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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与权谋的较量:宫砂泪-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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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上官嫃眉尾一挑,笑道:“我要帝位做什么?莫非你想让我与长公主一样被乱箭射死?”

“这么说,你铁了心要走?”司马轶仍旧以平静如水的目光望着她,话音却微微发颤。

上官嫃叹了口气,答:“善待天下,这才是你应当做的。这天下,是用多少人命换来的,你再不能弄丢了。”

司马轶顿了许久,低声道:“若你走了,皇宫都是空的,我的余生也空了。”

上官嫃并未听见,一面抬脚转身一面不冷不热地说:“回宫吧,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司马轶举目望着她的背影,长长的裙摆拖扫着狡黠的雪花,仿佛扫尽了一生沧桑,她要走,他有什么办法。年岁忽然之间无声得可怕,他担心一错手便失去了所有,不如就在上一刻永远停留,与她并肩站在城楼上,替她拂去衣上的雪花,一起看着属于他们的如画江山。

正月十八并非吉日,但适宜动土。皇帝下旨,于东华门外御街口为圣母皇太后立“贞德坊”,以彰其德行,表其忠、孝、节、义、恪守贞操,为妇德典范,应流芳百世。

窗外几棵梅花怒放,寒香凛冽,一丝丝透入花窗。窗边的案几上煮了一壶花茶,咕咕响着。上官嫃跪坐在案前,捧着那一纸诏书,整个人都似凉透了。如今懊悔又有何用,只怪她太高估他的胸襟了,她冷冷一笑,拾起诏书,吩咐丽璇到:“摆驾德阳宫。”

听闻太后驾临,元珊早已候在殿门外,迎了上官嫃,随她一路往里进一路劝道:“娘娘,勿要与皇上言语相撞,什么事都在那且依他忍他,等查将军回来一切都好了。”

上官嫃步子飞快,在御书房门前突然顿住脚步,凌厉的眼神瞟向元珊,“你如今是为他着想还是为我着想?退下!”

元珊一愣,引了在御书房伺候的所有宫人退出去。

司马轶察觉了动静,便离了座,慢慢踱步出来。迎面撞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笑了,问:“太后是否对牌坊的外形不满意,可以商量。”

“你以为可以凭这个压住我吗?”上官嫃举起诏书,甩手朝司马轶扔去,那明黄的诏书生生地抽在他腹部,又摔落在地滚开了。

司马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太后对宪帝的感情那么深厚,朕以为,你会喜欢这座牌坊。”

上官嫃含威而笑,“哀家的私事,不容置喙。”

司马轶不动声色继续说:“宪帝对太后有情深义重,朕以为,宪帝也会喜欢这座牌坊。”

上官嫃隐隐觉出几分不寻常,蹙眉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宪帝有许多遗物都藏在寝殿中,朕猜想,太后并未看过?”司马轶抚了抚手掌,叹道:“若你看过,便了解朕的用心良苦了。”

上官嫃半信半疑道:“皇帝哥哥的遗物早已清理了,如何还在殿里?”

“你随我来。”司马轶自桌上取了支火折子,转身朝书架后的小厅走去。此处是暗室,无窗无光,司马轶依次点亮了几盏壁灯,指着角落里几只大箱子,“那都是被藏在床低暗格里的东西欧,朕早已收拾妥当,以方便太后日后查阅。”

上官嫃慢慢走近,躬身打开了一直箱子。一阵墨香从中溢出,仿佛是被地炕烘出来的,带着熏熏暖意。一箱子全是纸张画卷,上官嫃随意拾起一张,惊觉纸上分明是她的笔记。那字体玲珑儿充满稚气,是她多年前写的文章,只是在白纸黑字间,平添了几笔朱批。那一笔一画极有气势,朱红的颜色刺得她心口发疼。

捏着宣旨的手无可抑制地抖了起来,她翻看了许多,每一张都是她写的文章,每一张上都有司马棣的朱批。她呼吸急促,慌乱无措地翻看箱子里的物什,除了她的文案,还有一卷卷不见天日的画像,从她幼年到及笄,从春到秋、从夏到冬,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尽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箱底,压着一摞叠好的书信,仿佛装载了多年的心事,郑重而诡异地窝在阴暗的角落。上官嫃用力咬住下唇,泪已经毫无预期地滚出眼眶,拆开一封封用红蜡封口的信,那纸上还飘着淡淡的龙诞香。信的开头皆是小环,落款只一个“棣”字,没有红印、没有日期,语气平常而温和,就如同一名寻常公子向心爱之人倾吐满心仰慕和思念。

