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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消瘦美人恩(青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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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在寿宁宫和保太后说话,正劳烦季公公带路。”
    辛汇顿时舒口气,但想到翠儿那副形容,没来由有几分心虚,伸手顺了顺鬓发:“喏,晒了会日头,脑仁发昏,将军请便吧。”
    晏隐眼睛在辛汇手上一扫,淡淡笑道:“夫人这戒指当真好看。”又看向季公公:“公公这次挑的应季珠饰都很不错啊。”
    这两句话没头没脑,但是美牙却马上懂了。
    原来方才众女那簇新耀眼的首饰竟都是季公公挑拣送出的,她想到其他美人身上精巧的首饰,再看自家小姐那一枚小小的戒指,顿时觉得几分心酸,不由转头偷瞄了小姐一眼。
    辛汇本没有明白,看了她这一眼,也渐渐回过味来,心中登时着恼,暗暗将那抠门的楚王骂了几次,心说再也不戴他送的任何东西,亏她之前还想要不要顺便做个鱼羹什么的,哼,吃鱼鳞去吧。
    季公公在一旁和稀泥:“夫人的戒指是王上亲自选的,自然是最好看的。”说罢,像是自己也觉得有些虚伪,便嘿嘿补上两声笑。
    晏隐扬唇一笑,低声提醒道:“走罢。齐国的人都等着呢。”他脸上波澜不惊,声音极小,似乎只是向季公公说话,却躲不过辛汇猫儿一般的耳朵。
    辛汇闻言眉角一挑:齐国的人?刚刚陈国和齐国干仗时,楚国还帮忙拉了偏架,这时候竟又和好了么?
    也是,楚王的娘亲是齐人,那保太后也是齐人,就连那粗鲁泼辣的翠儿也是齐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和齐人那般亲,那便娶了他那表了三千里的妹子就是,何必来招她?她接着忍不住脑补,翠儿见了楚王,会如何楚楚可怜将她欺辱她、捶打她之事添油加醋外带鹤顶红说上几遍,那楚王为了他那亲亲表妹,又会怎么兴师问罪?便是再拿刀子吓她一回也是可能的。
    祖母还要她生娃娃,生什么娃娃,生个铲铲啊。一思及此,顿时不由想到家中近景,也不知道还能看见祖母一眼不能,当下连眼眶都润了些。
    季公公不敢再看辛汇,讪讪赔笑着告退,临走复又想起什么,邀功似的宽慰道:“夫人,王上今儿还说,想着夫人身子不好,议完事便要去坤和宫看看。”这话却是不假。
    辛汇心中说不出的郁结愤愤,闻言冷笑了笑,一甩衣袖:“劳你的驾,请转告王上,今日太医来看,说我大病初愈,不宜见客。”
    季公公为难道:“这……”
    辛汇却是看也不看他,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苑齐在美牙身后看得目瞪口呆,七上八下。
    别的娘娘少妃自不用说,自从入了宫谁不是巴望着楚王的垂怜,便是保太后身旁那位养得娇纵任性的翠小姐,到了楚王面前都是满池春冰化了水。而眼前这位,性子却是这般生冷。偏偏听说宫中能让楚王上心也只有这么一位。
    莫不是楚王就好这口?
    她心头迟疑,走得便慢了两步,紧赶上去,隐隐听得美牙抚慰自家小姐:“小姐,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戒指,既是王上亲自挑的,那便是……”
    另一个随侍过来的宫娥有些愤愤:“夫人毕竟是楚后,这样的赏竟连其他一个媵女都比不上,岂不是寒碜人么。”
    美牙瞪了那个叫牡丹的宫娥一眼:“你懂什么?王上的情义岂是那些死物能比的。”
    苑齐怯生生开口:“想来是王上只是想公平处事,免得其他宫人对夫人生出嫌隙。”
    辛汇微怔:“公平么?王上的公平原来是这样。”
    苑齐仰脸看她,女子白皙光洁的脸庞在温柔的暮光中熠熠生辉,一双灵动的双眸看得人目不转睛,只是声音飘忽不定,似冷哼似怅然:
    “王上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心血来潮时的宠爱和赏赐。要么都有,要么都没有。”
    他们已经走得远了,从方才茶树丛后才缓缓踱出一个男子,穿了大袖袍服,衣襟盘曲而下,曲裾展示出修长的身形。
    季公公不安地垂首站立一旁。
    晏隐笑道:“辛家这位小姐倒是挺有意思。”
    楚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已经复原的额头,嗯了一声,并不打算多说。
    然而晏隐又说:“那枚戒指,微臣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楚王闻言微微出神,很快,若无其事看了他一眼,道:“你自然是见过,当年,我母亲极喜欢这枚弄月。”
    晏隐心头一震,顿时回过神来,竟有些讷讷:“王上……”
    竟然是那枚戒指。
    楚王神色坦荡笃定:“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轻举妄动的。”他的神态像极了当年从军时,孤身带着十个死士冲进敌营之时,那时候,晏隐拉着他的缰绳,他高坐于马上,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楚王是掌握整个局势的人,他们有同样的目的,如果他会是不顾一切脑子发昏的人,那跟一个莽夫有什么区别?
