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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想害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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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创药。”他低头俯视我,“昨日怪我太粗心,今早凤鸢说你衣服上有血,我才知道你受伤了。你怎么不说?”
  我早习惯了虞重锐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看我的笑话,他忽然这样,我、我很不适应。
  “就……破了一点点,不用上药……”我低下头说,怕他不信,拨开领口给他看肩头已经结痂的伤口,“你看,都快长好了。”
  麻绳萝卜上衣本就肥大,随便一拨就要从肩上滑下去。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把我的衣襟拢起拉回原处,问:“这是利器所伤?”
  “我说家里有人要害我,你还不信……”我小声嗫嚅道,“她本来想扎我脖子的,幸好我躲得快。”
  “我没有不信你。”他叹气道,“好了,你只管放心住在这儿,我不赶你走就是。”
  我顿时开心起来,仰头冲他咧嘴一笑。
  “虞重锐,谢谢你。”我真诚地望着他说,“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或许已经被麻晕了塞在箱子里,卖到外地哪个青楼去了。
  我说这话是真心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懂。别人待我好,我自然也要以诚相待,加倍报答。
  虞重锐可能觉得他只是路过顺手把我救下,又被我死缠烂打不得已而收留我,家里添双筷子也养得起,但在我眼里,他……他不仅仅是雪中送炭救命之恩。在我这两天见过的人里,他是独一无二的。
  或许在所有人里,他也是独一无二的。
  虞重锐也是个矫情人儿,我真心诚意地感谢他,他反倒别扭起来,把视线转回书案上:“你就打算一直钻在桌子底下跟我说话吗?”
  我蹲得脚有点麻,周围也没个可以扶着借力的地方,举起手对他说:“我脚麻了起不来,你拉我一把。”
  虞重锐看了看我,没有伸手。
  有那么为难吗?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手也是不能随便碰的,但是有必要一副好像怕被我占了便宜似的表情吗?
  我只好抱着桌腿自己爬起来。蹲着不觉得,站起来仿佛瞬间有一万只蚂蚁一齐咬我的脚底板,骤然起身还有点堵心犯晕,我脚底下一软往后趔趄一步,正好跌在虞重锐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坐在男主腿上。
  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嘴巴渐渐地长到了一起……
  好了脑补过就等于写过了。


第18章 
  我马上跳起闪到一边。我才不要占他便宜呢!
  这一跌一跳就撞了他正在写字的右手,笔尖在信笺上划出长长一道墨迹,还洒了几滴黑墨在桌面上。
  虞重锐握着笔摊开双手,表情十分无奈。
  好在那封信才刚写了一个抬头。我赶紧说:“我重给你拿一张!桌子也马上擦干净!”
  待我把桌面擦过重新铺好笺纸,他在右上角写下“父母大人钧鉴”几个字后,又提着笔凝眉不动了。
  我问他:“家书很难写吗?”
  我从来没写过家书。自小我就没离开过家,我也没有父母。身边年纪相近的伙伴,长御、信王、岚月,他们也都没有父母,所以我并未觉得自己有所欠缺。听说别人家的孩子受了委屈会回去向爹娘哭诉,但我也没受过委屈,因为我有姑姑。
  然而现在我体会到了。我有满腹的委屈想向姑姑倾诉,甚至向我那素未谋面的爹娘,可他们却都不在了。
  “不难写。”虞重锐看着那张几乎空白的信笺,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来。
  我觉着他关心我的伤势给我买金创药,我也应该礼尚往来为他排忧解难。“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知如何跟他们开口?”
  他看了我一眼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悬而未决,想与他们商量,但又怕我爹听了气得从病榻上跳起来赶到京城来打我。”
  他就会拿我寻开心,我又不傻。“你才不是怕这个呢,你肯定是怕他们担心你,因为你而病情加重受到牵累。”
  他望了我一会儿,垂下眼去继续盯着笺纸。
  我并不认识虞重锐的父母,但我直觉他们父子母子之间感情一定很深,就像我和姑姑一样。
  我劝慰他说:“令尊令堂能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想必也不是一般人。若他们胆小怕事患得患失,早年就该把你拴在身边,侍奉榻前端茶奉药做个孝子,怎么还会放你到京城这等虎踞龙盘波谲云诡之地来做官?既然松了手中线让你自己闯荡,说明他们信任你,也不需要你顾虑。你现在深思熟虑做的决定,他们肯定会支持你的。”
  虞重锐像是被我这一番长篇大论的说辞打动了,盯着我看了许久。我趁机狗腿地握拳对他说:“我现在是你的书童了,我也会支持你的!”
