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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林家三娘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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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出奇的花灯,哪里非得站在这一盏灯面前,纷纷向两边散去,倒将最前面的林碧落姐弟以及邬柏显了出来。
  这会儿林楠与邬柏已经回过神来,见身边方才围着的少年男女们一哄而散,唯当先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女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两名婢女,身后另有身形高壮的仆佣好几名,便知遇上了权贵人家的女子。
  林碧落扯着他们二人想溜,二人也不是惹事的性子,正要抬步,却听得春桃尖声叫道:“郡主你快来瞧,那丫头是谁?”
  虞世兰与正欲闪避的林碧落目光相撞,立刻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大相国寺前面那个贱丫头吗?哄着我花了上千两银子便跑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上了……”
  林碧落暗道晦气,虞世兰已经朝身后仆佣下令,那些高壮男丁们半围了过来,将林碧落姐弟以及邬柏围在了当间。
  “郡主此话差矣,那日我并不曾哄你花银子,反是郡主,我数次看中的小动物,都被您花银子卖走了,怎的是我哄着郡主花了银子?”
  虞世兰回去之后便回过味儿来了,不但没寻到楚君钺,还平白损人了上千两零花,又买了一堆她压根不喜欢的猫猫狗狗飞禽陆兽,特别是那只大蟒蛇,被蛇贩替她装到马车上,拉回郡主府之后,也不知看蛇的小厮怎么当的差,当夜蛇笼子便开了,将整个郡主府闹了个鸡飞狗跳,人人自危,生怕睡到半夜床上盘着一条大蟒。
  最后还是义成郡主万般无奈,去求圣上,从宫中借了两名善捕蛇的太监来,才将那条巨蟒给寻了出来抓走。
  为此,虞传雄气的将虞世兰训了一顿,府中妾室背后不知怎生笑义成郡主的。便是她的庶妹虞世莲也在她面前皱着秀眉,做出楚楚之姿讽刺她:“阿姐胆子可真大,弄回来只会说话的绿头鹦鹉也就算了,好歹还有些用,能讨阿娘欢喜。居然敢弄回来一条蛇,真是吓死人了……我这些日子都睡不好,夜夜惊醒,怕的要命,生怕那不长眼的窜到我院子里去……”
  虞世莲一十三岁,也到了可订亲的年纪,人又生的格外的好,说话柔声细语,走路如弱风拂柳,袅娜风流,功课也好,在东林书院也颇有一些追随者,虽是庶女,却是虞大人的庶女,听说也颇得虞大人疼爱,性子又比之虞世兰要好上百倍,自然也受欢迎。
  虞世兰每想至此,便恨林碧落恨的牙根痒痒。
  义成郡主教女,从来便是自有旁人对不起虞世兰,万无虞世兰对不住旁人之理。
  “我家阿兰何等身份,哪些贱婢们若惹的阿兰不高兴了,阿兰记得告诉阿娘,阿娘替你收拾她们!”
  当今圣上成亲这么多年,后宫嫔妃无数,至今没生下一儿半女,宫中公主还是与圣上平辈的,年纪也都不小,皆出嫁成妇,膝下有儿女承欢了。虞世兰在宫里便似换了个人,嘴甜似蜜,哄的皇后以及众嫔妃明面上都很喜欢她,便是圣上也待她极好,年节时便有不少赏赐。
  因此,她虽然是郡主的女儿,但实则却是比公主的女儿还风光,满朝上下倒真无人愿意去得罪她,要么不跟小女孩子计较,觉得有失身份,要么觉得得罪她也不划算,跟义成郡主以及虞传雄为敌,于仕途不利。
  倒将虞世兰养的越发跋扈了。
  因此,原本是她自己心情不好找别人的茬,到了虞世兰口中,却全是别人的错。
  林碧落的话,她哪里能听得进去?
  “贱婢!还敢狡辩?我阿娘都说了,市井间的刁蛮民女心里都不知打着攀附权贵的鬼主意,信你才怪!”
  义成郡主这话原也没错,虞传雄的妾室里就有不少巴上来的女子,身份低但相貌好,又会伏低做小,不似义成郡主还有皇族架子,在虞传雄面前总有几分傲气,不容易低头。
  久而久之,她与虞传雄倒越来越相敬如宾了,倒好似一对在政治风波中合作无间的伙伴,若论起夫妻情份来,那就真是笑话了。
  不过结成政治同盟,倒有一点好处,两个人的利益绑到了一起,共同进退至少是做到了。
  虞世兰一声令下,那几个男仆便要去抓林碧落姐弟与邬柏,邬柏仗着自己学过几年功夫,与那向个男仆打了起来,林楠将林碧落挡在后面,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做什么?”
