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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宫白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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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并且口口声声说,因为有咱们十二金钱镖旗,才一定要劫。弟子一看这情形,才舍命和贼交手,一连战胜他们三个。无奈为首老贼武艺惊人,党羽又多;六个镖师人人受伤,弟子也被他打中穴道,又教他手下人砍了一刀。贼人劫完镖,单把我们的金钱镖旗扣下,临走还留下柬帖,指名要面交给你老本人。弟子力虽不敌,没有输口。弟子因看出贼人是专为我们师徒来的,所以唯恐给你老丢脸,当场就大包大揽,允许敦请你老人家出山,寻镖报仇。你老看该怎样?……”说着,程岳从身上把那“刘海洒金钱”的图画拿出来,呈到俞老镖头面前道:“师父请看。”
  俞剑平一字不漏听完,忙把柬帖接来一看:是一幅画,画着十二金钱落地,旁立一只插翅的豹子,作回首睨视之状。俞剑平略一过目,便已了然;立刻眉峰一挑,面色如铁,嘻嘻的连声冷笑道:“十二金钱落地?哼哼,十二金钱落地不落地,这还在我!”手捏这张画,仰面沉思,半晌不语。
  黑砂掌陆锦标也听明白了,过来拍着俞剑平的肩膀,叫道:“老兄弟,这插翅豹子又是谁呀?”俞剑平憬然说道:“插翅豹子?插翅豹子?”口中叨念着,只是想不出来。因陆锦标叩肩连问,就信口答道:“我也记不清这插翅豹子是何许人物?程岳,我问你,这为首贼人既已劫镖,可曾留名?”程岳道:“没有,他只在我受伤倒地之时,由他手下人将我们金钱镖旗,从趟子手金彪背后夺去;然后丢下一个拜匣,装的就是这张画。初交手时,弟子也曾问他‘万儿’,再三拿话挤他,他们不说;只说回去问你师父,自然明白。莫非师父也不知道么?”
  俞剑平摇摇头,问道:“这盗魁怎样个长相,多大年纪,哪地方的口音,看来派像哪一路的?”铁掌黑鹰一一说了,俞剑平更觉得惶惑,思索道:“会点穴,使铁烟袋,六十来岁,豹子眼,辽东口音,真真怪道,我何尝到过关东?”陆锦标也很纳闷道:“也许是你手下的败将,特邀来能人,跟你找场的?”俞剑平道:“那就说不定了,胡镖头现在怎样了?”答道:“下在州监了。赵化龙赵镖头正忙着具保,还没办好哩。”
  俞剑平沉吟了一会,把那张画看了又看,忽然往桌上一丢,厉声叫道:“李兴!”
  长工李兴慌忙应着进来,俞剑平斩钉截铁说道:“教老吴备马!明天我带人到海州去。”转回头来,对陆锦标道:“陆贤弟,你若闲在,明天陪我同去一趟。那铁牌手胡孟刚现在难中,你不冲着他,也得给我帮个忙。”陆锦标道:“我这才是自投罗网!我不去,你也不能让我歇着,咱们说走就走。老兄弟,我晓得你的金钱镖旗教人家拔了,你一定要去找场。你倒说得好听,又为搭救胡孟刚了。别看我从前跟胡孟刚有点过节,我还是一定要帮帮他,我可不是冲着你。可有一节,我那孩子怎么样?你收他不收?你若不收,我就不去。”
