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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术馆(徐皓峰)-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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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吧。”他把彤彤叫来,我们三人一人一碗卤煮。彤彤给自己加了很重的调料,吃得细汗淋漓。

吃完,她说:“决定了没有?我该怎么办?”王总用小勺指着我,说:“你跟他走。”

这是王总拯救自己的唯一办法。彤彤拎皮箱出门时,他手扶门框说:“没几年,我就老了,那时候你再回来。”彤彤双眼湿润,说:“爸,你能照顾好自己么?”王总:“放心,咱家开卤煮店,饿不死。”彤彤面部抽搐,势必要号啕大哭,王总冲我吼道:“快领走!”回身关了店门。我搂着彤彤,奔出三十多米,她止住哭声,说:“我这就算嫁给你了吧?”我:“先这么算。”到了我家,她撕下流氓兔贴片,从皮箱中取出一个采光纸卷,展开钉在墙上。那是油画印刷品,一位吹铜管的欧洲女子,长发飘逸,铜管闪光。

我俩相拥着,在画前屏息站立。她:“玩个八十年代,你喜欢么?”她认为她的前世是个八十年代的浪漫女青年,热爱哲学和艺术,与无数男青年畅谈过人生,可惜天嫉英才,她患上白血病,早死早投胎了。

晚上睡觉,她做噩梦,发出几声惊叫,音质如黄鹂翠鸟,令人心旷神怡。我坐起,吸氧般感受着她的青春气息。Q从没有过这样的气息……想到她,我坐卧不宁,在凌晨三点赶到木楼。

隔着纱窗,可听到Q的喘息声,与彤彤对比,显得有许多杂质。

这些不和谐的音调,是她的经历。早晨五点,我幽灵般离开木楼,有了去郊区的动力。

【十二】

上午十点,到达郊区,河道旁的石头房肃穆静寂。我转了两个来回,竟找不到二老爷的住所。脚下的路引着我越走越高,抬头见到一座陡峭的山体。

山体有着大块凹陷,狗啃一般,那是挖石头炼水泥的后果。远处一个巨大的烟筒,两头宽中间细,犹如女人的躯体,冒着浓厚的白烟,标示着水泥厂的位置。

人类破坏自然的行为,往往规模宏大,有一种特殊的美感。我陷入赏画状态,直到一阵女人吵架声将我唤醒。

一个穿着红背心的肥胖老太婆正在训斥儿媳妇,我走上去说:“打听个人。”详细描述了二老爷的相貌,老太婆把两条油桶般的胳膊交叉在胸前,凝思苦想,两眼一亮,问:“你说的是不是李老头?”她说我描述的是十几年前的李老头,那时他还十分帅气,现今的他已今非昔比。她一阵感慨:“老人不能脏,脏了就要死,但李老头脏了十几年,也没见死。”她明显对二老爷心存好感,领我到他家门口。裹木门的铁皮由数块拼成,十几年过去,已凹凸变形。敲门,无人。

老太婆又带我去问路口下棋的人,下棋者说:“是大龙虾么?”老太婆训斥:“说话注意点,那叫驼背。”下棋人:“有,两个小时前从这过去了。”我俩下坡来到街面,老太婆说此地人糙,只有李老头有文化气质,她都不敢跟李老头接近,五年前她跟李老头说过一句话:“你一个月有多少钱?”李老头礼貌微笑,然后转头瞭望远方,石雕般一动不动,那种高贵气质把她彻底征服。

她说着,忽然站住,说:“你去吧。我不能见他。”前方是日杂商店,门口摆着几辆卖水果的小车,并没有二老爷身影,但感觉他在。我继续前行,因为激动,自然焕发比武的杀气。

一个正在削菠萝的小贩停下手中的刀子,抬头看我一眼,下意识地把刀埋进菠萝堆里。其他小贩也失神地看着我。

这时从几辆小车后,日杂商店的台阶上,站起一个戴草帽的人。

他穿着脏成灰色的白衬衫,身形佝偻,正是二老爷。

他从水果小车后走出,掏出手绢,展开钱,买了一斤沙果,缓解了小贩们的紧张。他以责怪的眼光瞥我一眼,晃晃手中的水果袋。

我急忙跑过去,低头接过,叫了声:“二老爷。”他没有应声,径自向前走去。他背驮得人矮了一半,行走缓慢。

我跟在后面,觉得他弯曲的后背山丘一般压着我。

走到上坡路段,我赶上前扶他的胳膊。他把我的手按在他胳膊上,停住脚步,小声说:“你的武功练成了?”我点头。他尽力挺了下腰,因为脸遮在草帽中,不知是什么表情。我俩在坡上立了一会,他说:“我走得慢,你先走,到家门口等我。”我表示一块走,他严厉地哼一声,我不敢再说,快跑上坡。

