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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_怀愫-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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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碗滚落在地上,青瓷磕在毯上,滚了两圈,药色染得明黄地衣一片褐色,正元帝从喉咙口又挤出两声来,看向秦昱的眼神分明惊怒交加,秦昱触目一望这才回过神来,正元帝早已经不是坐在御座上手握生杀的帝王了。
  他此时卧在榻上,不说食水,连每日里便溺都由不得自己,面上的笑意便没收住,笑得极像他的母亲,放柔了声调又叫了一声:“父皇,”欣赏了片刻正元帝由青转白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父皇放心,这药没毒。”
  说着又倒一碗,捏开正元帝的嘴倒了进去。


第323章 后悔【中卷完】
  这药自然没毒,这许多双眼睛盯着; 秦昱哪敢在这时候给正元帝下毒; 可滚热的药倒进正元帝的喉咙; 烫得他舌尖冒泡,不住挣扎,那药便顺着脖子流到襟口,染湿了锦枕锦被。
  正元帝眼中怒意滔天; 无奈口不能言,直到秦昱将一碗药灌完了; 乔妃这才揉着眼儿; 领着人从帘后出来; 一见秦昱便道:“齐王来了。”
  她分明看着秦昱进来,这才遣走了太监宫人,一说要添炭一说要热牛乳粥; 还想着秦昱下手,正可撞破; 替皇后娘娘挪走这块碍眼大石; 谁知秦昱根本没这个胆子; 不过折腾折腾正元帝,还这么惹眼人。
  见枕上一片狼藉; 轻呼一声,掏出帕子来替正元帝擦脸,口中埋怨道:“齐王哪里干过这些细事,陛下得扶起来喂药才是; 免得呛着了他。”
  说着指派小太监换枕头换床褥,太医分明要正元帝静养,却将他挪来挪去,才刚喝了热药,乔妃又喂了他一盅蜜水,冷热交替暂解口中烫伤,正元帝看向乔妃时,眼中是从来没有过的神情,连提她为妃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乔妃笑盈盈将蜜水喂他喝下,看他喝了一盅还想再喝,拍着他的襟口道:“可不能再饮了,陛下赶紧歇着罢。”这还未到三更,夜还很长,总有办法折腾死他又不留痕迹。
  秦昱一听乔妃替他遮掩,赶紧告罪:“是我心急失手,父皇莫要怪罪。”正元帝岂能不怪罪,他盯着秦昱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他。
  秦昱却轻轻一笑:“既然乔娘娘来了,就都交给乔娘娘,我明日再来给父皇侍疾。”
  正元帝口中“嗬嗬”两声,乔妃听见他呼喝,冲着秦昱笑一笑:“齐王真是有考心,陛下虽不能说,可心里是明白的。”
  两人一唱一和,正元帝积怒难消,心口一团火越烧越旺,急怒之下身上燥热又起,乔妃偏偏着人在床边点起炭盆,又给他盖上厚锦被,热得正元帝满面涨红,这药本是用来清心静气的,他这一热便把药性去了大半。
  热得他猛然眨眼,乔妃装着懵懂看了半日,搓搓指尖呵一口气道:“山间夜凉,陛下还冷,再添一个炭盆来。”
  王忠身死,林一贯被关,就连蒋一航也一并被关押用刑,若不是正元帝生这病,两人早已经没命了,御前侍候多年的都被正元帝亲手打杀,如今这一班是才刚提上来的,又有乔妃的人在,哪里能知道正元帝的体热不畏寒,赶紧又添了一个炭盆上来。
