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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这个妃子居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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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春因此受了些寒,用了几日姜汤才转好。可人到底伤了心。夜里辗转难眠,偶也想起杏花模样,虽然木讷却勤恳衷心。陪伴她的只有慢慢长夜,和隐约听见屏外桃花的抽噎之声。
  她入宫之前锦衣玉食,未曾受过这些屈辱之事,凡事也知道以理服人。如今宫墙里头的日子却是尊卑分明,有尊位恩宠自然为所欲为,什么都没有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枕春本来不怕,如今见了还是伤心。
  夏日十分漫长,恣嫔荣宠依旧,宓妃依然得意。整个四月柳安然只得承宠一回,她那儿也十分冷清,却常常着人给枕春送些吃食来。
  待到了端阳节宫中便有家宴,摆在长歌云台里。遂说是家宴,慕北易意在从简,只有正五品嫔位及上才受邀在席。没人想起枕春来,她就像被整个帝城遗忘了,连痕迹也没有一般。
  栖云轩的九重黑龙开花了,果真如黑龙一般浓艳不假。如涛如云的墨紫色花幕吞天噬地,将整个庭院笼罩起来,偶有一阵风来,便如香浪一般摄人心魄。
  枕春在庭院里捡被吹落的花瓣,小喜子见她捡了许久,以为她想起杏花又伤心了:“小主,您进屋顽一会扇罢。”他上前接过花篮,“这等粗事便让奴才来做。”
  枕春见小喜子瘦而粗粝的手有了厚厚一层茧,心中疼惜:“让你们吃苦了。”
  “奴才不苦,只要小主高兴,什么都是好的。”
  枕春盯着他的双眼,“人总是心中苦,嘴上才要说高兴。就好比节庆时,布衣家的姑娘才乞泼天富贵,官宦家的小姐们什么都不缺,才作势乞求岁月静好。若是什么都没有,才知道泼天富贵的好。”
  小喜子听她如此说,约知她在自嘲,宽慰道:“奴才不懂这些,但凡小主说的都是好的。”
  枕春回首看了看那八重黑龙的盛势,忽说:“若往后岁月绵长,我定努力护得整个栖云轩周全稳妥,不再受无妄欺辱。”
  小喜子低头:“小主,您在哪儿,奴才便去哪儿。您赏奴才们吃糕点,奴才就喜欢吃糕点,有了主子赏的糕点吃,奴才是甚么欺辱也不怕的。”
  枕春轻叹一口气,随手指了花篮子:“这些紫藤花瓣儿,我倒是捡了许久。古来有人惜花爱花,还有葬花的,想来都是雅致的事。长歌云台前头的瑶庭湖很是宽阔,你将这些花瓣散去湖里。”
  小喜子接过虽有疑惑之色,心中却念得如今主子深思倦怠,许久不见笑了。只是叫他去散花罢了,若能博一笑,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故而直道:“您自然放心,奴才定然散得远远的碎碎的密密的,奴才这便去了!”
  枕春目送小喜子出去,一壁用绢儿子擦去手上花泥,唤道:“桃花、玉兰,将箱笼压着的几件衣裳拿出来罢。”


第11章 八重黑龙
  长歌云台夜来丝竹管弦不断,祺淑妃令宫中教坊准备了时世歌舞,又演了《踏摇娘》,饮宴众人推杯换盏,咋看之下十分祥乐。
  慕北易不爱看《踏摇娘》,凄凄楚楚的模样,十分恼人。他略扫得几眼,唤冯唐添酒。
  “陛下喜欢这碧葡萄酿吗?”祺淑妃见慕北易频频把盏,脸色是温婉柔态,关切问道。
  慕北易着玄色长服,龙簪贯弁,弁饰玉珠,珠垂金缨,威严非常。他指腹击在玉石案侧,微眯着深色看那琼浆玉液:“尚可。”
  或是得到“尚可”二字便已十分高兴,祺淑妃面上露了甜蜜笑意:“这是去年收的碧色葡萄,酿了足足一载,这会儿又用冰镇一日。陛下若还觉得不嫌,臣妾便多封一些送到陛下的乾曦宫去。”
  “倒是说起葡萄酿,臣妾往前得的了一对儿夜光杯,珍藏许久。”宓妃眉目似有含情,也不容得祺淑妃再说,便软语邀道,“正是葡萄美酒趁这夜光酒杯最是好看,陛下可要来瞧瞧?”
