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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5部全集-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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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心中一酸,怕是皇帝看出了自己病象,不安道: “皇上,臣妾没事。
臣妾……”
皇帝替她掖好被子,柔和道: “皇后,你好好躺下歇息。莲心在前厅给朕备了点心,朕去用一些,再进来看你。”说罢,他便领了太医往前厅去。
前厅的案几上放着四色细巧点心,都是山东名产。皇帝无心去动,只黯然道:“皇后的身子,便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么?”
齐鲁领着太医们躬身跪在地上,一时也不敢接话,思忖了半天道:“皇后娘娘要强,一心进补提气,原是精神百倍的,但……”他身后一个太医怯怯接口:“但皇后娘娘用心过甚,其实大半是心病……微臣们医得了病,却医不得心。”太医们说完,连连磕头请罪: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的脸上写满了难以名状的沉郁。李玉悄悄道:“皇上,太医们也是尽力了。您还记得东巡离宫前,您原是不想皇后娘娘随行的,因为钦天监在七阿哥夭折后曾奏,‘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一眚’。当时有一颗时隐时现的‘客星’出现在名为离宫的六颗星之中,是为天象大异,钦天监以为这预示中宫将有祸殃临头。”
也好转了许多。这次又有璟瑟下嫁蒙古之事冲喜,你们只要尽力医治,皇后一定会好转的。”他说罢,却见进忠进来道:“皇上,令贵人听说您忧思伤怀,所以特意在殿外等候,想见皇上。”
皇帝不假思索道:“你们都留下好好照顾皇后。李玉,去令贵人阁中。”
嬿婉自封令贵人之后,皇帝虽也宠爱,但比初初承宠时却逊色了几分,自然也是为了当日燕窝细粉与不辨甜白釉之事。嬿婉虽然惴惴,又百般自学以讨皇帝欢心,却也总有些心虚。此刻皇帝宁愿去见她而不留皇后宫中,李玉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忙答应着伺候皇帝去了。皇后披衣强自立在屏风后,眼见着皇帝离去,身体一软,靠在了素心怀中,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失神地絮絮道:“医得了病,医不得心……医得了病,医不得心……”
三月初八,皇帝奉皇太后回銮。皇后的病一直忽急忽缓,人也时昏时醒。
虽然还能起身,却消瘦了不少,连早午晚的膳食都不能陪着皇帝一起用。
这一日是三月十一,御驾至德州,弃车登舟,沿运河从水路回京。皇后一路车马风尘,极为吃力,忽然到了水上行舟,眼见两岸轻红蘸绿,迤逦十余里不绝,抹出烟霞般柔丽的色泽,隐隐然有了蒙蒙春意,心下也有几分欢悦,便撑着身体与皇帝和嫔妃们一同用了晚膳。
皇帝见皇后能起身用膳,心下十分安慰,便先打发了嫔妃们离去,特意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人送了皇后回到青雀舫上,吩咐李玉召如懿至龙舟上,欣赏白日里山东巡抚进献的宋代崔白的名画《双喜图》。
皇帝的龙船之后便是皇太后的翟凤大船,再便是皇后乘坐的青雀舫,其后才是嫔妃们的喜鹊登梅彩船一一跟随。皇太后素喜礼佛,嫔妃们的船尾后专有一船供奉佛像经卷,太后便携了福珈并合船宫人尽数同去焚香祝祷。皇后扶着素心与莲心的手回到青雀舫上,但见两岸月色如画,一时也起了兴致,在船尾伫立,看着夜色中柳色青青,晓风圆月,也颇有几分动人情致,便贪看住了,道:“今儿月色真好,本宫许久没见这样清朗月光了。”
莲心忙劝道:“皇后娘娘,您凤体才稍稍见好,仔细着了风,还是进去吧。”
素心悄悄儿向她摆了摆手,道:“娘娘这才真是大好了。这儿是有些风,不如咱们去取件大氅来给娘娘吧。”她见皇后颔首应允,便恭谨含笑,“娘娘且在这儿立一立,奴婢们速速就来。”
莲心便也顺水推舟道:“也好,那咱们再取些热茶来。”二人说罢,便匆匆去了。
皇后正看着月色清明如许,似一块牛乳色的软纱轻扬滑落,只听得舟后跟随的是苏绿筠的船,船上隐隐有女子说笑声如银铃婉转。她认得这些声音,细细听去,分明是蕊姬、海兰和绿筠。