  他失笑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跟你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你也别想甩开我,嘿嘿。
  “若我要做的事对你……祖父不利呢?”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朝堂之事。我撇撇嘴小声道:“说得好像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就对他有利似的……”
  “倒是……也对。”他想了想,似乎终于想好了如何下笔,将半干的笔尖重新润满墨。
  以前祖父每天都要骂虞重锐,他们两个水火不容我是早知道的,但是现在……我忽然希望他们不要再针锋相对了。
  我试探地问他:“我看你不是个瞻前顾后做不了决断的人,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呀,会把你父亲气得从病榻上跳起来?”
  他垂着眼睑说:“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吃闲饭,我那点微薄的俸禄不够用了,想叫他们再寄点钱过来。”
  我顿时一口气叫他堵在嗓子眼里:“你堂堂的三品官,还要向父母要钱?”
  “尚书一年的禄米不过四百石,经常拖欠要到年底才发,新领的职田今年还没有收成,我现在是入不敷出。”他还好意思笑,“难道你没听过,借钱最是伤感情,父母兄弟之间也不好开口啊。”
  我被他气得够呛:“那你说对我祖父不利,是也要向他借钱吗?”
  他挑眉道:“少不得要贺相也出点血。”
  我说不过他,赌气转过身去远离书案。我气的不是他拿我寻开心,而是他用这种胡扯的玩笑话来敷衍我,难道怕我转头去向祖父告密不成?那我不看他写信就是了。
  我把书箱里的公文奏本一封一封拿出来,堆在窗边的矮几上,拿了一半几面就堆满了。我再把上面的塞回去,剩下的按大小分成一摞一摞地堆叠整齐。等书箱全清空在矮几上堆成几座方塔,我又觉得按大小分除了看着整齐并无用处,不该这么分类,又把它们全都打乱。
  “你先按地理方位区分即可。”虞重锐看我和那一箱公文较劲,吩咐道,“知道哪些州县邻近、在什么地方吗?”
  我只认识洛阳附近和闻名天下的地名,不过我有办法。“你给我一张舆图,或者州郡列表,我不就知道了?”
  他从书架上找出一本地理志给我。那本书开头便是全国十道三百余州及下属郡县的图表,清晰详尽,只需对照着便可将奏本分门别类,十分方便。
  才分了二三十封,就看到好多吉州、虔州、郴州一带上报来的,以及樊增提过的永州。有的说水患,有的说虫灾,有的报饥荒,还有流民作乱盗匪横行,总之就没有一件好事,听起来那些地方简直水深火热民不聊生。永州更有人为了躲避徭役赋税进山捕毒蛇,每年都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我被蛇咬过,至今仍心有余悸,难以想象竟然有大批人为了活命而去冒险捕蛇,可见他们之前的日子岂不比蛇口夺食更艰难?
  但与这些州郡相隔不远的洪州和沅州就好多了,仅有的两封说的也是洪州的水坝防住了今年的洪水没有遭灾,望户部协同工部拨款支援在上下游再造几座;沅州梯田试行灌溉之法初见成效,宜向西南山地推广云云。
  虞重锐说他在洪州做过三年太守,凤鸢也提过跟着他从洪州到沅州再到洛阳,看来洪沅两地都被他治理得不错。他在地方上必是政绩斐然,才会被陛下征召入京,短短一年多就接连升迁,官至三品。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而我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洛阳方寸之地,认识的人掰掰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我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虞重锐,”我转过身问他,“你来京城之前,一共做了几年官?”
  我真是没有气节,方才明明还在跟他赌气,这么一会儿我就不生气了,又忍不住主动和他说话。
  虞重锐坐着没动,只掀起眼帘瞥了我一眼:“怎么忽然问这个?”
  “快告诉我!”
  他想了想说:“先在丰城当了两年县令,之后做了三年洪州太守,再调任沅州又任职三年,再然后便奉召进京了。”
  我掰着手指头反复算了算:“你、你出仕已经九年多了!”
