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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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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百花巷深处,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如此靠近皇宫的地方,居然真的藏着一家学院?可为什么会如此冷清?终于,在小巷尽头他看到了学院的正门,两侧的石壁被青藤覆盖,阳光穿过留下极淡的斑驳。没有名字。
  就是这里吗?他想问问人,但巷子里极为冷清,根本不像天道院或摘星学院门外那般热闹,站了半晌都没有人经过,只有明显有些破落的院门默默地陪着他。这般闹中取静、地近皇宫,无比清贵的地方,现在竟像是片无人问津的废墟。
  他走到院门旁的石壁下,伸手拉开密密的青藤枝叶,终于看到了下方壁上刻着的一个字,那是一个“国”字,深刻的字迹里曾经鲜艳的漆,早已被无数年的风雨侵蚀的淡去,便是石壁本身的表面也已经有了剥落的征兆。
  想着名单上这家学院的名字,陈长生微怔,才确认真的是这里,不由生出更多困惑。师父给自己挑选的前几家学院都是京都乃至整个大陆最出名、最优秀的学院,为什么这间学院破落冷清到了这种程度?
  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手还握着青藤,又往下扯了扯,于是看到了第二个字,那是个“教”字,他来不及做更多感慨,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无人打理多年的青藤,簌啦啦向地面滑泻,惊起好些烟尘。
  陈长生向后退了数步,以免被青藤尘砾沾着。
  青藤落地,烟尘渐敛,不多时,那面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天日的石壁,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斑驳的石壁上,刻着四个字。
  “国教学院”。
  深刻入石的字迹上已经没有太多漆色,只有积着的灰土,还有青藤去年留下的枯叶败絮,甚至边角处已经被风雨侵凌的有些残破,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很难认出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
  怔怔看着石壁,陈长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生出些挫败低沉的情绪。一心问道的他,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情绪。是的,他现在很想转身就走——这样破败的学院,就算考进去,对自己的人生又能有什么帮助?
  他抬头看了看天,确认还有些时间,决定进这家破落的学院先看看,如果不行再去名单上最后一家学院。
  他的手落到门上,微微用力。
  吱呀一声。
  时隔多年,国教学院的院门终于再次开启了。
  ……
  ……
  东御神将府的马车停在百花巷外,那匹骄傲的白马微昂着头,百无聊赖。车厢里,中年妇人的情绪则不像它那般平静,眼睛里满是浓浓的不解与疑惑,喃喃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来了这里?”
  她很清楚,百花巷深处的那间学院早已凋蔽,只是想着那少年似乎很擅长给人带来意外,也不敢怠慢,手指轻击窗棂,示意白马拉车进去,然而就在这时,一辆车从斜后方驶了过来,直接拦在了前面。
  百花巷很窄,仅能容一辆马车前行,此时被那辆车极不讲理地拦在前面,神将府的马车自然难再前进。中年妇人微微挑眉,有些不悦,只是想着此地与皇宫极近,所以并没有即刻喝斥对方让开。
  那辆忽然出现的车很矮小,甚至显得有些简陋,青布为帷,前方拉车的牲畜也很矮小,毛色纯黑,似乎是头驴。中年妇人先是一怔,微微嘲弄想着,这京都城里居然还有人用驴车,实在可怜。
  中年妇人尚未动怒,白马却忍不住了,有独角兽血统的它,怎么可能允许一头小黑驴拦在自己前面?它愤怒地昂起首来,便欲嘶啸恐吓,便在这时,那辆青布车前的牲畜缓缓转过头来,看了它一眼。
  不是黑驴,那是一只通体幽黑的黑羊,毛发顺滑有如丝缎,明显不是凡物。
  最难以想象的是它的眼神,竟是那样幽深冷漠,仿佛云上的某些神物。
  如果说白马因为独角兽血统而高贵,那么这只黑羊的高贵完全来自于它自身的气度,在它的面前,白马完全就像是个易怒暴躁的顽劣孩童,而它却是宫殿里不染尘埃、高高在上的皇族。
  那只黑羊转头看了白马一眼。
  白马正欲暴怒嘶鸣,看着黑羊冷漠淡然的眼神,瞬间安静,眼中涌出无限恐惧,前蹄骤然发软,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沉重的身躯,膝屈身倾,重重地摔倒在地面,浑身颤栗不敢起,如对那只黑羊行臣子之礼。
  中年妇人掠出车厢,看着跪在地面的白马,震撼无言,心想这马乃是神将大人坐骑的独子,向来高傲霸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待她转头望向那只黑羊时,才忽然间想起一些事情,再望向那辆青布车时,眼神变得极度惊怖。
  她以最快的速度屈膝蹲下,对着青布车行礼,脸色苍白,根本不敢说话。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青布车里传出。
  “我想先进去,花婆婆有没有意见?”