  春桃那丫头仰头瞧了瞧天,顿时笑的跌足:“郡主您瞧,这小子糊涂了不成?明明是黑天半夜,哪怕灯再亮这会也半夜了,竟然说是光天化日之下……”
  虞世兰嘴角带笑,心里有隐隐说不出的快意。自初次见到林碧落那张脸,她便有种熟悉的感觉,回去照镜子,才忽想起来,这丫头竟然与自己长的有几分相似。
  虽然没有自己美貌,穿的不过是寻常布衣,但是光长的像她这一条,便足以教她生气了。
  早寻思着找到了她,划花了她的脸,没成想在这灯会上便碰上了。
  “将那丫头给我好生扇她百八十个巴掌,教她再犟嘴!”虞世兰寻思着,若是真被扇这么多嘴巴子,齿摇嘴破,要是再打落几颗牙齿,哪怕再有几分相似,旁人恐也看不出来了。
  那些仆佣往日狐假虎威惯了的,这会将挡在林碧落面前的林楠揪过去,被那小子伸脚使劲去踢,另有两名男子正要伸手往林碧落肩上去抓,只听得“噗噗”两声,似什么东西入肉,只听得两声惨叫,方才欲抓林碧落的两名男仆已经抱着右手跳了起来,疼的真叫唤。
  “我瞧瞧谁敢打她?!”
  一把冰冷入骨的声音响起,虞世兰惊喜转头,声音都不自觉的娇媚了许多:“三郎……”原本还有一腔怒气,这会听到楚君钺的声音,一腔怒气顿时散尽。
  五步开外,楚君钺以及秦钰,另有几名少年郎君身着华服而立,远远看着这出闹剧。
  虞世兰还未迎上前去,楚君钺已经阔步走了过来,她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三……三郎……”莫不是在做梦?
  自从她的心意昭示以后,但凡她出现的地方,楚君钺避之不及,何曾迎上来过?
  那一刻,虞世兰心中只觉心花怒放,却在转眼间,见得那高大俊挺的身影径自穿过郡主府的仆从,到了马骑灯前,语声虽一样的清冷,但虞世兰愣是听出了关切的味道:“三姐儿,你没事儿吧?”
  楚君钺每次面对她,那声音都冷的要掉冰碴子一般,可唯独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有化暖的迹象,可是却是对着另一个女子,令人讽刺的是,那个女子偏偏长着与她有几分像的脸!
  这一刻虞世兰恨的牙痒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当街便忍不住了:“楚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君钺伸出铁臂来揽住了林碧落有纤腰,“上元灯节,花前月下,你说什么意思?”
  林碧落无语的仰头瞧了一眼眼前男子的侧脸,模样俊挺到能令花痴小姑娘们动心,但行为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的幼稚。
  她使劲想要从楚君钺的怀里挣脱出来,小声低语:“恩公,就算是中意的女孩子,用这招来气对方也太……”
  后面的几个字无声的消失在了她的口里,楚君钺何等耳力,一猜便知没什么好话,而且想来她误会了自己与虞世兰的关系,只当他与心仪的女子在斗气,面上冷意更盛,只牢牢搂定了她的腰身,语气里却带着莫名的杀意:“兰郡主,以后你家仆人若是动她手,我便剁了你家仆人的手,若是却她脚,我便剁了仆人的脚,动她哪里我便剁了哪里!若是你不服,大可去圣上面前告状!”
  虞传雄有从龙之功,楚家却握着东南水军,哪怕如今楚家父子都调到了京中,但是东南水军却是楚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为此还牺牲了长子及次子,便是当今圣上也不会因为对义成郡主以及虞传雄的偏爱,而会为了这些小儿之争为难楚家父子。
  概因水军不比步军骑军,不但难练,耗费巨大,且没有得力的将令。海上倭寇横行之时,还是仰赖楚家父子荡平贼寇,却是不可或缺的国之柱石。
  虞世兰被楚君钺这几句话气的眼中泪花直打转,嘴唇都哆嗦了,“楚……楚三郎……你好狠的心……”竟然瞧不见她的真心!
