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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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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场生死之战开始前,请对方手下留情,而且诚恳真挚的完全不是套话,是发自内心的请求,陈长生的这句话真的很令人意外,梁红妆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摇了摇头,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意外,因为不可能有手下留情这种事情。
  红色的舞衣在青色的荒山里飘舞起来,数百里的尘与土尽数被震到天空里,梁红妆飘然而至,仿佛一团真正的火焰,即将燎原。
  侵掠如火,世间很难找到比火势蔓延更快、更暴烈的物事,这个少年能看破自己的领域?那我快到看都无法看清楚,你又如何看破?
  按道理来说,以梁红妆的境界以及在北地的盛名,断不至于面对一个通幽境修行者还要用上这种手段,但陈长生不是普通的通幽境修行者,而为了杀死苏离,梁红妆便是连羞辱都愿意承受,当然不会在意更谨慎一些,哪怕是完全不需要的谨慎。
  一个聚星境强者面对明显弱于自己的对手,竟然如此谨慎,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看着如火焰一般燃烧荒山的红色舞衣,苏离的剑眉再挑,神情却变得淡了些,这里的淡是淡漠,也是淡然,对生命的淡漠,对结局的淡然——他已经看到了这场战斗的结局,陈长生先前一剑伤了梁红妆的耳垂,但没有办法应对现在的局面。
  数百年前,他最后一次离开周园时,已经是通幽境巅峰,即便是那时候的他,面对此时的梁红妆,除了以杀换杀,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应对,陈长生又能怎么办?
  陈长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悟性再高,修行再勤勉,境界的差距终究存在,更何况在战斗方面,梁红妆的经验要比他强大太多,而且……来得太快。
  很难有什么事物比侵掠的火势更暴烈更快,通幽境的他根本没有办法跟上梁红妆的速度,但他有两件事情比梁红妆更快——耶识步以及思考的速度。
  ——神识一动,能越千山万水。
  他看着漫山遍野而至的如火般的舞衣,拼命地思考着。
  道藏里记载过的前皇朝旧事,梁王孙横行北地的功法特点,梁红妆冷酷的眼神、恐怖的红袖、暴涨的气息、磅礴的真元、一株青草被踩过后躬身的角度,无数的数据或者说描述,在他的识海里出现,然后不停地互相组合、搭配,变成一张复杂至极的星图。
  他慧剑未成,就算再给三天三夜时间,都无法通过这些算出梁红妆星域的薄弱处,也无法看清这片星图里的联系,而片刻后,梁红妆的舞衣便将把他燃烧成灰烬。
  他还是只能蒙,不,是猜。
  苏离说过,猜和蒙是不一样的。蒙是瞎猜,猜的时候却是睁着眼睛,看着世界,看着星空,有所依据,然后听从直觉,或者说内心的感觉。
  他做出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抢先动了。
  荒山里有风,都来自梁红妆的舞衣,陈长生的身周却很静寂,诡异而可怕,忽然间,他在原地消失不见,下一刻,便来到了梁红妆的身前。
  他动的是简化版的耶识步。
  一道明丽至极的剑光,在荒山间亮起,伴着一声低沉的吟唱,带着一道仿佛来自远古的肃穆恐怖威压,刺向满山遍野的火焰之中。
  他动的是新一代的龙吟剑。
  与梁红妆飘舞衣裳间的强大领域相比,他的这道剑意并不强大,但格外森然。
  剑光骤然照亮山野,仿佛一道闪电。
  短剑以难以想象的角度,直入骤折,绕过漫天大火,来到梁红妆的身前。
  山野间响起一声饱含愤怒与震惊意味的清啸。
  梁红妆急掠而退,纵在半空中,都能看清他的左肩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剑痕,鲜血从那道剑痕里溢出,陈长生的剑竟是再次刺中了他!
  火势未有减弱,反而暴涨,梁红妆暴怒至极,红色的舞衣自天而降,把陈长生笼罩在其中,便在这时,又有一道明丽至极的剑光亮起!