  慕北易略一思索,道:“前日母后赏了恣嫔一对儿,朕瞧过,很好。”
  宓妃听闻脸色微讪,一双凤眼扫向恣嫔。
  恣嫔缓缓起身道:“嫔妾不过托太后娘娘的福气,才得这么一对儿稀罕物。正是剔透玲珑,夜里生辉。陛下若是觉得好,今日可要再来福贵居品看一番?”
  那话说得邀宠意味十足,尤显露骨一些。
  一旁柳安然听得攒眉,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是梗在喉咙里。她想慕北易得狠,却实在做不来那些献媚姿态。只一双眼睛似带着无尽期盼看过去,却见慕北易在看长歌云台外的满树繁花。
  “又是花开最好的时候了。”姜嫔鲜少说话,便一开口十分温和,瞧着年纪已和慕北易一般大,“往前东宫里便有许多花,夏日里开得甚好。”
  祺淑妃与宓妃这等东宫旧人听得,念起旧日时光,若有所思起来。
  姜嫔着一身鹅黄色真丝香云纱,梳抛家髻,髻上仅饰两朵黄绢做的棣棠,棠蕊里包着翠色玉珠。整个正是十分柔和素净,粗略看去倒不似宫妃,更似寻常贵族家的妇人。她是整个帝城里资历最老的嫔御,元皇后还未入东宫时,姜嫔就在伺候慕北易。
  遂说得刺耳点,确是太子大婚之前,纳来修炼枕席的婢妾。姜嫔不再少艾也生得不是极美,家世不高,不然也不会在大婚之前从后门抬进太子府。好在慕北易脾气虽大,性子却不算刻薄,见面总有三分情面,待姜嫔算得尊重。他听姜嫔这样一说,倒是想起东宫时候许多事情,面色柔和一些,撩袍起身:“朕去散散酒气。”
  恣嫔听得连连起身,想要追出去,让慕北易的贴身内侍拦住了。宓妃笑颜如花:“咱们恣嫔妹妹,或许还不大摸得准陛下脾性……”
  慕北易从长歌云台的宴厅出去,远远便眺见了瑶庭湖。
  正是五月夜来十分清凉,湖风卷着潮湿气息氤氲在水面。湖畔花柳参差,月光下明暗斑驳,好似洒下了碎碎的珠花。远处宫墙一望无际,能远瞰帝城外的郦山北麓。是十分平静好看的。
  年轻的帝王揣着滚金绣星辰的衣袖,临着万里江山,垂首看湖,弁旁一缕鸦黑的头发随风挠在剑眉旁。他略有些薄的嘴唇抿了抿,忽道:“冯唐,湖里养了新鱼?”
  冯唐听了连忙探头去看。果然不同。瑶庭湖里波光如鳞,漾起如织的银色涟漪,远映着长歌云台升平歌舞,灯火惶惶,荡起一波又一波摄魂勾魂的微微紫芒。那墨紫的鳞光不算明显,只好似千只游鱼一般,若浮若沉,让人移不开眼:“这……奴才不知。”
  偏还碰着这等异事。冯唐连忙使唤内侍下湖去看,少顷便有泅水的宫人捧着一把湿漉漉的东西来回话:“禀陛下,湖中散着许多墨紫花瓣儿,月色与长歌云台的灯火一映,便依稀得见淡淡墨紫。”
  慕北易手未出袖,侧身去瞧。
  冯唐果然机敏,连将那花瓣照在灯下递给慕北易看:“陛下,是八重黑龙。这花儿名字中有龙,是十分吉祥的花属。”
  “唔。”慕北易粗略看了,“如此开盛的花树,种在何处?”
