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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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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被人下毒,如何能陷入昏迷任人砍伤?除非……蒲风一惊,沉声道,“他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丁大人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学生猜测,或许在陶刚撞到张壮之时,他就已经死了!”
  此语一出,堂下一片噪杂,众人大惊。陶刚本来已认命是自己倒霉误杀了张二条,听了这话也立刻高声喊冤起来,顿时各处乱作一团。
  一声惊堂木。“肃静!”丁霖大怒,花白的胡子都立了起来,“你若是敢扰乱公堂,本官必不饶你。”
  “学生不敢。”蒲风嘴上应着,脑子里开始飞快过着所有的疑问,发现所有问题都聚集在张壮身上,而他的尸体正在身旁,或许任由自己这样猜测下去永远没有答案,只有再亲自检看尸首才能破解疑惑。也怪不得李归尘问她怕不怕尸体,这人不忍心陶刚含冤,却把自己踢出来,真是坑人。
  “此话虽然听起来过于耸人听闻,不过只要解决三点便可说通:一者,缘何尸体可以站立路旁?再者,尸体被撞怎会大量出血——人人皆知人若已死,血液自然不流通,怎会大量出血?最后,尸体遭人设局栽赃到底留下何蛛丝马迹?
  如仵作言,尸体死亡时间难断,也听闻捕头言说尸体周围泥土平整,故在官府收尸前无人经过,那么此案案发后,死者尸身上的衣服杂物必然会留下什么关键证据。请求大人准许再次验尸。”蒲风语速极快,生怕谁将她的话打断了去。
  “这……”推官大人明显有点为难,不为别的,此地毕竟乃是京畿,若是真如蒲风所言是个杀尸奇案必然轰动一时,到时惊扰到朝里,这能捉到真凶还好,若是成了无头公案,怕毁了自己的前程。且本来陶刚自己都要认罪了的,现在只要将这蒲风驳斥一番,就按陶刚意外杀人论处,于法理流程上,并无不妥。那陶刚又罪不至死,到时候酌情轻判,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然而丁霖这一番心思蒲风半点不知,她低头跪着,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尸首,张壮的手露在单子外边,勾成爪状,指甲呈泛着苍白的灰色,有些不自然的变形,直看得蒲风头皮发麻。
  她长这么大还没怎么仔细看过死人,刚才那句不怕明显是随口胡说而已。她看着丁大人沉默,只是以为大人忧心无人可用,遂心生一计道:“学生的房主乃是鄙人至交好友,精通医术,熟知人体结构肌理,对这验尸之事也是粗通一二,不如请大人传他来验尸,足显大人英明。”
  张渊听闻复而大笑,拿扇柄一拍李归尘的背,“这小子有两下子。”
  李归尘挑眉,看着堂上跪着的小小背影,和膀大腰圆的庄稼人陶刚比起来仅小小一点,只觉这丫头不但胆子大得很,还有满口吹牛皮的好本事,实在有趣。
  他自知尸体必然是要复验的,且不同于一般敛验,而是要剖尸来验,可惜此法过于骇人听闻,超乎检验规程。而丁霖此人,为官倒也算无功无过,混了几十年官场,还是个小小推官,也足见此人行事畏首畏尾,基本上没什么大的政绩可言,而如今一见,更知此人十年来是无甚长进。可就算他不认识今天堂上这位丁大人,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当堂呕出来早上吃下的大白馒头。
  蒲风是聪明,也知道拿自己当挡箭牌,可惜她还太小,不懂什么是官场。
  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丁大人的忍耐果然到了极点,“一派胡言,鬼话连篇!本官念你是个读书人,年纪轻轻,不与责罚你。此案案情明确,证据确凿,你那番胡言乱语连自己都无法证实,如何叫人信服?公堂断案,岂可如儿戏?陈仵作技艺称优,家中数代任此职,岂是一乡野郎中可能比拟的?你也毋需多言,速速退下,再敢妖言惑众,棍棒无情。”
  蒲风不服,无奈已上来两个衙役拽着她直接拖下了堂去。
  李归尘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挣开。蒲风生小孩子气似的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气鼓鼓地挤开人群走了。她临走时嘴里还嘀嘀咕咕咒骂不休:“昏官,草包……”
  张渊拿扇子拦住了李归尘,“别追。年轻人,你越劝他,他越来劲。”
  李归尘摇摇头,会心一笑,只叹道:“这堂上大人实在是不走运,刚撵走了一个挑事的,马上还得摊上了一个找事的。”
  张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了笑,随即拿扇子指了指李归尘的心口道:“我还以为你这家伙日日里琢磨着怎么攒钱跟我去香雪阁,心思早用得尽了。我哪敢挑事,公事公办,公事公办而已。”
  李归尘只是挑着嘴角,倒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堂上宣判,六月十四南郊河堤村张壮被误杀案件,凶犯陶刚因与死者曾有金钱纠纷且在当日发生冲突而过失杀人,念在初犯,不与死刑论处,处以笞刑,流放十年。
  陶刚本认了命真是自己误杀了人,方才听了蒲风的话却愈发觉得昨日见到的张二条的确古怪,不由得心下愈感冤屈:若是自己的确是与人争斗也便罢了,可他昨日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来的杀人之事?