  他一副“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神情:“我是延兴十一年的进士。”
  延兴十一年,那就是十年前。
  “你、你、你今年多大了!”
  他不会已经三十好几、有我年纪两倍大吧!
  “廿六。”
  廿六岁,还好还好,不到我的两倍,还不算太老。
  “那你……十六岁就中进士了?”
  这话一出口,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久远的模糊往事。延兴十一年,我才六岁,进了家塾读书,但仍常往宫里去;元愍太子也还健在,时时到燕宁宫来找我玩。
  那天陛下和祖父都在,祖父夸奖元愍太子的文章写得好,陛下说:“今年会试三甲,最小的仕子只有十六岁!那才是作得一手锦绣文章!”
  陛下有意点他为状元,祖父劝诫说少年人最易气盛而骄,过早成名只会揠苗助长捧杀英才,还是应该令其静心沉志、戒骄戒躁,多加磨炼方成栋梁。
  等陛下走了,祖父却对姑姑说,这个少年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亲自去招揽居然不识好歹,他身为主考官,怎能让这样的狂徒进一甲前三?殿试读卷官八人,多半都是他的门生好友,定不会再让那人跻身前十进呈御前。
  后来殿试,这人果然只得了二甲中游,也未能入选翰林,发放到穷乡僻壤做县官去了。
  祖父向堂伯说起这结果的时候,我正被逼着写我人生的第一篇文章:《论孝》。我连字都写不全,哪会论什么孝。我在纸上画了一圈乌龟,还对先生振振有词:祖父说了,少年人早秀易折,先生这么急着让我作文章,是揠苗助长捧杀我。
  原来那个少年就是虞重锐,祖父与他的龃龉由来已久。
  当年投入祖父门下的那些人,包括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如今或仍居其下,或不知去处,而虞重锐却已直上青云,与祖父平起平坐。
  以前我从未怀疑过祖父说的话、做的事有什么不对,倘若祖父说哪个人不好,一定是那人的错。但是现在我回想起这件事,似乎……似乎是祖父理亏一些。
  “怎么了?”虞重锐砸过来一个小纸团,“傻不愣登的发什么呆呢?”
  那纸团正中我脑门,砸得我一个激灵,虽然不疼,但显得我傻透了。
  我对他的一点点愧疚之心顿时烟消云散:“我没想到你已经这么老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祖父肯定也是被他气的才会假公济私,将他远远打发到丰城去做县令好眼不见为净!
  “老?”他拿笔杆托着下巴,“你方才话里的意思不是惊叹我如此年轻有为吗?”
  我要是再主动跟他说话就是乌龟,麻绳倒吊的乌龟!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你的fg立得过于密集了。


第19章 
  我掉头回去继续背对他整理那些公文,把封皮拍得啪啪响。起初还要对照地理志的图表,后来我就心里有数了,知道哪些州在哪一道、哪些地方地域相邻问题也差不多,可以合并到一起处理。
  从前只知道我们大吴地大物博,祖父出使一趟岭南要半年才回来,老家毗陵距离洛阳有两千里之遥,我从未回去过。我也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全天下的州郡即使不如洛阳繁华昌盛,但也不会差太多。北方的鲜卑、女直有近百年未大肆兴战了,永王在金陵一带作乱也已过去十几年,现下是个国泰民安、百姓安居的太平盛世。
  原来洛阳之外并不太平,即使没有战乱,春天多下几场雨、扬子江发一次大水,成千上万的农户就要颗粒无收流离失所。泗水北岸有个龚县,先是三年大旱,而后接连遇上泗水决堤黄河改道,整个县都被淹成泽国;大水之后瘟疫泛滥,全县人口近乎减半;好不容易有一年风调雨顺可以缓一缓,北方来了蝗虫,把新种的禾苗啃噬一空;偏生上任县令是个糊涂蛋,官逼民反,一群流民在附近的山上落草为寇,县令剿了三年匪都没平定,两边打来打去,百姓又要出资又要防着土匪劫掠,苦不堪言;如今那县令被土匪杀了,主簿上表请求朝廷来解决这一堆烂摊子。算一算这个县的人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安生过了。
  光是看奏表上所言,就足以叫人心口发紧难受极了。我不过昨日一天接连遇险、饥寒交迫,觉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若换作是这个县山下的普通百姓,持续十年都是连环的灾年匪患,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他们一定也同我一样,期盼着有一位从天而降的英雄来结束这无休止的灾厄,将他们从苦难泥淖中解救出来。
  最后我们求助的,竟是同一个人。
  我不禁转过头,虞重锐也正支着笔杆子瞧我,我跟他视线相对,不由心里一颤,没好气地喝问:“你看我干吗?”