  春桃与绿竹在旁扶着她萎靡下来的身子,小声劝慰:“郡主别伤心,姓楚的那是眼瘸了才看上那贱丫头了。不过是个寻常的贱丫头,有何出奇之处。”但二人瞧向林碧落的脸,也不得不承认,她与十一二岁的郡主有着五六分相似,却又似乎比那时候的郡主还要漂亮些。
  那时候虞世兰天真烂漫,哪怕任性刁蛮,可是因为性格还不及现在狠毒,只是小女孩子的娇纵任性,倒也十分的可爱讨喜,只要哄着她顺着她便没什么事儿了。
  只是后来小郡主年纪越大,眼瞧着连虞世莲都有人上门提亲了,她却无人问津,哪怕东林书院的同窗们平日在一起也有不少少年儿郎围着她转,可是各个滑的都似泥鳅,好像就打着与她保持友好同窗的关系,却毫无更进一步的打算……
  虞世兰初次动心的当然不是楚君钺,只是东林书院的学子,背景模样皆不错,功课也好,但是当虞世兰暗示之后,那学子当时便吓的一脸惨白,过后便请了病假,没过一个月听说便去了应天府书院……转学了。
  此后虞世兰脾气便越来越娇横,人也越来越难侍候。
  想到今晚回去,也不知道哪个丫环会遭殃,春桃与便在心中暗暗计算最近谁又与她不和,或者可趁机让郡主教训一顿,权当个出气桶。
  郡主府内,贴身丫环的岗位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虞世兰主仆眼睁睁看着那小丫头被楚君钺拥在怀里带走了,她身边那两少年似乎这会才反应过来,挣开虞家仆人,追了上去。
  灯火阑珊处,那人却与她人对影成双,虞世兰心中恨意陡生。过去哪怕楚君钺对她再过冷淡,至少他不曾与女子有过什么,只这一条便教她心动不已,更何况令她没办法忘记的是他在水中船头的英姿。除夕宫宴,圣上令他在大殿舞剑,更令得虞世兰倾心不已。
  大周朝素来开明,宫宴便是朝中重臣皇室宗亲携带家眷与圣上同乐,彼时楚君钺舞完剑,回到楚老将军身旁,圣上还曾对楚老将军赞道:“楚爱卿养的好儿子,只是三郎好似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
  朝中众人皆知兰郡主倾心楚君钺,听得圣上此语,默默将目光转到了楚君钺身上。
  楚老将军却朗声一笑,道:“禀陛下,老臣家中如今止余此幼子,偏桀骜不驯,发愿要找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女子共度一生,若老臣再逼,他便剃了头发做和尚去。老臣一把年纪了,只余这点子血脉,便不敢狠管,生怕这混小子犯起浑来,当真去大相国寺寻智清大师去。智清大师可是在老臣耳边念叨过好几次,道这小子还有几分慧根,若是舍了给他做弟子,再好不过。”
  智清大师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在上一辈五龙夺嫡之时,唯他寄情山水,后来先帝即位,众王被贬,他便在大相国寺出家,做了主持方丈的关门弟子。
  智清大师天生慧根,与楚老将军年岁相当,二人据说当年十分要好,如今楚老将军有空便要去大相国寺瞧一瞧他,若是他有此语,打趣老友,倒也可信。
  宴中众官员皆是老狐狸,包括虞传雄自己,以及宝座上的当今圣上。
  楚老将军抬出智清大师,以及他为国捐躯的长次子来,所为不过是阻止虞世兰做楚家儿媳,以及不想要宫中插手楚君钺的婚事。
  当今圣上对楚家父子用的很是称心,他们只是为国尽忠却从不干扰朝事,调楚家父子回来,只不过是这些年东南海面平静,倭寇已数年不曾来犯,楚家父子也是时候回京来休整了。
  他也犯不着为了掺合楚君钺的婚事而引起朝中重臣不满。换句话说,若是虞世兰与楚君钺真有缘,也用不着他来搓合。
  今上想明白了,便指着楚君钺大笑:“朕倒要好生瞧上一瞧,看看楚家三郎最后能寻得怎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你配成双?!”这句话便是明白告诉楚家父子,楚君钺的婚事他不会干涉。
  反倒是虞家父女俩的脸色那晚都不太好看。
  从除夕夜宴至元宵节,不过才半月,原本还怀抱期望,一心想着自己还能想办法打动楚三郎那颗铁石心肠的虞世兰在顷刻间,所有的希望便一起坍塌了。
  “给我去查!查一查这个贱婢是什么来历?!”
  她就不信了,能够引的向来对女色上不热衷的楚三郎动了心的,会是什么好货色。没准也许是哪个勾栏里调教出来的雏儿,专门迷那些京中权贵的。
  楚君钺强揽了林碧落过去,秦钰瞧见她过来了,当即取笑:“三姐儿,今晚你可想好祝酒词了?阿钺可是说了,今晚不醉不归。”
  林碧落被他打趣,顿时苦着脸抬头,恰逢楚君钺低下头来,一双寒眸从她面上扫过,淡淡道:“莫非你忘了我曾救过你的命?”
