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怨佛痴-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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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归真骑鹤飞去了天台山。

浩劫过后，九华山荒了数百年，直到明朝末年才逐渐恢复。

就在赵归真辗转征战中原佛门时，京师之中，也如一锅开水一般。

自从十八罗汉攻打南郊圣道教总堂也即赵归真的南郊望仙台以后，天天都有和尚成群结队地去攻打道士的圣道教总堂。

南郊望仙台前，天天都有死伤。

五台山被拆庙毁佛像后，只留了显通寺，寺主离开五台山，来到了长安，想求见武宗，陈述灭佛的荒谬，但谁也不为他能报。

寺主求了几日，决定自焚。

这天，他令一个弟子赶着一辆马车，将他拖到皇城前面，那位弟子将车赶到行人最多处，一停下马车，便从车上拖下几捆柴薪，迅速堆在一起，倒上油汁，然后老僧从车中跳出来，跳上柴堆。他身上已先用蜡油浇凝，一个人就象一根大蜡烛一般。他一跳上柴堆，就用火石火绳点燃了自己。士兵还没有发现他时，他已经站在柴堆上熊熊燃烧起来。

那弟子赶开马车后，就跪在其师旁边，为老僧送终。

老僧站在柴火堆中，大声呼喊：“不崇我佛，必无好报！”

刹时间，围观者人山人海，信佛者边哭边颂佛号。等士兵赶来时，已无法控制火势了。那老僧站在火堆中一直反复高呼“不崇我佛，必无好报”这同一句话，直至烧昏过去，再也喊不出来为止。

士兵只好将那位跪在一边送终的和尚抓走了事。

昆仑公主和她的儿子郭守敬一直在人群中观看这悲壮的一幕。就在人群开始被士兵驱散时，昆仑公主感到有人轻轻挤了她一下，她回头看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正在望着她。

“你是西域人吗？”那女子问。

“是。”月亮说。“你是……”

“你认识精绝国的昆仑公主吗？”

月亮一听，顿时右手轻轻一抖，一包毒粉已扣在手心中，以防万一同时说：“我就是。”

那年轻女子急促地低声说：“我注意你很久了，猜想你就是。

我是大明宫静思庵的女尼，是阳掌门的属下。静思庵的姐妹们已被废佛令勒令还俗了。但无昊却很快归顺了道士，又回到了静思庵，成了三清观的观主——如今静思庵叫三清观了。”

“师太说这些……”

“别打岔，我时间不多，话说完就要躲起来。阳掌门是无昊囚禁了的，你们可去静思庵查找。静思庵后殿有一密室，密室中有一暗道，下面又有密室。无昊最怕阳掌门的母亲，你们可约她一起去。我要走了。”

那年轻女子说完，闪入人丛中走了。昆仑公主一扯郭守敬说：“快走，去找文安前辈！”

他们在骊山老母殿找到文安道姑，说了这一段情由。老文安沉吟半响，起身道：“贫道曾发誓终身不踏人长安城一步，如今要救女儿，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天深夜，三人从大明宫西北角纵过护城河，纵上大明宫的城墙，向静思庵潜去。

潜近静思庵，文安道姑突然低声说：“不对，静思庵中哪来这么多人？”

这时，只听得庵中传来一个声音：“无昊，如今你已成了我道教中人，这法号不能仍叫无昊吧？”

“是。请银青光禄大夫赐号。”

“好，你以后就叫玉清吧。”

“多谢银青光禄大夫。”

文安道姑在外面一听见里面传出了银青光禄大夫刘玄靖的声音，顿时激怒得全身颤抖。如非轩辕集限制她，不让她杀他以报仇，她是拚死也要寻仇的。但她此时极力控制自己，是想要听里面究竟要说些什么。

只听刘玄靖道：“玉清，从此你就是我茅山道姑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真人请垂询。”

“无为师太阳春霞究竟到哪里去了？”

“从麟德殿争夺灵芝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属下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以你推论，她可能到哪里去了呢？”

“可能和郭子岳作逍遥游去了。”

“你说的可是实话？”

“属下敢说假话么？”

“这倒也是。好，老夫要走了。这四位道姑以后就住在这三清观中了。阳春霞如若回来，你可立即来报告。”

随着话音，刘玄靖飘了出来。

刘玄靖一飘出庵堂殿门，立时怔得站定了脚步——文安道姑手持长剑，阻在路上，怒目相视，厉声道：“刘玄靖，你还老身个公道！”话音一落，一柄长剑已经幻出万千剑花，暴攻过去。