  他好像观察我很久了,心情颇为愉悦:“我瞧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哭丧个脸,一会儿又咧嘴傻笑,怎么这户部的公文比话本子还要精彩跌宕,让你看得如此投入真情实感?”
  他直接说我像个卖蠢逗趣的傻子得了!我是脑子坏了吗,居然把他比作从天而降的英雄,英雄若是这副德行,龚县的百姓还不如全都上山去当土匪!
  我气得胸口疼。明明刚刚才发誓不再主动跟他说话,为什么又沉不住气先开口,怪我,我是乌龟行了吧?
  我把分好的奏本一摞一摞搬到他面前案上,咬着牙紧闭嘴巴,绝不再理他了。
  “这么快就分完了?”他放下笔,看了一眼桌上那张还是只有抬头的空白信笺,“你看,我光顾着瞧你,一个字都没写。”
  什么叫光顾着瞧我,你那是光顾着瞧我笑话好吗?自己用心不专还嫌我碍事,你以为我乐意跟你呆一块儿?
  说不理就不理,我一声不吭搬完公文,抱着那两身书童短衫回隔壁房间去。
  等试穿完我就更气了。两套衣裳的袖子、衣长、下装还算合适,但腰身肥了足足一尺有余,上衣明显和下装不是一个尺寸,穿在我身上就像只晃荡的麻袋。
  我好歹是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身姿不说多窈窕曼妙,但也胸是胸腰是腰。虞重锐是眼瞎了吗,他以为我是个水桶?
  活该他到现在都娶不到老婆!
  我只好继续换回麻绳萝卜装,拿着那两套衣服去找凤鸢给我改尺寸。
  凤鸢见我拿来的是两套男装,心里乐开了花:「原来少爷捡她回来是当小厮使唤的,在少爷眼里她根本就不算女人呀!嘻嘻,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好气啊。凤鸢给我按腰身尺寸放宽两寸剪裁时,我故意说:“腰太宽了,再裁小一点。”
  本姑娘倒要让你们瞧瞧,小厮的衣服我也能穿得玲珑有致摇曳生姿,看你们谁还说我不是女人!
  凤鸢说:“衣服大点不要紧,小了可就不能改大了。”她心里却在腹诽:「知道你一尺八水蛇腰,嘚瑟什么呀!腰身改这么紧,回头饭吃太饱,一个喷嚏把线给崩开喽!」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实在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一个两个全都笑我,我有那么愚蠢可笑吗?我才不会吃太饱打喷嚏把衣服崩破呢!气死我了!
  我抓起剪刀一剪子下去把多余的布料全裁了:“就这么大!一分也不要多!”
  等改完上身一试尴尬了——腰身倒是正贴身,但胸口好像太紧了,绷在身上十分乍眼。
  凤鸢心里叨咕:「小丫头片子,看着瘦筋巴骨的,胸上倒是没少长肉!」
  我从小家里养得好,爹娘把我生得好,你嫉妒吗?嫉妒你也没有,哼!
  我问她:“你是不是把上面也改了,方才明明不紧。”
  凤鸢道:“腰身裁那么多,上面当然也得跟着依次收小一点,不然这衣服不就成两截儿没型了?”她心里继续叨咕:「幸好少爷把上衣买大了,不然这男人的衣服还真塞不下你胸脯两坨肉!——不对啊,少爷不是没把她当女人看吗,他的眼睛瞄到哪里去了!我就知道,男人都是色胚,没一个好东西嘤嘤嘤!」
  你在心里这样骂你家少爷他知道吗?再说他要是色胚的话,你还能留着清白之身到今天?