  “阖宫只得一棵,在瑶庭湖西边的永宁宫。”
  慕北易面色有疑。
  冯唐连忙解释道:“永宁宫是太祖帝登基前,前李朝留下的旧宫室。奴才听花房的人说,太祖爷登大宝前,这棵八重黑龙便有了,瞧那树龄约有两百余年。”
  “朕怎未曾见过。”
  “永宁宫鲜少修缮,陛下自然未曾去过。”冯唐将头埋得低低的。
  慕北易颔首,抻袖将袍襟一合:“摆驾罢。”
  “哎。”冯唐朗声,“摆驾永宁宫——”
  玉辂金车遥遥而行,慕北易随侍二十八人,声势浩大驾临永宁宫。他刚下龙辇,便踩在了一层墨紫花瓣上。细细看了那花瓣新鲜,便抬头看永宁宫的屋檐,黑漆漆静悄悄的,好似冷宫一般。
  “陛下,这墨色花瓣又叫黑龙鳞,陛下踏在龙鳞之上,正是天子御龙的寓意。”冯唐殷切躬身,“只是这会儿天色黯淡,想来赏花不足。陛下若白日里来看,想必更加好看。”
  “引路。”慕北易不曾多说。
  两个内侍连忙挑灯笼走在前头,冯唐小心翼翼随在后边儿。
  将行几步,慕北易便闻见浓郁树木芬芳,永宁宫地上迤逦紫墨之花似地衣一般,曲折婉转将他往内宫引去。过正殿便进了游廊,此时便不是浓郁的漆黑。游廊之上三步便燃一烛灯,漆碧的阑干与那明色烛火相照,偶尔飘来一片零碎花瓣,黏在衣上,十分搔人。
  慕北易便忍不住走得快些,过了一面影壁,见一门前有匾书“栖云轩”。便在壁外亦可得见庭院之内灯火明亮,高大的一颗八重黑龙展出头来,花冠如云覆盖整个轩院,垂枝若龙鳞,密密缀下,好似一片紫藤花林。花到深处便辨不出紫来,只看着深深浅浅重重叠叠,浓得如黑墨一般厚重,又似黑龙之鳞一般细密。他便负手近步入得轩内,只见里头灯火与花流光溢彩,重重香影仿若深林,里头似有一人。便是拂袖,分花拂叶,趋步去看。
  那是一个着荼白轻罗裙的少女,正背身在树上系着祈愿的红丝。少女梳反绾乐游髻,饰的倒不是别的,正是一缕半开的黑龙鳞。她一双素手纤细,左腕儿见戴着一只翠得发亮的翡翠镯子,衬得皓白的手腕如冰雪。便见其挽着一条墨色披帛,那披帛极轻极透,几乎要融进花云里去,旋而一阵风来,吹得人似要仙羽尽现,升飞而去般。
  慕北易读过许多诗,也看过许多书。此时唯独独只想起一句,便信口吟来:“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那少女闻声转过头来,一双睡凤媚眼里映着花絮纷飞,贝齿轻咬着红樱般的鲜润唇瓣,耳边雨滴般的珠饰流光熠熠。不知是何等清艳明媚,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便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慕北易,目光隐隐如诉,似乎在说——你终于来了。
  慕北易在这一眼里似乎觉得过了许久。
  “陛下——”冯唐冒出头来,便朝那少女福了下去,“宝林小主万安。”
  慕北易恍若初醒,便看去匾额,似在回想。
  枕春轻轻将翡翠玉镯藏进袖里,生生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腕儿,将耳边碎发一拂,便盈盈拜下:“栖云轩宝林安氏,请陛下大安。”
  “宝林安氏。”慕北易尚在思索,伸手去扶她,“有那么一位。”
  “嫔妾是安氏枕春,父亲尚书左丞安青山。”枕春含羞带怯,碰着慕北易的手轻轻颤栗,别过脸去。