皇后虽然不比晞月与如懿饱读诗书,可听着这健康而充满欢悦的笑声,不知怎的想起从前自己偶然看过的一首诗: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
旁人风送笑语,自己却是病烦挣扎,孤凉一身。皇后心底愈加煎熬,正想要出声呵斥,只听见蕊姬的声音格外爽亮,躲也躲不过去似的直直逼来:“东巡前钦天监曾禀报说‘客星见离富,占属中富一眚’,以为是预示皇后娘娘将巡前钦天监曾禀报说‘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一眚’,以为是预示皇后娘娘将有祸殃临头。如今看来,皇后娘娘病重,原来就是应了这句天象的。”
海兰的声音低低切切的: “皇后病了应着天象便罢了,可我怎么听说是应兆七阿哥的死呢。也真是可怜,这么小小一个孩子,发了痘疫说去就去了。”
绿筠连连念佛道:“阿弥陀佛,还好一场痘疫,只是殁了一个七阿哥,别的阿哥、公主都安然无恙,也算是神佛庇佑了。”
蕊姬看着绿筠,似是关切,亦是怜其不争: “纯贵妃便是太好性儿了。前几日我过来与姐姐说话,却看外头送来的贡缎独姐姐这儿短了两匹,姐姐却不争也不问,由着她们好欺负。后来还是嘉妃看不过,着人拿了自己的补来。”
海兰奇道:“竟有这般事?姐姐孩子多,本该多体恤些,谁知还总短了缺了的。皆是姐姐性子太懦的缘故。”
绿筠有些不好意思:“旁人便罢了,愉妃妹妹还不知道我么?但凡我的阿哥安保无虞,旁事我也懒得理会。再者……”她微微沉吟,“皇后也是可怜,痛失爱子,病中嫁出独女,哪里还顾得到咱们这些小事。罢了罢了。”
蕊姬的笑语带着神秘的意味,道:“可怜?有什么可怜的?两位姐姐没听说过一种说法么?”
绿筠好奇道:“什么?”
玫嫔笑得极爽朗:“就是一报还一报啊!为娘的做了什么孽,便都报应到了孩子身上!二阿哥和七阿哥都是健健康康的好孩子,怎么会一个个都早夭了!追根宄底的事咱们都不知道,许多事咱们也都只是看见了果,没看见因而已。”
绿筠吓得脸色微微发白,忙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道: “玫嫔,你还年轻,可别这样口无遮拦的,若是皇后娘娘听到了……”
蕊姬撇一撇涂得朱红的唇,垂首拨弄着自己养得水葱似的三寸指甲:“哪里这就听见了?难道皇后不挂念她死了的儿子,没事儿将耳报神竖在咱们这里做什么?”
海兰听她这般说话,忙打了圆场笑道:“玫嫔是爽利人,有什么说什么罢了。”说罢又去按着绿筠,“贵妃姐姐也忒小心了。对了,我正有一事要问姐姐呢,上次姐姐说起哪位太医调理妇科一方极好,玫嫔身上老不大好,每月月信总害她受苦,姐姐若知道好的,也好请来给玫嫔妹妹瞧瞧。’
这话一起,难免玫嫔也经了心不觉红了眼圈,愁道:“自从我那可怜的孩子离了世,我这身子便是作下了病了,近一年来竟是一月不如一月了,如今总不能好好儿伺候皇上,虽说有着嫔位,恩宠到底不如从前了。”她瞥了海兰鬓边簪着的一朵烧蓝溜金蜂点翠蔷薇珠花,不免有些酸溜溜,“纯贵妃姐姐和愉妃姐姐都得了皇上去年七夕亲赏的六对珠花,贵妃姐姐是绣球的,愉妃姐姐是栀子的,这也是该的,谁叫两位姐姐都有阿哥呢。如今竟连比我年轻许多的舒嫔也挣上脸来,得了那真珠兰的珠花,我心里……”
绿筠忙道:“说起来我也不大爱这些花儿朵儿的,也不大戴这些。你若喜欢,我着人取两对送你,如何?”
海兰知蕊姬失落,忙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五阿哥罢了,有些赏赐也是皇上偶尔给的脸面。纯贵妃姐姐也是一心在两位阿哥身上。你还年轻,若调理得当,迟早也是有孩子的。”
绿筠子息颇多,听得这样的话难免动了心肠,三人密密说起来闺房私语来,又是一大篇话。
那边厢夜风徐徐之中,皇后却是一字不差,尽数落入耳中,“一报还一报”五个字,几乎如钉子一般实实锥在了她心上,痛得仿佛钻肺剜心一般。尖锐的痛楚排山倒海袭来,皇后一口气转不过来,只觉得无数面孔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着,直转得天地倒旋,不知身在何处。
皇后只觉得胸腔里一呼一吸格外艰难,正要唤人搀扶,忽然脚下一滑,足下的花盆底全然不受控制一般。船上本就不如平底稳当,皇后身体一个踉跄,还来不及惊呼,便从船尾处“扑通”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第十九章 琅烨
绿筠正与蕊姬、海兰在船上的阁子里聊得畅快,忽听得有重物落水之声,不觉止了声。海兰疑道:“什么东西落水了,还扑腾着呢?”