  听见这道声音,中年妇人心情略安,原来来的不是那位姑娘,而是姑娘身边的婆婆。至于那位婆婆为什么知道自己姓花,在神将府里经常也被称为婆婆,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因为对方知道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青布车里也是一位婆婆,只不过与她这个神将府的婆婆比起来,那位婆婆必然是整个京都城最出名的婆婆,即便是令所有皇族、大臣、神将都闻风丧胆的周通大人,对着这位婆婆也要挤出几分笑容,她又算得什么?
  “婆婆说的哪里话,奴婢先前未认出来,心思多有不敬,望婆婆见谅。”
  中年妇人声音微颤说道,她先前并未出言喝斥,此时不免觉得有些侥幸,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隐瞒心思里曾经出现的那些恶意,因为传闻中,在那只黑羊之前,任何隐瞒都是找死,而且她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位婆婆满意。
  如果不是东御神将府与那位姑娘向来走的近,她此时连解释都不敢,只会断了自己的右臂,作为赔罪。
  青布车里那位婆婆问道:“你来看那少年?”
  中年妇人不敢抬头,恭谨应了声是,这时候才确认宫里那位姑娘确实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情。
  那位婆婆说道:“从今天开始就不用看了。”
  中年妇人有些吃惊,低头声音微颤问道:“请婆婆示下。”
  婆婆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我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吗?”
  中年妇人以额触地,再不敢多言。
  那只黑羊看了她一眼,回身拉着青布小车向百花巷深处走去。
  直到很久以后,中年妇人才敢抬起头来,脸色依然苍白。
  青布车里的婆婆做事,确实不需要向人解释,哪怕对方是神将府。
  因为她是莫雨姑娘身边的婆婆。
  ……
  ……
  学院里的建筑,隐约还能看到当年的盛景,只是都已破落,没有人气。
  陈长生站在湖边,看着脚下疯长的野草,沉默无语。他先前之所以决定进来看看,是因为记得在道藏里曾经见过关于这家国教学院的记载。能够以“国教”为前缀,这学院的历史自然悠久,曾经无比强大,培养出过无数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湖水轻漾,静寂无声,建筑陈旧,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有很多疑惑,却不知去问谁。
  便在这时,有声音在后方响起。
  他回首,看见了一只黑羊。
  那是只通体幽黑的羊,给人一种有些诡异的感觉。
  一般人在这样死寂的环境里,看到这样一只黑羊,下意识都会有些害怕,至少也会躲开,但陈长生没有。他很喜欢这只黑羊。因为这只黑羊很干净,就像他一样。他从湖边摘了一些草,从袖里取出手帕将草上的露水擦干,递到黑羊前。
  黑羊静静看着他,偏了偏头,显得有些困惑,似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喂过这只黑羊吃草。
  无论是陈留郡王,还是太子,都不敢喂它吃草。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它只吃莫雨姑娘亲手摘的果子。
  “吃啊,没露水,不会拉肚子。”
  陈长生看着这只黑羊,摇晃着手里的青草,认真说道。
  黑羊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意思,眼神微变,像是看见了一个傻逼。
  陈长生哪里懂得,依然举着手里的青草。
  黑羊有些厌烦,但不知为何,又觉得这少年的气息有些让自己欢喜。
  它犹豫了会儿,终于向前走了一步,试探着向前,微微低头,从陈长生的手里卷过几根青草,缓缓开始咀嚼。
  不远处树下,一位手持黄杨木杖的老妇人,正看着这幕画面,脸上的皱纹微微颤抖,就像被风拂过的草。
  即便是当年太子被前皇后捂死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震惊过。


第16章 一间学院
  那位老妇人之所以震惊异常,是因为她很清楚那只由莫雨姑娘一手养大的黑羊性情高傲冷漠,而且异常喜爱洁净,甚至成了某种怪癖,只有人间罕见的独角兽才能与之相仿。不要说湖畔野生的青草,即便是京都里那些皇族贵戚子弟精心调制的食物,它连看也不会看上一眼,然而此时此刻,它竟然从那个刚刚见面的少年手里接过青草,居然真的在吃!
