原来是雪地里的反光。
    “又下雪了……”她没说完就被他圈回了被窝里。
    “衣裳没穿敢去推窗?”他嗔了声,“廊子上有人值夜的,不怕被人看见?”
    她撅嘴道:“不是你问我天亮没亮嘛,我就看看。”
    “我只是随口一说。”他捏她鼻尖,“死心眼子,明天给你配个西洋表,我教你识钟点。”
    她暖暖的身子挨过来,贴在他胸口上。天生她的体温比他高,简直就像个小火炉。他把她捞进怀里喟叹:“在喀尔喀的时候怎么没遇见你,否则夜里是不愁了。”
    她却听出挑挞的味道,挣扎着问:“夜夜侍寝?”
    “想什么呢!”他捉住她,“别乱动,打算再杀一回?”
    她面红耳赤,“旨意还没下,你说话不算话。”
    “我一时没把持住。”他还算老实,痛快地应承了,“是我的错……你说会不会怀孩子?”
    这么容易就能有孩子?她说:“不能吧,上回不也没有?好些女人成了亲,生不出孩子,求爷爷告奶奶的,咱们最好别这样。”
    他点头说:“那我勤勉点儿吧,能行的。”
    他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她厌弃地白他一眼,“我听说吃姑娘儿能怀闺女。”
    他想起下朝回来的路上看见的那种灯笼果儿,褪了皮一个个黄澄澄的,“就小摊上插个牌子,上面写着‘姑娘论斤卖,一个大子儿十二两’的那种?”
    “对,就那个。”她眉开眼笑,“没熟透的酸,熟透的甜着呢!”
    她还是个孩子,苦虽苦过,其实心智没全开,她眼里的世界总比别人的有意思那么一点儿。他说成啊,“宫里回来我绕到集上看看,要是有开了窖的拿出来卖,就多买他两斤,吃了咱们生闺女。”
    还没成亲就谈生孩子怪臊的,不过既然贵太妃点了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她轻轻舒口气,现在就等汝俭回来,爹的案子顺顺利利办下来,汝俭和海兰成了家,大家就都算有了好结局了。


☆、第75章 
    临近年尾;各处都张罗起来了。太上皇当初退位时散出去的妃嫔们安置在随近苑囿,逢着过节;宫里按份例送东西;吃的喝的不在话下;裁新衣裳的绫罗绸 缎也不少,可是总有那么些小东西置办不齐全;得太妃们想起来;或进宫讨要;或自行采买。贵太妃宫里的总管陈敬就专事这个;大伙儿都知道内务府的人阔,怎么 来钱?就是捞油水捞的。陈敬在朗润园相当于内务府总管,但是园里主子少;银钱过手也有限;碰上这种机会不会假他人之手,一般都是亲自出马。带两个小太监, 赶上一辆板车,这就往内城里去了。
    城里可太热闹了,过年好挣钱呐,春联摊儿都排了半条街了。在人群里穿梭,陈敬熟门熟道。三位太妃吩咐的东西一样一样弄得了,看看天色日正当空,肚子唱空城计,那就医肚饿吧!老地方,前门外东荷包巷的高名远大茶馆享点儿小福去。
    京城茶馆有些兼卖饭食,分门别类配了专名儿,比方红炉馆、窝窝馆、搬壶馆,还有二荤铺。高明远属饽饽铺子,最出名的就是杠子饽饽。拿硬面做成长圆形饼子,有甜也有咸。炉子上放鹅卵石,连拌炒带烘烙,做出来的饽饽和别人家的味道不一样。
    陈敬是熟客,进门儿伙计就叫唤上了,“哟,陈爷!长远没见您呐……”膝头子一点地,“可想死小的了。您吉祥。”
    陈敬摆摆手,“甭给爷打哈哈儿了,前头带路吧!”
    他 有他专门的雅座儿,在茶馆东头一个隔间儿里,面城背河,是个能眼观六路的风水宝地。这高明远呐,不单是个茶馆,其实有他更深一层的含义。皇城以南,六部官 员云集的地方,说差事捐官、藏奸纳贿走交情,很多都在这里完成。太监好打听,找一犄角旮旯坐着,多多少少能刮点儿进耳门子里。
    伙计上茶来,他说今儿想吃烂肉面,那伙计一通抓耳挠腮,“这得上二荤铺,我们家没有啊。”
    “没有你上人家铺子买去呀,没见陈爷愿意吃吗!”说话的不是陈敬也不是茶馆掌柜,是个四十郎当岁的黑汉子。长得挺窝囊,小眼睛却精光四射。
    伙计纳了闷,再一琢磨人家没说错,蔫头耷脑办去了。
    陈敬打量这人,“你是谁呀?”
    那人把手上食盒儿往桌角一放,就地打了个千儿,“小的叫沐连胜,您不认识我,可我说一人儿,您准知道。”
    陈敬乜斜他一眼,“说话别拐弯抹角的,爷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扯犊子。”
    沐连胜忙应个是,半拉屁股挨在了对过长条凳上,“您是贵太妃跟前总管不是?那巧啦,您家十二爷带着上园子请安的那姑娘,我们家养活她十来年,我是她养爹。”
    这一听陈敬愣了神,眼前人看着也忒磕碜了,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怎么能是十二爷侧福晋的养爹呢!他掏了掏耳朵,“你小子乱认亲,腚上皮痒痒了吧?”
    沐连胜嗐了声,“您别不信呐,我死鬼婆娘是她奶妈子。他们家败了,没人肯收留她,我那婆娘可怜她没爹没妈,带回老家来的。”
    好像有点儿谱,说得似乎联系得上。可也不大对劲,人家家境虽不好,也不至于让他来养活。人家有哥哥呢,有舅舅呢,做买卖做官的。这人一看就是个泥脚杆子,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干的主儿,蒙事儿蒙到他头上来了。
    陈敬撅他八丈远,“你胆儿肥呀,跟我这儿使假招子?小子,回家吧,你奶奶正夸你呢,好孙子!”
