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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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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疾步行到车边,俯身察看草地上那些零乱足印,凝思片刻,脸上陡然现出惊骇之色,低声道:“伍家祖孙真好糊涂,单看这车辆破残情形,已不难猜测车中人危急窘迫的处境,地上脚印,着靴处深浅不一,步法零乱,那用拐杖的却脚印力均,步步紧逼,显而易见,吃亏的决不是那断腿婆子,何况,车辆虽在,却无马匹,难道那断腿婆子一个人倒将两匹马都骑去了?”

他一面失声自语,一面展开身法,迅速无比地在十丈之内绕寻一周,目光触处,果然发现两行纷乱的马蹄痕印,遥遥循着山麓延伸远去。

这个发现,无异证实了他推想的正确——事实恰好和大牛猜测相反,经过一声激战之后,明尘大师等反而落败,仓皇夺马向北退去了。而且败退的方向,不是乱山丛里,更不是乱草堆里,却是沿山麓伸展的旷野。

左斌顿足叹息一声,迈步如飞跟着蹄印急追,绕过前面山脚,遥遥望见一片起伏的荒野丘陵,已属皖境地界了。

他略一思忖,迳自疾奔追去,因为这时日影已沉,夜暮将合,要是不能在入夜以前追上那两骑马,再等明天,势必更难赶上。

其实,他既不识得明尘大师,更不知道罗英和江瑶也在前面,只是从伍子英言谈中,被引发出一股强烈的倾慕之念,一心要看看那位“秦老爷子”究是何等人物。

疾奔约十余里,天色将暗,赶到一处临近山边的小村子。

那村子不过十来户人家,四周筑有围墙,想必是依山为生的猎户樵子聚居之地。

左斌看看自己一身锦衣,只怕行止不便,解开衣包,匆匆取出应用之物,就在山边施展易容秘术,那消片刻,已变成一个走方郎中模样,扬长向村中走去。

才到村口,果见一个茅草门外,系着两匹健马,几个村妇正围在一起低声议论。

左斌轻摇串铃,缓步而入,顿时引得村中群犬争吠,那几个村妇倒头望见,个个露出喜色,叫道:“二娃子他爹,快出来,可不是来了救星了吗?”

茅屋里应声奔出四五名汉子,一见左斌,尽都高兴,其中一人忙迎上来,拱手道:“先生能治得奇难杂症么?”

左斌笑道:“在下自幼细习歧黄之术,专为济世游历天下,日间在山中迷途,原意是来贵村打扰一宿的,难道村中正好有人染了病症?”

那人暗叹一声,点点头道:“真是太巧了,咱们村子里午后来了几位客人,老少五个,一口气病倒了两对半,半日不到,眼看都快不行了,先生务必要救救他们才好!”

左斌暗吃一惊,道:“在这等事,大哥快带在下去看看!”

那人领着左斌,排众踏进茅屋,屋中光线阴暗,一灯如豆,灯光下情景,使左斌骇然一惊,险些失声叫了起来。

茅屋不过七八尺宽广,中设一几,点着一盏昏黄油灯,正中一列排着四张木榻,并卧着老少四个,迎面一只木椅上,却盘膝坐一个僧人。

那僧人合目跌坐,头上蒸蒸冒着白气,浑身僧袍,几乎被冷汗浸透,显然正在拼运内力,熬受体内沉重的内伤。

木榻上,却是两位气质高贵的老妇,另外两个少年男女,竟是罗英和江瑶,四人全都僵卧不动,气若游丝,眼看已离死不远了。

左斌认出罗英和江瑶,不期然机伶伶打个寒噤,当时便想认身进屋,不想脚步方动,那僧人竟霍地睁开两眼,目如冷电,遽然投注在他脸上。

左斌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槛,被那两道满蓄威凌的目光一射,突然从心底生出无限畏怯,慌忙又缩了回去。

那村汉低声说道:“大师父,这位先生医道极好,专治奇难杂症,小的请他来替各位把把脉,开帖药吃了,也许各位的病就好了。”

僧人目光流动,深深打量左斌一眼,嘴角一阵抽搐,浮现出一丝凄葳笑意,缓缓摇头,没有出声。

左斌连忙拱手低声道:“在下左斌,与罗少侠和江姑娘均有一面之识,大师父尽管放心,左某人绝无恶意。”

那僧人听了,好一会,才释然地点了点头,双目缓缓而合。

左斌身形一侧,跨进了茅屋,探手一搭罗英脉息,触手如抚炭火,鼻孔里同时嗅到一股恶臭,心头骇然一惊,赶忙又缩回手去。

那村汉焦急地问:“先生瞧瞧,还有救没有?”

