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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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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所有变化都已经完结的时候,他的出现就是唯一的变化。
  山穷水尽,水落石出,太阳落山,走到最后了,自然无法再回头。就像陈长生离开了苏离,哪怕只有十余步,却也已经来不及回头,更不要说转身去救。
  陈长生的身体很寒冷。
  他不是金玉律,也不是南客,虽然他会耶识步,但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抢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到苏离的身边。
  世间最快的事物不是红鹰也不是红雁,不是金玉律不是南客,不是那名刺客,而是思想。
  当他带着绝望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动了。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
  他动的是耶识步,没有转身,没有计算星位,完全凭借着对耶识步数千个方位的倒背如流,回忆着苏离的位置,然后消失在雨空里。
  他知道自己很难成功抢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去,但他想试试。
  或者是因为世界都觉得苏离不应该这时候死去,或者是世界都被他强烈的悔意与弥补之意感动,或者是因为他的境界提升让耶识步变得更加迅疾,也或者可能是那名刺客的身法与剑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般快,又或者是他在耶识步上附了一道剑意……
  雨街上响起一声轻响,噗哧。
  那是剑与血接触的声音,那是水囊破裂的声音。
  陈长生出现在苏离身前的雨空里。
  他竟真的用耶识步抢在了那名刺客之前!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胸腹。
  刺客的剑刺进了他的腹部,鲜血缓缓地溢了出来。
  那名刺客看着陈长生,原本淡漠的眼眸里出现了些微惘然的神情。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剑怎么会刺进了陈长生的身体里。
  陈长生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聚星上境的刺客原来真的这么厉害,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刺破自己的身体,虽然刺的不算太深,但真的还痛。他看着缓缓溢血的腹部,有些惘然,又有些欣慰地想着,为什么这时候流的血,没有什么味道了呢?
  刺客想不明白陈长生为什么能这么快回来。
  ——有残余的剑意,在大雨里缭绕不去。
  刺客感受到了,然后知道了,那是离山法剑的最后一式。
  离山法剑最后一式,玉石俱焚,舍生忘死,是不要命的一剑。
  连命都不要了,自然很绝,因为很绝,所以很快。
  从大朝试对战到雪原,再到修习燃剑,陈长生对这一剑很熟。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对这一剑更熟的人。
  在绝望的时刻,他来不及出剑,只来得及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不需要剑,只需要那份壮烈。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他赌赢了。
  他用离山法剑最后一式回到了苏离的身前。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名刺客无比阴险强大的一剑。
  鲜血缓缓地流出,然后被雨水冲走。
  雨街安静。
  看着这幕画面,人群震惊无语。
  没有人想到,陈长生居然真的拼命也要护苏离。更没有人想到,他为此身受重伤。
  此时浔阳城里的人,都是来杀苏离的,但没有人想杀陈长生。他是国教学院的院长,他是教宗大人的子侄,这……只是一场意外。
  是意外吧?确实很意外。无论是雨街那边的朱洛,还是马上的苏离,甚至就连他面前的刺客,都很意外,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紧接着,又一声轻响在雨街里响起。
  鲜血飙射,剑离开了陈长生的身体。
  那名刺客再次向苏离出剑,很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
  陈长生踏星位,破雨帘,以剑起身法。
  他再次出现在刺客剑前。
  噗哧一声,剑锋再次没入他的胸腹,带出鲜血。
  他脸色苍白,却有两抹红晕。
  那是痛苦与失血带来的颜色,也是执着与意志混成的壮烈。
  刺客微低着头,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眼中的意思很明确:你会死。
  陈长生伤重,无法说话,雨水在脸上流过,意思也很明确:又怎样?