蕊姬侧耳听了须臾,不以为然地笑道: “怕是岸上什么东西落水了吧?也是的,夜深路滑的,路上行人落水也是有的。”
绿筠到底有些不放心,一双纤纤素手搭在窗扉上便想开启:“不如开窗看看,别是什么人掉下去了吧。”
蕊姬掸一掸身上极喜庆的桃红锦彩绣八团起花琵琶襟旗装,那衣裙上更是遍绣刺银枝满卉纹样,随着她的动作荡起点点银彩光晕。她笑着按住绿筠的手,漫不经心道:“开什么窗,仔细冷风扑进来伤了身子。”
海兰侧耳听了片刻,把玩着纽子上垂下的绿莹莹翠玉琉璃豆荚珮,笑生生道:“也是。人落水了会不呼救,只顾着扑腾?别是什么猫儿狗儿的,那边好玩儿了。”
三人说笑着,看了看合上的六棱朱漆窗扇,自顾自闲聊去了。
第一个发觉皇后落水的是凌云彻。
凌云彻本是皇帝身前最低等的御前侍卫,因御船比不得养心殿阔朗,而随行侍卫诸多,最低等的侍卫便被安排到了御船的最末护卫。
夹岸四周隐隐有花香浮动,凌云彻闻得出,那是新开的桐花的气味。往日里在家乡的时节,这样并不名贵的花开得夹道都是。桐花万里丹山路,开也烂漫,落也缤纷。他是读过几年私塾的,文字上虽不精深,却也知道些许。
那时春日迟迟,老夫子便摇头晃脑地念: “红千紫百何曾梦?压尾桐花也作尘。”那些散碎的句子,是少年时模糊而温暖的回忆。然而记得清晰的,分明是嬿婉春花般灿烂的明亮笑颜。嬿婉最喜欢的便是桐花。那绛紫柔白的花朵,有漫天铺地的清甜香气,让人几乎要醉倒其中。嬿婉便跳起来去攀折那繁盛花枝,可惜桐花总是长得那么高,她一壁极力去攀,一壁回首笑盈盈道:“云彻哥哥,你瞧那桐花开得那样高,要是做人也能那么一辈子高高在上,便也好了。”
当日的笑语,如今已然遂愿。今时今日的嬿婉也算是得到她梦寐以求的高高在上了吧。龙舟上的丝竹管弦和鸣声声,水面倒映着夹岸人家的万千灯火,如同花影浮沉,映着这盛世繁华。而嬿婉,便是这繁华锦绣里开得极艳的一朵花。
锦上添花,固然美不胜收。
他这样痴痴地想着,仰首望见天际一轮近乎完满的月。近乎完美,便总有些许残缺。便如自己,也算是嬿婉春风得意后的一抹残影。有沉缓的春风柔暖拂过,玉白月光在粼粼暗金红的波光星点中漾动,连勉强维持的圆满也有了玉碎沉沙的势态.也许这就是他的人生,在失去心爱的女子之后,即便想要奋发图强,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最末等的御前侍卫,受尽那些出身贵族的侍卫的冷眼与暗讽。
连样的苍凉孤寂之中,唯有那个人,那个曾与她一同在死寂如坟墓的冷宫里挣扎的女子,偶尔投来的一瞥含笑的眼,激励着他忍耐下去,继续去寻找可以撑起未来的任何微小的契机。
所谓半分残缺的圆满,大概如是。
惊动凌云彻痴念的,是那一声突然的响动。
他分明看见,皇后以极其古怪且不自然的姿态落入水中。
有那么一瞬,几乎是本能一般,他冲上前一步,想要将落水之人救上来。
可毕竟久在宫中,他很快发觉了奇怪之处,尽管皇后的青雀舫与嫔妃所居之船的距离并不近,但皇后的侍女们,都并未随在身侧。
他警觉地止住脚步,不肯再向前。心中惊动的一刻,忽而念及如懿在冷宫的无限苦楚,与眼前落水的女子,无一不隐隐相关。
如懿,她是在自己那样困窘时唯一伸出手的人,他不能不去揣想她的敌意。但若真似如懿所期待的那样,自己的前程来路有所指望,那么此刻,是平生再难一得的时机。
已然不能停驻,向前或退后,都是举步维艰。
河中水花翻腾,隐约是女子的明黄服色,如同月光碎裂的倒影,起伏于河水中央,惊起粼粼波泽,他从未这般为难过,一颗心像是成了一撮烟叶子,被汗湿的手心来来回回地揉搓着。须臾,他的面色渐渐淡然,逐渐成了一种彻骨的冷漠,如同眼前冰冷的河水的泛波。他静静注目,直到看着河中的水花泛起的波澜越来越小。他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搐,再无半分犹豫,跃身跳入水中。