    只是,为何他心中隐隐不安。
    晏隐垂下眼眸,似乎想了一想,又抬起头,笑出弯弯的眼睛,温文俊逸:“王上金口,自无戏言。”
    季公公不敢多听,远远站开了去,只是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联想到方才君夫人的表情,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听了自家小叔叔的话,刚在这个时候挑拣了那么些好东西分送给各位少妃,又请小叔叔亲自送些珠钗过去坤和宫。现在想来,那应该给王后应季珠宝铁定还没有送过去。那王后刚刚必是误会无疑,难怪方才王后竟要哭出来一般……
    而这些后宫女人的细枝末节,王上还只当是惯例,浑然不知。
    季公公只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家那一肚子坏水的叔叔,再自个一头撞死。都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哦,不对,都没有根了……呜呜,都没有根了,还相煎作甚。
    他战战兢兢中又听楚王向晏隐道:“走罢,迟了乳母怕是要歇下了——前些日子还在念叨着你呢。”忙擦了擦汗跟上去。

  ☆、第二十二章

翠儿捂住脸一路急急进了寿宁宫,穆承词和几个少妃在半路便被她轰走了去。
    上得台阶,两个宫娥想要搀她,也被她一巴掌甩开,掌门禁的女官向她请安,她只是敷衍嗯了一声,眼睛往寝殿里面扫:“姑姑呢?”
    女官嘴里恭敬回答,身子却不动分毫:“太后身子不适,凌云观的玉蟾真人送了丹药进来,眼下正和太后说话。”
    翠儿眼睛青紫,嘴巴扁了扁,登时便在门口抽噎起来。
    哭了好几声,里面却没有动静,她心下愈发委屈,姑母不比亲娘,这不就是寄人篱下么,今日不过是挨顿打,明日说不得便要丢了命,要不是娘家现在没处可去,恨不得立刻便收拾行囊回家去才好。
    她转身待要离去,听的身后门轻轻开了条缝,接着便出来一个伶俐的小丫头,看着面生,女官听她说了两句话,便恭敬地请翠儿进去。
    进了殿中,当中点着丹香,翠儿跪在外面的纱帘旁忍悲含屈哭了一回,将那辛汇如何欺辱她,又如何动手绘声绘色说了一次,说自己已经禀明身份,但她却丝毫不放在眼里,便是抬出姑母也是不屑一顾,说到动情处,自个又哭了一回。
    纱帘内却无动静,翠儿竖耳去听,只听到一声淡淡的呵斥:“我当你原来性子虽娇惯,到底还是聪敏的,却不想也是一个一样的蠢女子。”
    翠儿心头一惊,眼泪止住了一半,细细一想,也觉出自己的莽撞来,但心中郁结,膝行两步哭道:“姑母,姑母,若不是那辛女欺人太甚,连姑母也不放在眼里,侄女哪里会忍不住?她一口一个齐人,一口一个蛮女……教侄女如何听得进去?”
    纱帘后环佩轻响,太后听得她的哽咽,长叹一声:“你既唤我一声姑母,便记下姑母的话,好好呆在这寿宁宫,收了那娇纵的性子,不要去招惹你惹不起的人。凡事三思,方才有你的去处。”
    翠儿心有不甘,却不敢再说。人人都说她是太后的侄女,却不知道是隔了几重几的侄女,在讲究嫡庶的这世道,经不得半点推敲,她的尊荣也不过是太后念她父亲当年的一些维护之恩给的薄面罢了。保太后的话,自然不会这样就说完。
    果真,又听保太后缓缓道:“当年我随先后陪嫁至楚国,家中尚且莺声燕语,后来太后‘出行’,齐楚联盟破裂,齐王迁怒邬家,邬氏本家的女眷大多罚没官妓罪奴,就此没掉。好在分家都偏安外隅,不曾牵连。眼看这些年事情过去了,却不曾想自先后薨逝,邬氏族一女子便如中了诅咒一般,几乎全部早夭。就连你的嫡姐,虽早早远嫁为左史夫人,也没活过十八,眼下你已是邬家唯一的女儿。你父亲要我护住你,可惜我这一副身子,已是油尽灯枯,却不知道还能护你多久了……咳咳……”说罢,又是一声喟叹。
    翠儿心慌意乱,颤栗问道:“姑母,这些——父亲在世时却不曾对侄女说过,姑母,她、她们都是怎么死的?”