  ……
  ……
  有的人选择去死,是为了救人,比如陈长生。有些人去死,是为了杀人,比如梁笑晓。
  从魔域雪原到天凉郡,南归数万里路上,陈长生和苏离遇到了很多事情,挂念某些地方。
  陈长生最挂念的地方是京都,苏离最担心的地方则是离山。
  离山也很担心苏离,只不过那时的离山正面临着很多麻烦的问题,秋山君重伤未醒,刚被运回离山的七间也昏迷不醒,然后,山前来了很多人。京都里有很多人在担心陈长生,落落站在清贤殿的殿顶,每天看着落日,清丽的小脸上写满着担忧与伤感,国教学院安静的仿佛坟墓,轩辕破每天去天书陵看唐三十六有没有出来,湖畔的大榕树在春天里绿意逼人,却无人来探看。
  周园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余波却远未平息,人们离开汉秋城,把周园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周园外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魔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潜入周园,然后强行关闭周园,在里面掀起了无数场血雨腥风。其后周园不知何故忽然崩塌,现在应该已经毁灭,很多极富天赋的年轻修行者陨落其间,最令人震惊的是,陈长生在周园里失踪,始终生死不知。
  现在的陈长生早已不是那个来自西宁镇旧庙的少年道士,他是去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他在天书陵里引来满天星光,帮助数十名同龄修行者成功破境,他更是教宗大人最看重的年轻天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
  这样的一个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当然要引来了整个大陆的震惊目光,唯一能够与此事相提并论的,便是梁笑晓在临死之前的指控。梁笑晓死前没有说明,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陈长生与七间、折袖三人与魔族勾结。
  如果换成别人发出这个指控,只会惹来嘲笑,但梁笑晓是离山弟子,是赫赫有名的神国七律,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陷害自己的师弟七间,最重要的是……梁笑晓死了。
  他死在离山法剑的最后一式之下。
  而死人是不会撒谎的。
  ……
  ……
  “死人连话都说不出来,自然不会撒谎,问题在于,那名离山弟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还没有死,那么凭什么认为他不会撒谎?”
  “可是梁笑晓当时已经身受重伤,离死不远,那番话……等于是遗言。”
  周通没有任何表情,双眉在油灯的映照下,就像两道墨线,说道:“遗言就一定可信?那我清吏司以后办案就简单多了,再有哪位大人觉得我证据不足,我安排他的一个侄子自杀身亡,死之前留几句话就行?”
  “我从来都不知道,周通大人居然如此看重证据。”莫雨看着他说道。她从来不喜欢周通,整个京都都知道这件事情,当然,这并不影响她和周通在朝政之上的配合,作为圣后娘娘在朝堂上最可靠的两只臂膀,他们必须配合好。
  “重点在于,没有人相信陈长生会和魔族勾结,所以我需要证据。”
  周通神情不变,平静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个离山弟子死了,光凭庄换羽的指控,你以为离宫会同意把折袖交到我的手里?”
  莫雨沉默片刻后说道:“审问的结果如何?”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自然也就没有结果。”
  周通面无表情说道:“我会再审他一个月,如果到那时候,他还不承认他和陈长生与魔族勾结,那么……我就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听到这句话,莫雨感到了一阵寒意,脸色有些苍白。
  折袖已经下狱多日,如果还要被囚一个月,那他还能活着出来吗?要知道他在的监狱并不是诏狱,也不是刑部大牢,而是传说中最阴森可怕的周狱。没有人能在周狱里撑过这么长时间。就算能,这也太残忍了。
  残忍到……就连周通自己都有些同情那位狼族少年。
  ……
  ……


第401章 最后一式(下)
  莫雨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斡夫折袖开口?”
  周通说道:“因为没有人会相信陈长生和魔族勾结,那名离山弟子的死只能让人们对此产生怀疑,并不足以动摇人们的信念,除非折袖承认他们做过些什么。”
  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在很多人看来,陈长生极有可能成为离宫下一任的主人。下一代的教宗大人——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光明的前途,魔族根本不可能给出更好的条件,那么他自然没有任何道理背叛人类,勾结魔族做出那些事来。
  莫雨沉默了会儿,问道:“你相信吗?”