  俞剑平心中怫郁,顾不得和陆锦标斗口,信口答道:“收收,一定收。”他遂把程岳臂伤亲自解开,验看了一遍;幸而创痕虽重,未伤筋骨。俞剑平拿出自家特配的刀创药,重给敷治。程岳意欲随师,重返海州。俞剑平再三劝阻,教他在家好好养伤,随后赶去,也不为迟。好在这一去,哪能就先用武,自然先保救胡孟刚。
  俞剑平回到后宅,对妻子丁云秀说了。丁云秀也猜不出这插翅豹子是何等人物;便忙着预备充裕的盘川、简单的行囊,应用兵刃也都打点好了。晚饭以后,俞剑平略将家事安排了一回;遂命管事先生,写了几封信,特遣专人,送在江宁、镇江。这一夜,俞剑平和陆锦标、程岳,同宿在客屋,把劫镖的几个贼人的年貌、兵刃、口音,详细问明;又讲论了一回,随即安寝。次日天色未明,俞剑平邀着陆锦标同行,另带二弟子左梦云、四弟子杨玉虎、六弟子江绍杰。那陆嗣清因新来年幼,便教俞夫人丁云秀留在家里,即由师娘教他武功。俞剑平心急有事,策马疾行,未到晌午,已进了海州城。
  沈明谊恰随赵化龙,出去奔走营救,振通镖局内只有戴永清、宋海鹏两个受伤镖师。其余伙计,有的派出去送信托人,有的躺在床上睡午觉;整个镖局冷冷清清,已被惨雾笼罩。
  俞剑平直到镖局下马,恰有个伙计看见,忙报进去。戴永清裹创出来迎接,司账苏先生也上前照应;自有别的伙计,将马牵过去。俞剑平让黑砂掌陆锦标先行入内。归座逊茶之后,戴永清道:“某等无能,坐令镖银被劫,又累得贤徒负伤,十二金钱镖旗被拔。老镖头在家纳福,平白给你老添烦,很觉得对不起。我们正想老镖头为人慷慨,急友之难,此次必然亲自出马。今早沈明谊大哥还算计日数,估摸你老总得后天才能赶到。没想到你老一闻噩耗,拔腿便来,无怪江湖上俱都颂扬你老人家义气干云。”
  俞剑平正在逊谢,黑砂掌陆锦标已然发话道:“老俞,你在这里叙话,我出去遛遛。”戴永清忙说:“这位贵姓?恕我眼拙,失于接待。”说着站起来。俞剑平说道:“我也忘给二位引见了,这就是鹰游山的黑沙掌陆锦标,这位是戴永清戴镖头。”
  戴永清听了,讶然暗想:“原来这人就是黑砂掌,此君与胡镖头素有旧嫌。今日到来,莫非是俞镖头邀出相助的么?”他恭恭敬敬,抱拳行礼道:“久仰陆老英雄武功超越,今日幸会。”陆锦标把手一伸,学着戏词道:“免礼落座!”戴永清不由愕然。俞剑平笑道:“戴镖头不要理他。他是个半疯,受太太的气折磨的。”陆锦标翻眼道:“什么话!你敢在生朋友面前泄我的底?我倒没听说,你又成了慷慨人了。”
  俞剑平道:“算了!算了!咱们谈正经事。胡二弟被押在监,镖银还没有访出线索,我们要赶快设法。我想先到州监看看胡贤弟去。”戴永清道:“老镖头远来辛苦,用过饭再去。你老稍等一等,沈大哥和赵镖头,也快回来了。”司账苏先生忙吩咐人,叫来一桌酒席,让陆锦标、俞剑平上座,俞门三个弟子分坐两旁,戴永清等在下首相陪。正吃着酒,那沈明谊已和趟子手金彪匆匆回来,跑得满头大汗。进门来,一见俞剑平已到,沈明谊把满腹烦愁俱都拨开;忙上前见礼,跟着坐下,一同吃饭。叙问起来,才知双义镖店的赵化龙镖头,今日已亲去拜访纲总廉绳武,还不知结果如何。
  饭后,沈明谊陪着俞剑平,到州监探看胡孟刚。监狱颇有几分照应,竟没给胡孟刚上刑具。胡孟刚见俞剑平来得这么快,心中感惭交迸,含泪说道:“俞大哥,我真真对不住你!”俞剑平忙拉着他的手,温言慰藉良久。谈了一会失镖的情由,议了一回托情的办法。俞剑平力劝胡孟刚安心静候:“我俞剑平,就是给人挨门磕头,也得把贤弟先保出来。因为这强徒是指名冲着十二金钱来的。胡贤弟,你望安,满有我呢?”
