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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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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海沾衣闻言怒极,轻哼一声,便准备如何,却被朱夜用眼神止住。
  “简单一些,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见了天日,便再没有回到夜里的可能。”
  朱夜看着雾里那两人平静说道:“没有人能够私吞朱砂丹,唐家不行,我也不行,谁都不行,这是朝廷的,我们要的只是首献之功,至于你的酬劳,一分都不会少你,甚至,你有可能得到道尊的欣赏。”
  水雾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我的东西。”
  朱夜露出温和的笑容,就像对晚辈耐心解释的师长:“我说的谁都不行里的谁,也包括你。”
  雾里那名年轻男子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呢?”
  朱夜肃容说道:“既然是天下至宝,便应由天下所有。”
  雾里再次安静。
  天海沾衣冷笑道:“身怀重宝,又不愿意与世共享,就应该藏得更隐秘些,不然便是取死之道。”
  无论说的文雅还是婉转或者耐心,其实大人物们的道理始终都很清楚。
  朱砂丹是世间至宝,如果没有相对应的实力或者说权势,便没有资格保存,想要强行保留,那就去死。
  雾里再次响起黑衣少女的声音,那是对天海沾衣的回答:“呀!你真是妖族吗?”
  还是不会好好说人话那个梗。天海沾衣大怒,厉喝道:“把药方交出来,饶你不死!”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身后暗中比了个手式。
  他根本没有等着对方回答的意思,要的就是突然动手。
  朱夜与宁十卫都看见了,眉头微挑,却没有阻止,因为他们也想看看会如何,哪怕只是试探也会有些回音。
  一名天海家的高手悄然无声地掠过湖面,极为诡异地消失在了水雾里。
  然后……就只是消失了。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时间缓慢地流逝,雾里依然安静,哪有什么回音。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真正的诡异。
  天海沾衣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朱夜与宁十卫的神情凝重了几分。
  忽有水声响起,水雾里莲叶轻动,那名天海家高手的尸首从里面飘了出来。
  就像一只舟,经过之处,湖水渐染,殷红夺目。


第757章 只是打了个照面
  看着湖水里轻轻飘荡的那具尸首,天海沾衣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如纸亦如雪,与他那位更出名的兄长多了几分相似。
  这并不代表着他恐惧,而是代表着愤怒。
  “再去!”他看着雾里隐约可见的那对身影沉声喝道。
  破空声随之响起,这一次未作任何遮掩,数名天海家的高手从湖岸上一掠十余丈,便进入了浓雾之中。
  这一次终于有了回音,很快便到来,那是数声轻响,仿佛是盛满水的皮囊被利箭刺破。
  啪啪啪啪,数名天海家高手还在空中,便碎裂了开来,化作难以数清的肉团,纷纷落下。
  湖水瞬间被染得更红,浪花难安。
  雾没有散去的征兆,依然浓稠,那对年轻男女在其间若隐若现,也看不到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动作。
  宁十卫与朱夜神情凝重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内心的那抹警意。对于这位神秘的朱砂丹主人,他们知道必然不是凡俗之辈,正是因为有这种心理准备,他们才会亲自前来这片荒僻的雪岭。然而他们还是没能预想到,此人竟然拥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境界,诡异难明的手段,更可怕的是对方的心志竟是如此冷酷强硬。
  他们不禁想到,先前唐家临阵而退,莫不是知道更多内情,才故意让他们当作前锋?
  就像他们暗中安派此时雪亭里那个小队一样。
  但到了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做别的安排了。
  “你这是在找死!”天海沾衣愤怒的浑身颤抖,厉声喊道:“给我放箭!”