在他家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二老爷才晃晃荡荡走到。他仰起头,浮现一丝笑容,说:“练成了,也不要惊世。”他打开院门,引我到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原是过道改建的,室内堆着冬天用的蜂窝煤,剩余空间摆着一张很高的床,细看发现是两个旧箱子拼成的。床脚下有个纸盒子,堆着七八个碗,碗上有着食物残渣,蜕变出一层污色。

二老爷笑着说:“吃一顿就洗碗,太麻烦,我是攒十天再洗。”他的脸保持光洁,身上散发着恶臭,不知多久没洗过澡。十几年前第一次见他,他是个时髦老头,现在力所能及的也就是洗洗脸了。

我问:“你和二舅一起吃饭么?”他摆手说:“他上班下班是固定时间,我是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饿了,我俩吃不到一块。”他利索地坐到那过高的床上,看来早已适应了他的生活。

他挪出一块空,让我也坐上去,然后询问姥爷的情况。我没提黑指甲事件,只说姥爷身体健硕,正在为争取房子而斗争。他感慨:“是呀,你姥爷一辈子没干过什么事,能留下几套房子,算是成就吧。”我说姥爷的字很好,这就是成就。他不屑说:“写得规规矩矩的,能有什么名堂?”说完从床上滑下,站在地上说:“你父母还好么?”我注意到他裤子上有一道水线,自裆至脚。他在和我说话时,竟尿了裤子。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打岔说:“没想到你能坚持练拳,真让我吃一惊。还想学什么?”我:“二老爷,你换条裤子,我给你洗洗。”他哈哈大笑:“人老了,大小便就容易失控,常有的事,管它干吗,一会儿就干了。”他的裤子上斑斑点点。

我掏出五百块钱,说是给他的。他执意不收,说:“新疆一年给我寄两次养老金,我有钱。你们年轻人都不容易。”我向他解释,说是杂志社稿费,这是他该得的。

他说知道文章的事,文章是我写的。我说:“我写的都是你说的话。”他想了想,有了笑意,我趁机把钱塞到他枕头下,他站着,叹道:“愧收了。”

我讲杂志要给他开系列栏目,他反应冷淡,说:“过去的事,不想提了。”我说每月都有稿费,他更为不屑。

他等晾干了裤子,坐回床上,拍着我的肩膀说:“武功是祖宗神器,能传下去就行了,只要人间还有武功存在,我们练武人就尽到了责任。武功不是用来做事的,想用武功做事,会遭到天谴。”我知道,他所指的是七十年前失败的拳术救国运动。我表示,从此打消写文章的念头。他满意地笑了,说:“你打几拳,我看看。”两眼显露出剑锋般的锐光。

但这股锐光一闪即逝。如果他在十几年前出车祸后得到小心照料和充分营养,他的身体不会衰败到如此程度。

我站到地上,在煤堆空隙中打拳。打完拳,见他缩在床角,一脸惶恐。许久,他才说话:“我最强的时候,能达到你师爷的六成。看来,你要到你师爷一成,都很难了。”他烦躁不安地给我讲拳,一再说他当年对不起我。当他重复第五遍时,我忍不住说:“二老爷,是我对不起你。”说完觉得脖子两侧血管几乎爆裂。

当年他拖着病体投奔我时,我却在雪夜把他送出家门,曾造出他住进我家我就要住到外面的局面,令他不再登门……

他怔怔望着我,摆手说:“别打岔。听我讲拳。”他继续说着,但明显思维失去连贯,讲几句便停下想词。

十二点,院门声响,二舅下班归来。他见了我,很高兴,说已经很多年没有任何亲戚到来。他请我到饭馆吃饭,并说带上二老爷。二老爷从一个肮脏篮子中拿出瓶二锅头,得意地说:“自带烧酒。”酒瓶的商标黏着黑垢,令人恶心。我劝他不要把酒瓶拿到饭馆,我们可以在饭馆买酒。他比划着手里的酒瓶,小心地问:“这有什么不好么?”二舅阴着脸说:“叫你放下,就放下。”二老爷大惑不解地跟我们去了饭馆。我让二老爷点菜,他一口气点了三道肉菜,二舅说:“你岁数大了,高脂肪的吃多了不好。我看可以把红烧肉去了,换蔬菜吧。”二老爷喃喃道:“红烧肉很好呀。”但他没有坚持,看我们给他点了口杯,便有了笑脸。