  连乔妃都觉得热,退开几步,在窗边榻上撑着头歇息,看着巨烛不住淌下烛泪,手心里转着那一对同心结,阿符的东西被正元帝下令收拾了烧掉,她一样都没留下,只余下些往日绣的双蝶扇面,腕上这对同心结,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就出了这样的事,一直密密收在荷包中,到此时才能戴在腕间。
  正元帝喝了药,再热也抵不过药劲,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这样有力的身躯,此时也缩在榻上,乔妃直等到炭火熄灭了,掀开了他身上的锦被。
  方才热得满身是汗,才刚舒服了些,又被夜间寒意所侵,身上冷汗干透了,人也被冻醒了,如此反复再三,他如何不是乔妃作的手脚,一夜不曾好睡,睡底俱是血丝,紧紧盯着乔妃的脸。
  乔妃坐在榻边,看他虎目圆瞪,面上依旧是这样的笑意,外头夜深,小宫人靠在铜鹤灯柱边打瞌睡,内室里就只有他们二人,乔妃一碰都不愿意碰他,见他不解笑了一声:“阿符最喜欢冬天了。”
  正元帝倏地一惊,乔妃却仿佛想起了往年两人过冬时的情形来:“每到深秋将冬的时候,阿符便叫典膳送些豆子红薯玉米来,我们在殿中架起炭火,爆豆子烤红薯吃。”
  她一面说一面笑,眼里全是蜜意,这样的情谊,正元帝在谁的眼里都不曾见过,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过,乔妃说着转一转腕上的同结纽:“我们不愿得宠,只想在这深宫中作伴,娘娘仁慈,姐妹们又不生事端,一辈子到老就是得天眷顾。”
  她说着伸出手去,把床边放着早已经凉透了的水灌进正元帝的嘴里,冷热夹击之下,正元帝竟身子打抖,乔妃搁下茶盏:“可你连个全尸都没留给她,我连尸首都不能替她收裹。”
  一面说一面落泪,本来隐隐带泣,突然声音一转:“若不替她报仇,我往后要怎么见她呢?”
  正元帝听她语意,眼睛不住转动,脑中转念无数,她日日亲手调的药,是不是要他的命,怪不得连太医都说他丹药过量,又是谁指使她这么干,是不是皇后?
  乔妃看他眼珠急转,知他心中所想:“陛下害怕了?”
  正元帝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就是太子身死的时候,他也只有悲伤并不害怕,整个大业都在他掌握之中,而此时他竟连身边人都无法掌握,在他身下谄媚的,肯割肉讨好他的,竟然都要他死。
  乔妃见他忧惊惧怒,四情俱全,笑出了声来,看他汗干的差不多的,替他把被子给盖上,叫了宫人进来:“炭火熄了,再换两盆来。”
  正元帝素来身子壮实,除了腿疾,一年之中连个头疼脑热都不曾有过,此时病重,身体里积伏已久的病症都冒出头来,一冷一热过了一夜,湿掉的被褥又不及时替换,第二日便风寒发作,烧得昏昏沉沉。
  太医急得直淌汗,内风本是积热,外风又是感寒,冷热交替夹击,这下便不能下针,太医署的十几个太医一并拿主意,只得先治外风,再医内风。
  秦昱见乔妃百般关切听着医嘱,一条条都记在心上的模样,恍然明白过来,这些太医为着正元帝的病症能好,把桩桩忌讳都说得明白,她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正元帝这病自然只会加重,不会再好。
  秦昱心中一动,等到殿中人散,他便又凑到正元帝的身边,捧了蜜水喂给他,在他耳边言道:“父皇放心,我必会盯紧山陵事,就似母亲当年,我亲自替她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她最爱的那一片藕花洲。”
  这是他对谁都无法启齿的事,今日说给了正元帝,正元帝高烧之中还有片刻清醒,浑浊的目光望向秦昱,秦昱这句一出,竟痛快起来,把心底埋了这许多年的怨恨一并吐露:“父皇可是在心里骂我逆子弑父?我可不是弑父,我是替父报仇。”
  “三哥在和父皇说什么?”
  秦昱唬得面色发白,转头一看竟是秦昰,今日该当他来侍疾,玩味看他一眼,也不知他是盼着父皇活呢?还是盼着父皇死?