  宁十卫没有说话,神情漠然看着雾里,盔甲上的寒霜骤然间变得重了数分。
  弩弦渐渐绷紧的声音,在湖畔的雪林里四处响起,百余把松山军府最强硬的神弩,对准了湖雾深处那对身影。
  朱夜也没有说话,眼睛微微眯着,裘衣上的毛不知何时纷纷翘起刺向夜空,看着就像是准备跃涧搏杀的猛虎。
  他与宁十卫很清楚,只凭松山军府的这百余把神弩,并不见得能够对付得了浓雾里的那对年轻男女,相反,极有可能激发对方的真正凶性,对方想要杀出重围,必然会全力出手,那么今夜能否获得全面的胜利,就看下一个照面了。
  照面之间,便要结束这场战斗,自然不能留手,必须出全力。
  朱夜与宁十卫的神情如常,实际上已经默运真元,把气息提升至了巅峰状态,准备一击将对方制服或者杀死。
  一位是朱家家主,一位是大周神将,都是毫无争议的聚星上境强者,二人以如此决然的姿态出手,再加上百余把神弩的配合,不要说雾里那对男女还很年轻,即便是肖张或者梁王孙这等级数的逍遥榜强者,只怕也要暂避其锋。
  一触即发之时,忽有清风徐来。
  这片雪岭极北,已经靠近魔域,又逢隆冬时节,山间的夜风自然极冷,可以说得上是刺骨,只是这片园林湖亭有温泉汇流,便是再寒冽的罡风吹拂到湖面上,也被变成了再无寒意、拂面令人清醒的清风一阵。
  这阵清风拂动了湖面上莲叶,拂动了死尸上的衣衫,那片浓郁的仿佛永远化不开的浓雾也渐渐淡了。
  星光从夜穹里落下,被满山遍野的白雪无穷映照,将湖面照的清清楚楚。
  这里极似南方的园林,湖山相映,花树对掩,水间有莲,莲里有亭,亭之南北有条木桥,这时候桥断了。
  星光落在断桥处,首先落在了一只手上。
  那只手很小,洁白如玉,但这时候上面满是鲜血。
  黑衣少女看着自己的手,紧蹙着眉尖,小嘴微张,隐隐可见丁香般的舌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舔一下。
  在她身边,一名年轻男子低着头,正在手帕擦着身上的水,应该是先前山石砸断木桥时,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
  接着,他把手帕递给黑衣少女,应该是想让她擦掉手上的鲜血。
  一片安静。
  无论是被禁制困在亭里的那些人,还是湖畔的更多人,都看着这幕画面,情绪复杂,沉默不语。
  对雪亭里的那些人来说,这时候应该知道了自己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所以沉默。对湖畔的军士高手们来说,他们沉默是因为震惊于对方真的就是一对年轻的男女,虽然容颜俊美,但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令人不解的是,宁十卫和朱夜也一直沉默着,直到看清楚了那名年轻男子的正脸。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的脸色变幻了无数次,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后从唇间挤出了一些声音。
  那声音很复杂,很古怪,仿佛是叹息,却又更加无奈,还带着一些痛苦,更像是呻吟。
  然后,他们的身体忽然向下沉去。
  不多,只是半尺。
  他们的脚陷进了湖岸里。
  两道恐怖而强大的气息狂暴而出。
  无数的泥石被震得激射而飞,仿佛劲矢。
  离他们稍近些的数名军士与一名绝情宗的高手,直接被震成了血沫,便是更远些的人们也纷纷受伤,惨叫连连。
  即将出发的弩箭就这样消失在这场混乱之中。
  宁十卫的盔甲上蒙满了灰尘,面色如铁,极其难看。
  朱夜不停地咳着,显得有些痛苦,连腰都弯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
  天海沾衣的情绪同样很混乱。
  他的境界不够高,但毕竟是世家子弟,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过很多强者,所以看懂了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一刻,朱夜与宁十卫的气息提升至了巅峰,举手投足间,自有开山破云之力。
  但就如大江东去,在这个时候,如果你想要停下来,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是寻常时节,他们完全可以徐徐散之,但那一刻,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必须立刻做到,所以出了些问题,虽然绝大多数气息被他们强行灌进了大地里,但还有些余波震荡了出来。
  两名聚星上境强者的巅峰气息有多可怕?哪怕只是余波。
  所以场间一片混乱,他们自己竟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天海沾衣看懂了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愈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朱夜和宁十卫会忽然散去气息?而且竟是如此决然?