刘玄靖手中文帚一挥，身形暴退，然后斜掠出去，一声不响调头就走。他可不敢和文安道姑叫阵——一是往年做了亏心事，二是更怕轩辕集。

文安道姑大喝：“哪里走？”喝声之中，往西城墙方向直追了过去。

无昊身后跟着四个年轻道姑，出现在庵堂门口。无昊大喝：“月亮，你竟敢私闯宫阑禁地？该当何罪？”

月亮一声冷哼，身形一动，眨眼间就打出了六种毒药。无昊一声大喝，身形连闪，躲了开去。她的武功比月亮高得多，但惧怕这个千心毒王之女的毒物。无昊身形快极，躲开了毒攻，但那四个道姑就惨了，眨眼之间，就中了毒倒在了地上。

但无昊毕竟是老江湖精了。她躲闪月亮的毒攻之际，暗含进攻，于躲闪之际突然窜向郭守敬，伸出残存的一条手臂，骈指便向郭守敬的制动大穴猛力点去。

只听得咔嚎一声响，无昊一声惨叫，一个身子倒飞出去，跌在三丈开外，食指中指指骨断裂，想要弹起身形，却弹得两三尺高，便又颓然跌了下去，动弹不得，口中鲜血狂喷，受伤极重。

昆仑公主掠上前去，连点无昊四处动穴，无吴受伤既重，又被连点四处动穴，顿时一动也不能动了。

只见灰影一闪，文安道姑又回到了庵堂门口。她恨声道：

“救女儿要紧，刘玄靖这条狗，跑不掉的！”她一眼看见无昊倒在地上，立时叫道：“昆仑公主，你母子二人干得太好了！”

无昊惨声道：“这年轻人是谁？哪来这么一身仙流内力？”

文安道姑道：“他是谁？凭你这变节的尼姑也配问？”

旁边的郭守敬抬手搔了搔头，说：“母亲，这事好奇怪。”

月亮亦道：“是呀，无昊数十年金丹助练气的内力修为，已入王霸之流，怎会被你震断指骨？”

文安道姑大叫：“休要多话，逼这尼姑说出实话要紧！”

文安道姑将无昊提起，向着静思庵内走去道：“进去逼问她，休在外面惹人注目。”

庵内已经别无女尼，均被武宗的废佛旨意遣散了。文安道姑将无昊提进庵内，关闭了庵堂的殿门，将无昊放在地上。

无昊知道逃不过了。文安道姑逼问道：“无昊老尼，我也不问你将妮儿和子岳怎么了，我只要你将那地道密室打开来，让我看上一看。”

无昊一声不响，双目中充满仇恨。

文安道姑上前，在无昊身上几处穴道一捏，然后蹲下去，提起无昊的一条腿，以手指对准她的脚掌涌泉穴，外发出指力，从无昊的涌泉穴射进去。

刹时间，无吴只感到似乎有一万只蚂蚁从脚心钻了进她的体内，直向她的全身四处乱爬乱咬，而且尽数往心脏乱爬乱咬而去。

无昊咬紧牙关，陡然间双眼暴突，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鼻上一下子就钻了出来。

文安道姑冷笑道：“这‘万蚁催心’只如小儿搔痒，你若不说实话，我让你再尝‘万蚁噬脑’的滋味！”

无昊大骂：“道士，你不得好死！”

文安道姑骂道：“还要嘴硬？好，你就尝尝‘万蚁噬脑术’的滋味吧！”

正在这时，郭守敬却突然蹲下身子求情道：“公主请万勿施用‘万蚁噬脑术’那等酷刑，只怕神仙也受不了。施术过后，让人落下残废痴呆，每日抱着头大叫三场，太残忍了一点。”

文安道姑一听，顿时热泪盈眶，她明白这是宏道的元神在驱使郭守敬说话，她大声说：“饶了她？可妮儿和子岳到哪里去找？”

文安道姑调头咬牙切齿地问无昊：“说不说？再不说，那‘万蚁噬脑术’一施，你就连自杀的念头也不会转了！”

无昊屈服了。她说：“你先许诺不杀我。”

文安道姑道：“他二人若是没死没残废，我保证不杀你。”

无昊道：“你解了毒刑，我带你们去找他们。”