左斌摇摇头,轻声说道:“他们个个身中奇毒,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可活,就算有大罗仙丹,也难救得活了。”

村汉惊道:“先生务必要行行好,好歹救救他们……”

左斌苦笑道:“我何尝不想救他们,但他们所中之毒,天下只怕无人能解……”

他说这话时,内心极为惭愧惶恐,暗想自己好容易寻到此地,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自是问心难安,但他们俱被奇重之毒所伤,自己连毒物名称尚且不识,却又怎生救得他们?

左斌生平浪迹江湖,一向放荡不羁,但这一刹那间,竟感到肩头像压了千斤重担般沉重,短短几句话,使他愧惑惶急,兼而有之,羞惭地垂下头去。

假如可能,他真愿以身体替他们死去,无奈连这点愿望,几乎也成了奢求了。

正在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喧腾的犬吠之声。

那村汉方欲转身退去,左斌突然心中一动,伸手拦住他道:“慢一些,让我先看看是什么人?”一缩身,退到门边,偷眼望去,却见一个黑衣老人,踏着草丛施施而来。

那黑衣老人少说也有八旬以上,身上黑衣衫着满头白发,益显得苍迈不堪,手上捧着一只瓦罐,遥遥向村口走来。

左斌才一注目,便发现一桩骇人怪事——

原来那黑衣老人所经之处,草木纷纷枯萎,竟像被烈火烤似的,留下一条数尺宽的通道,村中群犬,一到距他五尺之内,突然都噤若寒蝉,夹着尾巴狼狈逃开,再也不敢走近。

黑衣老头面含微笑,行到了村口,却不进来,只站在围墙边高声叫道:“有年高执事的吗?请一位出来说话。”

左斌见那黑衣老人的怪异行径,不禁紧紧皱眉,低声对村汉说道:“这人十分古怪,你去招呼他时,千万不可说出这儿有五个病重之人的事。”

那村汉应了,匆匆迎出屋去,不想才走近黑衣老人一丈远,黑衣老人突然举手一指,大声喝道:“站住。”

村汉吃了一惊,怔怔站定,问道:“老人家何事莅临小村?”

黑衣老人道:“没事,只是路过此处,想寻个地方休息一夜,明早便行,多拿银子谢你。”’

村汉恍然笑道:“老人家敢情意在借宿,小村房舍还有空余,老人家只管随意一夜。”

黑衣老人摇摇头道:“慢着,你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我那住宿的地方,很不好安排,第一不能在人畜居住之处,第二不能在饮水泉井附近,第三不能在米粮菜肴存放之地,第四不能有窗孔通气的空隙,你能找到这种合适的地方吗?”

村汉听了怔忡半晌,苦笑道:“老人家怎的有许多忌讳?”

黑衣老人道:“别问我原因,有这种地方,我便借住一夜,要是没有,宁可在山中露宿,你我无仇无恨,我不愿害你。”

村汉想了一会,道:“照你老人家说来,只有村后一间久已废弃不用的地窖,或许能够合用……”

黑衣老人笑道:“有这间地窖,那是再好不过,就烦带路,一宿之后,必有厚谢。”

村汉迷惘地摇摇头,领着那黑衣老人向村后行去,别说他一个本份村人猜测不透,连左斌久走江湖,听了这番话,也深感迷茫不解。

黑衣老人遥遥跟在村汉身后,始终保持相距一丈以外,绕过茅屋时,突然鼻孔连耸,却步不前,喃喃道:“咦!这屋里什么东西?竟有这般异香?”

那村汉因有左斌嘱咐,只顺口笑道:“没有什么,老人家不必理会它!”

黑衣老人点点头,又走了几步,蓦地停步,道:“不,这气味好奇怪,你别瞒我,屋里必然有甚不可告人的事故……”

左斌此时正贴门而立,听了这话,骇然大惊,慌忙提气蓄势而待。

黑衣老人默然片刻,也就未再询问,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却漫声道:“是啊,何必耽误大好休息时光,天都快黑了!”

脚步声渐去渐远,隐约却又听得他悠悠念着:“毫鼓三声尽,西山日又斜,黄泉无客店,今夜宿谁家——”

那吟声阴森而悠缓,含意更令人心惊,左斌倾耳静听,忽然觉得混身毛发,都根根竖立了起来。

但他苦苦思索,却始终猜不出这怪异的黑衣老人是什么来历?