  要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修道强者,而是世家之主,一方重将,都是真正的枭雄人物!
  战意暴发之时,哪怕对面站着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也会照样出手!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名年轻男子的脸时,便知道自己无法出手。甚至,哪怕会震死自己身边的亲信下属,甚至还要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他们都必须立刻让对方知道,自己不会出手,立刻!
  让一名世家之主和一名大周神将忌惮甚至畏惧到了这种程度,断桥上站着的那人究竟是谁?
  下一刻,天海沾衣终于想到了那名年轻男人是谁。
  他的脸瞬间苍白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心里生出了无穷的茫然与惶恐。
  ……
  ……


第758章 夜色难散
  如果到这个时候,天海沾衣还猜不出来那人的身份,那他还有什么资格与天海胜雪争家主之位?
  当初在万柳园里,他甚至就已经提到过这种可能,还曾经说过,如果真是那位,自己倒很想遇上一遇。
  谁能想到,今夜他真的遇到了那位,那么接下来他会如何做?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任何提前的设想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真实情况出现之前,人们往往会比真实的自己拥有更多勇气——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平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很少有人拿那位与别的年轻一代强者比较,不是因为那位的境界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而是因为那位早已超越了所谓年轻天才的范畴,他已不再是凡俗中人,而是真正的圣人。
  看着断桥上那道身影,天海沾衣的身体无比僵硬,无比希望自己今夜没有出现。
  朱夜还在不停地咳嗽。
  朱家家主受的伤似乎比人们猜想中的更重,咳的非常痛苦,低着头,弯着腰,根本直不起身体,仿佛肺都要咳烂了。然后他有些艰难地举起右手摆了摆,绝世宗的高手们会意,上前把他扶住,就这样向夜色里退去。
  看清桥上那人的容颜后,宁十卫的脸色便变得很难看,这时候看着朱夜退走,他的脸色更是变得阴沉无比。
  因为他看懂了。
  朱夜一直在痛苦地咳嗽,就是为了不抬起头来。他只要不抬起头,便不会看到桥上那位,或者说,不会让桥上那位看到他。如此,他便可以假装先前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宁十卫的反应没有朱夜快,没有办法假装,那他该怎么办?
  这时天海沾衣也醒过神来,看着以难以想象速度退入夜色里的朱夜等人,在心里恨恨骂声老狐狸。
  绝世宗的高手们扶着朱夜退走了,雪湖四周还有很多人。
  再没有神弩上弦之声,刀锋出鞘之声,金属磨擦之声,肃杀而沉重的呼吸声,一片寂静。
  弩营士兵与与天海家高手们,此时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心情紧张不安到了极点。
  呼吸都仿佛要停止了,本来很短的数息时间,在人们的感觉里,便变得很漫长。
  那个满身盔甲的肃杀身影,终于向着湖心拜了下去。
  看着这幕画面,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果他坚持不跪,不管今夜结局如何,事后在场的数百人还有几个能活下来?
  ……
  ……
  “松山军府宁十卫,拜见教宗陛下。”
  宁十卫单膝跪在岸边的雪泥里。
  天海沾衣跪在不远的地方,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
  金属的磨擦声,再次打破雪湖的沉寂,密集响起,不是刀剑出鞘,而是盔甲的变形。
  数百人在湖畔的雪地树林里跪下,对着湖里桥上那个身影,齐声道:“拜见教宗陛下!”