  山野间剑鸣不断,但并不急促,一道一道,甚至有些缓慢,而且剑意也并不如何强大,然而那片如火的舞衣,却始终无法落下,无法把陈长生罩进去。
  ……
  ……
  时间,就在剑光与火舞之间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荒山间忽然响起一道恐怖的撕裂声。
  满山遍野的大火骤然消失无踪,那道剑光也不再继续亮起。
  两道身影分开,在山野间隔着数十丈相对,之间有山风轻拂。
  陈长生的脸色很苍白,握着剑的手不停颤抖。
  梁红妆的脸色更苍白,浑身是血,舞衣已然尽数碎裂。
  陈长生出了七剑,竟是一剑都没有落空。
  战斗至此,胜负已负。
  残妆与血滴,在梁红妆苍白的脸上格外清楚,鲜血从破烂的舞衣上不停滴落,他看着陈长生,瞪着眼睛,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有些茫然,哪怕到了这一刻,他也不是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苏离看着陈长生,情绪有些复杂,通幽境的少年对聚星境的名人,以前者胜结束——修行界历史上很少见的越境杀,就这样在他眼前发生了。
  他当年曾经完成过数次越境杀,他相信跟自己学了一个月剑的秋山在通幽上境的时候也能做到,但陈长生能够完成这样的事情以及他用的方式,依然让他很受震动。
  这场战斗是如此的平淡无奇。
  苏离清楚,唯因其平淡无奇,所以更惊心动魄。
  陈长生完成这次越境杀,靠的不是天赋血脉,不是天成剑道,不是天地与星空的馈赠,而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与领悟,这不是天才,却远比天才更强大。
  在时间的长河里,在广阔的大陆上,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人吗?
  苏离看着陈长生,默默想着这个问题,手指轻轻敲打着黄纸伞。
  直到最后,他也只敲了六下。
  ……
  ……


第377章 酒后吐真言
  梁红妆望向苏离,面无表情,仿佛死人般问道:“为什么?”
  一片安静,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惨笑说道:“我以为天理终究循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只是迟了些,但终究会有一个结果,哪里想得到,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道,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可以一直活的好好的,如今眼看着就要死了,又冒出来了一个他。”
  陈长生低着头,没有看他,握着短剑的手微微颤抖。
  “我们梁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天凉陈氏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十几年前你要灭我梁家满门!”
  梁红妆的笑声越来越大,身上的血流的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凄厉。说到最后一句时,质问已经变成嘶吼,那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嘶吼,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绝望与痛苦,直要深深地刺进听到的人的灵魂最深处。
  陈长生的头更低,脸色更苍白,手越来越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握不住剑柄,他不想去看已经状若疯癫的梁红妆,也不敢看苏离。因为他很担心如果自己看上一眼,便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生出难以抑止的悔意,从而陷入痛苦与挣扎之中。
  听着梁红妆悲愤的质问,看着低着头的陈长生,苏离依然面无表情——已经发生的事情,再也无法改变,那么后悔不后悔,没有任何意义,不需要进行检讨,即便有,那也只能发生在他自己的内心,他绝对不屑于向这个世界解释什么。
  他就是这样性情的人,如果换作以前,无论梁红妆再惨,他都会面不改色地离去,今天他同样面不改色,但不知为何,在离开之前说了两句话。或者,是因为陈长生的头垂的太低,握剑的手太抖?
  “你梁家历代祖宗当皇帝的时候,又在南方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门?”
  苏离看着梁红妆面无表情说道:“至于灭你梁家满门……如果我真想这么做,你怎么还能活到今天,梁王孙如何还能活着?”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烦躁起来,望向陈长生寒声说道:“不赶紧走还傻站着做什么?模仿孤独还是冒充绝望?不要以为你救了我的命,就有资格对我说教。”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荒山那面走去。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他依然伤重,但可以慢慢走两步了。
  两只毛鹿吃饱了青草,回到场间,看着向远处走去的苏离和依然低头站在场间的陈长生,显得有些困惑,不知道该跟着谁。
  陈长生抬起头来,看着梁红妆,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抱歉。”
  终于说出这两个沉重的字,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些,伸手揽起两只毛鹿颈间的缰绳,沉默向前方那道有些孤单的身影追去。
  荒山那面是南方。
  梁红妆再也无法支撑,跌坐于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痛声喊道:“你以为你们真的能回到南边吗?你继续跟着他,你也一定会死!”