上官嫃重重抽了一口气,匍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曾令她耿耿于怀的往事,原来并非那样不看,剥开压抑和冷漠的外衣,原是那么鲜艳和灿烂,但还来不及展示,就已经腐坏。
      
司马轶忽然揪起她拖到另一旁,将第二只箱子打开,满满都是衣物,朝服、常服、便服、亵衣,领口袖口的滚边,统统是她为他绣的花纹。她曾经那样爱他,把自己的所有的心思都绣进了那些繁复的花纹中,只期望他能偶尔看见、然后想起她来。原来他的心不比她弱半分,他将她绣过的所有衣物都记得这样牢,一件不差。上官嫃闭紧了双目推开司马轶,沿着墙壁渐渐滑倒,张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从肺腑里传出摧人心肝的恸苦哀嚎。

司马轶站起身,指着第三只箱子道:“这里面装着几捆焰火,还记得么?你十六岁生辰时,他送你的礼物,那些焰火真是美艳惊人。”
    
她记得,那些如流泉、瀑布般落下的焰火,像她发上的流苏,又似鸟笼,铺天盖地将她网住。她记得他唇边微笑的弧度,那样弥足珍贵,她当时却不懂珍惜。
    
司马轶从未见过她这样呕心抽肠的悲伤,那声声哀嚎仿佛尖锐的针,直直刺入他骨髓里去。他的所有理智都还沉默着,狂烈的嫉妒和任性在胸中作祟,带着几分嘲意道:“朕猜想,宪帝或许会喜欢这座牌坊,你说呢?”
    
上官嫃耳边呐彻无尽的嗡声,头晕目眩伏在地上抽泣,好似看见那些从九天而落的璀璨烟火,和烟火映照下那张姹紫嫣红的面庞。“皇帝哥哥……”她昏厥之前,口里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念着这四个字。
    
司马轶渐渐跪在她身旁,将她抱起来,笑了几声,又将脸埋在她怀里哭泣。“我没办法……没办法放手……”
    
这年的春天似乎姗姗来迟,早该抽芽的时节才刚刚融了雪。章阳宫内外乱作一团,台阶长廊都被踩上了纷乱的脚印。元珊在殿里坐立不安,来回走动,这这见着丽璇的身影,忙唤了她过来问:“这几天究竟发生什么事?怎么好端端会丢?”
    
丽璇诺诺答:“太后娘娘这阵子日日以泪洗面,奴婢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亦不敢开口问。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了,或许是昨儿半夜走的。”
    
“以泪洗面,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元珊急得直跺脚,“真是笨丫头,我就不该把娘娘交给你!”
    
丽璇委屈地耷拉着脑袋,“这附近都找遍了,娘娘一个人会去哪儿呢?”
    
一直静静不发一言的司马轶忽然从座上走下来,匆匆道:“我大概知道她在何处。”元珊忙唤了几人一道跟上去。
    
偌大的冰窖宛如冰天雪地,但凡进来的人无不搓手呵气。放眼望去,冰窖中央横着那口冰棺宛如水晶般透明,冰棺旁边侧躺着一道翠绿的身影。元珊倒吸一口气:“果然在这!”
    
司马轶急促赶过去,不由分说去抱她,只是板过她身子的一刹那不由被吓呆了,那惨白的面容上满是血迹,地上还留了一大滩,都被凝冻了。他摸了摸她的脸,捏了捏她的手,冷冰冰的、好在还没有僵硬。
    
几名宫婢望见这场面不由失色惊呼。元珊亦吓得花容失色,忙道:“快传太医、传太医去德阳宫!”
    
司马轶果断地打横抱起来,飞快冲出了冰窖,一径上了辇车将她搂在怀里,冰寒之气从他胸前慢慢涔进体内,渐渐地,他觉得极冷,止不住发颤。
    
元珊在辇车一角默默望着,心似乎拐着弯在痛,令她分不清究竟为何而心痛。上官嫃这样奄奄一息,终究令她壮起胆子冲司马轶斥道:“你太狠了,为了留住她,不借伤害她!当初我就该阻止你立那个牌坊,她在这宫里已经受够了,我也是!”
    