  “安枕春。枯荣一枕春梦来,聚散千山雨后云。”慕北易微眯了眯眼神,似乎动了心思,伸手去挑她耳边碎发。
  枕春烫红的脸颊好似霞云,在花影里明明暗暗,恍若未察觉般道:“陛下,是取春酲安枕,自在喜乐的意思。”
  “嗯,如此。”慕北易似没入耳,也瞧不出喜怒,只牵她一截手腕儿,要往屋里去。
  “陛下。”冯唐直便跪下了,“长歌云台还摆着宴呢。”
  枕春怯怯望向慕北易,眼神欲说还休。他几易神色,终将枕春手腕放下,轻轻搁在雪白的裙侧。
  “朕得空寻你。”
  枕春的指尖儿在袖内陷入掌心,惹来眼角微微波光:“嫔妾知道。”
  慕北易颇是动容:“朕答应你,再来。”说罢将枕春鬓边儿的黑龙鳞取下,藏入袖里。
  他便走了,枕春在他身后矮身。待玄黑的龙袍出了栖云轩的庭院,枕春长吁一口气,跌坐在那颗两百年巨冠如林的八重黑龙边。玉兰见了急忙来扶她,她轻轻摆手,喃喃道:“好个凉薄的儿郎。”
  玉兰面露欣喜之色,道:“恭喜小主,陛下虽未留下,到底是记得您。”她轻轻替枕春整理衣裙,“从长歌云台那么远处也来了,到底是小喜子的花散得远。”
  枕春抬头去,那八重黑龙静默无声,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自此风声暗走,阖宫传闻天子端午家宴离席,被一异树勾了去,久久不舍离去。待观花回席,只见天子满身墨紫花絮,眼中似有春风。更有人专程四处寻那深如黑墨的紫花,只求能巧遇天子一回,从此平步青云。几日里观花之势日渐成风,但凡宫中植花之处,毋论嫔御女官或是宫娥,皆精妆丽衣簪紫墨花,娉婷而立,却是一道美景。宫中时世紫墨花,乐京贵族竞相效仿,坊间尤其牡丹之中“冠世墨玉”、“魏紫”、“黑花魁”一应紫墨品相,一株能售百两银。
  “我便想着宫中哪有这等好的景致,教陛下流连忘返。本想问问陛下,可惜端阳节日宴席刚散,前朝上了急奏,陛下便去乾曦宫论政,好几日未曾来后宫了。”祺淑妃坐在主位之上,正簪一朵“墨楼争辉”,那朵花儿开得极盛,又深又沉,十分庄重。
  今日请安人倒来得齐全,十之有**都以墨紫花饰,更有甚者着墨衣紫裳。
  宓妃未簪花,以紫、墨双色宝石饰高髻,华丽非常,一把轻纱宫扇凉凉把玩在手中:“乾曦宫人的嘴最是严实,陛下不叫说,祺淑妃娘娘也不知道了。教臣妾说呢,陛下哪儿是观花呢,指不定是何处的狐媚子成精,攒劲儿勾引陛下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祺淑妃呷茶低头,摆弄裙边儿一截披帛,“本宫倒是见陛下回来时满身花碎,是如墨般深紫,铜钱大小。”她抬头一扫众人,“倒不知哪位妹妹见过那花儿的来处,也好说出来让大伙儿都稀奇稀奇。”
  枕春坐在最末,眼观鼻,鼻观心。却听得祺淑妃这样问来,抬头看了一眼柳安然。
  柳安然也在看她。枕春看得真切,柳安然的指尖儿不住微微颤动。
  恣嫔笑着:“嫔妾倒是没见过那样的花儿。那日家宴想来寻常妃嫔也进不去,只有这嫔位以上啊,才得缘一见陛下身上的花絮。既然两位娘娘没见过,只得姜嫔与柳嫔来说说了。”
  柳安然神色一滞,连连以绢儿掩面。
  姜嫔微微一笑,轻言细语答着:“能得陛下流连许久,想来是个稀罕花儿,又岂是人人都见过的呢?”
  “柳嫔。”祺淑妃见柳安然脸色不大自在,“你可是身子不爽,还是有话要说?”