  陈长生没有回头,低着头继续沉默地走着。
  苏离走的很慢,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被他追上。
  毛鹿屈起前膝,伏在了地上,他把苏离扶了上去。
  从始至终,没有交谈。
  ……
  ……
  走过这座荒山,又翻越了另两座荒山,毛鹿停在一片青青如茵的草坡旁。
  陈长生从鹿背上下来,奔到道旁,弯下身便开始呕吐。
  苏离看着他嘲讽说道:“那个家伙又没死,有什么好吐的。”
  陈长生摆摆手,想要解释两句,却无法压抑住胸腹间的难受,再次吐了起来。
  与梁红妆的这场战斗,是他第一次正面且独自战胜一名聚星境强者。这场战斗如果不是太过平常无奇,显得有些轻描淡写,或者能更配得上这场战斗在历史里的地位。
  但他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平常,越境杀的战斗当然不像表面上那般轻描淡写。在梁红妆的星域威压之下,他也受了很重的伤,浑身的骨骼都仿佛想要裂开,先前他的身体一直微微颤抖,那是情绪问题,也是身体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但真正的伤势不在身体,而在精神。
  他没有徐有容那样的推算天赋,更没有足够强大的天赋血脉,对慧剑的学习才刚刚上路,便要强行摧动慧剑迎敌,而且一动便是七剑,这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承荷的。大量的甚至可以说是海量的信息采纳与分析,如大海般甚至如星空般浩瀚无穷的复杂计算,直接压榨干净了他所有的精神,让他的识海震荡直至将要崩溃。
  他的神识尽数消耗在那七剑之中,识海变得空空荡荡。
  修行者的身体是精神海洋里的一艘船。他现在的精神海洋枯竭了,那艘船在虚无的空间里不停坠落,永远没有止尽,这是很恐怖的一个过程。他觉得四周的一切,荒山与草坡都在不停地转动,变化,湛蓝的天空仿佛正在向头顶落下,这让他无比烦恶、难受、眩晕,痛苦,虚弱。就像连续喝了七天七夜的酒,那酒是烈酒,甚至还是劣酒。
  这种感觉非常痛苦,非常难受,而且这是精神层面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从身体里驱逐出去。
  他把昨夜和今晨吃的烤肉与野果全部吐了出来,把胃液也吐了出来,最后吐出来的东西只剩下清水般模样的事物,直至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没有停止,他开始干呕,仿佛要吐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如此才能表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苏离看着在道旁呕吐的少年,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以黄纸伞为杖慢慢地走到陈长生的身后,慢慢地举起黄纸伞,打在陈长生的颈后。
  啪的一声,陈长生慢慢地倒了下去。倒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保证自己向后倒下,不会沾染到自己吐出来的那些秽物。
  但他没有昏过去,依然睁着眼睛,看着天空,痛苦无比,虚弱至极。
  苏离淡漠说道:“你如果不肯昏,就有可能疯。”
  刚才那一击,他把这些天暗中积蓄的力量全部用了,本以为或者不足以杀敌,但可以用来救人,却没想到这少年的身体如此坚韧。
  陈长生像濒死的鱼儿一样张着嘴,虚弱说道:“前辈,山上有棵草。”
  “你不会是临死前想写首诗吧?”苏离说道:“别这样,会让人不自在。”
  陈长生艰难地抬起手,指着那棵草说道:“那是百日醉。”
  就像苏离说的那样,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识海真的有可能破裂,直接死去或者变成白痴,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现在真的很难受,很痛苦。如果他这时候能够保证视线不模糊,能够看清蓝天里的白云,他绝对会第一时间解下金针,把自己弄晕过去,但他做不到。
  幸运的是,在倒下的时候,他看到一棵能够让自己昏迷的草。
  苏离明白了他的意思,把那棵草摘了过来,有些粗暴地用手扯成碎段,塞进他的嘴里。
  陈长生终于闭上了眼睛,脸色依然苍白,睫毛微微颤抖。
  苏离有些疲惫地呼吸了两下,盘膝坐下,看了一眼静寂无人的荒山,右手落在伞柄上。
  片刻后,陈长生忽然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天空。
  苏离眼帘微垂,说道:“还不肯昏?”