  不管整个大陆对周通的评价如何,不管周通的手段有多残忍可怕,但所有人都承认,在审案方面,周通举世无双。
  “相信与否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情,证据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周通说道:“所以我会再给那名狼族少年一个月的时间,其实那一个月的时间也是给我自己的。”
  莫雨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问道:“哪怕军方对此很有意见?”
  周通唇角微微牵动,便算是了笑了笑,说道:“你觉得我在乎这些?”
  莫雨微嘲说道:“我一直都在怀疑,除了娘娘,你究竟还会在乎什么。”
  周通没有回答这句有些不敬的话语,转而说道:“其实我还很在乎一些很有趣的人和事,比如那名死去的离山弟子,如果不是确定他真的已经死了,我很想让他来做我的接班人。”
  莫雨神情微异,问道:“为什么?”
  “我很少见到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想来对这个世界也殊无爱意,而这,就是做我接班人的前提条件。”
  周通对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爱意,甚至连一丝善意都没有:“而且梁笑晓对大势的判断、对局势的推演非常精准,他很清楚哪怕是自己的死亡,也不足以把陈长生和折袖拖入深渊,所以在周园外临死的那场表演,他非常清楚地把离山和京都分成了两条线,对陈长生和折袖的陷害只是顺手而为,他真正想要对付的目标是离山,是苏离,当然还有那个叫七间的小姑娘。”
  听到这段话,莫雨忽然觉得身体变得有些寒冷,原来周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非常清楚,他知道七间是苏离的女儿,知道梁笑晓心里的仇怨,知道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她盯着周通的眼睛。
  周通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很多人需要陈长生与魔族勾结,梁笑晓就用离山法剑最后一式杀死自己,这真的很了不起。”
  莫雨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说最看重证据?”
  周通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陈长生的老师是计道人,计道人和黑袍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有人知道,所以陈长生为什么不可能与魔族勾结?而且陈长生现在还活着,既然周园已经毁灭,正门处那么多人都没有看到他,那么他是怎么离开的周园?别的门?不要忘记,只有黑袍才知道周园别的门在哪里。”
  莫雨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原来你真的在怀疑他。”
  周通站起身来,走到正堂的门口,看着夜穹里的繁星,说道:“梁笑晓用死亡发出的控诉很有力量,恰好,京都里有很多人需要陈长生与魔族勾结,恰好,陈长生能离开周园说明他有可能与魔族勾结,那么我当然想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与魔族勾结。”
  莫雨走到他的身后,带着一丝警告意味说道:“教宗大人会信任他。”
  周通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说道:“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教宗大人依然坚持信任他,那么教宗大人是不是就不再值得信任?”
  莫雨忽然觉得前面院子地底里溢出的阴森气息来到了此间,身体四周的空气变得异常寒冷,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些什么。
  “你应该先弄清楚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么,你的想法呢?”
  周通负着双手,看着夜空,声音淡的像是雨后的空气,他瘦削的身躯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萧索,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位悲郁的诗人。
  “我?对什么的想法?”