  “莫不是咱们的柳嫔见多识广,知道那花儿在何处的?”恣嫔虽是带笑,却是绵里藏针,“还是藏着掖着不和旁人说,等着夜里悄悄去会陛下呢。”愈说,恣嫔便愈有几分刻薄,“这陛下一月便去瞧柳嫔一回,想来柳嫔不愿意说,也是情有可原的。”
  柳安然脸色更是复杂,欠了欠身:“嫔妾……”
  枕春看着小案上一盏茶水,不敢抬头。如今慕北易数日不在后宫,既未点她侍寝,又未擢升位份,想来是不得空的。紫墨之事正在风口浪尖,若让人晓得了,指不定要趁此机会给她颜色。好在乾曦宫是天子居所,口风紧得厉害,无人闲话。可柳安然却是真真见过她庭院那株八重黑龙的。
  “嫔妾……”柳安然一咬牙,“嫔妾正是见过这样的花的。”


第12章 恩泽(一)
  众人顿时哗然。
  枕春直觉得胸腔里砰砰响着,眼神死死锁在柳安然身上。
  柳安然抿唇:“嫔妾读《梦溪笔谈》里见过,说其花叶如槐、紫如葛,根能入药饰游廊的藤花。”柳安然微微一福,解释道,“宫中游廊大多皆种有藤花,或许哪一棵生了墨色也未可知。想来也不过寻常花草,不值得细纠的。”
  “本以为柳嫔知道,原不过卖弄学问罢了。”刘美人很是不服气,轻哼一声,“祺淑妃娘娘,要嫔妾说,甚么花儿也不过随着时序新鲜,有什么稀奇的。”
  柳安然勉力笑道:“正是这般,这些不打眼的闲花,怎有娘娘头上的‘墨楼争辉’尊贵无暇。”
  便说着此处,嫔御们讲起时兴簪花的牡丹、海棠、芍药等,几句便忘了紫墨之事。随后便都吃了些茶,便依次告退。
  枕春出去时,果然见柳安然在等她。
  “柳姐姐……”
  “你可真是沉得住气。”柳安然握了握枕春的手,拉着她闲步往御花园去,“这会儿可得空随我走走?”
  “姐姐不怪我便是。”枕春携了她的手,脸色露了歉意,“我才是吓坏了。”
  柳安然道:“我如今入了宫门,唯你知心,怎会出卖你呢?”她轻声附在枕春耳边,小声道,“太后一党横行,谁不是自身难保。我那日端阳在席,见陛下许久才归,归来时满身墨花不忍拂去,便已知道。”
  “我虽有意设计,姐姐倒是真心。”枕春垂睑瞧着柳安然袖口露出的一截金色线绣的北萱草,心里怜她痴情,“如今都不容易。只盼陛下早日得闲,或封个从六品的才人,也好使我栖云轩松快一些。”
  “只盼着能看见,便知足。”柳安然一说,脸颊便又红了起来,只说,“好在不过赏花这等小事,想来过几日人人都忘了。最好能连晋两级封个正六品美人才是,只要不在这风口浪尖儿上打眼,便是好的。”
  此事未能让柳安然说准。
  祁武四年五月廿一,前朝政事略太平了,慕北易入内廷,擢安氏枕春连进三级,为从五品贵人。另赐时夏衣料四匹,朱钗两对,寿木华宴一席。
  言下之意:朕晚上要来吃饭。
  此圣旨一出,便陆续皆有各宫内侍或女官前来贺送礼物,往来迎送废了许多精神,便连带太后也赏下来一对儿赤金嵌东珠的耳环。自然,各宫内侍女官走时,都不住打量栖云轩外那如墨般浓艳的花瀑。枕春自然知道,这些人回去说了,便有许多娘娘小主心中要不自在。只是如今圣旨已下,尘埃落定,任谁也不敢拂了天子眼前的意思。
  刚过申时,天还亮着,玉兰便急催枕春梳妆,桃花将箱底压的头面悉数捧出,恨不得全戴在枕春头上。
  “又不是唱大戏。”枕春选得一只羊脂玉小簪,素白银制的插髻小梳篦一只,“梳个简单的偏髻便是。陛下念着栖云轩的好,因为栖云轩的花儿不是红的,也不是粉的。”
