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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醍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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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
  高文珺招呼酒博士倒酒。
  当四名胡人男子端着酒杯出现在女社的包席前,贵女们恍恍惚惚从美酒中醒神,这才被惊到了。
  他们,想要干嘛?
  一时间陷入冷场,赭红色卷发的男人很年轻,不知是喝酒喝红了脸,还是因为局促,他脸上的红晕稍显不自然。
  “我叫库尔麦,来自碎叶城。”
  普一开口,居然是标准的洛下正音(大唐官话)。
  碎叶城,安西四镇,万里之外。
  袁醍醐盯着这名自称库尔麦的胡人,“想干嘛?”
  库尔麦站在那里盯着袁醍醐直看,她的声音真好听,像绿洲中的轻盈鸟鸣。
  一旁满身酒气的虬髯壮汉举起酒杯,直白说道:“我们就想和你们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贵女们皱起眉头,这算是遇上登徒子了!
  其中有几位已经侧过脸,露出厌恶的神色,也有几位小有惊慌。
  众贵女不语,高文珺在案几下握紧马鞭。
  袁醍醐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举起银制的六瓣酒杯,灿烂一笑。
  “哦,我们不乐意。”
  覆手便将杯中美酒倒在胡人眼前。
  胡人傻眼,没想到眼前年纪不大的女子脾气倒不小!
  虬髯壮汉冷言:“不过是些小小的教坊乐人!敬酒不喝,喝罚酒,今日叫你们走不出这间波斯食肆!”
  “好大的口气!”
  高文珺愤而起身,马鞭一扬,便朝那四个胡人招呼过去。
  脾气也是很暴躁。
  未料,马鞭落下竟然被那个叫库尔麦的男人一把抓住,扯得高文珺站立不稳,一个趔趄(liè qie),差点摔倒在地。
  贵女们惊慌起身,聚在高文珺身边。
  袁醍醐一脚踢翻身前食案,高声斥责:“放肆!”
  见了鬼,这群蠢货居然把她们认成教坊乐人!
  ————
  袁醍醐一脚踢翻了食案,满案器皿砸摔在地,哐当作响。
  两丈开外的崔湃看得清晰,缠枝纹胡袍的少女领着一帮贵女怒怼冒犯她们的胡人,面对四个体格健硕的男人,那女子毫无惧意。
  让崔湃稍感意外。
  卢祁定睛一看,隔壁明显是遇上一群登徒子了,没想到女社的贵女们敢直接斗硬,卢祁也是服气,“个性真烈!”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英雄救个美,成就一段佳话?
  卢祁眼神示意崔湃,哪晓得崔湃一派悠闲的坐定,似乎对当看客更有兴趣。
  贵女出门都带了自家的力役,所以袁醍醐并不害怕。
  她曲起食指放入口中,吹响尖锐的哨声,一路跟随的三名力役瞬间从门外现身护驾。
  崔湃嘴角上扬,一看便知道是专门训练过搏击术。
  卢祁道:“有点意思啊~”
  其他家的力役也跟了进来,将四名胡人团团围住,高文珺见己方人多势众,高声大喊:“拿下这几个登徒子!”
  力役出手,胡人本已被激怒,此刻更受不得威胁,“就凭你们也想拿下老子!滚一边去!”
  两方即刻打成一团,小厮们上前劝架竟被无辜牵连,痛遭毒打。
  众人围殴,乱成一锅粥。
  袁醍醐操起手鼓猛砸胡人的头,混乱中竟然得手,贵女们不敢靠近,随手摸到案上的器皿便扔,一顿乒里乓啷。
  开门做生意,难免会遇上些推搡打骂,店家立刻通知市署的果毅巡迣(xún zhì)。
  三名果毅巡迣入内一看,这还了得,阔步上前阻止,哪晓得那四个胡人打红了眼,竟不分青红皂白连着果毅巡迣也一通乱揍!
  波斯掌柜大叫不好,场面失控了,赶紧遣了小厮去通知旗亭上监管治安的武侯,自家出了乱子,速搬救兵。
  袁醍醐惊觉情况不妙,胡人男子人数虽少却不落下风,出招快准狠,于众人围剿中势不可挡,似乎要突围了!
  怎么办?得跑。
  可是通往波斯食肆大门的道路,已经打成一团。
  虬髯壮汉一个过肩摔,一名果毅巡迣重重砸在地上,砸倒了卢祁包席的一整片屏风,那虬髯壮汉逼上前来,想再补一拳。
  普一出手,重拳还未落在果毅巡迣的脸上,脑门上就猛遭一脚正蹬。
  整个人飞出去老远。
  崔湃踩在倒地的整片屏风上,松了松肩颈。
  卢祁扶起受伤倒地的果毅巡迣,退到一边。
  朱修丕兴奋的睁大眼睛,九哥出手了!