  接下来的画面,让老妇人更加吃惊,因为那只黑羊吃完那几根青草后,并未离开,而是将头抵在那少年的掌心里轻轻蹭着,显得极为亲昵,神情也是极为享受,仿佛很喜欢与那少年接触。
  这究竟是为什么?老妇人微微蹙眉,握着黄杨木杖缓步向湖畔走去,看着那名蹲在黑羊前的少年,注意到他寻常眉眼里那道天然的亲切气息,心情微宁,旋即生出极强的不安,能让她这样的人心神放松至此的人,必须警惕。
  陈长生站起身来,看着老妇人问道:“婆婆,这是您养的羊?”
  老妇人微微眯眼,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陈长生微讶,说道:“不知道。”
  老妇人淡漠说道:“那你为何叫我婆婆?”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心想像您这么大年纪的妇人,不叫婆婆叫什么?神将府马车里那位是婆婆,客栈洗碗的是婆婆,来时路上船家负责煮饭的是婆婆,天下婆婆有很多,难道还有什么不同?
  老妇人见他茫然神情,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对这少年的警惕有些多余,忍不住微微皱眉,愈发觉得不妥当,因为她很清楚,这几句对话里自己表现出来的警惕,完全来自对这少年的喜爱。
  这少年如此寻常,却很容易让人产生想要亲近的感觉,无论黑羊还是自己,都是如此,到底这是为什么?
  老妇人望向破旧的建筑,想着当年此间的盛景,想着那些血腥而阴森的故事,再想着这少年的特殊,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浓,决意不再耽搁时间,直接说道:“你可以叫我宁婆婆。”
  陈长生躬身行礼,说道:“宁婆婆好。”
  宁婆婆说道:“如果让你知道,不让你进摘星学院的人就是我,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初春犹寒,湖风轻拂,茂密的野草,微微低下腰身,一片安静。
  陈长生直起身,看着老妇人,很是吃惊。昨日唐三十六在客栈里说过,东御神将府影响不了摘星学院,应该是皇宫里某位大人物的意思,按这位宁婆婆的说法……难道她就是那位大人物?
  “拿着那份婚约,还敢在京都到处行走,我真不知道你这少年是愚蠢还是胆大。”宁婆婆面无表情说道。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除了神将府,没有人会理会我。”
  宁婆婆说道:“如果让人知道你是凤凰儿的未婚夫,无数人都会来杀你。”
  陈长生说道:“我还活着,证明神将府比我更不想别人知道这个婚约。”
  宁婆婆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是神将府要杀你呢?”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说道:“圣后当朝,总要顾全一下大局。”
  宁婆婆微微挑眉,似乎没有想到这名十四岁的少年,能够看明白这件事情里神将府表现的如此为难的真实原因:“时间拖的越久,压力越大,总有那么一天,神将府不会愿意再忍下去。”
  “那我会试着反抗。”陈长生握紧腰畔的剑柄说道。
  宁婆婆看着他腰间那柄寻常无奇的短剑,微讽说道:“你不会修行,想要靠一把短剑就对抗东御神将府里的强者?你以为你这把短剑是什么?传说里的神器?比得上太宗皇帝用的霜余长枪,还是秋山家那柄逆鳞?”
