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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2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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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离宫的那道彩虹与那丛青叶,正在试图破除这里的阵法。
  小黑龙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所以她很惘然,然后紧张,小脸苍白,双眉之间那粒朱砂痣越外醒目。
  ……
  ……
  普照世间的不是星光,而是彩虹。
  彩色的虹合在一处便是无色,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地照着北新桥,也照着霜花店。
  霜花店有座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戒备森严的园林,名为桔园,是莫雨当年的居所,也是现在软禁她的监房。
  桔园里的阵法在无色无形的彩虹照耀下,仿佛烈阳下的薄雪,悄然融化,没有惊动任何人以及雪里冬眠的蛙。
  窗上悬着几串桔子皮做成的小灯笼,很是可爱,光线从里面透出来后是红的,比真实更加温暖。
  莫雨跪在蒲团上,对着离宫的方向,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眨,觉得无比温暖。
  这是教宗陛下对她最后的救赎,或者与当年她安排陈长生进入国教学院有关,或者无关,但都是救赎。
  那道彩虹消失了,草月会馆等六座殿里的国教重宝渐渐平静。
  北新桥寒意更甚,雪地里的那个黑窟窿似乎都要被冻得裂开来。
  霜花店的桔子树上挂着新结的霜,这是罕见的美丽的画面,窗前的灯依然温暖,蒲团上已经没有了人。
  ……
  ……
  教宗陛下的葬礼很快便举行,因为一切都早有准备。
  白帝城与南方的使团在庆典之后一直没有离开京都,也是因为大家对此都有心理准备。
  正是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世人们虽然悲伤,但并不如何震惊,也没有太多惶恐不安的情绪。
  从秋天到冬天,大周连续失去两位圣人,八方风雨更是死伤惨重,如果再算上提前离开的苏离与南方圣女,短短数年时间里,人族的巅峰强者数量急剧地下降,但在世人看来,现在的魔族因为内争损失更大,哪里有胆量南侵。
  有人不这样看,比如已经回归星海的教宗陛下本人,除此之外,知晓内情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离宫已经发出大诰,整个世界都已经知晓,陈长生就是国教新一代的教宗,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继位。
  令人感到震惊不解的是,没有人在教宗陛下的葬礼上看到他的身影。
  这是很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无论离宫还是朝廷,对此都保持着沉默,双方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那种默契是什么?是王破和陈长生杀死周通的那个夜晚,教宗与商行舟一番长谈后达成的协议?还是双方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新年即将来临,黄纸撕落一页,冬阳再次升起,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那天,大周王朝将会正式改元,年轻皇帝的地位将会变得不可动摇,离宫举行继位大典,国教将会迎来新的主人。
  那位年轻的皇帝与年轻的教宗,是师兄弟。
  在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也意味着,当朝的皇帝与教宗,都将是商行舟一个人的学生。
  这也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这都是世人能够想象得到的人生最巅峰,甚至在这件事情确实出现之前,根本无法想象。
  带领整个世界推翻了天海圣后的统治,预言到甚至有可能参与了魔君的覆灭,挥手收服天机阁,再加上亲手教养的两个徒弟将会成为世俗与神圣里权柄最重的两个人,如今的商行舟即便不是神明,也已然是传说。
  有些遗憾的是,世间终究没有真正的完美,星空之上的命运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问题终究需要解决,不管人们如何不理解,陈长生为何要与自己的老师对着干,不管人们如何想不明白,商行舟为什么如此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个事实上很得人心的徒弟……总之,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这不仅仅是他们师徒之间的问题,已经关系到整个人族以至整个世界的命运。
  新年那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周王朝的第一次内部战争吗?