  注释:
  1、唐代碎叶城——故址在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城,与龟兹、疏勒、于阗并称为唐代“安西四镇”。
  2、洛下音——唐朝普通话,根据《切韵》还原(b站有视频)。


第5章 神仙打架
  波斯食肆打群架的大阵仗惊散了食客。
  没醉的人架着已经酒醉的,连拖带拉退场。那种吃了一半没付账的也趁乱窜出大门,拦都拦不住。
  蜂拥而出的人群就是天量损失的文钱啊。
  波斯掌柜泪流满面,跪倒在地,大声疾呼自己是造了什么恶,受到这样的惩罚。
  被崔湃一脚踹飞的虬髯壮汉一脸震惊,啊呀呀大叫一声,又带着拳风杀向崔湃,怎料崔湃微微一晃身就避开他的拳风,将他绊摔在地。
  袁醍醐还没反应过来,催湃从她身前掠过,伸手晃过她的头顶,只听他说:“小借发簪一用。”
  发簪已从发髻中抽出,被他握在手心。
  闪入乱成一锅粥的争斗现场,崔湃朝着频频挥拳的三个胡人攻去。
  以发簪作武器,直击穴位,出手如疾风,不过十数招就分别拆解开胡人的攻击。
  几个胡人的躯干、肢体分别中招,顿觉疼痛,麻木难忍,纷纷被崔湃击退几步,硬是无法近身于他。
  库尔麦只觉得此人不简单,不声不响,半道杀出,瞧他招数精湛,不知是投靠氏族的门客?还是长安城中的游侠?
  库尔麦暗暗朝其它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
  波斯地毯上打架受伤的人倒地一遍,衬得崔湃尤如劲松立于崖巅。
  他将发簪抛还给袁醍醐后,一摆袍角,说道:“你们不是很能打吗?”
  胡人攥紧拳头,都没有吭声。
  崔湃握着左手腕转了转,不在意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卢祁偷笑,嚣张!太嚣张!是崔九郎无疑!
  一旁观战的朱修丕和聚会众人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崔九郎的厉害。
  欺人太甚!!!
  虬髯壮汉自觉自己征战多年,血雨腥风里趟过,怎会轻易就被眼前这个莫名出头的男人制伏,深感奇耻大辱,猛提一口气便朝崔湃的身后攻去。
  如有神助的男人打得酣畅淋漓,所谓人外有人,袁醍醐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
  她握着尚有余温的发簪,看得正起劲,被虬髯壮汉突然发起的偷袭惊吓到,拼命大喊:“小心!”
  顺手操起高颈酒壶扔了过去。
  崔湃动都不动,待人攻到身侧,旋身一个擒拿手,虬髯壮汉已经被崔湃从身后锁喉。
  动作快如闪电。
  此时,袁醍醐用尽全力发出的酒壶暗器,本正好能击中预定的目标,谁知崔湃的身手竟然快过袁醍醐的暗器,调了个位子。
  空中飞来的高颈酒壶不偏不倚正中崔湃的后脑勺!
  壶里的残酒飞溅崔湃一脸。
  银制酒壶哐当落地,壶身上明显一个砸出的凹痕,紫绯色的葡萄酒液顺着崔湃的脸颊流到下颚。
  一滴一滴地落下。
  呃,袁醍醐惊呆,场面禁声。
  崔湃没有温度的眼神扫射过来,袁醍醐本能躲到高文珺身后,做了又气自己干嘛要躲!她又没做错!她也是一番好意!
  ————
  虬髯壮汉遭锁喉,被迫单脚跪在地上,崔湃手臂一用力,虬髯壮汉立刻呼吸难畅,憋红了脸,艰难挣扎着。
  崔湃冷声质问:“怎么,还打不打?”
  朱修丕心惊胆跳,崔九哥这一把玩大了!这样下去难保不出人命!
  他赶紧看向卢祁,却见卢祁脸上毫无担忧之色。
  “啊~”
  在场的贵女忍不住小声惊呼,侧过头去。
  库尔麦脸有怒色,暗暗从腰间摸出隐藏的匕首,不到非常时期,不会想到害人性命。
  崔湃正发横,接到武侯上报斗殴的一队巡防人马抵达现场。
  头戴幞头,皂色厚麻制式战袍外罩轻甲,持弩佩刀而来。
  巡防金吾卫一进波斯食肆,兵士便将斗殴众人团团围住,拔出横刀,控制现场。
  左右金吾卫乃南衙十六卫,宿卫上都。
  贵女们一见他们到场,这才放下高悬的心。
  崔湃松了手臂,虬髯壮汉重得呼吸,大口大口喘气,其中一个胡人连忙上前将之扶起。
  波斯掌柜在门口哭得眼泪鼻涕一堆。
  “刘队正啊,您可来了!”