    “嘿!”沐连胜咂了两下嘴,“您别忙骂我呀,我问您,那姑娘是不是叫温定宜啊?属羊,过年十九?”他往前凑,指指眼角,“这儿,有颗针鼻儿大的黑痣。”
    对上了,陈敬翣翣眼,“你打听得够仔细的,花了不老少功夫吧?你这儿跟我瞎搅合干嘛呀?要钱没有,要官儿我给不了。你不是我们侧福晋的养爹吗,你上醇王府啊,功臣还换不来几两银子?”
    这个捅到沐连胜心窝子上了,他呸了一声,“老子稀罕她的银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里头有门道!陈敬好奇心发作起来谁也挡不住。他慢慢吹茶,隔着热气看他,“敢情您二位有过节?”
    “她就是个白眼儿狼啊!”沐连胜吸口气打算数落,一看外头人来人往,起身把门儿关了起来。桌上食盒盖子一揭,往陈敬跟前推了推,“您别光喝茶呀,吃点儿点心垫吧垫吧。”
    陈敬垂眼一看,尽是甜食儿,糖耳朵、蜜麻花、黄白蜂糕、盆儿糕……瞧着眼晕。他晃晃脑袋,“怎么回事儿,说吧。”
    哎 哟这下沐连胜打翻核桃车了,从家破人亡一直掰扯到她拜师学艺,又从拜师学艺兜转到进贤王府当差,越说越生气,“她装男人蒙了我那么些年,早知道她是个丫 头,我把她卖了人,也不叫她现在这么气我。您说我就是让她喝水也养到这么大,她登了高枝儿了,好家伙翻脸不认人呐她。给我几钱银子,打发叫花子呢!我是拿 她没辙了,可不能叫她祸害醇王爷不是?她爹当初是朝廷钦犯,她自己呢,爷们儿堆里混大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不定让多少男人受用过了。您家王爷出了 名的正人君子,心太善,瞧人可怜就钻了人家的套儿了。您就干看着,让太妃跟着没脸?不能啊!您得回太妃,破了那丫头的局,这么着您也立了大功了,十二爷还 得谢您呢!”
    陈敬听完都傻了,真要这样就出大事儿了。别说王府了,就是个普通宅门儿,也没有娶这样背景少奶奶的呀。
    “你这话当真?好好想明白喽,有半句虚的脖子就得离缝儿!”
    沐连胜拍胸脯担保,“我说瞎话,就叫我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您上顺天府打听去,有没有一个叫沐小树的拜在乌长庚门下。德内大街贤王府,有没有过一位女扮男装的鸟把式在府里走动过……”
    陈敬心里直哆嗦,烂肉面也不吃了,赶紧取了暖帽扣上,往外就走。走了两步顿下,回身指指他,“在京找个落脚的地方,哪条胡同住着告诉这儿伙计,防着太妃传你。事儿要都属实,少不了你的好处。”
    沐连胜连连道是,呵腰送走了人,得意打起了拍子,“那一日在虎牢大摆战场,我与那桃园弟兄论短长……只杀的刘关张左遮右挡,俺吕布美名儿天下传扬……”
    那厢陈敬回到朗润园,着火似的进了恩辉庆余。贵太妃正歪在榻上抽兰花烟呢,听见踢踏的脚步声抬起了头。陈敬跑得匆忙,还踢倒了堂屋的铜鹤摆设,哐当一声响,吓人一大跳。
    “怎么回事儿?”太妃皱起了眉头,“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
    陈敬上来扫袖打千儿,“贵主儿,奴才刚从外头回来,遇见个人,听见了一些话。可了不得了,十二爷出事儿啦……”
    贵太妃坐起了身,沉着嗓子呵斥:“什么十二爷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儿,给我捋顺了舌头回话!”
    陈敬顺了顺气儿,从头到尾把怎么见了沐连胜,沐连胜又是怎么把十二爷侧福晋的老底抖出来的,这长那短都回禀上去,贵太妃措手不及,愕然道:“有这样的事儿?问明了,是不是刁民信口雌黄?”
    “奴 才吓唬他来着,说查有不实就要他的脑袋,他一口咬定了侧福晋就是沐小树。”陈敬咽了口唾沫,“贵主儿,过不了多久就到立春了,您这会儿且斟酌斟酌吧!又是 犯官之后,又是女扮男装,这要传出去,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十二爷八成蒙在鼓里呢,侧福晋会装样儿,哄得十二爷把心放在她身上了。怪道那天不声不响的,这 种人呐,名分不名分是次要,她看得透彻着呢,只要手上抓住了爷们儿,荣华富贵少得了她吗?十二爷好性儿,您得替他拿主意。别好好的爷,到最后坏在她手里。 回头大婚,这事儿就街知巷闻了。侧福晋以前共事的人呐,旧时的街坊呐,堵得住谁的嘴?叫宫里和畅春园知道了,恐怕十二爷不单面子没地儿搁,连仕途都要受 挫。”
    贵太妃一时没了主张,喃喃道:“我就说这女孩儿不简单,把你们十二爷弄得五迷三道的……这事儿先别声张,你打发人去查,上顺天府、上那个什么大杂院儿去查,都给我问清楚了来回我。真要是像沐连胜说的那样,这个女人就决计不能留,早早儿除了干净。”
    天 底下做妈的,没有一个愿意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骗。老十二从喀尔喀回来时她也问过他身边的人,这些年竟没给一个姑娘开过脸,她送去的两个宫女也给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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