司马轶只觉得喉口抽得极紧,生来第一回觉得如此恐惧,因为他突然发觉,如若让她死在自己怀里,也比放她离开更令他安心。爱一个人,竟会这样丧心病狂么……
    
龙床上,上官嫃白玉般的面庞无半分血色,反倒被周遭金灿灿的明黄映得无半点生机。元珊目不转睛卡么在看着她,时不时捂一捂她冰冷的手。
    
黄绫帷帐外,几名太医窃窃私语,相互商讨了一阵,才躬身回禀:“回皇上,太后并非单纯的肺燥体虚,而是肾虚肝弱血生机,医术上管这病症叫风寒血症。”
   
“风寒血症?”司马轶松了口气,“所以才频频出鼻血么?为何迟迟不见好?”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纷纷跪下了。为首的太医叩头道:“臣等无能,风寒血症乃绝症,无治愈可能。”
  
帷帐内外,元珊与司马轶同时呆住了。
    
太医垂首继续说:“此等绝症极为罕见,唯有以微量砒霜入药,可延缓病情,但仍然难以治愈。”
    
司马轶脸色麻木,声音冰冷道:“胡说什么?砒霜乃剧毒,怎可入药?”
    
太医道:“微量砒霜毒不至死,反而有药效,但长此以往,体内定会积毒。不过除此以外,无其他办法。”
    
“也就是说,她无药可救?”司马轶正襟危坐,眉目平和似乎没什么不妥,但唇间吐出的一字一句都令人莫名感到惊骇。太医颔首默认,寝殿内一片寂静。司马轶觉得喉管中有股腥味涌上来,想生生忍住,但终究是忍不住的,呛得咳出一大口血来。宫婢恐慌了,太医忙上前把脉,殿内众人都乱了手脚,元珊从帷帐内冲了出来,瞪着司马轶胸襟前,蟠龙纹样已被血色浸透,惊恐问:“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了?”
    
“伤心急痛过甚,气血上涌。”太医匆匆道,“臣立即去开一剂药,没有大碍。”
    
元珊扶着失魂落魄的司马轶,一面替他擦拭唇角的血迹,一面焦急唤道:“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啊!”
    
司马轶气息仍旧很稳,缓缓问:“太后的血症是如何患上的?”
    
太医答:“若知晓原因,便不会难以治愈了。此等疑难杂症自古以来就无人能瓣。快则几月丧命,慢则几年。”
    
隔着厚厚的帏帐,上官嫃仅用一只右耳也将一切听得清楚分明。血症,风寒血症,无药可救。她忽然下了床,婷婷袅袅婚走出去,面对众人的惊异目光,她微微一笑:“摆驾回宫。”
    
司马轶望着她,想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可只能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遥远,一点点消失。她方才在嘲笑他,以自己的性命来嘲笑他,令他无地自容。司马轶渐渐垂下头,道:“都退下。”

所有太医、宫人纷纷退了出去。
      
元珊迟疑着在他身边蹲下,哽咽道:“皇上,娘娘活不久了,放她出去罢,让他们团聚,好不好?”
      
司马轶棒起元珊的手,覆在自己脸上,一面隐忍地啜泣,一面娓娓说道:“年少的时候,我痛恨自己没有力量保护她,于是拼尽权利往上爬。我应过上官大人,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她。如今,我乃万万人之上,大权在握,为何仍然保不住她?为何……命运如此捉弄我?难道注定是求之不得……”
      
元珊站起身,将司马轶的头揽在怀里,啜泣道:“皇上,召查将军回朝罢,让他们在一起,奴婢求皇上……求皇上成全。”
      
司马轶埋首在元珊怀中无声地哭泣,双肩颤得厉害。年少时那一场旖旎美梦终于做到了尽头,若早知尽头的风景如此苍凉,他当初会否选择一见之下便爱上她。不,选不了,有些事情命中注定了,就根本没得选。
      
春回大地,光景也过得十分快。一晃,杏花都开了。

司马轶原本想召查元赫速速回朝,但,上官嫃不愿。她笑着说:“难道要让他眼睁睁地看我日复一日以砒霜续命么?”那笑容很温暖,就像她对着小敏禛的时候,那种全然发自内心深处的温暖。

上官嫃除了时常出鼻血和感染风寒,体力仍然不错的,闲时教元珊跳剑舞,司马轶便在一旁鼓瑟吹竽。明媚的春光下,行云流水般的舞姿曼妙而精巧。

而渐渐长高的查敏禛越来越淘气,在草地里捉弄黑猫和雏鸟。

边关加急文书送达,司马轶便停了手下的器乐,上官嫃提着剑轻灵灵跃至他身边问:“可有元赫的消息?”