  “对陈长生的想法。”
  “你想死吗?”莫雨怒喝道。
  周通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平淡说道:“那天陈长生还活着的消息传回京都,听闻桔园里的花连夜开放,看来你的心情真的不错。”
  莫雨眼中的怒意变成杀意。
  周通没有转身,似乎对她的目光无所察觉。
  莫雨离开了,周通开始散步。
  整个京都甚至整个大陆都知道,周通没有什么爱好,除了散步和亲自用刑。
  他严于待人,更严于律己,从不纵情声色,更没有放浪形骸的经历,哪怕还是个青年的时候。他活的极其规律、严谨,也可以说是枯躁单调。当然,他也写诗,写悲愤忧国的诗篇,他也写奏章,写老成谋国的策论,他的生活像是一个大儒,他在圣后娘娘面前也绝对不是谗臣,而是一位诤臣,而且他是大周朝有史以来最清廉的官员,因为他从来不缺钱,也因为没有人敢向他行贿。
  在周园里养了十五条黑色的三头犬。这种只有在魔域深处才有的强大妖兽,拥有畸形恐怖的外表和极强大的侦察能力与战斗能力,流淌着的黑色口水都能腐蚀掉最坚硬的金属,大概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周通大人才没有被金钱所腐蚀——行贿的人没办法靠近他的寓所,试图暗中潜入周园向他行贿,则会变成这些黑色三头犬的食物,寓所四周的草地与树林里,谁知道有多少根人类的骨头。
  深夜时分,十余只三头犬站在夜色里,黑色而油亮的皮肤被星光照耀出诡异的感觉,在这些黑色魔犬的爪牙下是一个地牢。
  折袖便被关在这间地牢里,五十五根极细的金属链从他的身体里穿过,赤裸的肌肤上到处都是血,干涸或者是鲜血的血,很多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过来,感受着通风孔外传来的气息,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处,急促地呼吸了数次。
  那里可以看到一点点夜空,有几颗星星。他睁着眼睛,看着那里,显得有些贪婪。而事实上,他现在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的眼瞳深处是一片柠檬色。
  那是孔雀翎的毒素与血混在一起的颜色。
  有些酸。
  ……
  ……


第402章 指间的夜
  梁笑晓死了,他死之前的指控自然极有力量,只是当时周园事件的另一位旁证——庄换羽除了极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外,绝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所以死者讲述的故事里有很多细节没有被补足,再加上梁笑晓指证的对象不是普通人,所以周园事件很自然地被拖进了泥潭里,过了数十日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陈长生的身份非常特殊,离宫里的大人物们肯定会盯着这件事情,在大朝试里,人们便已经发现折袖与国教学院的关系相当不错,而且这位狼族少年在北方雪原里立下过无数战功,深得大周军方某些神将的赏识,这件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在很多人看来最终还是要看圣后娘娘的决定,于是周园便成为了无双目光注视的焦点,因为这里是周通的府邸,圣后娘娘的意志,向来是由这条最疯狂、最残忍的疯狗具体呈现,也是因为,朝廷把折袖从离宫带走后,便一直就关在这里。
  很少人知道传说中的周狱,那个令无数大臣将领闻风丧胆的大狱,和周通的府邸本来就是一幢建筑的前后,相隔不过是十余丈和两道弱不禁风的门。良辰美景奈何天,说的就是周通的府与周通的狱。前者有四时美景不断,后者便是奈何天,无可奈何,不见青天。
  黑犀拖着沉重的铁车,穿过周园的石拱门,来到前方这片阴森的建筑里。
  虽然隔的这么近,周通依然还是习惯性坐车。
  除了在圣后娘娘身前,只在这辆铁车里,他才会感觉到安全。
  黑犀车来到监狱的地道入口之前,伴着吱呀一声,车门缓缓地开启。
  周通从铁车里缓步走了下来,下意识里向夜空望了一夜,脸色被星光照的有些苍白。
  就在他走下铁车的那一瞬间,周狱四周的警戒级别顿时提高了数个量级,至于近处的那些屋檐阴影里,更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修行强者。
  周通不是弱者,他是聚星境的强者,在大周皇朝都是有数的高手,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活的很小心谨慎,除了审案的需要,很少会离开周狱,就算离开,绝大多数时候也是去皇宫,而且每次出行都会带着无数的侍卫。因为他很清楚,有无数人想要杀死自己。如果在大陆排出一个最多人想杀的人,苏离肯定要排在他的后面。
  来到幽暗寒冷的牢房里。看着浑身血肉模糊,没有一点完好之处的狼族少年,周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传闻中的变态兴奋模样,只是平静。
  当初奉圣后娘娘之命接手清吏司以来,周通审过无数囚犯,亲手用过无数次刑,见过无数惨状,比折袖更惨的人不知有多少,他不可能因此而动容。但他不认为这是麻木,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因为这些血腥而麻木,他坚持认为只有对工作保持初心,才能继续保有兴趣和鲜活感,然后才能保持自己对很多事情的敏锐感。
  是的,周通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份工作。他当初是读圣贤书的,策论做的不好,所以转而修行,修行的不错,却因为年龄太大,没有机会进入那些宗派山门的内门学习,所以他开始经营人脉,终于在百草园里认识了圣后娘娘,做上了这个工作。做一行就要爱一行,要认真地做到最好——无论读圣贤书,修道法事,还是现在刑天下人,周通向来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做到了。
  “六时一刻的时候,你痛昏了过去,算时间,你现在应该痛醒,所以我来再问你一遍,如果那两名女子是魔族公主南客的双翼,为何没有与那对魔将夫妇一起联手,直接杀死你们,反而分头行事,结果给了你们分别击破的可能?”