文安道姑解了无昊的制穴和毒刑，跟着无昊来到密室。无昊知道面前的两个女人都是亦正亦邪，对敌人毫不手软的人，而那个年轻人却更是奇怪，叫人捉摸不透，她在这三个人面前是讨不了便宜的。要么妥协，要么同归于尽。

文安道姑对月亮说：“我们下去，你把守地道出入口。”无昊听后，眼中闪过一缕恨意。

无昊打开了地道的暗门，引二人下了地道。她心中还在妥协与同归于尽两者间犹豫。

就在她犹豫之时，突然觉得头脑有些晕，顿时她就在妥协和同归于尽之间作出了选择：只是这选择不是她自己决定的。她是文安道姑帮她决定的，使用了迷魂大法，乱了无昊的心智神灵。

“玉清你归顺了我道教，还会对我道教同门使诈吗？”文安道姑柔声说，说话声中暗含了射穴真力。“当然不会。”无昊说，乖乖地引着二人直向地道深处走去。沿途打开几处暗门时，本可发动机关，却根本记不起要发动，最后在地道深处打开一道铁门。阳春霞就关在里面。

阳春霞大叫：“母亲！是你吗？”她一边喊叫一边一扑而出。

文安激动之际，一边呼唤女儿，——边却顺手二指就点了无昊昏穴。以防发生意外。

阳春霞抱着母亲低泣着问：“母亲怎知女儿被囚在这里？”

“静思庵被武宗的废佛令废了，是你庵中的女尼传的信。”

“父亲来了吗？”

“你父亲已被赵归真刘玄靖设计害死了。”文安道姑说完这一句，立即传音入密向阳春霞说，“他的元神却钻进了这个年轻人的体内，找了他做寄体。”文安道姑不容阳春霞悲伤惊愕，喝道：“守敬，快见过了你阳姑姑，再弄醒无昊，去解救你父亲。”

郭守敬上前单膝跪下：“见过姑姑。”

阳春霞立即一把扶住他：“守敬快别如此。”

她父亲的元神在这小辈的体内，叫她能受礼也不敢受。

文安道姑解了无昊的昏穴，柔声道：“玉清你怎么晕过去了？

吓我一跳。”她继续以迷魂大法控制无昊。

“我也不知道。”无昊乖乖地、说。

“子岳怎么没关在这里？”

“他功力太高，能抓土破石脱困而出，所以我将他关在一个铁板特制的地道中。”

“太妙了。快带我们去找他。”

于是无昊带着文安道姑三人折回来，从一条岔道中走去，来到囚郭子岳的地道前。

“玉清，把铁门打开好吗。”文安道姑柔声说，额上沁出了汗珠。她的功力比无昊高，但高不了多少，所以很吃力。

无昊神智被迷，终于开启机关，铁板扣先弹开了，然后缓缓升起。

铁板门升起仅一尺来高，风声一响，郭子岳已经从里面贴地射了出来。

文安道姑右掌一挥，拍在无昊的天灵盖上，顿时将无昊的头骨拍碎，打死了无昊。

郭守敬大叫：“前辈答应过不杀无昊师太的呀！”

文安道姑叫道：“赶快出了地道再说！”她是老江湖了，做事都先从安危考虑。

众人急掠而去，齐向地道出口飞掠而去。

也幸亏他们出来得快。地道人口那间密室中，已经摆了十多具金吾卫军士的尸体了。那些金吾卫军士，听刘玄靖遣人告说有人闯进了宫，赶来捉人，却被昆仑公主使毒杀了十几个。金吾卫的人退了出去，却将后殿包围起来，正在和道士商议火攻。

文安道姑大叫着冲了出来：“月亮休要惊慌，老身来也！”她一看见地上摆了十几具金吾卫士的尸体，顿时明白她们受到了金吾卫与道土的围攻。她猛地拔出长剑，想要大开杀戒了。

郭子岳一把拖住她道：“前辈不可妄开杀戒，咱们还是赶快冲出大明宫再说。”

文安道姑冷哼道：“好！老身开路，你断后，他们三人在中间。冲！”

五个人从后殿中冲出去，近百名金吾卫军士和道士欲要阻拦，但没有赵归真在场，刘玄靖和邓元超又惧怕轩辕集和文安道姑不敢出面，谁又挡得住发了疯般杀意如火的文安道姑？她那轩辕剑法一展开。顿时就象斩瓜切菜一般，杀得近前的几人，其余的发一声，齐齐退开，五个人便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跃出大明宫，文安道姑带路，一齐便向骊山飞掠而去。折腾了大半夜，天色已经渐渐发亮。掠到灞河边上，众人停：了下来。