口杯是玻璃杯装的白酒,塑料盖封口。二老爷喝完后,以擒拿手法飞速地将杯子撸下桌面,藏入衣中。但他的武功所剩无几,这一小动作我和二舅都看见了。

二舅是个在人前好脸面的人,他敲敲桌子,说:“爸,拿出来。”二老爷委屈地说:“服务员没看见。”二舅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爸,饭馆卖口杯,是连酒带杯子一块算钱的。杯子是咱们的,用不着偷!”二老爷一愣,叹了声“惭愧”,把杯子放回桌上,说:“样子真高级,我可以用来漱口,也可以用来喝水。”用手摸摸,一脸欢喜。

那是一只普通的杯子。

二舅一直观察着我的脸色,向我堆起笑容,说:“真是老小孩,没法跟他较真。”一拍二老爷,叫道:“爸,你不就是喜欢这杯子么?服务员,再来三个口杯!”二老爷连忙表示喝不下那么多酒,二舅爽朗大笑:“是让你回家喝的,喝完了,杯子想干吗就干吗。”二老爷幸福地笑了。

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应运而生:如果二老爷是名人,二舅会对他好些吧?我说二老爷名重天下,杂志社要二老爷写系列文章。二舅冷笑一声,说:“爸,你有什么功夫?有么?”二老爷五官收缩,十指交叉,搂在杯子上。

我:“我是二老爷教的,试我就好了。你攥住我的胳膊,我不动,可以把你的手弹开。”二舅:“我是搬运工,臭卖力气的。可别跟我提力气的事。”手伸过来,钳子般抓住我的右臂。

我看了眼二老爷,二舅的手触电般从我胳膊上弹开。他不服气,第二次抓住我的胳膊。他很快撤手,脖子后仰了一会,说:“怎么搞的?震得我脑袋痛。”二老爷手指轻弹玻璃杯,神态悠然,似乎对我很满意。我提议二老爷每月给我谈一次拳,整理好文章后再送来请他过目,把他认为不应公开的内容删掉。他喝口白酒,说:“就是说你一个月会来两次?”说完,他点头,容许了此事。

这顿饭二舅花了七十几元,二老爷酒足饭饱。之后,二老爷回家,二舅送我去车站。穿过火车道和自由市场,二舅的眉头紧锁,前额皱出复杂图案,他说他母亲在四年前逝世,只剩下父亲,他不可能不好好待他。

我:“可你们不在一起吃饭。”

二舅:“我不管他,也不虐待他。这就是好好待他。”他说二老爷对妻子儿女犯下滔天罪行,他背了半辈子黑锅,作为劳改犯子女,已在锅里被煮透熬烂。今年他五十一岁,他要摆脱过去,活出个人样,买房买车。

公车到来后,他仍慷慨激昂,加快语速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趁活着的时候,要干点有价值的事,别把时间耽误在老头身上,以后你不用再来。”

【十三】

槐树花是很美的,微小白洁,有风吹过会洒下大片。小区空场保留了一棵槐树,有老人捡去蒸米饭,一锅米饭便有了清香。

我整理二老爷的谈话,到槐花开的时候,又发表了两篇文章。我总是在下午两点赶到郊区,在二舅下班前离开。

我托杂志社编辑帮我和周门传人联系,随着这月的杂志邮寄来一封信,写有周寸衣一个徒孙的电话,他在西南开设武术培训班,出版多部周门拳术的书籍。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武林仗义的温暖画面,如果二老爷得到同门资助,会活得好些吧?或者,能有人叫他声“师叔”,二老爷将感到高兴吧?