  周通没有站在折袖身前盯着他的眼睛给他压力,也没有看案上的卷宗。
  他站在地牢唯一的通风口处,静静地看着夜空里的星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案上的卷宗是折袖在路途上对梅里砂作的陈述,而折袖来到周狱之后,竟是再也没有讲过一个字,周通很清楚,精神压力对这个狼族少年没有任何意义。周通看过一遍那份卷宗,便记住了所有的内容,包括那些不引人注意的细节,他觉得就和梁笑晓的遗言一样,折袖的陈述里也有很多疑点,但他依然问的漫不经心,因为他知道不需要太用心,折袖现在还不会承认什么。
  他问这段话,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是程序,或者说流程,周律里规定必须要做的事情——都是工作,结束这段,才能进行下一个部分。
  听着周通的声音,折袖终于有了反应,但他依然一言不发,反而闭上了眼睛。
  从汉秋城回到京都,离宫派了位红衣主教亲自替他治疗,现在他身体里的毒素被尽数压制在眼底,虽然依然不能视物,但应该不会再恶化,生命没有危险。他不关心这些问题,他更关心的是周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周园的天空会崩塌,南客和那些魔族的高手死了吗?陈长生难道也死了?还有……七间现在的伤势到底好了些没有,昏迷不醒还是说已经醒了过来?
  他专注地想着这些事情,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减轻一下痛苦,只是他的脸越来越苍白,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
  一极细针扎在他的眉心,针尾被周通捏在指间轻轻捻动。
  周通的神情很平静,不像是在用刑,倒像是一名医生在救助自己的病人。
  折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眉越来越皱,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穿过身体的那些细铁链与血肉摩擦,腐肉与新生的嫩肉被尽数刮掉。
  周通轻轻地拂了拂针尾。折袖已经咬的满嘴是血,却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他痛苦地喊了起来,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幽静阴森的周狱里。
  他想要昏过去,却痛苦地无法昏过去。
  生存与死亡,痛苦与解,一切都在周通的指间。
  ……
  ……
  莫雨离开周园,向皇宫而去。车轮碾压着青石板,有些起伏。
  她觉得如果是黑羊拉的车就好了。但黑羊不喜欢周通,向来不会跟着她去那里。
  忽然间车停了下来。
  她静静地看着车前的布帘,问道:“殿下,你想做什么呢?”
  落落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澈,明亮,就像初春里新生的芽叶:“我想告诉你们,先生还没回来,不代表国教学院就没有人了。”


第403章 有本事,不代表有用
  莫雨掀开面前的布帘,走了出去,看着那个清丽可爱却又贵气十足的小姑娘,微笑说道:“殿下,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落落没有笑,眼睛依然很明亮,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要折袖回国教学院。”
  莫雨微微挑眉,状作惘然问道:“斡夫折袖……和国教学院有什么关系?”
  落落很认真地说道:“折袖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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