  无奈身边衙役支会于他,现在认了,无非受点皮肉之苦,若是喊冤,一无明白佐证,到哪也没用;二来交由大理寺受审又得扒一层皮,可能就不单单是挨打流放这么简单了。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如认了好。
  陶刚本是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现在却哭得抽噎不止。面前是一纸供词,身后是哭到昏厥的媳妇还有年幼无知的孩子。
  无路可走。
  “我,认罪……”
  退堂声中,围观的百姓摇着头一哄而散。
  小小一件民情案件且供词严谨,罪证齐全,案情明了,案卷只需经刑部审核,大理寺复核,似乎一切很快就将尘埃落定。
  然而,三日后,此案卷宗却赫然呈于大理寺卿顾衍案上,批以人命重狱。于此同时,一纸公文跨马加鞭已到了丁霖手里——“此案复杂,冤屈未明。今案达本寺,令速连囚引领本寺赴堂圆审,听候发落。”
  堂上的顺天府推官丁霖哪里知道,那日堂下站着看热闹的,正是专司审核两京冤案之诉的大理寺左寺丞,人号佛见笑的张渊张博纶。
  风声泄露,蒲风堂上所言应真,人口相传间,南郊暴雨杀尸命案于京城中如惊雷炸起,一时甚嚣尘上。
  死者还魂说有之,僵尸走尸说有之,鬼附身说抑有之,民心惶惶。
  六月十五,云隐月,夜三更。
  看守大理寺敛尸房的刘三伯在门口忽听到自内室传来一声铜镜落地般的清脆巨响,故而哆哆嗦嗦地从门口探进了头去,便看到了此生中最为恐怖的一幕——青绿鬼火通明,一具尸体耷拉着半边头发,赤…裸着上身背对着他站在那,摇晃不止。
  暴雨杀尸案中的死者,不负众望地诈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是恐怖灵异事件,不信你往后看,保证不吓人。
  拍着我仅存的良心。


第4章 掏肠·上
  而此事儿还得慢慢从两日前说起,也就是六月十三。
  市集上行人熙熙攘攘,李归尘正坐在菜摊边托着腮打瞌睡。两小竹筐的青菜还没一桶水重,难为他赶着小毛驴慢悠悠地从天没亮透走到日上三竿。
  而现在那头小毛驴被松松拴在了他身后倚着的榆树上,蒲风支着书斜眼看着它伸长了脖子一根一根叼着李归尘卖的小白菜,吃得很香。
  挺水灵的小白菜被虫子咬得坑坑洼洼的看着实在怪可怜的,是以整个集上大概也就花生看得上李归尘的生意。李归尘管他的驴叫花生。
  蒲风的贩书摊子支在李归尘边上,生意像是沾了他的霉气自也是十分冷清。她本是好端端欣赏着自己的书,也不知今天哪个眼珠子抽了筋老往李归尘那里瞟,临了竟是连自己看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归尘是个谜。
  蒲风自认装做男子久了,眼界自然不是闺阁里的小丫头那般看了谁都会春心暗动,但平心而论李归尘是个让人觉得很,很想多看几眼的男人。可他表面上却又是那么普通,甚至是平庸,譬如他现在正仰着鼻孔睡大觉,脑袋一晃一晃的,和什么英武、儒雅、温润、圣神……没一星星儿关系。跟她写的话本里的将军王爷公子都差太远了。
  夜里睡不好,所以白天才打瞌睡的。蒲风拿书轻叩着下巴,没看到那条老瞌睡虫儿已经醒了。
  李归尘看到自己的一筐菜见了底,与蒲风道了声多谢一伸手径直从她摊子上捞了本话本子,“我的菜钱就不找你要了,来本书抵了便罢。”怎么听也是个勉为其难吃点亏的语气。
  蒲风吃惊地瞪着大眼珠子,指着青菜筐,刚要张嘴就见花生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前头两个小蹄子似是忐忑地轻轻一踩一踩着,蒲风门牙一软登时千言万语泄了气儿。
  “怎么?”