    纱帘后又紧接着响起了密密的咳嗽声,太后已然说不出话来一般,接着似乎有人在帮太后顺气,翠儿跪在地上,急声喊道:“姑母!姑母?!”
    然太后气息渐匀,却没有说话,想来又是如常一般歇下了。翠儿惶惶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这时候,忽听玉佩清响,紧接着纱帘被掀开,一个头戴禁欲芙蓉冠、手托漆钵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翠儿一瞬间竟怔在那里。
    直到他青色长袍衣角扫过跪伏在地的指尖,她才稍稍回神。
    鼻尖是淡淡而奇异的香味,似烟火又似蛊惑。她向慕举头,痴痴看着他,从他宽大的琵琶袖看到那一方素色护领,在往上便是牡丹花瓣形状的嘴唇,此刻嘴唇浅浅勾起,她竟然不敢再往上看,慌忙垂下了头。
    人人都说楚王杀伐决断,冷峻多谋,臂膀晏隐楚子翘楚,温文尔雅,两人寒木春华,各有千秋。
    但此情此景,于此人,她竟想不起那两人的些许容貌,脑子里无端端只余了八字而已: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屋子里一时极静,她听见太后均匀的呼吸,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听见自己身体有异物苏醒的声音,听见他衣袂拂动的声音。
    年轻的玉蟾真人已经走到门边,方才出来应门那个伶俐的随侍小丫头便迎了上去,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她只觉得柔软的心尖被不轻不重踩了一脚,竟有一瞬艰于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再次响起细细的说话声,这回便是楚王和晏隐的声音了。
    翠儿茫茫然的起身,顺手扯了头上那季公公一早着人送来的玉搔头,失魂落魄的走出去,眼前站了两个人,她竟昏昏沉沉向晏隐行了礼,然后懵懵然走了。
    晏隐看了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当是被保太后训得发了傻,不觉好笑,侧头看楚王,楚王面色如旧,但眼角分明已经扬起,眸中的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太后既然歇下,两人也不便再入内,齐齐站在高高的平阶上,看向前处,竟然无话可说。
    夏日的天时越发长,聒噪的蝉鸣没完没了,几个宫人在下面拿着粘网挨个捉蝉,保太后心善,捉来的蝉不然伤,全部用草编的笼子装着,一个个方头黑蝉傻乎乎向外挤,露出一只只鼓鼓的眼睛。
    楚王招手,两个宫人连忙过来,却是要看她们手上的草编笼子,一个宫娥使劲擦了擦拎起的手柄,又取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裹上,这才恭恭敬敬呈上去。
    晏隐神往:“王上,岂不是又想来烤着吃——还是当年郡州之时吃过,倒挺想念的。”
    楚王瞪他一眼:“寡人送人的。”虽没说送谁,但是也差不多明了。
    晏隐看了一眼那蝉笼上面的手绢,隐隐绣了花草,道:“这样送人怕是不好吧?”特别是送那性子怪脾气也不好的人不好吧。
    楚王一副“你当真不解风情”的模样,略有几分得意:“这也不懂?难怪当初胡同里的那顶丑的腊梅都不喜欢你——姑娘家,见多了那些珠宝死物,都喜欢新鲜的小玩意。”
    “哦。”晏隐点头,也不好拿出自己那串长长的仰慕者花名册来辩驳他了,只笑着识相道:“那便不打扰王上送礼了。”