皇后被救上来时,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合宫慌乱,随行的太医被急急召往青雀舫诊治,连太后和皇帝亦被惊动,急急赶往守在皇后阁中。
皇帝焦急地踱来踱去,懊恼道: “朕本与娴贵妃在赏画,因觉得风声略显嘈杂,才传了乐班弹奏,谁知丝竹盈耳,竟未听见皇后落水之声。”
太后轻叹一声:“皇后也真是不当心了。”说罢,便又数着手中的佛珠,默默念念有词。素心和莲心都吓坏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帝看着二人的模样便生气,喝道:“李玉,给朕狠狠掌这两个贱婢的嘴。”
李玉答应一声,撩起袖子便开始下手。
皇帝听着皮肉相击的声音噼啪作响,犹不解气,叱道:“身为皇后的贴身侍婢,竟然不时时跟着,才致使皇后落水,杀了也不为过!”
嫔妃们守在下首,眼看二人挨打,更是不敢作声。一屋子莺莺翠翠沉默不语,气氛愈加显得沉闷不已。绿筠听见说皇后是落水,又恰好是在她们闲聊的时候,心下便有些慌,生怕皇帝是知道自己与海兰、蕊姬在一起而没发觉皇后失足落水,便想自己开口分辩几句。海兰在旁侧看她嘴唇一动,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望着自己的鞋尖恍若无意地摇了摇头。绿筠犹自不安,但见蕊姬只是百无聊赖地拧着绢子玩儿,便也勉强安定下心神。
太后听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道: “停手吧。说到底也是皇后让她们去取东西才没跟着的。平日这两个丫头都还算尽心,还要留着伺候皇后的。”
太后这句话多半有安慰皇帝说皇后身体无事的意思。皇帝忍耐着道:“罢了。”
如懿立在绿筠身边,船在水上漂浮,总觉得足下不安稳似的晃动。太后缓声道:“该罚的也罚了,听说救皇后上来的是皇帝身边一个低等的御前侍卫,是么?”
如懿低眉颔首道: “是。当时凌侍卫发现皇后娘娘落水,便下水施救。”
太后点点头,李玉忙道: “那侍卫是皇上御前最末等的蓝翎侍卫,叫凌云彻,汉军旗正红旗包衣出身。此刻刚换了衣裳,在外头候着回话呢。”
太后颔首不语,只看着皇帝。皇帝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头,随口道:“既然是蓝翎侍卫,那就传朕的旨意,救护皇后有功,赏白银三百两,升为三等侍卫。不必叫他进来谢恩了。”
如懿淡淡含笑,余光所及之处,见站在最末的嬿婉神色稍不自在,便转过首只看着李玉传旨去了。
齐鲁从皇后殿内出来后,面色便灰扑扑的不太好看,但见皇帝焦灼,忙回道:“皇上,皇后娘娘腹中的水都已经控了出来。经微臣和几位太医诊脉,落水对娘娘凤体影响不深,但看娘娘脉象,乃是急怒攻心,心力交瘁之状,此刻痰气上涌,已经迷了心窍。而且皇后娘娘的神志一直未曾清醒,说着什么‘一报还一报’的话,只怕……只怕……”
绿筠听得齐鲁的话,不自觉地往里缩了又缩,恨不得融在人群早才好。
皇帝心中猛地一沉,已然知道不好,一时恼道: “只怕什么?”
太后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齐鲁,长叹一口气: “哀家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你便直说罢了。”
齐鲁道:“皇后娘娘气虚体弱,是油尽灯枯之兆,只怕是在弥留之际了。”他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结结巴巴道, “但……但……皇后娘娘福泽深厚,上天庇佑……”
齐鲁话未说完,和敬公主已经忍耐不住,呜咽着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皇额娘正值盛年,怎么会油尽灯枯?分明是你们医术不够,才胡言乱语!”