按照广告,我拨通这位周门传人家的电话,是一个口音浓重的老太太接的。我俩相互听不懂,就挂了电话。到晚上八点,再次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人,我向他说了二老爷的情况。

他语调热情,说:“看到你们的文章了。但要订正一点,咱们师爷叫周存义,保存人间正义,不是寸衣。”我:“不对吧,师爷正名是周裳,字寸衣,古人的名和字含义要统一,裳和寸衣说的都是服装……”他一下火了,说:“就叫周存义,没别的名字。”我登时沉默。他声音转轻,语重心长地说:“现在的武林不比从前,我身在其中,深知厉害。”他用了一个小时,诉说武林种种现实,最后总结:“周师爷的这面大旗,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也是要扛下去的。”我表示二老爷八十五岁,他扛不起这面旗了,我更扛不起。他沉默几秒,说:“瞧瞧,说了这么长时间,你的电话费可要花费不少。”声调中带着歉意,接着诚恳地说:“你知道了我的电话,以后有什么事情,打给我就好了。”他说了句客气话,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电话接通后,听他说了两句话,我就不指望他能给予二老爷任何帮助了。能保存一份客气,彼此相忘,永不往来,应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也客气一下,说:“好的,如果你要找我……”我瞬间犹豫要不要给他电话号码,还是出于礼貌,讲出了我家电话。他发出爽朗笑声,说:“其实不用给我电话,我也能找着你,在中国每个城市都有我的徒弟,要办什么事,很方便。”我追问:“你要办什么事?”他的笑声依旧爽朗,说:“你是文人,我也是文人。”杂志社编辑不久又寄来一封信,写有周寸衣侄子的电话,他在西北有座武馆,武馆内埋有周寸衣的坟。我赶到郊区,问二老爷想不想见周师爷的侄子,二老爷说当年周寸衣在上海逝世,周寸衣侄子将其遗骨带回西北老家,依稀记得他叫“涛子”。

回到城里,我拨通西北的电话,接电话的人语调和缓,他是周师爷侄子的大徒弟,主持着周家的武馆。他说周寸衣侄子去亲戚家了,我说二老爷记得他叫“涛子”,大徒弟发出友善的笑声,说:“是呀,他俩是一辈人。”并说他有印象,周师爷侄子提起过二老爷。

在这种友好氛围下,我不禁多说了几句:“我们发表过几篇文章,只是想和同门联系……”他问我共发表几篇,我回答了,他表示五天后等周师爷侄子回来,让我再打电话。

五日后,我打去电话,他遗憾地告诉我,周寸衣侄子根本不认识二老爷。我:“你上次不是说,你听周师爷侄子说起过二老爷么?”他:“听错了。”

我让他叫周师爷侄子接电话,他说老头耳朵已聋,没法打电话。

三日后,我在姥爷家找到一张二老爷的照片,当时六十七岁,这是所能找到的他最年轻的照片。我给西北邮寄去了,希望周寸衣侄子凭这张照片能回忆起二老爷年轻时的模样。七日后,我打去电话,回答说没有收到照片。

从此,我不再和西北联系了。

我连日愁眉不展,令彤彤十分担忧,她劝我:“如果遇到难题,可以去问我爸。虽然我爸有神经病,但他对社会研究得还是挺透彻的。”一个月不见,王总的卤煮店有了转机,我和彤彤拎着一袋水果回去时,发现店里坐了几桌客人。王总的发型换成了《不可完成的任务3》中汤姆·克鲁斯的小平头,悄声说,当他不把猪肠子洗干净后,生意就开始红火。

我和彤彤强忍住呕吐,说了二老爷同门的反应,王总感到困惑,遗憾地说:“只有大款能把握世界,我在十年前事事清楚,现在我已是个普通劳动者,实在没有解答你问题的智慧。”他劝我去问问司机,我:“问他?他不也是穷人么?”王总冷笑一声:“问他没错,这小子发了。”彤彤没敢留下,和我一起去找司机。司机住在一所著名大学内部,是一栋二层小楼,大约七八间房,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一名高级教授,因和司机有经济合作,把房子让给他。院中养了一条德国牧羊犬,见到彤彤就人立而起,兴奋地扑上来。

彤彤的尖叫声惊动了司机。他穿着白色睡衣,拉开屋门,对狗一声怒吼,狗老实下来后,他告诉我:“这是条恶狗,好色。”跟他进屋后,见客厅宽广,摆着一组血红色沙发。司机在沙发坐下,睡衣下摆岔开,他毫无知觉,露着底裤跟我们说话。