  “四弟来了,我正告诉父皇山间秋色,九龙池边红叶灼灼似火烧,父皇原来爱在九龙池边打座,等他好了,再去看红叶。”秦昱搁下蜜水,扯了一个笑意,将榻边座位让给秦昰,大家有仇诉仇,有怨诉怨。
  正元帝阖上双眼,秦昰坐到榻边,伸手替正元帝掖一掖被角,知道他还未睡,告诉他说:“父皇感了风寒,太医们论过要先治风寒再调内风,父皇万不能心急。”
  正元帝已经连日不曾召见过他了,此时见着秦昰,只拿他当作秦昱一样看待,都是欲夺他皇位,盼着他速死的人。
  他病了不过两日,好似被拔去了爪牙的猛兽,却无论如何也绝不肯露出求饶之意来,秦昰还是头一个将太医诊断仔细告诉他的人。
  正元帝虽阖着双眼,耳朵却听得清楚,听见秦昰仔细吩咐宫人打开离床榻最远的窗户换气,又伸手进了厚被摸得他掌心烫热,将炭盆减去一个,跟着又让人捧水来,绞巾子替他搭在额上。
  见他躺着总是气闷,随手取过榻前书卷,翻到正元帝看过的那一页,接着读了下去,书页上还留着眉批,秦昰一见便知是袁相的笔墨:“袁相也留下一卷来送给孩儿,原来上卷父皇处。”
  秦昱心中作呕,都已经这个态势,竟还在床前装孝子,父皇已经不能说不能动,就算心里再想,也不能改换圣旨立太子了。秦昱冷哼一声,转身出门,依旧往太子妃那儿下功夫,岂能让魏宽一个把果子都摘了去。
  如此反复几日,每回秦昰侍疾时,正元帝的身子便能舒爽些,轮到乔妃秦昱时他的病情便更沉重,两人轮番说些刺耳的话,激得他又怒又恨,心内似有火煎,几日之后风寒不仅半丝未好,反而更加沉重。
  正元帝直到此时方才后悔,他欲改圣旨,每见魏宽便口唇嚅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乔妃早已经把他的嗓子给烫坏了,就算他能出声,也说不出“改立”两个字,何况他已经不能出声了。
  太医们眼见此疾难愈,正元帝的身子又如此虚耗,联袂去见皇后:“臣等无能,陛下身患顽疾,又长服丹药,积毒已深,只恐怕药石难医。”
  卫敬容坐在屏风前,叹得一声:“陛下被清虚所惑,深信丹道之术,我每每劝诫,他都只作不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能将罪责推到你们身上。”
  有了皇后金口玉言,算是给太医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礼部已经开始着手预备正元帝的身后事了,还拟定了仪程呈送给皇后。
  待得红叶遍染长清山时,正元帝已经等死多日,他既不肯喝药,也不肯饮食,自己断了生望,乔妃请来了卫敬容,卫敬容在他病后头一次坐到他榻前。
  正元帝不肯睁眼看她,卫敬容知道他躺在床上受尽了折磨,似他这样竟也被磨去生志,心中却无半分欣喜:“陛下以为不饮不食便能免去这些折辱?”