  “李先生这似乎不大好吧,”蒲风自认自己女子本貌也未必有这般温婉,“学生一本书少说也得半两银子,这可是市面上最抢手的本子,新刻的版都是……”
  李归尘忽然从书里抬眼皮扫了她一眼,“抢手?”
  蒲风看着没开开张的生意,有一瞬间觉得面皮发辣,只得干笑道:“你别不信,逸风散人总听说过吧,是……”她那个扬起来的“学生我”三个字还没冒出来,就被李归尘长长的一声“哦”拦在了嗓子眼儿里。
  蒲风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李归尘继而沉思道,“近来看书少了,还真没听说过。江湖骗子?”
  蒲风小脸一红,张口大喝,“李龟孙,你别看不起我们写话本的还!”
  话一出口,蒲风的舌头僵在了那里……
  李归尘,李归尘,她早就觉得这名字起得不好,非常之不好。
  “‘乖乖儿,心肝宝贝儿,天上人间,有谁能似你这般成日成夜宠着我?’你也没娶亲,这都从哪听来的?”李归尘上下打量着蒲风忍笑道,“诶,你刚才喊我什么?我耳朵不大好,再说一遍与我听听。”
  “李道尊,道尊,敬称敬称。”蒲风咬着牙真诚笑道。
  而李归尘方才那慢悠悠的一番话,虽不是声音极大,感情倒还充沛,且听了居然半点不让人觉得辣耳朵,反而有种心头暖烘烘的神奇效果,是以冷冷清清的书摊前面瞬间挤满了掩着面的大姑娘和小伙子,也有那么几个大爷大娘。
  话本利润极大,今日若能卖出去几本这半月的生活费也算有了着落。可蒲风忙着做生意也忘不了抽出空来狠狠地瞪了李归尘好几眼,更是将那句李龟孙在心头记挂了一万遍。
  卖罢了书,李归尘将竹筐一摞,背着自己剩下的一筐小白菜带着蒲风和花生闲逛集市,脚步落在了肉铺前面。
  蒲风见到此情此景很吃惊:李归尘原来不用持戒,也不是没剃头的和尚。倒不是她少见多怪,她租了李归尘的房子,便也跟着他添副碗筷将就口饭吃,如今住了好几天真是连一滴荤油都没见过,更甚的是她提过一次做汤加些油膏味道会好些李归尘居然给了她脸子看。绝无仅有。
  肉铺的老板人挺精瘦,且似乎和李归尘很熟的样子,一见到李归尘来了就摆出了一小堆囊膪肉头儿,说要是包圆还能再便宜点。
  李归尘称了一块膘要回去炼油,又翻了翻肉头问还有再便宜点的吗。
  卖肉的摇头笑了笑,说那就只有下水和猪血了。
  蒲风扶额,自己房钱也不少给,房东大人怎么就那么扣儿。
  而李归尘愣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血豆腐是怎么做的?”蒲风不解地看着李归尘,以为他不种菜了要改行干屠户,有点为家里的鸡鸭鹅驴暗暗担忧。
  “你看这位小兄弟书倒是应该看了不少,这就不知道了吧,血刚割出来得赶紧多放盐,才能不凝,等要卖的时候一兑水,嘿,马上就成血豆腐了,嫩得很。”
  李归尘点着头,又扫了一眼桶里一股脑的下水,忽然以手掩唇皱了皱眉头,半晌缓过劲儿来,说来一斤好点的五花肉吧。
  肉铺老板听了那个不敢相信,“真要?我可切了?”