  风雪不停地落着,草月会馆、桂清宫、苔所都被染成了白色,雪地上可以看到一行孤单的足迹。
  离宫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那些著名的石柱之间隐隐有无形的力量在不停地波动。
  无论是教士还是诸殿的职事、青藤六院的师生,还是两万余名国教骑兵,没有任何人外出。
  朝廷在京都各处的军营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更有数名神将率领着天下闻名的玄甲重骑,从北方雪原南归,驻扎在了黑山谷一线,如果按照路程计算,这道恐怖的铁甲洪流竟是二十天前便已经离开了北军府,而那时教宗陛下还活着。
  京都里的气氛异常紧张。
  ……
  ……
  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傍晚,依然落着风雪,甚至可以称得上暴烈。
  今年的京都格外严寒,没有人知道,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皇城不远处的那口废井。
  落日的余晖非常艰难地穿透云层、雪片,落在了宫墙上,洒下一抹极淡的暮色。
  忽然间,一道难以想象的寒冷气息,从那口废井里弥漫了出来。无论是枯叶还是泥土,都被瞬间冻的无比坚硬,就连冰雪仿佛都被以另一种难以理解的形式再次冻了一次,甚至就连暮色仿佛都要冻凝住了。
  一道清脆至极的声音,从井底深处传到地面,已经很是微弱,甚至不及随之而来的哭泣声清楚。
  那是一个小女孩在哭。
  她一直不停地哭,传达出来的情绪却时时不同,有时候是特别的开心激动,有时候是特别的悲伤难过。
  皇城上的军士以及宅院里的民众,都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却不知从何而来,遍寻不见,更不想明白,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怎么可能有小女孩可以在外面呆着,还能活着,还能不停地哭,从暮色里一直哭到深夜,依然没有停歇。
  那天之后,北新桥一带除了恶龙的传说,又出现了新的传说。
  新传说的主角是一位被狠心的婆婆害死的童养媳。


第728章 雪夜谈话
  夜深寒意更重,废井旁的冰雪已经冻的仿佛坚石一般。
  一只小手出现在井沿,在皇城灯光的照耀下,很是白净,甚至要比满天的冰雪都还要更白,仿佛也更冷。
  随着那只小手的用力,冰雪簌簌而碎,一个小姑娘从井里爬了出来,这画面,真的很像一个恐怖的故事。
  小姑娘站在雪地里,呼吸遇着空气,变成一团冰晶笼成的雾,不是因为她的气息有热度,而是因为太冷。
  她穿着件黑色的衣裳,有些破烂,很是陈旧,在这满眼的雪白里,非常醒目。
  时隔数百年,吱吱终于离开了阴森、对她来说格外逼仄的地底世界,来到了真实的人间。
  此时的人间,早已经忘记了当年那条传闻中格外暴虐的玄霜巨龙,她对此时的人间,也充满了陌生的感觉。
  她的神魂曾经被天海圣后强行抽离龙躯,进入那只黑玉如意,陪着陈长生去了一趟周园,在那段日子里,她见过京都的街巷,湖畔的青树,汶水的繁华以及那座暮色下的山峪,但对于现在眼前的一切,她依然是陌生的。
  这时候的她不是一缕神魂,而是真实的以及全部的。
  她的赤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雪地传来的松软触感以及温暖。
  她的发梢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冬风带来的轻柔感以及惬意。
  她能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意识看到真实的风雪,她甚至能够看到雪云后方那片真实的星空,数百年不见的繁星啊,原来你们还在同样的位置,散落着一样美丽的银晖,南方群岛的家乡可还会是从前的模样呢?
  陌生感与真实感在她的意识里不停地纠缠、冲撞,然后变成最真实的怯意。
  她并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自己将会成为人族世界里新的传说,虽然作为一名高贵强大的龙族,她的存在对人族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传说,她只是害怕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人的世界,是充满了人的人间,而人就是她最害怕的对象。
  无论高贵还是卑微、强大还是弱小,生命在最脆弱、最惘然、最害怕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想要找到最熟悉的依靠,那个依靠可能是一棵树,可能是一块石头,可能是一面窗,也可能是一个人。
  周通临死前已经神识恍惚,只知道往北兵马司胡同爬。
  她这时候的意识里也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也是最信任的生命,而且基于某些隐秘的原因,她坚持认为他对自己要负责任的,所以她回过神后,毫不犹豫便向着不远处的国教学院走去,赤足在雪地上踩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
  ……
  国教学院以及相邻的百草园,现在都戒备森严。国教骑兵以及朝廷的军队,把整个街区堵个了水泄不通,按照各自阵营沉默地对峙着,气氛异常紧张,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京都局势不停地变化,随着教宗陛下回归星海,人心所向不知如何,但人们的判断则是慢慢地向着朝廷方面在倾斜,国教学院的师生不停地离开,现在还留下的人数已经不足最开始的三分之一,十八名南溪斋的少女以及苏墨虞自然留了下来,但他们很清楚,他们已经无法影响接下来的事情,真正能够决定结局的那两个人,此时正在湖畔的大榕树下。
  今夜京都无眠,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那对师徒正在进行最后的谈判。
  最近数日风雪很大,国教学院与京都别的地方一样,都积了层厚厚的雪,湖畔的枯草被尽数掩盖,只是在微微隆起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枯草的尖,给人一种特别倔强的感觉。
  大榕树的树叶早就已经落光,光秃秃的枝丫还是那般的结实,足以承受好些人站在上面。
  陈长生不在树上,而是站在树下的雪地里,因为他的老师也站在雪地上。
  这是天书陵的那个清晨后,他们师徒二人第一次相见。那次在神道上他们擦肩而过,仿佛陌路,目不斜视,今次才是真正的对视,可以清楚地看到,现在的对方与西宁镇的时候已经有了怎样的改变。
  陈长生已经是教宗,但他没有穿神袍,戴神冕,执神杖,而是穿着国教学院的院服,黑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然后结了一个最简单的道髻,穿过黑发固定道髻的不是什么珍贵的乌木叉,而是一只普通的木筷。