  正元帝睁眼看她,不过几日已经是个老人,目中再难见到光华,将死之时竟对妻子流露哀求之意,卫敬容坐在他身边,从他脑后取出枕头,对道他:“你死之后,当堕地狱,十殿阎罗不能饶你。”
  殿中火烛被风吹熄,卫敬容起身离开,行到殿门前对门前守着的宫人羽林道:“陛下驾崩。”


下卷
第324章 摄政
  自正元帝重病,宫中便停了宴饮歌舞; 寻常小宫妃在自己殿中也都时时噤声; 恐露笑语被人报上去。打千秋下双陆; 这些寻常游戏更不敢再碰,各殿里都私下将银首饰素衣裳挑出来预备着,防着正元帝有个不好,这些东西来不及预备。
  卫敬容身上一件素色宫装; 两肩用银线绣了凤凰,结香扶着她的手出了殿门; 对着羽林宫人宣告正元帝驾崩; 实在淌不出泪来; 望着夜色,双目一阖。
  她到此时依旧身姿笔挺,站得稳稳的; 结香瑞香两个却一边一个紧紧扶住她,做出皇后难以支撑的模样; 扶着她的胳膊道:“娘娘节哀。”
  殿前立着的那些宫人太监兵丁; 听见皇帝驾崩; “呼拉拉”跪了一地,夜间山风吹得四面红叶簇簇声响; 这银甲碰地之声传出极远。
  魏宽本在前头与卫敬尧二人共论战事,两人常年征战,耳朵灵敏,一听见甲衣碰地; 便急急奔出殿门,卫敬尧腿上有伤,慢行一步,魏宽已经立在阶前,远远便看见军士跪倒一片。
  暗夜之中银甲衣泛出光华来,仿佛碎了一地凌波,魏宽怔在当场,还是卫敬尧提点他一声:“成国公,咱们该往正殿去。”
  正元帝时日无多,朝臣皆知,在床上躺了这许多天,太医们束手无策,连正元帝都自断饮食,这是求着速死,每回魏宽去见他,他都阖上双眼,一眼也不再看这个和他一起拼杀征战三十年的兄弟。
  魏宽手握圣旨,立太孙更是召告过天下的大事,封太孙的金册还泰山玉皇观中,五龙盘柱顶上的金匣里,当年正元帝为立太孙广造声势,天下无有不知的。
  便是卫敬尧回来,也无法更改圣旨,礼部官员早已经开始拟定登基大典的各项仪程,只等葬礼一过,便要着手筹办。
  清虚仿佛插翅而逃,茫茫人海无法寻觅,魏宽的缉捕令一发,便被文臣们一通指责,说是皇帝被江湖术士所误,服食丹药积毒已深的事,宣传出去岂不是堕了大业的国威。
  魏宽自认没少和文臣打交道,当年与袁礼贤二人共事,回回都恨不得提刀剁开袁石头的脑袋,看看这里头装了什么,可袁礼贤再顽固,也不似这班文臣一样巧舌如簧,曾文涉不阴不阳几句话倒掀起了风浪,他笑眯眯的问过魏宽:“难道陛下还有旨意让成国公摄政不成?”
  缉捕令一发,又将海捕文书追回,换过辞令再次缉拿,悬重赏寻找清虚,可此事茫然无绪,清虚能在羽林军的守围下逃脱,又如何能轻易就被抓捕。
  卫善送去清江的信起了作用,清江边界忽起战事,云家一味进取,趁着大业不稳发兵,一直打到郢城,卫平此时还在苦战,两边你进我退,连打了一月有余。
  魏宽与卫敬尧两人便因此事生了嫌隙,魏宽得大半将士支撑,羽林神策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而卫家也分三地驻守,文臣召回辅国公,让卫魏二家互相牵制。
  文武大臣各有所持,互不相让,此时知道正元帝驾崩,俱都跪地磕头,魏宽急往飞霜殿去,到了殿中,就见正元帝躺在床上,又目紧紧阖拢,身上盖着明黄锦被,面颊凹陷,眼底浮肿,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神采飞扬,中原逐鹿时的意气。
  殿中人见魏宽过来,都不敢拦,由得他行到榻边,魏宽直直跪下,最后叫了一声大哥,往日情谊浮现眼前,一时将旧怨抛却,最后握紧了正元帝手。
  魏宽已经手如蒲扇,正元帝的手还更宽大些,两人当年论年岁论出身,都相差不远,一为主一为臣,也算相得二十年,若非贺明达的事,魏宽本无半点心事瞒他,此时旧情与愧疚一齐涌上心头,从襟中抽取明黄丝绢来。
  这是正元帝给他的密旨,让他在自己死后打开,上头写的东西,便是他提前打开看了,也不要紧,是叮嘱魏宽守护太孙登基,太孙大婚之前暂代政事,大婚之后还政与君。
  魏宽手握丝绢,行到殿门前,对着跪了满阶的兵丁举起圣旨,等文武诸臣听见钟声赶来飞霜殿前时,魏宽已经对着兵丁宣读旨意。
  满城文臣尽皆哗然,这便是让魏宽摄政,韩知节头一个跳了起来:“旨意当真为陛下所发?陛下重病,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又如何提笔写下密旨?”