  铁牌手扶伤入狱,又经气苦,虽只几天,人已瘦削一半;听了俞剑平一番话,心境顿开,便问:“俞大哥,这找镖的事,你可有头绪么?”
  俞剑平道:“倒是这查找镖银、追缉贼踪,怕要大费手脚。那插翅豹子,程岳一回去,就对我说了。我却再三寻思,竟猜不出这么一个人来。胡贤弟你当知我素日为人,在江湖上固然屡经风险,却未敢多结怨仇,绿林道中也交下不少朋友。年轻时世情不透,无意中或者得罪过人,但事情得了便了。中年以后,更未作过绝情事,凡事都留着余地。怎么偏偏在我歇马之后,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劲敌来?我实在觉得离奇。”
  俞剑平手扪额角,又道:“为了这个缘故,既然凭空跳出这么一个无形无影的仇人来,倒教我一时感着无从下手;只好保出贤弟之后,我们再下心去访。好在二十万镖银被劫,五十个骡夫被裹,这是棉花中包不住火的事,必不难踩访;贤弟尽管放心。但不知出事之时,你派人跟踪缀下去没有?”
  胡孟刚道:“我本想当时跟下去,无奈那押镖的盐商怕我跑了,直把我鳔回海州来。出事第二天天没亮,我就派了趟子手张勇,和熟悉范公堤附近情形的两个伙计,跟踪访下去了。”因问沈明谊道:“他们三人也去了好几天了,可有信息么?”
  沈明谊矍然道:“可不是,这几天竟忙着托情保救,把找镖的事丢在脑后了。张勇三个人至今还没回来,也没有信。你老请想,他们得往各处乱摸,没有十天、八天的工夫,怕回不来。咱们现在还是第一步先办保释,等着讨限具保的事办妥,一切都好下手了。”俞剑平连连称是,续谈了几句话,告辞出监;又重托了衙门中的人,然后亲赴各处,拜访朋友。海州有名的绅士马敬轩,曾受过俞剑平的好处,俞剑平特去找了一趟。
  到了下晚,俞剑平回到振通镖局,那双义镖店的铁枪赵化龙坐候已久,正和黑砂掌陆锦标谈得热闹。两人本是旧相识,又同是戏迷,交情最好。陆锦标一生逢人便开玩笑,独对赵化龙,还算客气;因赵化龙的大师兄,是陆锦标的姑丈人,论辈分陆锦标还是晚辈。
  赵化龙见俞剑平进来,慌忙前迎了几步,抱拳道:“俞镖头,一年多没见了。你看胡二爷一生厚道,不想遭这逆事!老镖头在家纳福,竟也为朋友远道赴难,真是令人可佩。”俞剑平叹道:“我自顾年力渐衰,方才歇马。没想到临收舵,到底遭这一场风险;把十二金钱镖旗也教人拔了,还弄得胡二弟身陷囹圄。这都是命里注定,该着受累着急!”赵化龙道:“俞镖头老当益壮,这一次仗剑出山,为的是江湖义气。在下愿闻高见,该如何下手?”俞剑平道:“自然先保人,后找镖。我听说赵镖头连日奔走,颇有眉目。小弟在此人地生疏,呼应不灵,我静候你老兄的指教。好在彼此全不是外人,有主意大家参酌。”黑砂掌陆锦标嗤道:“哪来的这些酸文假醋。你趁早脱了裤子放响屁,来个痛快吧!胡孟刚还在监里蹲着呢。”