文安道姑拉着阳春霞和郭守敬的手，说：“妮儿，咱们一家人，如今终于团聚了！只是……只是……”文安道姑说着，骤然放声大哭起来。“只是咱们一家人这样团聚，只怕当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当真是天底下最古怪、最悲惨的一种团聚！”

郭子岳不明底细，望了望昆仑公主，昆仑公主满脸惶惑，摇了摇头。

阳春霞涕泣道：“父亲被赵归真刘玄靖设计诱杀了，父亲的元神……此时就寄居在……守敬体内。”

阳春霞这么一说，郭子岳顿时明白，为何郭守敬一路行来，功力那么高，飞掠得那么快又那么轻松。昆仑公主也才明白这些日子发生在她儿子身上的种种古怪的原因。

五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经历了将近二十年的波折，这一家六个人，如今以五个人的形式团聚了。那么多情感的折磨，那么多外力的考验，那么多灵与性的冲突，终于没能灭绝了他们，他们终于会聚在了一起！

郭子岳首先止住泪：“守敬，你随我去将赵归真刘玄靖杀了！”

阳春霞大叫：“不可！你此时内力不如赵归真强，守敬……

他与父亲的元神……又没有化合为一纯之体，只怕一去就要出事。”

文安道姑道：“赵归真此时不在长安。”

“他到哪里去了？”

“他先挑五台，后灭九华，此时大约在天台山杀人，下一站大约要去少林寺杀人放火了！”

“那我这就去少林！”郭子岳焦急地说。少林寺是他的出身之地，有师门之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要与少林同归于尽！”他大吼。

阳春霞叹道：“母亲身上还有轩辕师爷的金丹没有？何不助子岳再长内力？”

文安道姑道：“有亦没有。他此时的内力，已入仙流，那种一次增长三五年内力的丹药，服后如泥牛入海，根本没用。”

郭子岳道：“那么，前辈常在罗浮仙人身边，可知三宝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文安道姑：“不知道。子岳，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郭子岳便将楚侯令他去探解三宝的秘密的事说了一遍。

阳春霞道：“太好了。那咱们此时先去骊山小歇，晚上去望仙台上再探三宝之秘。”

于是，五人过河，往骊山而去。

晚上亥时，五个人又一齐潜回了大明宫。郭子岳直去望仙台，文安道姑等四人隐在附近接应。

望仙台是一个方形的高台，宽大的石级绕三方而通上台顶。

台下四面都是守卫的金吾卫军士和道士，守卫一直布到石级前面。

望仙台上，正在鼓乐齐鸣，正是武宗宴饮行乐的时候。

这晚上有风，武宗近来身体瘦弱，所以宴饮歌舞设在隆真室内。

一个巨大的美女雕像，怀抱着紫瑰盆，静静地躺在夜幕下的望仙台中央。

郭子岳避开侍卫，轻如飘风般地掠上了望仙台。

隆真室室门紧闭，室外却没有一人。

郭子岳飘近摆在台中央承接仙露的紫瑰盆，俯身仔细察看尽管他的师父楚侯让他再采探看解密，或者说再来碰碰运气，但他实际上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因为他和他的父亲郭三横，从邯郸被埋在地下的赵王城旧址中挖出紫瑰盆后，父子俩曾无数次地反复查看，丝毫异样也看不出来。如今他又来查看了，看了好一阵，除了看见盆中有少许露水外，别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隆真室内，乐曲声中，不时传来武宗和王才人的谈话声，劝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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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武宗有气无力地打了一个呵欠，说：“朕好倦乏，想要睡了。”

王才人说：“那就让臣妾服侍陛下就寝吧。”

“可是朕实在又怕上床就寝，一上床辗转不能入眠，一入眠则恶梦便至，叫朕如何是好？”

王才人趁机谏曰：“陛下日服丹药，无非希望长生。可经常夜幸数女，便是铁打的金刚，只怕也经受不住。陛下近来肤泽枯槁，日渐消瘦，还望陛下少服金丹，审慎女色，多多静养，方能体健神安，能眠不梦。”

室内传出武宗的一声长叹。他已对此有所察觉，但却暗想只怕有些迟了。他此时连行走都要人搀扶，上下望仙台也要软轿抬着，恢复又谈何容易？

正在这时，台下传出一个卫士的喝声：“什么人？”