  商行舟满头黑发,不见霜色,同样梳的一丝不苟,眉眼之间尽是贵气与沉稳,说不出的潇洒与随意,但衣着也很简单,只是一件青色的道袍,仿佛他并不是真正的当世第一人,而只是一个普通道士。
  如果有人看到这幕画面,应该会生出一种感觉,这对师徒,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这种相似不仅仅在于外表,更在于眉眼间那抹极深的漠然和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疏离感。
  陈长生准备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和站在雪地对面的那个人已经有数年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对修道者来说,数年是很短的时间,但他总觉得很漫长,漫长到西宁镇那座旧庙的相关回忆都变得有些模糊,至少是某些方面的回忆已经难以追清。
  他还清楚地记得把旧庙里的道藏搬走之后,墙上斑驳的痕迹,他还清楚地记得离开前的那天晚上,师兄炒了四盘样式与味道都不同相的青菜,其中一盘里放了很多的蒜,却忘了最后与师父说的话是什么内容。
  这个时候,商行舟说话了。
  “你是我从溪边拣回来的,虽然我事先就知道你会在那条溪里,但没有我,你或者被溪水淹死,或者被那条老龙吃掉,总之是我救了你一命,而且是我把养大成人,所以你的命是我的。”
  今夜是最后一夜,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如过往无数天同样的新的一天,却是新大陆的第一天。这场雪地里的谈话,将会决定京都甚至整个大陆的人们能不能够如过往这些年一样,安宁喜乐地迎来新年的朝阳。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谈话开始的如此突然,进行的如此强硬,以至于开场白听着就像落幕词。


第729章 师徒战心意
  你的命是我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商行舟的神情很平静,就像在讲述人世间最简单却又是最不容置疑的真理。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星空永世不变,鸡蛋要用菜油煎才最好吃。
  听完这句话,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那年离山内乱中最著名的画面。
  君臣、父子、师徒,是世间最难突破的三条规则。
  当时秋山家主说了父子二字,像秋山君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为了破掉这两个字,也不得不一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陈长生该如何办?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师徒二人间一旦矛盾完全暴发,商行舟必然会用师徒之义砸将过来。苏墨虞等国教学院师生、离宫里的教士们,对此都深感忧虑,可也无法替陈长生想出好的方法应对。
  陈长生对此当然也有心理准备,设想过很多次这样的画面,所以并不意外。
  他没有说话,更多是因为在回忆。
  听着师父的声音,想起离山的画面,看着湖畔的冬树,想起唐三十六说过的话。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和唐三十六站在大榕树上,看着落日下的京都,近处的皇宫以及远处的离宫。
  唐三十六说了很多话,很多与警惕有关的话,也可以理解为是对他师父的坏话。
  紧接着,陈长生想起了教宗回归星海的那一夜,他一个人在离宫的雪地上走了很久。
  在那之前,他便已经对教宗说过,会如何理解以及对待这段师徒关系。
  他不是秋山君,商行也不是秋山家主,自戮一剑的方法没有意义。
  他不知道师兄余人在皇宫里也尝试过类似的方法,即便知道,也不会效仿。
  因为这种方法必须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秋山家主疼爱秋山君,商行舟疼爱余人。
  陈长生很冷静地确定一个冷酷的事实,他的师父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在彻底想通这件事情的那一刻,他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与平静。
  那么就像他对教宗说过的那样,就像唐三十六教他的那样,说话吧。
  “谢谢你。”陈长生看着商行舟说道。
  不管那些恶心丑陋的阴谋、对婴儿的无耻伤害,你在溪里救了我,把我养大,那么……谢谢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神情平静地看着雪地对面,眼神明亮,没有再说一个字。
  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商行舟微微眯眼,缓声道:“这就完了?”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您是想要把这些年的生活费要回来?那么,一共是多少钱呢?”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不能开玩笑的。
  就算我承认你救了我的命,但我已经谢谢了你,你还想要怎么样呢?
  要生活费?你说啊,我全部还给你,我已经有钱了,我还有一个特别有钱的朋友。
  当年在大榕树上,唐三十六说这番话的时候,眉都飞了起来,仿佛要燃烧在暮色里,得意非常。
  陈长生想起当时的画面,唇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商行舟也开始发笑。
  他的笑声很清朗,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与经历,与陈长生记忆里的那个沉默而不起眼的中年道人完全不同。
  大榕树上承着的积雪簌簌落下。
  笑声骤然停歇。
  “整个世界,只有你我师徒三人清楚,为何我不会让你留在京都。”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冷漠说道:“因为你是陛下唯一的弱点或者说漏洞。”
  很多人不理解商行舟对陈长生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强硬,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余人与陈长生之间的感情。
  前些天大雪纷飞时,年轻的皇帝陛下站在雪地里,拦住了商行舟的去路,秋山家主进贡的玉佩轻轻摇摆,他的决断与意志暂时保住了陈长生的性命,也再次加深了商行舟的忌惮。
  如果将来有人用陈长生来威胁余人,会如何?