  赵化龙看他一眼,将双肘拄着桌子,对俞剑平说道:“现在别的倒好说,就难在保释上面了。我今天晌午,拿着振通镖局的信,亲去拜访值年纲总廉绳武;连去两趟,他才肯见。看那意思,他倒也不一定愿把胡二哥扣在监中,他仍愿意早早把镖银找回来;说是素日与胡孟刚无嫌无怨,何必非押他不可?只是,据说胡二哥和缉私营统带吵起来了,才把事情弄僵。缉私营老赵是个老粗,倒也好说。不过纲总那一面,七嘴八舌,人心不一。内中有一个谭纲总,跟押镖的舒盐商是亲戚,坚持要把胡二哥扣监追赔。这里面还关碍着地面上的责任,因此有人授意给州官,要往通匪罪名上问。幸亏州衙里,胡二哥素有熟人,州官为人还算明白,所以现在还能挽救。不过一入州监,再想放出来,必得公事上有个交代。盐纲公所那面,也必定疏通好了才行。我和沈师傅里里外外,忙了这几天;他们的意思,以为若把胡二哥放出来,教他具限觅镖,一者怕他跑了,二者他们也信不及胡二哥有找回镖银的力量。廉纲总说得很明白,胡某若有夺回镖银的能为,这镖银就不会失落了。说来说去,煞费唇舌,廉纲总直到末了,才吐出口风来:必须地方上有力绅董出名担保,还得我们镖行中知名人物出头,代担找镖的责任;如果逾限追不回镖银来,必得有保人认赔。若能办到这几样,廉纲总才肯转向别位纲总商量。我当时已经全答应下了,他教我明天晚半天听信。”
  俞剑平听罢,慨然说道:“在江宁我倒认识不少的绅董,在海州熟人不多。我刚才倒也托了一两位。至于镖局本行的保人,赵镖头和我,也就是义不容辞。我还可以另邀两位朋友。就请赵镖头费心奔走吧!”当下议定,赵化龙告辞。
  到了次日,俞剑平等候赵化龙回话。赵化龙没有来,海州和胜镖店的楚占熊带过话来,说明天才能听准信。直到隔天过午,赵化龙方到振通镖局,一见面就摇头道:“想不到这事竟这么难办!廉纲总亲领我去见各位纲总,他们说:‘这回胡某人的镖局一败涂地,信用全失;你们就说出天花来,我们也不敢信他能找镖。’后来我说:已邀出江宁安平镖局俞老镖头,相助找镖。他们就说:‘这回具限找镖保单,必得俞镖头出名,跟地方上绅商联保。’我想这就可以了,我就立刻答应下来。谁知又有一位纲总从旁出来挑剔,说是空空一张保单,恐怕二十万盐课太沉重了,担保不起来吧?这时那位谭纲总就说:‘这样办,把姓胡的暂时释放出来,把他的家眷放在监里作押;如此一来,我们就有把握了。’俞镖头,你说这够多么可恶!”
  陆锦标勃然大怒道:“这些盐商真真可恨!不用他们臭美拿捏人,我今晚找到他家,一人给他一把火,烧他娘的!”俞剑平拦道:“你可别生枝节,这不是动粗的事。由我出名立保单,我也干,事到如今也说不得了。只是这押扣家眷的话,还得赵镖头设法斡旋一下,这太拿咱们不当人了。”
  赵化龙喟然叹道:“却也难怪,这半年来,镖行迭次失事,至今多半没把原镖找回来的,这些盐商自然有一番顾虑。”俞剑平点头道:“不过此事你我不好作主,我们问问胡二弟去。”又对陆锦标说:“你大远的来帮忙,你也看看胡二弟去么?”陆锦标摇头道:“你们去你们的,我自己听戏去。这时我去探监,倒教胡老二难堪,好像我故意奚落他似的。反正到了找镖的时候,你们教我到哪里去,我就哪里去;教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遂叫着俞门弟子左梦云、杨玉虎、江绍杰道:“小伙子,大爷带你们听戏去。”左梦云恐怕师父临时有事差遣,推辞不去。陆锦标披上长衫,飘然自去了。