听了我介绍的情况,他低下头,面带难色。我歉意地说:“问你武术界的事,真是难为你了。”他摇摇头,说:“不,你找我找对了。哪有什么武术界、文艺界?什么都是商界。”他带我俩上楼,楼上房间内有一排电脑,他输入“武术学校”字样,得到一万多条信息,他拿出个计算器计算,半个小时后,对我俩说:“武术学校收费都很高,而且学校数量众多——从这两点分析,学生数量极其庞大。清华、北大的学生毕业都找不到工作,这么多人学了武术,干什么去呢?”他又仔细地察看招生广告,见毕业后可从事的工作是保安、保镖。他脸上笑成一朵花,说:“这就对了,保安、保镖,符合求稳定的时代需要。”他发现了一个新的经济人群,闭目盘算起投机计划。过了很久,他睁开眼,显得胸有成竹,完全忘记了我的问题。我再次询问他,他回答:“哪有什么历史问题、人情问题,什么都是经济问题。”看他疯疯癫癫,我和彤彤只好告辞。司机揪住狗,让彤彤快跑出小院,我说:“能再问你个问题么?”他:“什么?”我:“你是怎么发的?”他羞红了脸,说:“幸好你把彤彤霸占了,要是当初我儿子和彤彤谈上恋爱,我就永远没有发家致富的一天。”一个矮墩墩的女孩喜欢上司机儿子,女孩父亲是个下海经商的处长,在云南死于交通事故,留下两千万资产。司机心有余悸地说:“我那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哪能把握住这种局面,我怕把机会错过,一狠心,就追了女孩她妈。”接着露出欣慰的笑容:“幸亏我那时当机立断,现在我们爷俩配她们娘俩,日子过得挺好的。”我:“你老婆怎么办?”他:“我和我老婆是患难夫妻,她明白事理,知道我是为了全家。现在,她是我的二奶。”

【十四】

当晚月光明媚,由阳台眺望,一只野猫站在槐树枝上,目瞪月亮,如痴如醉。

彤彤陪我在阳台坐到凌晨两点,终于支持不住,回屋睡去。我则一直坐着,观望方圆六百米的小区,犹如它是整个世界。

清晨时分,我下了挣钱的狠心。

我在网上打开了QQ,说:“我。体育运动员。特殊类。”响起肉感女音:“活不下去了?”两小时后,在一处高级办公区我见到了她。她穿着绿色西服套装,配一条黄金项链,眼影精细,唇色适中,竟然气质高雅。我说我只是来找份工作,请她不要有任何妄想。她说她对我完全没有兴趣,上次接触已令她倒了胃口。

我俩都放松下来。我介绍了我的工作经历:曾在某大学担任保安,曾在浙江当MTV导演。她对我肃然起敬,低吟了声:“导演!”我连忙解释,我拍的片子主要是看泳装女,影视专业技巧几乎为零,我现在已把摄影机的型号、编辑机的性能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啧啧道:“反正你干过。”

她从事的是墓葬业,在北部山区经营着广大墓地,并在城中某火葬场持有股份。火葬场有送殡仪仗队,敲锣打鼓让死者家属绕场一周。有的家属想把送殡场面拍摄下来,火葬场包揽了这一业务。

她问我能否做这个导演,我说:“对我而言,拍死人和拍裸女区别不大,可以胜任。”于是我有了此生的第三份工作。

导演有一台价值一万三千元的DV摄像机,负责拍摄、剪接、上字幕,最终刻出一张十五分钟光盘给家属,收费两百元。

火葬场已经有了一个导演,他五十五岁,一脸横肉,上穿中式马甲,下套摩托车皮裤,留一条辫子,艺术气质十足。一天平均火化三十人,会有六七个拍摄的活儿。我问我一天可以分几个,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你。”他说世界在急剧变化,是男人就要投身到大江大浪中,做个弄潮儿。火葬场的活儿,只是人生的最后一个退路,他会永远为我保留这个位置,但希望我能珍惜年轻时光,勇敢地到外面闯出一片天。如果我将来成为大款,我会十分感激他。

我俩站在烧纸钱的炉前说话,有家属把花圈也扔了进去,花圈由竹竿支撑,火烧到竹节,发出“噼啪”声响,鞭炮一般。

我觉得前景不太美妙,这时一个穿制服超短裙、头戴美国海军军帽的三十岁女人跑过来,拿着一份报表,说:“咱们这儿的张主任死了,份钱!”导演掏出五十元,在报表上签字时问:“是哪个张主任?”女人:“就是老婆是邹主任的张主任。”导演脸色一沉,从怀里掏出了一叠毛票,数齐了五百元,递给女人。

女人把报表转向我,我也掏出一叠毛票,签上了字。女人担忧地说:“才六块钱!你在我们这干不长了。”导演焦虑地说:“要不然我借给你四块钱,凑齐十块,也体面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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