  短须男人被掌柜谢天谢地的迎了进来。
  “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西市斗殴!反了天了!今天一个都不许走!”
  被掌柜招呼的短须男人着浅青色圆领袍袴,乃金吾卫折冲队正,一张国字大脸配上浓眉一对,来势汹汹,一副老子今天不会让你们一个人有好下场的狠劲。
  袁醍醐目光扫到他身上的浅青色常服,轻轻咳嗽一下下,火速地跟身旁的高文珺交换眼色。
  正九品,今日稳妥。
  意简言赅。
  刘队正右手叉腰,左手把着腰间佩挂的横刀刀柄,阔步而入,摆足架势,扫一眼七七八八鼻青脸肿的人。
  还真是热闹,小厮、力役还有果毅巡迣,哎哟,果毅巡迣不行啊,被揍的这么惨!
  他目光一转,又看见四个衣服扯破的胡人,满身酒气,立刻将他们列入挑事的怀疑对象。
  如今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在长安城内不守规矩的胡崽子!
  “谁他娘的动手打了果毅巡迣!?谁他娘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聚众斗殴!!”
  刘队正大声斥责,瞪目一扫,瞄见袁醍醐和高文珺,目光滞了一刻。
  这般上层的衣料,不对啊。
  再看一眼她们身后,一群胡服锦袍立于满地狼藉之中,眼看受了惊吓。
  哪儿来的贵女?
  目光再一转,不远处脏了半边脸的男子用右手拇指刮去下颚的酒渍,明显是打架斗殴的主力。
  ————
  等等,好生面熟。
  这个男子好像是长安城哪家入流门户的子弟?
  刘队正怔住了,因为他瞄见了一旁坐在倒塌屏风上的笑脸郎君,这不是大理寺卢司直又能是谁?!
  不得了了,他认出来那脏了半边脸的男子,如果他不是崔家九郎还能是谁?!
  他娘的,这是神仙在打架啊!!!
  好死不死,崔湃抬眸对上刘队正的眼睛。
  短须队正立刻变了脸色,上前几步,单膝跪地,行插手礼,“属下冒失!不知中郎将在此。”
  在场金吾卫兵士反应过来,通通跪地行礼,“中郎将!”
  一下子酒就醒了,库尔麦神情微变,领着胡人也单膝跪地。
  “今日实属一场误会,鄙人无意冒犯。”
  南衙十六卫中郎将,着绯袍佩银鱼袋。
  袁醍醐微觉窘迫,眼前被自己泼了酒的男人可是堂堂正四品的武将。
  波斯掌柜领着小厮扑通跪了一地,着实没想到店中还有正四品的大官。
  崔湃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在袁醍醐的脸上停了半刻,又看向立在远处的随从阿水,阿水立刻捧着湿巾上前,崔湃拿起湿巾慢腾腾擦脸,说道:“殴打果毅巡迣,你们可认罚?”
  话中有话,袁醍醐立刻明白了点什么,中郎将没有选食肆挑事来判罚,因为聚众斗殴会涉及到在场贵女们。
  果毅巡迣,西市市署执法者,想要处罚胡人,只这一个理由便足够了,按唐律,胡人会受鞭打。
  仅仅是殴打果毅巡迣,这表明中郎将并没有判罚他们跟他动了手,殴打四品大员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库尔麦领会到了崔湃的意思,今天酒后闯祸将会以一个不算重的惩罚了结,库尔麦直觉中郎将已经认出他们,算是留了颜面,自己以后必当小心,不再冒失。
  “认罚!”
  “波斯食肆的损失由你四人赔付,可认?”
  “认罚。”
  “刘队正,现将此四人带回衙署听候发落。”
  “喏!”
  兵士将四名胡人带了出去。
  刘队正瞄了一眼一旁站着的一众贵女,不知如何是好,该说她们是涉嫌斗殴人员呢,还是受害的一方?只好向崔湃请示。
  刚才还特别英勇的贵女们,似乎有点点紧张了。
  酉时已至,初春日落得早,日落前七刻,西市市署就要敲钲关市门,所以对于贵女们而言,回不了家,祸就闯大了。
  崔湃玩味开口:“是谁先动的手?”