    楚王见他那模样,一脚便要踢出去:“滚。”有什么东西缓缓浮了上来,在深宫和权欲之中覆了层层面具的两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热血放肆卑微而不甘的日子。
    晏隐笑着走了两步,忽然站定,回身问楚王:“微臣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不等楚王拒绝,他立刻便问了出来:“王上向来对陈女评价不善,为何对这辛女,却另眼相看,恕微臣大胆——除了长相还算过去,微臣确实没看出什么过人之处。”
    楚王笑得诡异:“看,当然是看不出来的了。”
    晏隐一窒,瞬间理解,男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多余的解释。看来今日楚王被辛汇那“吃醋伤感”的模样刺激得不轻,从御花园出来心情便是异样的好,果真,一得意便忘形。不过,他这模样倒是比平日那冷面冷脸树威严的模样亲近多了。
    晏隐摇头告退,树上的蝉捉了放,放了捉,并没有少多少,他眯起眼睛看树荫下淡淡的光荫,神色冷淡,又听得身后楚王淡淡道:“你不觉得,她和曾经的你很像吗?不过,这倒是也难怪……”
    他的身影猛然僵了一僵,剩下的话没有听清,只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楚边境的行商来往向来频繁,一个特批售牛羊的贩子赶着一大群脏兮兮的牛羊通过了检查,在陈国的一处秘密宰杀场中,一封封带着异味的秘信被从牲畜的肠胃和臀部取出,然后经过特殊处理后送到了陈国最有权势的人手里。
    陈王一双小眼睛气的愈发得小,一巴掌拍在案牍上:“穆承词这个蠢货,入宫这么许久,竟连景珝的头发都没有摸到。现在辛女楚宫独宠,倘若有天她再生下一儿半女……”他后面的话几乎咬牙。
    陈国太子肃立一侧,神色复杂。
    陈王又看一眼密报,气得拍了拍圆滚滚的胸口:“辛家那个老匹夫,寡人不过是稍微在战场对他们动了那么一点心思,竟然就敢明目张胆和楚国的竖子合谋,用了假身份来糊弄寡人,眼下辛女进了宫,打耗子怕脏了米,实不好动手——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生出孩子来!”
    太子眉尖紧蹙,想了一想,缓缓说道:“父王所思的确有理,但是此事儿臣来看,却并不这样简单。楚王模样,便是当时不知,他日也必为父王知晓,景珝这样做,想来更有深意。”
    而他父王这样急迫而恼恨的模样,难道不也是景珝希冀的一种“深意”?
    陈王却没有耐心听下去,被人当猴子耍了一把,还要日日在朝堂见到安定侯,他早已忍无可忍,再翻阅那发黄的纸张,只觉隐隐有怪味,不由拿手指摸了摸,在舌尖一尝,当下呸呸两声,恨恨道:“楚人狡诈,楚国的纸,竟也这般恶臭!”
    而此刻被骂得耳朵发烧的楚王,摸了摸自己两只热乎乎的耳朵,亲自拎着一笼子黑蝉信步向坤和宫而去。

  ☆、第二十三章

辛汇回了宫,苑齐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跟到坤和宫门口,她便停了下来,侧头向那怯生生的苑齐道:“本宫到了,你下去吧。”
    苑齐惨白着脸,身子一颤,便跪了下去:“求夫人留下奴婢,切莫赶了奴婢出去——如果再回到寿宁宫,只怕,只怕……”她声音惶恐,深深一拜,便露出脖颈处纵横交错的伤疤。
    美牙扶着辛汇,没吭声,但眼中明显有松动之色。
    一旁的牡丹蹙眉:“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慢说你是寿宁宫的人,夫人方才救你已是好心,怎能如此得寸进尺,叫夫人为难呢?”