  虞重锐可能是个祸国殃民的坏蛋,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混球,但唯独不可能是个脑子里龌龊下流的色胚——起码他对我和凤鸢都没有那种念头。
  第二套衣服我乖乖听凤鸢的留宽了两寸,上身正好。
  凤鸢这丫鬟别的不说,干活倒是极麻利,穿针引线迅捷如飞,我都看不清她是如何下针的,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两套衣服全改好了。我琢磨岚月要是有她手这么快,我身上早就被扎了十七八个窟窿,哪里还能躲得掉。
  今日凤鸢洗干净了我沾满泥水血迹的脏衣、在破洞上绣了一只苍蝇、拆洗了虞重锐的被子又重新缝好、给我改了两套衣裳,到夜间就寝前,她又按虞重锐的吩咐在坐榻上铺好了垫褥枕头和薄被,看针脚都是新的,一天中光浆洗缝补就已经做了这么多活计,另外还要管全院的家务杂事,一人能顶好几个用。我猜虞重锐不收她做通房又留她在身边,大约就是看中她这点,这倒是很符合他重才干的用人之道。
  相比之下,我确实是个吃闲饭的累赘。
  那一桌子奏本虞重锐看到亥时还没有看完,我蜷在扶手椅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平日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做过好几圈美梦了,但是现在,他不睡我也不敢睡。
  真是没用,白日里再怎么嘴硬赌气,天一黑我就只敢呆在亮堂堂的、能看见他的地方。那些黑黢黢的夜幕暗处,总是让我回想起前夜的荷塘,姑姑趴在冰冷的石桌上,满地都是血;要么就是昨夜无处可逃的洛阳城郊,后头有邵东亭、樊增甚至举着带血银簪的岚月在索命追赶。
  凤鸢说虞重锐经常挑灯夜读到三更天,昨晚我睡着前他也一直在屏风那头看公文,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椅子靠背太硬了,没有地方搁脑袋,而且夜里有些凉。
  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眼前忽然被一团阴影笼罩。我抬起头,看到虞重锐站在我面前:“别在这儿点头了,去睡吧。”
  我揉了揉眼睛说:“没关系,我等你。”
  “我也打算睡了。”
  我稍稍清醒了一点,转头见书案上还有矮矮的几小摞奏本没有批完:“那些你不看了吗?”
  他说:“那些不急,明日再看也是一样。”
  书案旁的架子上摆着计时的铜壶滴漏,刚过亥初二刻。我心里一动:他不会是为了让我早睡,所以放着公文不批完提前睡觉吧?
  我坐着没动,虞重锐又说:“夜里冷,别在椅子上睡着凉了。”
  蜷腿在椅子上坐久了,两腿有些发麻。我撑着椅子扶手起身,第一下没撑起来,他居然伸手来扶我。
  白天我叫他拉我一把他都不肯,到了晚上怎么就变了?
  我抬起头,只见他沐在暖黄摇曳的烛光里,五官神情似乎都比白日柔和了。他的声音也低沉轻柔:“腿又麻了吧?”
  怎么办,他这样我、我会瞎想的。
  我没好意思握他的手,抓着椅子两边蹭下地去。蜷坐把衣服都坐皱了,上衣爬到腰间,我小心地把衣裳拉下来抻平。
  虞重锐皱眉道:“衣裳我特意买大了一号,仍旧太小么?还是叫凤鸢去扯两块料子回来给你做吧。”
  这身衣服别的地方都不小,只有胸口有点紧,所以……他当真也会往那里瞄吗?
  我有点害臊,忍不住缩肩含胸,但转念又想我把这件衣服改这么紧不就是为了证明本姑娘不是个水桶,我为什么要怕他看?遂又抬头挺胸站直了。
  虞重锐没说什么,转身去西阁净房里洗漱。
  我一早就洗漱过了,趁他不在便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面朝着坐榻里厢,我听见西阁传来盥洗的水声,听见他掀帘进来,宽衣脱靴上榻,听见他转辗反侧了片刻,然后渐渐没了声响,大约睡熟了。
  我却完全没了困意,躺在被窝里许久也没睡着。凤鸢按虞重锐嘱咐,特地给我铺了双层软褥,硌倒是不硌了,但褥子和被面都是夏布做的,我从未用过这么粗的布,贴在身上又糙又痒。我烦躁地翻来覆去,肌肤与夏布相蹭就更痒了,忍不住伸手去抓挠,越挠越痒。
  我把胳膊和腿伸到被子外面,离了夏布,外头凉凉的终于觉得好些了。模模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一翻身忽然看到榻边有个人影,吓得我差点失声尖叫。
  我及时捂住了嘴,认出那是虞重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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