司马轶看过之后递给她,道:“不愧是查家的后人,捷报一封接一封,看来离收复失地不远了。”

上官嫃目不转睛地将那封查元赫亲笔写的文书看了好几遍,似乎极满足,但笑容却渐渐褪色。她扭头看着一天天长大的敏禛,心思越来越沉。趁司马轶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上官嫃托着元珊的手恳切道:“敏禛就托付给你了。”

元珊鼻子酸涩,反问:“放心吧,娘娘一定能等到查将军回来。”

“不,我不能让他回来。”上官嫃蹲下身捧了只鸽子,怔怔道:“他受不了的,我知道。”

元珊情绪有些过激,急切道:“什么?不让他回来?那怎么行!你不想见他……不想与他共度余生么?”

“我想,可是我不能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死去。我试过那种感觉,太悲伤了。”上官嫃仰面望着碧蓝的天,金灿灿的日头,含着泪道:“能拖多久都好,或许过几年就淡了,或许他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元珊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蹙眉望着她转身的剪影。

“元赫,边关捷报连连,想必你还朝有期。我写此信只想告诉你,浮椿观之约我不能赴。这些日子我已想得十分清楚,皇帝哥哥曾对我寄予厚望,我更要为他看住大褚江山,此生不再离开金陵半步。我与你私通已属不守妇道,更产下私生子,按罪当诛。唯恐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皇帝哥哥,我决意与你一刀两断、永不相见。敏禛我会好好照顾,望你能毫无牵累地去寻找另一份幸福,与另一人的海阔天空。珍重。”

上官嫃的一手簪花小楷仍旧漂亮雅致,搁下笔,却忽然觉得这墨香苦涩难当。待墨迹晾干了,她仔细叠好纸张,塞入小竹棍内,牢牢绑在鸽腿上。只望这个字有灵性,也不枉他辛苦训了好几年。

数日后,信鸽飞回来了。上官嫃满心欣喜取下字条,上面只有两个血字:等我。

她忐忑了,攥着这血性阳刚的字条,不禁哭红了眼。她如此矛盾,但坚定不移写了回信:“我已起誓,这一世对皇帝哥哥心意不改,请尊重我的决定。”

个字从窗口扑啦啦飞出去,旋即消失在蓝天。司马轶恰巧正站在窗边往里看,眉目仍然平和,摇着头说:“你何必呢?”

上官嫃怕他瞧见自己的哭相,忙撇开头,轻轻捋着发辫,“你不懂爱。”

“我如何不懂?你若不想见他,整日爬上观星台区看什么?”

“我无法控制自己心里的期盼,但我可以选择不让他收到伤害。”

司马轶苦笑道:“若他有一日回来,发现你瞒他,这不算伤害?”

上官嫃斜眼瞪着他,执拗道:“如果你也帮我瞒着,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司马轶沉默着离开了,她想做什么,他除了顺从,已屋里再说什么。

夏初的一天,上官嫃收到了回信,寥寥数语,写得极匆忙,“你竟如此狠心,视你我二人的感情为不看?失望之极,只怨自己从头到尾爱错人矣,凯旋之后,我将独自前往西域,终生不再回朝!”

她心中痛极了,却将信捧在胸口惬意而笑,那笑容凌元珊潸然泪下。

司马轶不解,甚至有些怨过,为何查元赫轻易相信她的每一句话?他若真那么爱她,为何轻易放弃?司马轶迷茫着,每日守在她身边彷徨,他也会绝望,但不愿被她看出一点点。

夏荫浓郁,莺啼燕鸣。上官嫃抱着敏禛做在藤椅上看元珊跳剑舞,这个时节生机盎然,一切都很安宁,很美好。

高高的城楼上,伫立着一男一女,皆是风华绝代之姿。天际的晚霞一抹抹晕开,直染红了半片天地。女子翘首望着那道归途,烟青色水袖在风中飞扬,裙片裤裾蹁跹。

男子望着她,视线不曾离开半分,“其实你还有时间,为何不去跟他圆了海阔天空的梦?”

“海阔天空……我早已不敢奢望,今生的陪葬,不过是一座牌坊和一颗守宫砂。”说罢,她明眸浅笑,眼睛弯弯眯起像一轮月牙儿。忽然想起了某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青玉案上的香炉散发出温温馨香,她握着笔临摹字帖,吃力极了,刚写完一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却不知从何处弹来一滴雨水恰好滴在宣旨上,模糊了一个“郎”字。所以她一直看不清,究竟是谁的竹马,绕了她的青梅。

尾声

这一年立秋,圣母皇太后病殁,与宪帝同穴而葬。

恰逢大军凯旋回朝,举国欢庆,令人很快单位那个了那名久居深宫寂寞一生的女子。

御书房熏着茵犀香,暖风醉人。昔日查德高的副将孟涛进宫觐见皇上,接受封赏。受封谢恩后,孟涛呈上一件东西,“启禀皇上,此乃查将军临终前,托付微臣亲手交给皇上的遗书。”