太后看了一眼福珈,福珈忙上去扶住了和敬公主,小声地劝慰着什么。太后见皇帝端着茶盏的手凝在了半空中,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替皇帝取过茶盏,温和道: “皇后病得凶险,太医这样说也是情理之中,也唯有齐鲁这样何候多年的人才敢直说。不管皇后境况如何,皇帝,得赶紧通知内务府的人在京中将喜木准备着,哪怕冲一冲也是好的。”
皇帝吃力地闭上眼睛,发白的面孔如被霜雪蒙被。殿阁中静极了,只听到河水蜿蜒潺涴之声,恍若流淌的生命,静静消逝。良久,皇帝才能出声:“一切但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微微颔首,吩咐道:“齐鲁,好好儿在这儿领人伺候着,有什么动静,赶紧来回禀哀家。”她放柔了声音,“皇帝,你多陪陪皇后吧。”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嫔妃们出去。嬿婉有些依依不舍,还想跟皇帝说些什么,但见太后目光严厉森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随着众人退出去了。
嬿婉本就落在人后,徐徐步出船舱,但见凌云彻已守在船头,似是戍卫皇帝。她目不斜视,淡淡道:“恭喜,这么多年,终于迸益了。”
凌云彻并不看她,不卑不亢道:“多谢令贵人。”
嬿婉望着浑浊的河水,仿佛他不存在似的,自言自语道:“拼了性命去救皇后才得一点小小晋升,值得么?”
凌云彻的神色淡得不见丝毫喜怒:“贵人用血肉之躯去换取的,微巨也是一样。既然贵人觉得值得,微臣自然也不会为难。”
嬿婉听出他语中讥诮,不觉莞尔: “原来,你还是在乎的。”说罢,她只报以一丝了然的冷艳笑意,径自离开。
云彻本也不欲多留,方才如懿扶了惢心的手出来,目似无意地剜了他一眼,他便已然会意。眼见嬿婉纤柳似的身姿盈然离去,他只觉得满腔郁塞之情亦如明月出云,稍稍纾解,便觑着空隙,悄悄往如懿船上去了。
如懿甫坐定抿了一口茶水润泽焦枯的唇舌,便见惢心引了凌云彻进来。她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淡淡笑道: “恭喜了。”
凌云彻见她笑意淡淡落落,分明不似素日一般熟络,心中没来由地一慌,旋即跪下道:“微臣侥幸,得此机遇,实在是意外荣耀。”
如懿何等耳聪目明,眼波微微一沉,宛然间似明月照射下的寒冰千丈:“你是说,你救了皇后,不是偶然?”
凌云彻俯身,一脸诚恳: “微臣不敢辜负小主劝诫,极力自强。这次机会实在千载难逢,但微臣也从未忘记小主冷宫之苦,小主的敌人,便是微臣的敌人。
同仇敌忾之意,微臣时刻牢记,所以皇后落水后片刻,微臣才跳下水去救。”
如懿的面色稍稍见霁,轻拢的云鬓便簪着一支鎏金玉蝶银丝镂翅步摇震颤不已:“谢你有心想着,进退都保全了自己与旁人。”
凌云彻微微思忖: “多谢小主体恤,只是微臣眼见皇后孤身落水,实在不是寻常。”
“你也觉得古怪?”如懿眸中一亮,唤过惢心,“你方才告诉本宫什么,再说给凌侍卫听一遍。”
惢心恭声道: “是。奴婢发觉,皇后失足落水之处,有新刷桐油的痕迹。
桐油防水,涂上也无可厚非,但也应该是船只下水前便涂抹好的。咱们出巡改走水路那么久,才突然涂上,岂不奇怪?”
凌云彻一怔,旋即道: “桐油滑腻却无色,涂上后不过许久就会干透,根本无迹可寻。若真是有心,那当真百密而无一疏。”
如懿的思绪有一瞬的飘忽:“原以为只有自己恨透了皇后,原来还有人比本宫更想要她死呢。”
绿筠回到自己船上,过了好一会儿,一颗心犹自惊荡不已。正好可心端了一碗牛乳燕窝来,绿筠立刻接过一气喝下。可心惊异不已:“小主是累着了还是饿了,仔细呛着。”
绿筠慢慢抚着心口,小指上的白银玛瑙粒珐琅护甲闪着幽微的光泽,如她此刻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可心去请海兰和蕊姬过来说说话,只见深翡花色金丝边帘子一闪,一个穿着百合粉色小金福字锦袍的女子闪身进来,口中道: “皇后娘娘病重,姐姐这儿离皇后娘娘的青雀舫最近,我心里慌得很,还是来姐姐这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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