  俞剑平和赵化龙再到州监,见了胡孟刚,将具限找镖、须押家眷的话,委婉说明了。胡孟刚双目一张,心如刀扎,半晌不言语。俞、赵也是一阵凄惨,但事已至此,不得不办。胡孟刚道:“我的事全凭二位主持,我此时方寸已乱;我一天出不去,一天没法子办。”于是赵化龙又到盐纲公所;那海州绅士马敬轩,也坐小轿,亲去了一趟,赵化龙好话说了许多,才算大致定局。
  俞剑平换上衣服,由赵化龙与和胜镖店楚占熊陪着,一同面见值年纲总廉绳武。廉绳武很是客气。俞剑平说到自愿开具保单,廉绳武回手拿出两张草稿来,一张上面写着:“具保单人某某等,今因振通镖局镖头胡孟刚,承保盐帑二十万,于某年某月某日失事,镖银全失。立保单人情愿具限代找镖银,言明限期由某日起十五天。如逾限不能找回,具保单人情愿与胡孟刚变产扫数照赔,决无拖延……”上面具保单人空着三个人名,下面“与胡孟刚变产照赔”一句,不知是谁,用墨笔把“与胡孟刚”四字圈去。俞剑平心知这是他们把立保单人责任加重的意思。
  另外一张草稿,上面开着几个条款:一、限期半个月,逾期应由具保单人照数赔偿。二、中保人须三位绅董,九家连环铺保,须择殷实商家。三、保单应呈州衙立案。四、胡某释出找镖,应由伊家属代为押监;一俟镖银全数找回,再行报官开释。五、寻镖时,须禀请州尊,派得力捕快,跟同踩访。
  这几个条款非常严苛,俞剑平和赵化龙四目对视,简直无法接受。廉纲总反倒劝道:“俞镖头,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我们公议办事,就是这么麻烦,不能全由我一人作主。我也知道这镖银数目如此之巨,劫镖的必是非常大盗,半个月限期,未必找得回来。但是到了半月,诸位再请展期,想必不难。”
  赵化龙皱眉道:“不但这限期太短,就是这保单,由我和俞镖头、楚镖头三家出名,也不算什么。所难的就在这九家连环铺保。我们海州殷实的商铺,才有几家呀?到外郡去找,这事又很紧急。廉大人,你老务必从中为力。我们也是给朋友帮忙,办得通才敢办呢!”
  赵化龙又对俞剑平、楚占熊说道:“昨天讲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又变了?”廉纲总心中自然明白,仰着头想了想道:“你们三位先将保单立好,你们尽量找铺保去,就是差三家两家的,到临时我再设法疏通。”俞剑平仔细盘算了一回道:“这半个月限期,实在展不开工夫。廉大人请想,失事地点在范公堤,匪徒未必就在附近。范公堤距此就是四天的路,来回便是八天;还剩下七天的工夫,如何找得回镖银来呢?刚才廉大人说得很圣明,劫镖的必是非常大盗,届时好好讨出固妙;不然的话,就得武力夺回,那岂是几天能办得了的?”