  李归尘笑道:“真要。”
  “二十文钱您嘞。”
  李归尘翻了翻身上,不想只有刚才搜刮蒲风的那几个铜板,又拿起竹筐给老板看了看里面的菜。老板马上摆手,“不缺猪草了,真不缺。”
  李归尘最后看着蒲风,“十五文钱。”
  蒲风啊了一声。
  李归尘解释:“我用我帮你卖书的钱请你吃肉。”
  蒲风又是一愣,不解对面之人为何如此厚颜无耻,最后还是因为怕被老板嫌弃而掏了钱袋。
  回家路上,花生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继续偷着小白菜,而李归尘全然不知,只是看着蒲风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不用谢我。”
  蒲风走在前面,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为什么会觉得如此蠢人会深不可测,随手扯下了一根柳条。
  李归尘笑意更深,“肉是买给你做红烧肉的,我吃菜叶面汤就行,真的。”
  蒲风看着李归尘那无比诚挚的目光,忽然倒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然而这种念头只持续到了晚饭后。
  蒲风评价,房东大人的手艺是极好的,红烧肉也是堪称人间极品的,软红酥烂,甜咸不腻。但这样的好事她一辈子也不想再摊上一回。
  古人讲:“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是有道理的,哪怕那肉是你自己掏钱买的。
  只可惜,蒲风是半夜哆哆嗦嗦站在敛尸房门口才悟出的这个道理。
  吃晚饭时,李归尘便嘱咐蒲风多吃些,一会儿要去帮张渊大人查案。
  蒲风看着天色已经要暗了下来,虽然心底有一点不祥的预感,但更多的是一种马上要夜行辑凶的新鲜神秘。
  她虽是个卖弄笔杆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写了太多传奇小说的原因居然对这寻凶断案异常热衷,且她一向自认是个知恩图报还是涌泉相报的那种有品位有情操人士,自然不会吃了李归尘做的饭便抹抹嘴上的油溜了,遂想也没想满口答应。
  路上,因着李归尘背了一大包东西,两人又是步行是以行进极慢,蒲风叽叽喳喳,问着李归尘此行去哪,还有自己想不通的诸般疑点,李归尘只是静静听着,最多接一句等会就知道了。
  两人从城郊入了京城繁华之地,走着走着又愈发荒凉,月快升至正空,约莫着已到了子时。蒲风心里开始打鼓,直到看到前面一片空旷中出现了一排房子,檐下又挂了许多随风摇曳的大白纸灯笼,有一人身着一袭墨蓝长衫静候在灯下,蒲风只觉汗毛直立,登时就打算掉头就跑。
  白灯笼火光昏暗,映着“大理寺钦管敛尸房”的破旧牌子,蒙了厚厚一层尘土。
  蒲风被李归尘拽了袖角,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此地毕竟是大理寺重地,咱们两个草民,帮人查案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好吧。再说了,既然是我愿意跟你来的,又不会跑。”她说着还往回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李归尘没做声,手上倒是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而灯下男子已看到他二人走了过来,笑着与李归尘点头致意,望向蒲风的眼神却颇有几分同情神色。
  夜风森森,蝙蝠围着敛尸房来回盘旋,蒲风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神色低沉行礼道:“张大人,此案大理寺已受理,验尸的事,就不用交给李先生了吧,学生那日堂上,无非,无非信口胡说罢了。”
  “哦?”张渊引着他二人边走边低声道,“不是验尸,只是来找证据罢了。”
  而蒲风也没多想,听罢长出了口气,这才擦了擦一额头的冷汗。
  张渊日里已记清了直通张二条尸体的路线,现在已是午夜,看守的刘伯嗤嗤打着轻酣,三人自后门穿过堆积在两旁的一应残破棺木,行至西南角落。由砖头垒的台子上架了门板,上铺麻布覆着白单,头前点了一盏瓦罐的小油灯,躺的正该是张壮。
  敛尸房内本就满是陈腐异味,张壮死了已有六日,不同于那日初审,如今的六月的天气里,尸身已开始微微腐烂发胀。虽早做了防腐的处理,但尸臭混杂着白灰炭火及酽醋的味道,更是搅得人腹中翻滚。
  蒲风微微颤抖,挑着灯已不敢往前再走一步,回过头来才知李归尘自家中背来的大包袱有什么作用。
  包袱放在旁边棺木上,小白麻布包卷开,里面是大小剪刀,白布方巾,一摞切得薄薄的生姜片还有针线。
  蒲风虽不是很明白,但也不敢多言,她只是越来越好奇为何李归尘这般无所不知。
  而张渊大人在这功夫儿里,已就着小油灯引燃了自己带来的几盏灯,虽然同样都是灯,可张大人的却较之异常明亮,更奇的是发出的火焰竟是奇异的青绿色,可见也非寻常之物。
  蒲风一瞬间觉得自己来值了,这都是见识啊,都是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预警!