  人们声音很整齐,有些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是畏怯。
  那名年轻男子明显有些不适应,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
  盔甲的摩擦声再次密集响起。
  年轻男子说道:“散了吧。”
  无数双视线落在了宁十卫和天海沾衣的身上。
  天海沾衣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唇,一言不发,显得有些阴厉,但终于有了些年轻人的倔强味道。
  宁十卫面无表情说道:“谨遵陛下诰令。”
  盔甲的摩擦声与脚步声匆匆而响。
  雪泥被踩烂,仿佛很多人此时的心境。
  ……
  ……
  散了吧。
  简单的一句话,所有人都散了。
  火把无踪,星光复盛,夜色愈浓,幽静无声。
  转瞬间,雪湖便回到了先前无人打扰时的模样,只有断桥上的那对年轻男女,还有亭中那些无法离开的人们。
  年轻男子自然便是消失了两年的陈长生,黑衣少女便是小黑龙,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叫做朱砂。
  雪湖静美无声,陈长生看着湖水里莲叶,沉默想着事情。
  有人通过朱砂丹找到线索查到自己的踪迹,这很正常。
  那些人发现朱砂丹的主人是自己,于是不战而疾退,这也正常。
  ——大概只有肖张那个疯子才敢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对当代教宗出手。
  但这前后两样正常在一起发生,便显出了异常。
  很明显,无论亭子里的那些人还是刚刚离开的那些人,都是被人利用的角色。
  今夜的事情,看来还没有结束。
  雪湖很安静,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山石自天而落,没有强者围湖,没有雾中杀人,也没有被血染红的湖还有那阵险些发出的弩雨。但木桥终究还是断了,湖水还是红了,那些人终究还是来过,那么此间便不宜长留。
  他看了朱砂一眼。
  朱砂白了他一眼——到底是玄霜巨龙,哪怕小女孩翻白眼的动作,效果也与众不同,用妖异的竖瞳表现出来,显得格外的白,把情绪表现的格外清楚——但还是依他的意思,解除了雪亭的禁制。
  那位将军带着人们从亭子里走出来,跪倒参拜,不敢言语。
  安华心神激荡至极,动作依然一丝不苟,显得虔诚至极,待想着先前自己对教宗陛下的无礼,又不禁紧张起来。
  至于那位断了手的羊先生,更是脸色苍白,恐惧至极,心想自己只怕是死定了。
  “尽快离开这里,稍后会有事情发生,到时候我可能护不住你们。”
  陈长生没有转身,静静地看着雪岭里某处。
  那里有无尽的夜色,仿佛也隐藏着无尽的凶险。
  ……
  ……
  在雪岭里某处地方,唐十七爷也在望着相同的那片夜色。
  那名前英华殿主教以及来自汶水的亲自下属们,此时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此时众人自然已经知道,原来唐十七爷竟是早就知道了朱砂丹主人的身份,此时想来,先前被朱夜、天海沾衣等人压制,自然是表象。
  不愧是唐家的主子,手段果然沉稳老辣,如果说这是借刀局,那今夜他借的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快的那把刀。就算朱夜等人见机奇快,就算陈长生现在的性情依然如当年那般平和,但此事若被离宫知晓,国教怎会善罢甘休?
  可为什么唐十七爷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得意的神色,却是那样的凝重?
  ……
  ……


第759章 翻山越岭的另一边
  在雪岭里某处,深沉的夜色被火把撕开一道不大的口子。
  天海沾衣盯着朱夜,脸色异常难看,羞恼至极说道:“就这么走了?”
  朱夜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那日在万柳园里,是谁说这位在天南?”
  天海沾衣不说话了。
  那天他转述的是相王的话,这位权高位重的亲王,代表的便是大周王朝的想法——朝廷一直认为陈长生藏在天南,不是圣女峰就是槐院里。谁能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片雪岭之间,而且还是朱砂丹的主人……
  宁十卫望向朱夜,无声发出问询。
  “人太多。”
  朱夜的回答很简略,有很多未尽之意。
  这里离那片园林已经很远,但依然不够远,至少没有远到千里之外,所以他的说话很小心。
  宁十卫和天海沾衣都听懂了。
  人太多,所以离开。如果人少,今夜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天海沾衣咬着牙恨恨说道:“唐家那些商人着实阴险。”
  在他想来,朱砂丹既然出自陈长生之手,而汶水唐家又负责朱砂丹的分配,那么唐家自然知道这个秘密,至少也是掌握了某些证据,那么先前唐十七爷的隐忍与避让,自然便是想诱使他们与陈长生发生正面冲突。
  朱夜与宁十卫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不是他们见机得快,脸皮够厚,退得决然,先前在湖边真有可能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
  这与实力对比没有任何关系,陈长生的修道天赋当然极高,那名黑衣少女应该便是传说中的那位,即便如此,也不见得是他们这些人合力的对手,然而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谁能承受对教宗不敬的罪名?