  当然,现在陈长生已经是国教的教宗,按道理来说,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利用他。
  可是,如果陈长生自己生出别的想法,以教宗的权力再加上余人对他的情感,结局又会如何?
  陈长生懂得,但不接受,对商行舟认真说道:“师父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这样的人。”
  商行舟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活了千年,看过太多风景变化,沧海桑田,见过太多人心变故。
  他很清楚,随着地位权势的改变,甚至有时候往往只是因为座次的缘故,曾经忠心耿耿的下属便会心生叛意,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便会刀枪相向,兄弟反目这种事情在大周朝的历史上早就已经屡见不鲜。
  陈长生没有见过那些风雨里的旧事,依然还是如初春新风一般的年轻人。
  虽然他现在已经见过很多腐朽以及黑暗的。
  他对商行舟认真说道:“我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商行舟说道:“我不相信你。”
  陈长生说道:“那难道您就不会对皇位起觊觎之心?”
  商行舟说道:“不会,因为那样会违背我的道心本意。”
  陈长生说道:“师父你相信自己能够顺心意而行,绝不会贪恋世间的权势荣光,那为什么不相信我?”
  商行舟说道:“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落在何处,而你还太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何,又如何能持?”
  陈长生现在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师父的毕生追求便是完成太宗皇帝陛下的遗志,灭掉魔族,为人族谋求一个真正光明的未来,替大周建立下万世不变之根基,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凌烟阁上的那些画像,画像里的那些传奇功臣,有多少是死在那位计道人的手里?
  为了推翻天海圣后的统治,这个世间已经有多少死去,还会有多少人死去?
  商行舟坚信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正确的,坚信自己是正确的,没有任何愧疚,更没有任何压力。
  他的道心始终通明,轻若鸿毛,随意而转,上碧穹游七海,又如磐石,便是洪水滔天又能如何?
  陈长生修的也是顺心意,自然懂得。
  因为懂得,却不会心生慈悲,只会生出一股锐气。
  他清楚地看到了商行舟道法里唯一的那个漏洞。
  西宁镇的旧庙教会了他很多,商行舟也教会了他很多。
  “你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师兄唯一的漏洞,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陈长生看着师父的眼睛,说道:“你害怕看到我。”


第730章 最深的阴影
  那天林老公公奉旨进入国教学院的时候,陈长生就说过类似的话。
  商行舟当时在离宫,正在与教宗对话,对此的反应和现在很相似。
  “真是幼稚。”
  陈长生的眉眼间依然留着几分稚意,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其间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
  天海圣后已死,教宗回归星海,魔君坠入深渊,王之策隐居世外,当今世上能与商行舟分庭抗礼的人物已经极少。
  他道心通明,道法无碍,境界高深莫测。
  他统治着大周王朝,拥有白帝城的友谊。
  他看似无懈可击,甚至近乎完美。
  但他依然有破绽,有漏洞。
  那个破绽不是别人,就是他一直不喜欢的幼徒陈长生。
  西宁镇旧庙旁有条小溪,溪上飘着花,顺流而下。
  庙里藏着三千道藏,但师徒三人修的只是一种,都是顺心意。
  顺心意,是极为强大的道门神通。
  唯立于星空之下,俯仰无愧,回首无憾,方能无所畏,无所惧,道心通明,道法无碍。
  在西宁镇旧庙的十余年里,商行舟不曾教过余人和陈长生任何道法,只是让他们颂读道藏,然而一旦他们开始接触具体的修行法门,便会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提升,陈长生三年破境聚星,余人在天书碑之间自由行走,全部都是来自此。
  相对应,这种道法对心意的要求极高,仿佛高山之巅的雪莲,不能被任何尘垢沾染。
  如何才能做到不为外物所惑,如何才能拥有不可撼动的意志与自信?
  一字记之曰心。
  只需要你能够说服自己。
  你能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符合自己心意的,那么……自然顺心意。
  这听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并非如此。
  如果往灵魂的最深处望去,如果是在与世隔绝的暗室里,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地说出无悔二字?谁能坚定地认为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正确的?
  数百年前,商行舟还是国教正统传人里的一位,他本可以按照即定路线行走,直至成为教宗陛下,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他用计道人的名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当吴道子在凌烟阁里画出一幅幅画像的时候,他便负责把画像里的那些人送归星海。那些画像里的人都是人族的英雄,都是大周的功臣,就这样死在阴谋里。其中有些人比如秦重和雨宫神将自愿赴死,其余的那些国公呢?
  凌烟阁里的英灵一直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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