  “小女子……小女子哪敢忘啊?”林碧落被这样寒意凛然的眸子紧盯着问话,舌头都要打结了,暗中吐槽:就算是我想忘,您老也以非常独特的方式让我忘不了啊!
  “没忘就好。别忘了今晚我又救了你一次。”
  楚君钺淡淡陈述,语气却好似上门收债的向欠债者施恩,告诉她以前欠着的债先欠着,这会你又新欠债了,一并记好啊。
  林碧落:“……”
  与秦钰在一起的那帮少年郎们见楚君钺揽了个眉目如画的小少女走了过来,两人亲密不似寻常,各个笑的意味深长,其中秦钰的堂弟秦钧更是怪叫一声,“哟哟,原来三郎胸中早有丘壑?不怪除夕宫宴上会有楚伯伯那句话。”
  众少年哄然大笑,林碧落直觉这笑声跟自己有关,却又不知道因何而起,只能使劲在楚君钺怀中挣扎,小脸涨的通红,却似小儿女在赌气一般。
  大周国的元宵节,除了看灯,还有无数的少年男女在灯海中相遇,钟情,进而结为连理的佳话。因此,有情的少年男女们,或者早已订亲的少年男女们或者刚成亲的小两口在这一日牵手上街,极为正常。
  林碧落被楚君钺揽在怀里,过往人等不但不会视为怪异,还会投来善意的一笑,暗叹少年情怀。
  这会功夫,林楠与邬柏已经追了过来,两人伸手便要从楚君钺怀里将林碧落捞出来:“恩公烦请放开我家阿姐。”
  说话的是林楠,邬柏只负责捞人。
  秦钰见林楠来了,便朝楚君钺起哄:“阿钺,这一位可能得罪啊。”其余少年听得林楠唤林碧落“阿姐”,便知是这小少女的弟弟,又听得秦钰打趣,更是轰然大笑,不怀好意的劝他:“楚三郎,快将人松开吧,这一位可真不能得罪!”得罪了小舅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第43章欺骗

  在众人的笑声中,楚君钺总算是将人给松开了;只不过他仍然站的极近;林碧落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两步;他一步便靠了过来。
  秦钰及其一帮少年郎从未曾见过楚君钺待谁家女郎这般模样;都暗中啧啧稀奇;觉得他简直成了幼儿时期那个抓到自己喜欢的玩具便死不放手的小儿郎,蛮横中透着可爱。
  不过这都多少年了;他居然也还保有着这样一面;
  其实说起来;楚君钺小时候还是很活泼的;调皮好动;鬼主意非常多,假若不是后来长兄次兄皆阵亡,大概他也会长成秦钰这样的纨绔,楚将军会任他一生逍遥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楚君钺三岁的时候,长兄阵亡。楚大郎比之他年长十五岁,尚未成亲便为国损躯了。
  楚大郎一直是楚将军着力培养的接班人,哪怕他阵亡了,还有十六岁的楚二郎接替,还轮不到年幼尚幼的楚三郎接替楚家这杆大旗。
  未曾想到,楚君钺五岁那年,年仅十八岁的楚二郎也阵亡了……
  十八岁,似乎成了楚家郎君的一道坎。
  楚君钺与长兄次兄年龄差距太大,甚至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完全不曾有两位兄长的影子,可是他却必须要承担他们阵亡之后的结果。
  楚君钺与两位兄长年龄差距这么大,也不出奇,楚将军与夫人长年分居,偶尔回京一次,才有了这位楚三郎。他上头兄长们年纪大,楚将军起初便将他着实当幺子来疼,楚家有一队护兵一年总有五四趟回京,大车小车的玩意儿给楚三郎解闷,全是从南方沿边搜罗来的新奇之物。
  秦钰他们这一帮小儿郎小时候没少央着阿娘带着他们去楚家玩——楚三郎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他家那些楚将军从南方捎回来的各式玩意儿。
  楚君钺虽然对这个阿爹真没什么印象,最好的记忆便是楚家车队又从东南沿边回来了,带着许多东西,这便是楚将军留给他的最好印象。
  不过那时候楚君钺护食,但凡小伙伴们想要玩他的玩具,必要能合他的眼缘,否则一切免谈。
  秦钧小时候体弱,没少被他揍,但哭归哭,还是哭着喊着想去将军府。
  秦钰打小是个嘴甜舌滑的,拿出哄骗府中堂姐妹表姐妹们的手段来,常哄的楚君钺心气儿顺了,心甘情愿拿出他的玩具来玩。