他为什么偏偏在这时赶来借宿?为什么指定要那种古怪的地方?为什么踏草立枯,犬畜不敢接近?为什么又要念这首莫名其妙的诗句……

一连串全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二十九章 南海毒人

左斌怔怔痴立,苦思难解,不知那黑衣老人的出现,到底是福是祸?

过了半盏热茶光景,那村汉已匆匆回到茅屋来。

左斌连忙问道:“你把那老人安置在什么地方?”

村汉道:“那老人家十分古怪,宁可不宿房舍,自己偏选中村后一处废弃地窖,那儿既冷又潮,唉!不知他今夜怎么睡法?”

左斌急问:“他到了地窖以后,又说过什么话没有?”

村汉摇摇头道:“没有,他只要了一盏灯,一束干柴,一只铁锅,其他什么也不要,现在已经闭了窖门,嘱咐谁也别去打扰他。”

左斌道:“那地窖可有空隙之处,能够看见里面的情形?”

村汉道:“门上虽有破缝,但那位老人特别叮嘱,叫人不许去偷看窖中的事,否则,生死由命,怨不得他……”

左斌毅然道:“你快告诉我地窖所在,我—定要去看看他在弄什么玄虚!”

村汉诚挚地道:“先生千万别去涉险,小的看那位老人家直透着古怪,他连小的送灯火应用物件去,也不肯让我走近一步,远远避开,好像很不愿意跟人交往……”

左斌道:“不要紧,正因他行止怪异,才要偷偷查看他在地窖中干些什么。我好像有一种预感,要救这五位中毒的人,只怕就在那老头子身上。”

村汉听他如此说,不敢再劝,只得把地窖所在详细告诉了左斌。

左斌叮咛他好好看顾屋中五人,自己匆匆扎束一番,闪身出了茅屋,仰望天色已暗,夜幕正从山腰漫布过来,荒村廖寂,偶尔一两声狗叫,益增恐怖。

暗算时刻,约莫在酉末戌初。

他心里速然一沉,自责道:“房中五条性命,全在我双肩之上,左斌啊左斌,两个时辰之内,如果得不到解毒之药,你也再无脸面活在这世上了。”

意念一决,猛一顿足,直奔村后。

依照村汉的指示,不多一刻,便找到那座废弃的地窖,窖洞靠墙边,占地却很广,洞口深约七尺,外面有残破的石栏,窖门因年久失修远远已望见破缝里透射出来的灯光。

左斌凝神戒备,提气蹑足,一步步沿着窖口石级欺近木门,不到门前,一股潮湿毒腐的气味,使人欲呕。

他连忙闭住呼吸,轻轻贴着门缝,一望之下,顿时被地窖中诡异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窖中满地泥泞,空无陈设,壁上挂着一盏昏暗油灯,灯下有一堆烂草,但那黑衣人却没有休息,正蹲在另一个壁角里,聚精会神地工作着。

他把枯柴叠架起来,约有一尺高,柴堆上按放一只铁锅,然后取下油灯,将柴堆引燃。

片刻间,枯柴已火热熊熊,火光映照着他身上黑袍和头上白发,乍看起来,直如鬼魅。

火旺以后,黑衣老人裂开嘴唇吃吃而笑,小心翼翼从身边取出一只瓷瓶,拔去瓶塞,倒了一些似水非水,似油非油的汁液在锅里。

又过片刻,锅中汁液沸腾起来,冉冉冒着一缕缕其臭无比的烟雾。

黑衣老人伸出舌头,舐了舐嘴唇,仿佛馋涎欲滴,不胜心动,接着,便掀开那只随身带的瓦罐……

左斌凝目偷望,全身毛发都直竖起来,敢情那瓦罐之中,竟满满装了一罐大小不等的蜘蛛。

那黑衣老人用一双长筷,夹了一只肥大蜘蛛,伸在锅里轻轻搅动,只听一阵”吱吱“脆响,恶烟更浓,臭气四溢,

老人眯着双眼,等到烟雾略减,那蜘蛛已被炸成一团焦黑的圆球,然后举箸就唇,嘘嘘吹了几口气,竟将蜘蛛投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左斌望见,骇然大惊,胃里一阵翻动,险些把隔夜的饭菜全呕出来,那者人却似滋味无穷,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喃喃品评道:“唔!火候差不多了,只是佐料还欠缺一些,所以不够香甜。”

说着,又将瓷瓶中汁液加了些在锅里,举起长筷,从瓦罐之中挑选了另一只肥大蜘蛛,开始慢慢炸着,顷刻间,恶臭浓烟,又充满了整个地窖。

左斌竭力闭气忍耐着,看那黑衣老人一连吃了十几只蜘蛛,似已足饱,站起来拍拍肚子,撤去铁锅,重新封妥瓦罐,仰面躺在烂草堆上,顺手折下一小截草梗,意态悠然地剔着牙缝,自言自语说道:“寻常毒蜘蛛,已经如此美昧,要是域外五毒那种稀世珍品,不知道可口多少倍!美味当前,失之交臂,那就太可惜了。”