只听邓元超的声音响起：“贫道在附近查看，大声呼喝干什么？”

这时候，隆真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王才人手捧一个玉杯，从隆真室内走了出来，照直走向紫瑰盆。

她手捧一只玉杯，是出来收集仙露的。入夜不久，本来夜露刚起，露水还未滴聚，但紫瑰盆却有很强的聚集露水的功能，一夜之间，能取数次露水，每次均能取得一玉杯。

王才人从室内出来，从灯光明亮处，骤然走进黑暗之中，一开始没有看见紫瑰盆旁边站有一人。等她走近紫瑰盆时，骤然看见一个身穿文士袍的瘦高男人站在紫瑰盆边，不禁吓了一大跳，手上的玉杯也吓得落了下去。

但玉杯没有落在地上。落到一半时，被那男子伸手一捞便接了过去。

王才人倒退一步，惊愕道：“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最初那瞬间的惊愕过后，她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正是她的表哥郭子岳。她吃惊太甚，一句话竟说了三次才说完。

他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她长胖了，显得丰满有余，娉婷不足。算起来她今年已是三十三、四的人，一切处女的特征，在她的身上均已消失了，她的美表现为雍容华贵，气度非凡。这使人敬畏，但不刺激情欲，难怪武宗每次服食金丹后，所幸事的均是年轻少女。因为女色的最动人之处就在她的含苞期和处女特性。而这两个特点恰恰是短暂的，因此，女色的最大特点就恰恰是它的青春的短促。自然的力量，在女色的迁流性上，表现出了它最大的残忍和最深刻的幽默。王才人在这个不可抗拒的规律面前，纵然日日用紫瑰盆洗发洗脸，也丝毫不能留住处女那些短暂的亮丽的特点。妇女的变丑变老过程尽管在她脸上身材上来得很慢，却还是无法抗拒。

但这些变化，郭子岳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出来。王才人对于他来说，还是八岁时那个样子，还是十三岁时那个样子，还是他从少林寺出来寻找赵归真再次厮杀时，在终南山道观中看见的那个样子。不管她的形象怎么变，她还是他的纯恋情人和永久的爱恋。

“你来这里做什么呀？表哥！”王才人低声问，声调急促而焦虑，她怕皇上看见。“我来看紫瑰盆。”他实话实说。

王才人陡然松了一口气，她实在害怕他在这时来纠缠她——尽管她心中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但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一丝失望：他难道可以对紫瑰盆那么关心，却对人毫无兴趣？

但王才人毕竟已经不是初情少女，她毕竟是一个成熟得不能再成熟了的贵妇，这一丝内心深处的失望，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来。

郭子岳默默地把他接住的玉杯递给她，轻声说：“我要带走紫瑰盆。”

“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带走它？”

“因为它是我家之物。”

“不尽然吧？”王才人低声说，“有没有其它理由？”

“有。你不必知道。”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你们武林人，整日想的就是煞练内力。你此时内力不如赵归真，杀不了他，报不了仇。所以，你想取走紫瑰盆，探究它的秘密。”

“是这样。”他叹了口气说。

“但我希望你不要带走紫瑰盆。”王才人说，“你一带走紫瑰盆，皇上就要大发雷霆，就要令金吾卫和道士追捕你。”

“在下不怕这个。”郭子岳傲然道。

“我知道你不怕这个。王府皇宫，你视若荒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你想过没有？你一带走紫瑰盆，那些想夺宝的道士和尚武林人，一古脑儿都会缠上你？——”王才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因为她看见郭子岳转开头去望着隆真室门口，她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看见武宗皇帝，正站在隆真室门口。

武宗站在隆真室门口，两个太监搀扶着他。他比麟德殿夺宝时郭子岳所见那个武宗，简直判若两人。他更瘦了，龙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宽大，脸色也更潮红。他的双手架在两个太监的肩上，似乎还站得很吃力。

武宗一看见郭子岳站在望仙台中间，顿时无比惊骇地问：“你……你……来此作甚？”

“我来要回我的紫瑰盆！”

“什么？宫中的东西，凭你想要就要？”

王才人快步走回武宗身边，低声说：“皇上万金之体，不必和山野之人怄气。臣妾斗胆请皇上回隆真室继续观赏歌舞。”

郭子岳冷哼道：“在下虽是山野匹夫，却还不会抢人东西。

这紫瑰盆乃是我与先父从地下挖出来的，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