  楚将军最称奇的地方便是,他自己掌着水军,却着工匠给儿子建了个小小画舫,比之上京城中沿河泊着的那些庞然大物的画舫要精秀太多,空间小到只能容六七个小孩子坐上去,再加两个掌船的,但是内里陈设却一点也不简陋,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画舫。
  他想要幼子一生称心只享荣华远离战争的心愿由此可见一斑。
  可惜……六岁以后,他便派人来接楚君钺去了东南沿边,将楚三郎接到了军中生活,与他同吃同睡。
  楚夫人当初哭哭涕涕死活不同意,可是派来的亲卫递上了楚将军的信,她看罢信之后,只能硬起心肠来将儿子打包给楚将军的亲卫,将其带走。
  那时候楚君钺还是个白胖小子,脸上洋溢着富贵人家从来不曾饱尝过苦痛的幼儿的天真笑颜,想要带着家中那些陪伴着他的玩具,还有一只白鹦鹉去边关探望阿爹,还想顺便把阿娘以及房里的丫环红蕊也打包上路,好一路上照顾他。
  不过他人微言轻,最终未能实现,楚夫人给他打包的行李只有简单的几件衣服,强忍着泪水哄他:“阿钺,待你到了东南,你阿爹会卖更多的玩具给你玩,你要好好照顾你阿爹。”
  ——后来楚君钺才知道楚夫人这话完全是骗他的。
  沿途走的是水路,几乎顺流而下,没受什么罪,且喜楚君钺不晕船适应良好,待到了东南楚家军营,次子战亡之后几乎是一夜白头的楚将军见到白白胖胖的幼子,并未表现出应有的热情,甚至是过份的冷淡。
  他冷冷的吩咐亲卫将楚君钺丢到了他的营房里。
  楚将军是个十分严于自律的人,他的营房简陋的还比不上辖下将领的营房。正值初冬,东南虽不及上京城的冬季冷,但沿海下起雨刮起风来,也有一种湿寒入骨的冷,完全不是楚小郎这种富贵窝里才爬出来的小家伙能抵挡得住的。
  楚小胖子显然还不太能适应海边的气候,一个人在营房里待着,想要出去玩门口又有亲卫守着,房里又没有什么细软糕点,亲卫端来的只是馒头,还是粗粮的,外加一小碟咸菜,这是楚将军的三餐主食。他一早就吩咐下去,不许给楚三郎搞特殊待遇。
  不过营中掌勺的军士考虑到楚三郎这么白胖可爱的孩子的胃,还是偷偷做了个海鲜汤给他,清水煮海虾,就加了点盐,算是特殊待遇。
  ——楚小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打滚撒泼不肯吃饭。
  这是人吃的吗
  他房里的丫环红蕊的饭食都比这个精致太多了,更何况是他。
  这是他初次经历人生中的欺骗,并且是来自于最亲的亲人的致命一击,霎时小小三观崩碎,只觉天崩地裂,被整个世界遗弃……
  小小孩童的世界只有那么大。
  后来等他逐渐长大,经历的越多,越会忍不住回忆起与楚将军同吃同睡的年月,不过……父子俩个之间经年积冰,再难消融,哪有空会坐下来共同回忆过去?
  而且,这过去还透着股冰冷的味道,毫无温情幸福甜蜜可供瞻仰。
  楚小胖子来到东南水军军营的第一个夜里,是哭着睡过去的,还是在冰凉的地上,后半夜他冻了醒来,只能自己认命的爬到了冷硬的床板上去睡,一边饿着肚子不肯啃那早已凉透的馒头,一边在心中恨恨的想象着等这场探亲之旅结束之后,他回到京城一定要狠狠跟楚夫人赌一场大气!
  谁让她竟然敢骗自己?!
  这么孩子气的念头,他也只有那时候有过。后来便再也没有过了。
  只等营房里传出小儿平缓的呼吸,大约还因着肚饿而不太舒服,梦呓也带着哽咽之声,军营的帘子才悄悄被掀起个缝儿,有高大的身影似乎在轻轻叹息。
  后来,楚小胖子才知道他真是太天真了!
  这场探亲之旅持续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已经从小胖子变成了瘦竹杆,然后再蜕变成少年,接受了比他阵亡的大兄以及二兄更为严苛十倍的艰苦训练,并且能够从最开始的哭闹见到楚将军还期望着他能够温情对待自己,给予自己阿父对待儿子应有的温情待遇,到完全绝望,不再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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