停了一会,又道:“牛鼻子怎的还未见来?莫非他存心在诓我?现在的出家人,狡诈邪盗,无所不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左斌听得怦然心动,正想再听下去,那老人语声渐渐低沉模糊,不久,鼾声大作,竟已入睡了。

他悄悄退出地窖,思忖道:“此人以毒为食,举止怪诞,绝非等闲人物,怎的江湖中从未听过这样一个人?”

继而又想道:“他既是为了域外五毒而来,身边岂无避毒解毒的药物?我只须暗中下手,将他制住,解毒之药,就不难到手!”

想着想着,不觉起了歹念,探手入怀,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只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三粒龙眼般大小的蜡封药丸。

这药丸乃是迷药中圣品,名“透骨酥”,使用时捏碎蜡衣,迎风立化,无色无味,以指力弹出,数尺内便散温化为轻烟,只须沾染少许,任是武功出众的英雄,立刻骨软筋酥,若无独门解药,一个对时之内,形同瘫痪,只好眼睁睁受人宰割。

他从盒中拈出一粒“透骨酥”,沉思一阵,又觉不妥,心想:这人虽然举止怪异,行事尚不知是正是邪?假如竟是正道中人,我用此下五门迷药算计他,问心岂能无愧?与其冒昧动手,何如把罗英等人中毒濒危的事直接告诉他,且看他肯不肯为摇手解毒,再定下一步手段。

于是,忙把药丸收藏起来,准备率直扣门相求,试试运气。

但才向地窖口走了两步,忽又停住脚步,摇头自语道:“不能!、不能!五条性命危在顷刻,我如率直求他,肯了固然好,万一他推拒不肯,再下手势难立时成功,延误时刻,五条人命岂不是断送在我手里?索性别管他是正是邪,先用非常手段,待救得五人性命,那时向他叩头赔罪,也是值得的。”

左斌欲行又止,反复在心中盘算了千百遍,总沉主意难以决断,正在彷徨,猛听得一声急促的呼叫:“霍老前辈……”

左斌蓦地一惊,闪电般旋身一掠,缩退到墙角暗影中,循声望去,却见一条人影从墙头急翻过来,落地一个踉跄,竟是个青袍白发老人。

他—见那青衣老人,登时骇然一跳,几乎失声叫出来:“呀!原来是他……”

他?居然是曾在宜城惊鸿一瞥的武当玄都殿长老——天玄道长。

他,虽然改换了俗家打扮,但左斌记忆力颇强,何况他远道来大别山,正是随燕玉芝追踪天玄道长来的。

天玄道长掠过墙头,脚下踉跄不稳,显然已经身负内伤,强自挣扎着向地窖口奔了几步,喘息又叫道:“霍……霍前辈……在里面吗……?”

左斌藏身之处,恰好遥对地窖,趁他面对窖口的刹那,身形向左疾移丈许,轻轻躲进一丛草丛中。

他刚移开原处,地窖门“呀”地打开,亮光直射出来,那黑衣老人已岸然立在门口,一边用草梗剔着牙缝,一边笑问道:“牛鼻子,怎的现在才来?”

光亮照射在天玄道长脸上,现得一片苍白,他用手指指身后,又指指自己左手,低声喘息着道:“域外五毒……那,断腿妇人……”

黑衣老人笑容突敛,微一错步,便已越出地窖,沉声问:“怎么样?没有找到?”

天玄道长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身躯不住晃动,好半晌,才声嘶力歇答道:“贫道已经遇见……却被……铁线毒虫……铁线毒虫……”

黑衣老人神情顿变,遥空举手一抓,“嘶”一声响,天玄道长左手衣袖应指破裂,小臂已呈现一片乌黑。

老人突然变得激动非常,厉声问道:“她在哪里?快告诉我——”

天玄道长废然摇头道:“那老婆子已经离开了大别山,往崆峒去了。”

黑衣老人哼了一声,道:“只要有去处便好,难得遭遇这般御毒圣手,我霍人风定要斗斗她。”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容,柔声道:“不要害怕,区区铁线毒虫,还难不倒霍某人,咱们歇过今夜,明天便到崆峒去。”天玄道长感激地点点头,道:“多谢霍老前辈——”话未说完,两膝一软,向地上倒下去。