  跟着这些人便大声质疑,成国公打仗确无败绩,可从无治世之才,如何能由他摄政统领朝纲?魏宽既不能拔刀威吓,便只能听凭他们质疑,直到卫善扶着卫敬容从后殿出来,阶前立时一静。
  卫善虽扶着卫敬容的胳膊,实则却是卫敬容借力给她,她自卫敬容刚到长清宫时,身上便见了红,被姑姑压着躺在床上保胎,每日喝保胎的汤药,让她少忧少思,静养为佳。
  卫善又如何能静养,她半边身子都靠在姑姑的身上,却朗声言道:“列位臣工之中,不乏书画名家,旨意是真是假,摊开一鉴便知。”
  所有臣子之中,只有师朗书画双绝,胡成玉若活着更胜一筹,可他死了,就只有师朗造诣非凡,而他正因殿前冲撞正元帝被关在诏狱之中。
  师朗帮了卫善这么大的一个忙,气得正元帝吐血虽是始料未及的,可卫善依旧有心救他,不光为了还他人情,而是此时朝中该有一位清正之人引领文臣,免生乱象。
  卫善此言一出,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曾文涉:“师朗大罪不可恕,岂能让他鉴别圣旨。”
  除他之外,文臣竟无人说话,其一是师朗鉴别古画古籍很有名头,坊间还多有仿造他私章的,若是印上了师朗的私章,这文本画卷便是经他鉴别过的,价钱自然水涨船高。
  其二便是如今朝中能与魏宽相抗衡的本就没有,原来没有摄政的旨意,卫敬尧还勉强能与他相恃,有了圣旨,再加上魏宽家中那位年方两岁太孙妃,将来前殿后宫俱被魏家掌握,文臣之中再没个有份量有人望又有清名的人站出来,从此便是魏宽一人大权独揽了。
  卫善这一句,正点中了他们心中所忧。
  曾文涉话已出口,却无人应和,四周一望,朝臣面上若有所思,再抬头看卫善时,就见她面若芙蓉,却目光清泠,冷冷瞥了他一眼。
  卫敬容眼看无人反对,魏宽也未借机下杀手,点一点头:“圣旨真假既众说纷纭,就命他鉴别真伪,别让陛下身后不宁。”
  这话一出,阶下群臣连称不敢,卫敬容眼看无人反对,又点了礼部尚书:“着礼部办陛下丧义,定谥号,着工部督山陵事。”正元帝的陵墓还未修完,人便已经去了。
  说了这两句,卫敬容便转身回殿中去,后殿里宫妃皇子皇女个个都换上了素服,正在哀哭,太子妃抱着承吉,承吉竟木呆呆不知落泪,太子妃亲耳听见了旨意,心中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不住回想起秦昱的话,还当真让他说着了,从此承吉就是傀儡,譬如提线木偶,一半的线在魏宽手里,一半的线在卫家手里。
  想到此处泪落不止,紧紧搂着承吉,伸出指尖掐了他一下,承吉一下子哭起来,她一面松一口气,一面想着办法,这可如何是好。
  卫善才进殿门便脚下一软,被沉香落琼牢牢扶住,太初本也跟着在哭,一见母亲赶紧奔上前来,抚着她叫了一声娘。
  今夜东城门不关,让城中官员能到长清宫来哭丧,卫善早早吩咐了小福子去晋王府接太初来,路上让青霜替她换过丧服,半年不见女儿,太初仿佛大了几岁,小手紧紧扶住她:“我扶娘回去休息。”
  卫敬容满面担忧,让结香跟着去照顾,自己怀里还搂着如意,如意哭得眼睛红肿,不时喊着父皇,卫敬容把她搂在怀中,不时拍着她的背,哄她道:“你父皇走时,是很安然的。”