  廉纲总摇头道:“我也不是不知,无奈我一个人也拗不过他们的意思呀!”说到这里,将声音放低道:“你们只管找保去;保限先空着。依我想,还是赵镖头拿着这个草底,找一找盐道的李师爷和马敬老。有他们一句话,公所里、州衙里,都不能驳他们的面子。咱们都是熟人,我决不是推托;我身在局中,说话反倒困难。必得外面有人提倡,我再一敲边鼓,他们也就没得说了。”赵化龙寻思着,这话也很对;遂和俞剑平拿了保单底稿,辞了出来。
  俞剑平亲去找当地著名绅士马敬轩,赵化龙便去托盐道总文案李晓汀。双管齐下,果然由这两人亲到盐纲公所,嘱托了一番,得将限期改为一个月。这私下里打点妥帖,然后又到州衙,把保单托衙门内的当案师爷,转呈州官,并通了细情。果到第二天,便将绅董先递的那张公禀批示下来;无非说:“据禀已悉,准将胡孟刚暂予释出,限于一个月内,迅将镖银如数追回;仍将该镖头之家属,暂行寄押在监。一俟该镖局于一个月限期内,将镖全数缴清,即行取保开释。”
  到了开释胡孟刚的这一天,盐纲公所的值年纲总,亲到州衙。镖行这边,也由俞剑平、赵化龙、楚占熊三个镖店的镖头,和两位绅董、六家铺保,偕同到了州衙,将所立的保单,当堂呈案。多亏了盐道李文案和马敬轩的情面大,把寄押家属的话,说得含混些,胡孟刚的发妻才免了牢狱之灾。只由胡孟刚的一个儿子、一个侄儿,替他收在监内。
  一切事情预备舒齐,州官这才升堂,从监中提出胡孟刚,当堂交保人领出。胡孟刚这一出来,他的一子一侄,立刻收到监中。可怜胡孟刚在江湖上闯荡这些年,也算饱尝世故的了,目睹嫡亲的子侄,代他入狱,也不禁老泪滂沱,精神沮丧。
  胡孟刚的儿子名叫胡同华,今年才十七岁,生得很单弱,并不会武功,是在一家商店学徒。侄儿名胡同英,今年二十五岁,生得强壮粗豪,膂力方刚,颇有他叔父的气派,武技也颇可观;此时含笑入狱,气度昂然。胡同华恋父情殷,含着泪叫道:“爹爹放心,你老只管安心找镖,不用惦念我。”胡孟刚点了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俞剑平忙劝道:“胡二弟,抖起英雄气概来,咱们赶快把镖找回要紧,你不要心乱。”
  俞剑平这人,越逢艰难,越能镇静;当时把胡孟刚送回振通镖店。胡孟刚与赵化龙商议,先择要紧的绅董家,去了三四处,道谢道劳。其余的地方由赵化龙、沈明谊代去。又在海州会芳楼,备了酒宴,普请具禀的绅董、作保的商人和所有奔走出力的人。应酬已毕,把个胡孟刚累得满头出虚汗。因为他身上伤痕并未好,又坐了几天监。
  到了下晚,这才在镖局中,设了几桌席,把这些出力的镖行同业,自俞剑平、赵化龙、楚占熊、陆锦标以下,以至本镖局的沈明谊、戴永清、金彪诸人,都邀入座中。俞剑平再三劝阻,说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些。胡孟刚摇头道:“礼不可缺,咱们也有好些话,要聚合商计。”赵化龙也以为然。这一次陆锦标来得很漂亮,胡孟刚才回镖局,他就忙抢过来,拉着手问话,很亲热了一回。俞剑平也将陆锦标相助找镖的话说出,胡孟刚强笑着称谢。
  酒宴摆好,时将黄昏,胡孟刚便请陆锦标上座。陆锦标人虽诙谐,却熟练人情,坚让俞剑平上座。酒过数巡,胡孟刚向众人称谢道:“小弟无能,遭此逆事,承诸位兄台破死力保救,幸得洗去通匪的罪名;这里面还有远道赶来慰助的。我胡孟刚粉身碎骨,感激不尽。只是说到查找镖银,限期只有一个月,还得拜求诸位兄台鼎力帮忙,拔刀相助。应当怎样入手,也请诸位仁兄指教。”
  赵化龙忙道:“胡二哥,咱们用不着客气,这是咱们自己的事。据我拙想,劫镖贼人武艺出众,显见是个劲敌。他竟敢持刀伤官,将二十万巨金一举劫走,他那垛子窑必很僻险,查找自然不易。我们大家既然群策群力,来找镖银,就该推出一位首领,做一个主谋,我们大家全听他的调遣。谁访得消息,谁挖出门路来,都报知这个首领。就是谁想出好主意,也得跟这一位接头,如此方不致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赵化龙还没说完,大家哄然夸赞道:“好!”俞剑平刚要推举人,那黑砂掌陆锦标抢先叫道:“我推老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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