  陈长生疲惫说道:“药力没那么快。”
  苏离说道:“那就闭嘴,闭眼,等着。”
  陈长生艰难地说道:“可是我有句话想对前辈说。”
  苏离沉默了会儿,面无表情说道:“放。”
  “前辈……以后还是少杀些人吧。”
  说完这句话,陈长生觉得终于做完了必须做的事情,心神松懈,闭上眼睛,就此昏睡过去。
  ……
  ……


第378章 新的剑法
  看着昏睡中的陈长生,苏离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因为他之前说的最后那句话,也因为陈长生这些天说过的很多话,做过的很多事。
  在云游四海的漫漫数百载旅程里,他见过很多优秀的少年,那些少年有的很天才,有的极有毅力,他最欣赏的几名少年现在都在离山剑宗。
  但他没有见过像陈长生这样的少年。
  他总以为少年总有少年独有的精气神,所谓朝阳与晨露,新蝶与雏鸟,那种青春的生命的气息是那样的清楚与激昂,陈长生也有这方面的气质,却更加淡然,这个少年也是一缕春风,但是初春的风,很是清淡,于是清新的令人心旷神怡。
  苏离看着沉睡中的陈长生,沉默不语,仔细观察着。
  一般的少年在醒着的时候,往往会刻意压低音调,故作平静从容,以此搏得长辈老成的赞许以及同辈沉稳的评价羡慕,而在睡眠里则会回到真实年龄段应有的模样,露出天真无邪的那一面,陈长生却并不这样,他的眉眼是少年的眉眼,清稚的仿佛雨前的茶园,但神情却还是像醒着时那般平静,甚至……反而有些哀愁。
  为什么即便在沉睡中,这个少年的眉头依然皱的这般紧?他在想什么?他在担心什么?他在忧虑什么?如果他的身上始终承载着梦乡里都无法摆脱的压力,那么他醒着的时候,为何却是那样的平静从容,根本让旁人感受不到丝毫?
  苏离很清楚,陈长生的心里肯定有事,但他不想问,也不想去探询,不是他不好奇,而是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抬头望向莽莽的荒山原野,面无表情,眼眸如星,寒意渐盛,握着黄纸伞柄的手比先前略松,却是更适合拔剑的姿式。
  那个叫刘青的杀手,现在就在这片荒山原野之间,应该正注视着这里。大陆杀手榜第三,对一般人来说毫无疑问很可怕,但放在平常,不能让苏离抬头看上一眼,只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平常。陈长生在昏睡中,他身受重伤,怎么看都是那名刺客最好的出手机会,除非那名刺客把保守主义的教条决定继续背下去。
  苏离忽然有些紧张,于是脸上的情绪越发淡然。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紧张过了,因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生死。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看透了生死,但在薛河和梁红妆出现后,他才知道,哪怕是剑心通明的自己,依然不能在死亡面前让心境继续保持通明。或者是因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最艰难的生死考验。
  这辈子他遇见过很多次生死考验,战胜过无数看似无法战胜的强敌,和那些对手比起来,薛河和梁红妆这种级数的人物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很清楚,他这辈子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不是在雪老城外的雪原里,也不是在长生宗的寒涧畔,而是就在不久之前那座无名的荒山里,当梁红妆舞衣如火扑过来的那一瞬间。
  之所以那是他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是因为梁红妆一定会杀死他,因为刘青当时肯定隐藏在不远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没有办法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无论在雪老城外面对魔君的阴影和数万魔族大军,还是在寒涧面对那十余位修为深不可测的长生宗长老,当时他的手里都有剑,他能挥剑。
  只要剑在手,天下便是他苏离的,死神在前,他也不惧。但……先前那一刻,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个叫陈长生的少年。
  幸运的是,那名少年证明了自己很值得信任。
  “这次是真的欠你一条命了。”
  看着沉睡中的少年微皱着的眉头,苏离摇头说道。
  ……
  ……
  那名刺客依然隐藏在山野间,不知因何始终没有出手,或者是因为陈长生的表现或身份让他有些忌惮,或者是因为苏离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黄纸伞柄。
  到了傍晚的时候,陈长生终于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如雪,眼神不似平时那般清澈明亮,就像是宿醉一般,好在识海终于平静,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他看向苏离,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苏离面无表情说道:“想说什么?”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说道:“前尘往事,我这个做晚辈的,不知其中故事,不好判断是非对错,前辈或者真没有杀错,但身为人子,替父报仇也不为错,如果都没有错,却要杀来杀去,那么这件事情肯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苏离说道:“果然还是说教。”
  陈长生说道:“在雪原上,前辈总说自己不是好人,因为杀过太多人,由此可见,前辈也知道,杀人太多终究不是好事,何不改改?”