  高文珺颤了一下,她握了握藏在背后的马鞭。
  今日女社之局是她邀约,她也当站出来解决棘手的金吾卫。
  高家的力役接收到高文珺的眼色,小步上前,跪在崔湃身前,递上腰牌。
  崔湃只看了一眼,点头,“高氏子弟。”
  高文珺知道长安城的人都还是要给高氏几分薄面的。
  崔湃道:“可以走了。”
  高文珺行礼谢过,招呼众贵女离开,崔湃打断:“是你一个人可以走了。”
  ???
  高文珺傻掉,什么状况?
  贵女们慌了神,纷纷示意自家的力役上前表明身份,凡是表明身份的贵女都已经陆陆续续离开。
  袁醍醐不解中郎将此意为何。
  明明将她们从聚众斗殴中摘了出去,全了贵女的颜面,现下为何又逼她们自认身份?
  难道?这是!
  这是留了把柄在他手里!今日参与聚会的贵女在他手中都如同留了案底!好奸诈的人!
  袁醍醐抬首,瞪大双眸!
  崔湃轻扯嘴角,还不傻嘛。
  ————
  袁醍醐还没有让力役报上家门,她在赌。
  高文珺很仗义的陪着她,高文珺心想多半是袁醍醐初到长安,爱惜名声,不愿自曝。
  无妨,待到最后,自己上前跟中郎将好好说说,也能放了她俩离去。
  守在波斯食肆外的兵士匆匆来报:“禀报中郎将,御史中丞来了,此刻正在门外。”
  崔湃轻哂一声,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新老冤家齐聚一堂。
  卢祁莞尔,是什么样的缘分能让谢五郎和崔九郎聚首?这热闹,看的值!
  卢祁起身,替崔湃做了主,“快快将御史中丞请进来。”
  御史台,御史中丞,正五品,亦着绯袍。
  今日休沐,一身卷云纹常服的谢五郎,步入肆中。
  面容清隽,风采高雅,只肖一人站着,好似望舒一般的仙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欣赏。
  待谢五郎真正站在眼前,弘文馆的人又不敢再贬低一词。
  崔湃嗤笑,如玉的样子,温润了二十来年,忍得也是辛苦万分。
  老熟人互相寒暄之后,崔湃开口:“御史中丞现下前来,所为何事?”
  高门子弟的好榜样今天来趟什么浑水?
  谢五郎望着崔湃,平淡道:“为吾妹而来。”
  谢潺,陈郡谢氏的嫡子,族中排行老五,正是袁醍醐的亲亲五表哥。
  五哥果然来了,袁醍醐眉开眼笑,她赌赢了。


第6章 怪里怪气
  崔家九郎和谢氏五郎的不睦,真要算起来,可能要从名字算起。
  一个名“湃”,取水波相击之意,另一个名“潺”,喻义水流和缓。
  同样是水,追求的意境则完全相反。
  一个尚武,一个崇文。
  自幼年起始便是长安高门子弟不同阵营的两面旗帜,等两人及冠后出仕,这边崔湃才由圣人钦点成了南衙十六卫里最年轻的金吾卫中郎将,官运一片大好,那边谢潺就进了御史台。
  御史台,监督国家法令,弹劾百官,御吏品轶并不算高,选拔却很严格,一旦身居其位,迁转迅速,易登相位,一般官员远远不能相比,羡煞旁人。
  妹妹?
  陈郡谢氏到了谢潺这一辈,都是男丁,哪有什么妹妹。
  众人的目光落在袁醍醐身上,若是真要论起亲源,是还可以算一位。
  谢梵境的女儿,汝南袁氏的嫡女。
  高家贵女身旁这位婷婷而立的女郎,怕不就是前段时间从东都洛阳返回长安的大长公主外孙女?
  光环加身,本就明艳的少女更显耀眼,与众不同。
  卢祁想起她的强硬做派,难怪!
  崔湃目光深深,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探究。
  在众人眼中加了光环的袁醍醐自小就习惯了成为目光焦点,没有任何不适应。
  她走到谢潺身边,甜甜一声,“五哥哥。”
  谢潺点头,将她打量一遍,未见损伤,方才转首对崔湃说道:“听闻女社今日遭遇登徒子,所幸得遇中郎将解围,诚谢九郎。”
  谢潺明显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这是有意忽略贵女斗殴,转移重点,将崔湃捧高,言下之意,中郎将的这份人情他认领。
  高明,卢祁领教了。
  眼下谢潺要带走自己的妹妹,身为金吾卫中郎将的崔湃也不好再挑刺什么参与斗殴。
  谢潺微笑道了告辞,崔湃开口:“五郎,且慢。”
  谢潺和袁醍醐站着,没有转身,笑容还挂在他脸上,丝毫未减。
  崔湃拍手,阿水捧着黑狐毛大氅呈到谢潺身前。
  长毛大氅之上一片泥点点,让人惋惜暴殄天物。
  袁醍醐和高文珺互看一眼,心中凉凉,不好的预感。
  谢潺不知缘由,半侧过脸来。
  崔湃语调平常慢道:“于闹市之中,无故纵马,按唐律应当如何,御史中丞又道如何?”