  可是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朱夜忽然说道:“今夜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浔阳城里的那场风雨。”
  这说的自然是当年举世杀苏离的旧事。
  现在的局面自然与当时不同,陈长生与苏离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也不相同,但两件事情有类似之处。
  无论苏离还是陈长生,只要他们在世间露出踪迹,自然有很多人想杀死他们。
  就算不能明着杀,也可以暗着杀,不能当着很多人的面杀,可以私下偷偷地杀。
  人们明白了朱夜的意思。
  离开是不得已,是必须表明的态度,但事实上,陈长生今夜想要离开这片雪岭,其实也是很困难的事。
  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快把陈长生的位置传出去,同时在这片幽暗寒冷的雪岭里,做好伏杀的准备。
  此时,隐藏在夜色里的山道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琴声。
  那琴声很平,很淡,就像是水凝成的雪,雪冻成的冰,覆在道路上,寒冷,而且危险。
  ……
  ……
  唐家并不知道朱砂丹的主人是陈长生,至少在今夜之前,他们和朝廷一样,以为陈长生肯定藏在天南某处。直到他们拿到一颗完整的朱砂丹进行分析,怀疑里面的红色晶丝是血珊瑚后,唐十七爷的心里才第一次想到这种可能。
  只是猜测,无法完全消除的可能,但更是无法证明,所以他并没有太当回事,至少表面上没有太当回事。
  但事实上,因为这种猜测,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个念头一旦出现之后,便再也无法消除,也无法抑止,像野火般,烧得越来越旺,烧得他心痒难耐。
  唐家究竟会落在长房还是二房的手里?
  这首先要取决于双方的实力对比,取诀于老太爷的态度,但也与两房在外界的援力密切相关。
  二房这两年深得老太爷的信任,势力不断地增长,为何?便是因为唐家二爷拥有道尊的支持。
  长房的靠山是谁?多年前,大爷把他唯一的儿子唐棠送去天道院交给庄之涣培养,便可以看清楚,他交好的是国教。现在更是如此,谁都知道唐棠与陈长生之间的关系,朝廷压力再大,也没有人会愚蠢到舍弃与教宗之间的友谊。
  二房如果想要越过长房,接手整个唐家,首先便要解决这件事情。作为唐家二爷最信任的臂膀,唐十七爷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所以这一次在发现这种可能后,他很自然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那个人真是陈长生,那……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杀死?
  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教宗出手,天海沾衣不敢,宁十卫不敢,朱夜不敢,就连唐家二爷都不敢。
  唐十七爷自然也不敢,但那个夜里,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因为野心与恐惧而渐渐深陷的眼睛,终于下了决心。
  如果不是陈长生,那便争一争,如果真是陈长生,那就看一看……看着陈长生去死。
  他没有把这个念头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给自己的二哥写信请示,这样事后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确实没有做任何事,只是没有把发现朱砂丹主人踪迹的消息隐藏得太完美,让这个消息流传了出去。
  于是,今夜来了很多人。
  虽然朱夜等人离开了,但他知道,陈长生已经很难离开这片雪岭。
  那些人会隐藏在夜色里,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今夜还会有人来。
  这个说法不是特别准确,因为要来的并不是人。
  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陈长生出手,但那些不是人,是魔族。
  在雪湖雾散之前,没有人知道,当代教宗陈长生会住在如此偏远的雪岭深处。
  但朱砂丹的主人住在这里。
  唐十七爷坚信,只要魔族知道了这个消息,便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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