  苏离眉头微挑,似笑非笑说道:“可我何时说过自己想做个好人?既然不想做好人,那为何要改,要少杀人?”
  陈长生语塞,有些无奈说道:“前辈,何必事事争先,处处要辩?”
  “百舸争流,欲辩忘言,不争不辩,那叫什么活?”
  苏离说的很是平静坦然。陈长生却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自醒事以后便一直在读书,知晓身体不好后便想着怎样活的更久些,觉得生命真是生命中最好的一件事情,活着便是最美好的事情,很少去想怎样活着才叫活。
  他想了想便不再继续想这个问题。
  他明白,在对生命的看法上自己是一个饭都无法吃饱的乡下少年,而像苏离这样的人则是天天大鱼大肉吃了好些年,现在开始追求清淡与养生、在食物里寻找传承与精神方面的意义,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不代表他对那个世界的人有何抵触或反感。相反,他很羡慕那个世界的人。因为那个世界的人,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活着,本来就应该那样活着,至少比某些人那样活着更有意义。
  “那个叫梁笑晓的离山弟子……”
  陈长生在周园里遇到的事情,他愿意讲的那些,大部分都已经对苏离说过,也说过梁笑晓的事,只是湖畔的一些细节直到今天才完全补足。
  在他想来,既然周园之门重新开启,只要七间和折袖还活着,梁笑晓现在肯定已经被治罪,只是经历了与梁红妆的这场战斗,他对梁这个姓氏有些敏感,所以说出来供苏离参详,却没有想到苏离的反应会如此大。
  听到梁笑晓一剑刺进了七间的小腹,苏离的脸色便阴沉了起来,仿佛有暴雨在他的眉眼之间积蕴渐生,随时可能斩出数道雷霆。
  最后,苏离说道:“他会死。”
  陈长生心想那是你们离山自己的事情,而且确实该死,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该死的梁笑晓已经死了,而且用他的死留下了很多麻烦。
  苏离已经想到梁笑晓为何会与魔族勾结,只是事涉离山清誉,关键是涉及十几年前长生宗和北地那两场他一手造成的血案,所以不愿对陈长生说太多。
  “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看着陈长生转而问道。
  这句话问的自然是陈长生用什么方法看破了梁红妆的星域,如果说第一剑是猜,那么后面的七剑呢?剑剑不落空,自然不可能是猜的,难道他已经学会了慧剑?
  陈长生很仔细地想了想,确认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说道:“真是猜的。”
  苏离当然不信,但看他的神色绝对不似作伪,最重要的是,陈长生没有欺骗他的理由,最最重要的是,陈长生真的没有道理这么快就学会慧剑。
  能在满天星辰里猜到那颗会移动,本就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能够猜到聚星境修行者星域的漏洞,更是难以想象,不要说他连续猜中了七次。
  “如果你真是靠运气,那么你的运气已经好到不止是运气。”
  苏离看着他说道:“你是个有大气运的人。”
  陈长生不明白,问道:“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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