  你妹妹在西市内街跑马,这一笔又该怎么算?按唐律应当鞭笞二十。
  谢潺一看袁醍醐和高文珺面有难色,便知道是真的。
  呵呵,这个崔湃是在清算月前关于京兆府的弹奏,虽无关大碍,也扫了京兆尹的颜面,京兆尹乃是崔湃父亲的门生。
  谢潺彻底转过身,直视崔湃,笑意昂然。
  左仆射之女,你又能如何?
  两人目光在空中闪电交接,在场看热闹的弘文馆之众大气不敢出。
  这算是把柄落在了崔九郎手里。
  袁醍醐哪里晓得其中种种,只知自己犯了事情让哥哥为难。
  她取过阿水手中的黑狐毛大氅认真审视,想了想,转身走到崔湃身前,光明磊落说道:“中郎将,我赔你一件,如何?”
  就算是他的心爱之物,不过是一件皮毛大氅罢了,又不是买不到。
  “……”
  卢祁望向崔湃。
  崔湃看着袁醍醐扬起的俏丽面容,鬼使神差地居然点了头。
  “一言为定。”
  众人????
  说好的政治暗斗呢?
  ————
  谢潺和袁醍醐、高文珺三人骑着骏马,带着随从自西市出来沿着横街往城东的里坊而行,城东各坊中豪阔大宅聚集,门阀世家多居于此,三家都建在相邻的里坊。
  西沉的斜阳金辉将谢潺修长的身影晕染。
  高文珺在谢潺面前流露出少女娇羞的神色,落在袁醍醐眼里一切正常,她五哥哥打小便像画出来的谪仙,俊逸非凡。
  袁醍醐出门带走的三个力役都是谢氏所训,幼年时但凡她随母亲回长安,外出必有哥哥的眼线相随,自小闯祸,哥哥都会现身相护。
  所以,今日袁醍醐也觉得不会例外,果然,她的五哥哥依旧是她的守护神。
  跟高文珺道了别,谢潺将袁醍醐送回袁宅。
  长安城东,盛业坊内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邸,柱、枋着以红色,衬以白壁,远远就能看见斗拱硕大,出檐深远,舒展而不张扬,正是袁宅。
  朱红的宅门前正巧遇上骑马返家的袁光逸。
  袁光逸,袁醍醐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他母亲生他而死,普一降生,也归到了谢梵境名下,因是袁训唯一的儿子,亦是视若嫡子。
  袁光逸只比袁醍醐小得半岁,小时候偶然得知自己多了个弟弟,袁醍醐还为此大哭几场,自己不在独宠于父亲膝下,好几年都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后来,幸好一个养在洛阳,一个养在长安,少了矛盾,同样也少了亲近。
  袁光逸长得斯文秀气,很是崇拜谢潺,越见大了越显得跟谢潺几分神似,举手投足间如出一辙。
  袁醍醐每每看到袁光逸在人前模仿谢潺的模样,都要在心里讥讽再好也是个赝品。
  大家都道袁二郎恭谦知礼,只有袁醍醐明了,同样一个人私底下从来不叫她阿姊。
  梁子自小就结下了。
  本来轻松就能入学弘文馆的袁光逸,硬是凭借自己实力考入国子监,让袁训在同僚之间脸面有光,深得欢心。
  如今正是袁光逸春风得意的时候。
  果然,自他从牛车上下来,便开始在谢潺面前大聊自己在国子监里几轮旬考的排名。
  袁醍醐忍不住翻个白眼,提醒谢潺要宵禁了,可得速速返家才好。
  谢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跟姐弟二人告别。
  挥手送走了谢潺,这姐弟二人互相瞧着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入了袁家大门便分开从左右两边的廊道离去。
  ————
  霏霏春雨好似千万条银丝,从飞檐之上斜织而下,滋润万物,绵细无声。
  雨,已经接连下了数日有余。
  袁醍醐俯身在床榻上,很丧气。
  波斯食肆的斗殴被崔湃一力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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