黑衣老人迅速扬臂虚抬,左掌隔空发劲,相距丈许,竟将天玄道长的身子托住,右手屈指轻弹,封信他左边肩头几处穴道。

天玄道长口里长长嘘出一口淤气,人已昏迷不醒,那黑衣老人两手平举,掌上似有一层强劲气流,虚托着天玄,疾步回到地窖。

窖门“蓬”然重合,光亮一断,四周得又沦入黑暗。左斌目睹这些经过,但觉又惊又奇,又忧又喜。

他注意到一点最奇异的地方,就是那黑衣老人自从走出地窖,始终未跟天玄道人的身体接触过,无论扯衣、扶托、封穴……总是隔空施为,不肯让指尖碰角到人家肌肤,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不过,对黑衣老人和天玄道人的关系,他已能推断出—个大概——他们必是相约对付一个御毒能手的断腿老妇人,霍人风来迟一步,老妇已经离开了大别山。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对付断腿老妇?所谓“域外五毒”,是些什么东西?这件事和天玄道人潜离武当有无关联?左斌却不甚了了,也没有心情去揣测。

他所关心的,是明尘大师等老少五人身受毒伤,危在顷刻!

天玄道人口里断腿老妇,八成就是跟明尘大师在马车边激战的同一个人,那么,明尘大师五位所受毒伤,岂不也跟天玄道人一样,只不知那霍人风是否真能解得“铁线毒虫”的剧毒?

umd/txt小说下载到=》www。fsktxt。com左斌想到这里,一线希望油然而生,从墙角草丛蹑足奔出来,掩到地窖木门外,睁目一望,却见霍人风正在忙碌点燃火堆!天玄道人则仰卧在草堆上。

火堆复又引旺,那只铁锅也重新架设起来,锅里不知煮些什么,只见烟雾迷漫,恶臭扑鼻。

霍人风擎着长筷,在锅里不停地翻动,不时用筷尖沾了些黄黄的东西放在嘴里品尝,又从怀里取出几只小瓶,向锅里加添几样不知名的药末药水。

忙乱了足有盏茶之久,窖中已满是奇臭无比的腾腾烟雾,左斌虽在门外,也被恶味薰得头晕目眩。

正难熬受,霍人风突然移锅置地,举起左手食指,放在自己嘴里,用力咬了一口,刹时,一股鲜红血液,从指尖涌冒出来。

左斌看得心头一震,竟连那恶自味都忘了,紧紧净眼睛贴在门缝上,要看看他准备干些甚么?

只见霍人风满满吸吮了一口鲜血,“噗”地向锅里喷去,铁锅中立时响起嗤嗤之声,片刻之后浓烟渐渐消失,锅中凝成浅浅一层琥珀色的糊状液体。

他举箸就唇,再尝了尝,颔首道:“成了!成了!”

然后,取出一双薄薄的羊皮手套戴上,端着铁锅,走到天玄道人身边,将那琥珀色的糊状液体,一部分涂抹在天玄道人伤处,一部分搓成药丸,塞进天玄道人嘴里。

看看锅里,还剩下了很多未用,不觉耸耸肩笑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弃之未免可惜,最好能再有几个中毒快死的人,拿去作救命仙丹,才不辜负我一口毒血……”

左斌在门外听见这话,心血立时沸腾起来,按捺不住,扬手一掌推开木门,蓦地抢了进去,脱口叫道:“霍老前辈,求你……”

不想甫一开口,脑中忽然“轰”地雷鸣,眼前金星乱闪,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子晃了两晃,仿佛听得霍人风敞声大笑,竟昏昏沉沉跌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从朦胧中悠悠醒来,火堆早已熄灭了,地窖中泛溢着飕飕寒意。

左斌翻身爬起,首先发现地窖中已经空无人影,霍人风、天玄道人、铁锅、药液……一切他期望的人和物,全部不见了踪迹。

他揉揉眼睛,又用力晃晃脑袋,回忆前情,竟像是一场噩梦,但是窖中油灯犹在,柴堆余烬宛燃,分明又不是梦境。

那么,天玄道人和那位黑衣老人霍人风又到哪儿去了呢?

他游目四顾,突在壁角悬挂油灯的窖墙上,发现两行字迹,写着:“毒人留此一宿,凡物皆染剧毒,此窖应即填闭,以免祸及人畜,南海毒人霍人风留字。”

左斌喃喃念着,懊恼无限道:“南海毒人霍人风?这名字好陌生,却又是铁铮铮的事实,可惜一次大好机缘,竟被我昏昏沉沉错过了。”

猛地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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