  如意抬起脸来,玉白脸蛋上满是泪痕,听见正元帝走得安然,还是收不住哭声,脑子里一桩桩都是小时父皇如何哄她的事,趴在卫敬容膝上又哭起来。
  秦昱也一样在哭,心中如释重负,这个秘密从此无人再能揭破,他心中大定差点儿笑出声来,只得用袖子捂住脸哭,偷眼去看卫敬容,皇后一进内殿,正元帝便死了,此事竟无人觉得蹊跷。
  皇后广有贤名,无人起疑,就连魏宽都不质疑,秦昱更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若是说了,必被人指谪陷害嫡母,还是老老实实跪哭正元帝。
  卫善躺回殿中,太初扒在床榻边问她:“爹是不是就要回来了?”所有的王爷公主都在哭正元帝,秦昭既是王爷,也该回来奔才是。
  卫善伸手抚一抚她的头顶,藏住眼中忧色:“就快了。”
  太初便小声对卫善腹中的孩子说话,手搭在卫善的肚子上:“你要乖,可别折腾娘亲,要不然我可不喜欢你。”
  师朗很快就被请了出来,他被关一月,倒没受多少折磨,外间如此纷扰,也无人关切他,只人清瘦了些,换回干净衣衫,又饮上一盏热茶,到了殿中铺开黄绢,反复验看,对殿中诸臣道:“此书确是陛下亲笔。”


第325章 国丧
  师朗都说黄绢乃是正元帝亲笔所书; 文臣们一时没了话说,曾文涉偏在此时又站出来:“成国公既然摄政; 那么师朗冲撞先帝之事,总得有些说法。”说着转身看向师朗:“师大人掌管大理寺; 量刑自比咱们更清楚; 不知似这等罪责; 该当如何发落?”
  师朗自知难逃,他一见狱卒戴孝; 便知正元帝驾崩; 在牢中伏地跪下向东叩拜,心中深悔自己殿上无状,大业如今四海未平; 却要交托到个小儿手中。
  太监传旨让他鉴别圣旨真伪,他先求换衣洗漱; 后又换素服戴孝; 朝中既有曾文涉韩知节; 自己能不能活还且不知,捧着丝绢仔细看验过后,依旧实话实说。
  曾文涉这话无疑是将魏宽架到火上去烤; 魏宽若是此时发落了师朗,更激起文臣不满; 若是不发落师朗; 又如何服众。
  叶惟仁立了出来:“陛下长服丹药; 积毒已深; 又岂是师大人之罪。”
  曾文涉没想到叶惟仁会站出来替师朗说话,他与师朗并无交情,原来是东宫学士出身,又往高昌走了一趟,当年去高昌颁布圣旨,吓得高昌国王开城门认罪的便是他,此后一路青云直上,若不是为年纪资历所限,也该跳出四品了。
  文臣此时不能少了师朗,叶惟仁一开口,纷纷跟着应和,魏宽这辈子也没在朝堂上作过主,打仗全听他的,这些武将哪一个也不敢跟他顶牛,他指东就不打西,没想到摄政不过半日,就已经被文臣们吵得头疼。
  他忍着气立在大殿之中,眼看两班文人吵得不开开交,将腰中佩剑解了下来,叩了一下青砖地,殿中一时静了下来,纷纷看向魏宽,以为他有什么话说。
  谁知魏宽并无话说,他心中明白正元帝生病身亡不能怪罪师朗,若是当庭气死,那师朗确不能活命,可既然是丹药积毒,又如何能怪得了师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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