司马轶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孟涛,问:“查将军不是辞官卸甲了么?怎么……”

孟涛抱拳躬身,哽咽道:“漠北最后一役,将军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却不让我们声张,只道大将折损会动摇军心,边关丧报会扰乱民心。将军拼尽最后一份力,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用信鸽送走了,想必是家属,这一封是给皇上的。”

司马轶攥了赚拳,拆开了那封饱经战火破旧不堪的信。皱巴巴的纸上只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永远别让她知晓真相,我的大嫃小禛只能交给你了,请善待他们。

司马轶深吸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努力仰起头将满眶清泪倒回去,声音沙哑地问:“查将军尸首在何处?”

孟涛答:“应将军遗愿,尸首火花了,尸灰斗洒在了扁州一带的大漠。”

“这样……”司马轶恍恍惚惚望着窗外薄薄的暮色,仿佛忽然之间懂了许多。

翦翦夜风中,一人携一萧伫立在城楼之上。那一袭白衣胜雪,寂寞无边。

他的眼眸晶亮,神情专注。箫声一处,风凝月碎,天地间再无其他声响。那调子极尽哀伤,仿佛能催人心肝,令闻者流泪。他站的那位置,就在她身旁,只消一偏头,便能看见她翘首望着远远的归途,明眸浅笑。

城楼下的名黄龙辇中,元珊抱着熟睡的敏禛,泪止不住地流。忆起那日清晨,上官嫃忽然起床梳妆,生涩的西风吹起了她水绿色的袖口,露出一颗猩红的守宫砂。她执笔蘸了朱砂,在铜镜上写下一首词:“曦阳晨雾敛秋霜,素手饰凝妆。西风懒理幽绪,只怨道、寂寞唱。抑清狂,贞节坊,宫砂殇。玉全瓦碎,怎奈何他,一时恍惘。”然后,她回头冲司马轶笑,一面托起元珊的手交到他手里,轻轻地说:“我只有一个遗愿,封元珊为皇后。”

那样轻的话语,似有千斤重。

大丧百日过后,元珊得了司马轶的手谕,只身前往浮椿观。上官嫃曾明确要求和司马棣合葬,但私底下交给元珊一只箱子,箱中整齐地摆着她六岁时穿的嫁衣,其上压着一只荷囊。她嘱咐元珊将这箱子葬在浮椿观那小院中的桂树下,算是衣冠冢。

刚入了观,便觉此地甚有落败之感,不如从前繁盛。元珊遇人便询问,那些道姑讳莫如深,三给缄其口。元珊狐疑,最后找了一个打扫的小丫头打听,那丫头神神秘秘地说:“这道观最近闹鬼,听说连许多法器都镇不住,不少道姑都去了别的观里。”

元珊不以为意,笑笑问:“那你不怕么?”

小丫头道:“我不怕,那鬼又不害人。道姑们只是觉得镇不住鬼太丢人了,所以才走的。”

元珊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哦啊鬼不害人?”

“我见过啊,一个男鬼一个女鬼,长得挺好看,他们总是成双成对,形影不离。”小丫头挥着笤帚往北面一指,“诺,就是后面那院子里。”

元珊凝视着那个方向,心突突直跳,都忘了道谢便急匆匆跑了过去。

院门上爬满了藤蔓,郁郁葱葱。元珊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推开半掩的院门。冠幅广阔的桂树开满了金黄的碎花,腻腻的香气吸入肺腑,好似饮了酒一般微醺。

有些个字在草地上闲适地晒太阳,突然受了惊呼啦啦全非走了,有的落在树下,有的落在房檐。院落一角的鸽舍很热闹,刚出世不久的小鸽子在鸽舍顶上滚来滚去。

元珊有些惊惶,章阳宫的鸽子三个月前全部飞走了,竟是回了这里。慢慢走近桂树将箱子搁下,瞥见树下的两张藤椅一尘不染,案几上仍然置着陶土炉和一干茶具,也未落定点灰尘。她继续往前走,那汩汩泉水沿着竹竿源源不断注入池中,但,池水并未溢出,甚至不满半缸。莫非这里有人居住?元珊转身想进屋看看,忽地听见身后发出突兀的声响,她惊得一回头,却见案几上那壶茶烧开了,腾腾冒着白旗。陶土炉便,多了一杯热水,被扣有裂纹,正是她从前在观里使了三年的茶杯。

元珊颤颤巍巍地握紧滚烫的杯子,仰头望着花枝缭乱的桂树,含泪呼唤:“娘娘,大人,是你们吗?”

一阵不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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