  桃花似懂非懂,只知枕春素来心里十分有计较的,依言做了打扮。旋即枕春又换得一身儿月白对襟平绣青莲叶的薄衫,配上一对儿极小的玉石耳坠子。
  将才收拾妥帖,便有御膳房的内侍领了一众宫人前来摆膳。慕北易赐下的“寿木华宴”是商初名宴沿袭而来,顾名思义是以“木华”花朵入馔,服之有轻身之效。
  热菜有槐香虾仁一道、桃花鱼片一道、豆沙玉兰一碟、莲叶蒸黄鸡一只。凉菜有蜜酿木犀芋头一碟、玫瑰银粉丝一道、红香绿玉一道。另有藤萝饼一碟、雪霞羹一盏、百合面一道、糯米菊花酒一壶。足足摆了半刻钟,又是金盏银箸,佐食的茶茗满煮。
  枕春推门出去看,见天色渐渐要暗下去,抬头看那八重黑龙,与玉兰道:“这会儿天便要黑,想来陛下来时便看不见它白日模样。可惜再过几日入了仲夏,花便要谢了。”
  “朕此时来看,可还来得及。”慕北易屏退宫人,入轩昂首略扫漫天花雨,“与那日一般,略有盛态。”
  枕春带笑,盈盈福身唱礼下去:“陛下今天略看得一眼,也不枉它今载开一回。”
  慕北易颔首,又问:“朕赏的花馔可摆了?”
  “刚到了。”枕春迎他入内,请了上席,“正是奇巧的很,将四时花卉馔入一席,嫔妾觉得很稀奇。”说着倒也疑惑,“花馔大多清甜,可是陛下喜欢甜食?”
  “朕不喜欢。”慕北易撩袍落座,略尝了一口不甜的汤面,“朕初次见你饰花,以为你喜欢。”
  枕春面上便红了,羞怯笑着,低声道:“嫔妾很喜欢。”一双素手略略挽起袖边儿,拾白瓷的汤匙给慕北易添了些雪霞羹,“这羹汤与蒸黄鸡也不甜的。”
  便伺候了天子用膳,旋即兰花又奉了茶来漱口。枕春细细将茶叶撇去,举杯齐眉递给慕北易:“陛下用茶。”
  慕北易攒眉,眼神落在玉兰身上。玉兰察觉,身子微微一僵,连忙俯身,将头埋得低低的。
  “你此处便只得这么点儿人伺候。”慕北易一手掀茶盏,“贴身伺候与奉茶的是一个。”又指一边儿撤席一边儿给枕春奉锦帕的桃花,“侍宴与浆洗的又是一个。”说着便笑了,“可是朕的帝城太过寒酸了?”
  慕北易笑着十分好看,剑眉略略扬起,薄唇上勾。可惜实在鲜有。枕春不敢直视,垂头说道:“都伺候得十分妥帖。嫔妾人微言轻,如此便也足了。”
  “也罢。”慕北易无心谈这等琐事,“往后再遇擢封,添人不迟。”
  枕春心中恩谢。如今这等紧要时候,再添下人进来,未免让旁人做了手脚。如此这样再好不过,至少知根知底。她抿了抿唇,起身伺候慕北易褪了外衫。二人用了膳,天便黑了。慕北易坐上锦榻,翻看今日余下的奏表,便是无话。


第13章 恩泽(二)
  枕春坐在慕北易身边儿,一时看得无趣,伸手取头上饰物。见得小喜子殷勤上来,恭恭敬敬给慕北易脱靴,她便随口唤:“那碟藤萝饼还未用,你拿去吃罢。”
  “小主……”小喜子一愣。
  枕春便才想起来,今日的膳食是慕北易亲赐的。她脸色一黯:“陛下……”
  慕北易将奏表往案上一掷,抬腿轻踹得小喜子一脚,不见喜怒:“下去。”
  小喜子抬眼看看枕春,踉跄两步,连忙往外退,走时不忘将纱帐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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