第5章 掏肠·下
  李归尘继续蹲在那里摆弄东西,再站起来时,蒲风不禁笑出了声。
  他一脸严肃,鼻孔里居然塞了两卷姜片,鼓囊囊地将鼻子撑了起来,这实在是……“哈哈哈哈哈……”
  蒲风笑出了眼泪,忽然觉得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自己这种行为不是很好,捂着嘴刚要憋回去,李归尘忽然面无异色地卷了两片大姜片径直塞到了她鼻子里面,沉声道:“忍着点,一会少用嘴喘气儿。”
  “好了,这下笑不出了。”张渊打趣。
  姜片本就辛辣,骤然跑到了鼻子里,熏得她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蒲风就像是霜打了的大茄子,一言不发站在那,任由李归尘给她套上了粗白麻的罩衫,带了厚重的面巾,又拿什么湿布给她擦了手,凉凉的,可能是酒,但可惜被生姜堵着鼻子闻不出。那罩衫穿在身上居然还算得体,蒲风皱着眉,心想此物绝非李归尘的,倒像是给自己量体裁衣的,那自己岂非被那家伙暗算了?
  暗算让她来破此案?这事儿依旧说不通,蒲风觉得想把身边的所有事情全部相通的确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大家鼻子里都塞了姜片,说话的声音变得怪怪的。
  张渊也不知从哪掏出了本簿子,舔了舔笔尖,弯腰凑到一脸苦大仇深的蒲风面前道:“小兄弟,谁都有个第一次,你就想眼前的都是肉摊上摆的,就没那么恶心了。”
  “不是说,不验尸吗?”蒲风天真道。
  “话是没错,就是在尸体内外找找证据。”张渊颔首。
  李归尘瞪大了眼看了张渊一眼,张渊还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什么错。而蒲风现在还没见到尸体,本就是害怕多过恶心的,听了张大人的劝导,又想着晚上就着大白米饭吃了小半锅红烧肉,顿时心口返上了一口油腻酸水,脸色煞白了起来。
  红烧肉的确不是为了恶心她的,主要是这东西吃进肚子里十分扛饿。李归尘本想帮她拍拍背,手却顿在了半空,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你若是实在怕,放下我来。”
  蒲风觉得他那话说得不像哄她,眼里转着泪珠本想应了,抬起头来看着李归尘,却发现他的样子比她看起来或许更差些:平常淡然的脸色亦是煞白,额角一层细密的汗珠。蒲风叹了口气。
  她有点举棋不定,但并没有犹豫很久。
  “先生还是看着吧,只是我不懂这些,还得指仗大人和先生。”蒲风忽而笑了笑。其实她不是很明白,整个大理寺还能没有仵作了不成,非得他们半夜溜进来来查,况且她还不懂这些。但事到如今,想来也是张渊大人自有考量。
  李归尘只是远远地站着,张渊帮着蒲风掀了盖尸的单子,唯独盖着脸,怕蒲风接受不了。
  尸单一除,尸臭顿时浓烈了起来,亏得鼻子里的姜片塞得紧实,可恶臭还是无孔不入地往里钻。蒲风只觉得憋气得很,却不敢喘气,望着尸首有点忙乱。
  “去了尸单,先检看周身,之后褪了死者一应衣物,整齐摆放在一旁。”李归尘的声音很轻,但十分清楚。蒲风听了莫名平静了下来,觉得心安。
  她仔细看了张壮的衣物,本应有血迹,但那日暴雨浇濯下,深褐色的粗布上血迹已经看不大清晰,背上有泥,正面较为光洁。腰带上寸许有一道较为整齐的切口,没有撕裂不平的痕迹,表面也没有任何异常之物。
  蒲风看罢,皱眉看了一眼张渊,张渊点头,便也放下了手头笔册,撸起袖子与蒲风搭了把手。二人搭配倒还相宜,一会就将张壮尸首剥了个赤膊,到了底裤,蒲风却是死活不肯上手了,对着张渊连连摇头。
  张渊挑眉,“同是男子,脱的又不是你的裤子,你莫非羞了不成?”
  蒲风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李归尘倒是忽然开了口:“算了,裤子便留着吧,这里倒是不妨事。”
  张渊这才放了手。他自然知道,自《洗冤集录》有规:“凡检覆,切不可令仵作行人遮蔽玉…茎、产门之类,大有所误。”本朝验尸依旧照此行事,但李归尘这么说了,想来先不必较这个真儿。又叹道虽说蒲风平时插科打诨俨然脸皮深厚之状,可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
  这边蒲风多少定了定心,死者死亡已有数日,皮肤呈现苍白黯淡颜色,想来张壮平日不怎么干农活,手上既无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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