    苑齐眼眶里涌满了泪水,只是磕头:“夫人,夫人。”
    美牙道:“你这是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坤和宫的人怎么了你。”
    苑齐悲声:“夫人,求求您看在同是陈人的份上,就让奴婢留在坤和宫吧,奴婢做牛做马,甘之如饴。”
    “你也是陈人么?”辛汇问道。
    “奴婢是郡州人。”苑齐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果真有一张郡州女子的尖俏小脸。
    “听你口音倒是不太像。”辛汇看着她。
    苑齐闻言慢慢顿住,眉间隐隐有痛楚之色,她再度一拜,起身时伏在地上的手仍然微微颤抖:“奴婢母亲本是郡州人,自小生长在郡州,四岁时母亲过世,后来父亲娶了晚~娘,十岁便将奴婢卖去苍州,是以说话——有些不同。”
    “卖?”辛汇挑眉,她惊奇的时候鼻子便微微皱起,像好奇的小猫。
    “是……卖。天恩四年,陈国北野大旱,日子活不下去,而□□怀了弟弟,只好有此下策。”
    天恩四年,懿天子甫登基,然斗柄南指,天下皆夏,继而荧惑星守尾宿,尾宿对应的郡州果真大旱连绵,接着又是暴雨肆虐。那时候辛汇尚没有出生,但曾在父亲的天文志向中看到了连篇累牍的记叙。
    而印象最深刻的不过是卖儿鬻女,甚而易子相食的记录,和里面夹杂的一小溜批注,楚后“出行、”齐国扼质的轶事。
    “那时候,你不过十岁——”辛汇声音柔了几分。
    “奴婢虽然不过十岁,但是已经懂事。父亲将奴婢领到一个深巷之中,只说,若是能多卖些钱,便是先卖到花柳巷中也是无妨的……”她闭上了眼睛,眼泪缓缓地下,白皙却并不十分细腻的手死死按在地上,像融化的白烛。
    “奴婢说这些,只是请夫人知道,在这世上,夫人是第一个为奴婢出头之人,奴婢想留在您身旁,即使做一个烧火丫头,也心满意足。”
    辛汇静静看着她,过了片刻,方叹口气,摆手制止待要说话的牡丹,左右已经得罪了寿宁宫的人,也不差这一点:“也罢,你便留在耳门听差吧。”
    “谢夫人。”苑齐重重磕头在地,遥遥叩谢已经离开的辛汇。
    待房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心事满满的美牙,辛汇两脚蹬掉鞋子,直接将自己往床上一扔,双手枕在头下,先是哼了一声,又静下来,只看着床顶发呆,呆了片刻便使唤美牙要换上的她嫁妆那顶双面绣锦鲤图。
    “小姐,”美牙叫的顺口,总也改不过来,“方才季公公说晚上王上要过来,您看,要不,咱迟些换这帐子。”她可记得那帐上的锦鲤图,还是老夫人选定的,上面的条条锦鲤肥美鲜艳,好看是好看,可是……
    “哼,来做甚,来兴师问罪么?左右人打也打了,抢也抢了——难道还不兴我抓紧时间舒坦舒坦么?”
    美牙对付辛汇向来是拖字诀,立刻转了话题:“不过,小姐,那个苑齐怎么也是寿宁宫的人,而且虽是陈人,却长在齐国的苍州,这样将她带回来……”
    辛汇叹气道:“虽然知道她可能是苦肉计,说的也不都是真话,但是这么可爱的姑娘,还是真不忍心拒绝呢。而且,不是刘嬷嬷说的么,将放在放在外面的暗处,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看着。”
    “呃,小姐的意思说她刚才的话是假话……”美牙想起那串串莹亮亮的眼泪,“可是,听起来……”
    “当她说起她母亲的时候,她的声音和手一样颤抖,但是等到她说她悲惨的身世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反而平静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美牙恍然,钦慕赞叹:“小姐,你好厉害啊。”果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辛汇非常受用,脸上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这有什么,等你什么时候说谎不结巴了,自然也能看出来,哎,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只要他在,查一查承德十二年的陈齐通婚名册,景德二年的女子户籍死亡记录,也许就能知道些许隐秘的信息呢。
    在这楚宫中,表面富贵荣华,实则笼中之鸟,万般不由人,她听的窗棱上的画眉叫,翻了个身,去看那鲜艳的羽毛,在渐黑的天色中依然夺目,不由嗔道:“这宫里,连鸟真傻……”呆在笼子里,却还叫的那样开心。
    “这鸟怎么傻?”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辛汇猛然一惊,翻身直立起来,然后马上扯了扯散乱的衣衫,只见楚王神态温和的站在床前,手里还拎着一个藤编的笼子,里面挤挤攮攮不知道装了什么。
    辛汇瞪美牙,美牙缩了缩头,委屈看她:这楚王走路无声无息,她也没有看到。
    辛汇端坐了一下,复又想起下午之事,端正的身子便歪了几分:“王上,见谅,臣妾生病,无法下床,恕不能接驾。”
    “无妨。”他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寡人给你带了些小礼物。”
    他举起手上的藤编的笼子,递给辛汇,带着一点几乎不能察觉的讨好:“下午,在乳母的院子里,看见宫人捉这蝉,看着挺可爱,便给你拿了些来。”
    辛汇看见一个圆鼓鼓的眼睛挤出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爱?”果真是异于常人的审美……
    “是啊,而且还挺好吃的,你要是喜欢,也可让他们拿下去烤了……”
    辛汇瞪着眼睛看那拼命往外挤的大蝉,眼睛缓缓顺着上去,便看见一条干净的手绢,手绢下面还绣着花草,用料粗糙,但是针功地道,一看便是出自宫娥之手,不由哼了一声,也不去接那藤笼。
    楚王便将手上的藤编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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