  陈长生没有说话。
  “即便你不交出婚书,你也可以活着。”
  宁婆婆说道:“但不得把婚约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否则,就算魔君亲至,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这句话里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因为不是威胁,只是在讲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魔君都保不住你的性命,全天下没有人能保住你的性命,因为宁婆婆代表的是大周皇宫的意志。
  陈长生必须承认,虽然没有选择的能力有些令人不悦,但宁婆婆说的话,对他是好事。他只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前天考摘星学院的时候,对方会冷酷地碾碎自己的前程,现在却又会改变主意。
  “有人要你活着,要你不受打扰,我家姑娘却很不喜欢看到所谓变数,所以她不喜欢你有前程有可能,本来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宁婆婆看着冷清破落的国教学院的建筑,忽然微笑起来,说道:“没想到你自己跳进了这口枯井,算是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
  陈长生被这段话后面的内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于是错过了最前面那六个字。
  前程?可能?枯井?麻烦?
  他忽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按照这位宁婆婆的话来推论,自己走进国教学院可能是犯了极大的错误。
  他毫不犹豫说道:“我还没有决定进国教学院。”
  宁婆婆看着他说道:“你必须进国教学院。”
  “为什么?”
  “你自己走到了这里,所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忽然改主意了。”
  “抱歉,我不是徐夫人。”
  宁婆婆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我不介意杀死你。”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但却依然有些不满。
  “我还没有考试,更没有拿到录取通知书。”
  “国教学院没有院长,连老师都没有,自然不会有考试,但可以招学生。”
  宁婆婆从袖里取出一张薄纸,递到他身前,说道:“这是教宗大人亲笔写的荐书,你可以进所有学院。”
  不待陈长生说什么,她面无表情说道:“但你只能进国教学院。”
  陈长生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个潦草的签名,以及盖在签名上那个繁复华美到了极点的大印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有机会亲眼看见教宗大人的笔迹,似乎应该激动,可眼下的场景实在让他无法激动起来。看签名和印泥的颜色浓淡,应该不是最近签的,那份荐书的学院名称倒是刚刚填好,应该正是这位宁婆婆的笔迹。
  “一,不能告诉别人婚约的事情。二,你会活着。三,不再有人阻拦你的前程。”
  宁婆婆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成交。”
  说完这些话,她转身向国教学院外走去,湖畔再深的野草,也未能缠着她素色的裙摆。
  以她的身份,亲自前来与一名十四岁的少年谈话,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极无趣。
  她先前说的都是真话。只要人死了,婚书还有什么重要?虽然她觉得那少年人不错,但京都每年要死多少不错的少年?如果不是昨夜那封信,或者他今天真的就死了。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是谁让他活着,应该知道该怎样做。
  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对他来说或者并不是,但,谁会在乎呢?
  这般想着,宁婆婆渐行渐远。
  那只黑羊随她而去,在进入廊墙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站在湖畔,手里拿着那张纸,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那位宁婆婆是谁,但他已经被迫接受了一场交易。
  他不知道这场交易幕后的真相,但隐约明白,如果自己接受,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他甚至比所有人都更明白,在那些人看来这个选择只可能对他没有好处,但事实上他要的好处在他拿到那张纸的那一刻,就已经到手了。
  所以他并不愤怒,只是有些微酸。
  他来京都的目的本就不是婚约,也不是那个叫徐有容的女子,与神将府、皇宫、这些以前仿佛远在天边的名字更没有任何关联,他也不想和这些地方产生关联。他只想读书、修行,然后参加大朝试,拿到第一名。
  大朝试之前是预科考试,就在下月举行。他不会修行,连洗髓都没能成功,肯定无法合格,连参加大朝试的资格都没有,如何拿到第一名?为此,他必须考进名单上那六座学院里任意一所。
  那六座学院都是在京都历史最悠久、最好的学院,院门外都生着很多青藤,所以经常被称为青藤六院——只有青藤六院的学生,才有资格不参加预科考试,直接参加大朝试。
  现在,他终于成为了青藤六院其中一院的学生,似乎得偿所愿了,只是……这间学院院门口的青藤生的太多了些。
  这是离开西宁镇之前,师父和师兄帮他设计好的道路。
  但很明显,他们没有想到曾经在历史上写下过无数瑰丽篇章的国教学院,现在已经破落到了这种程度。
  陈长生站在湖畔,看着明丽阳光下依然冷清森冷如墓地的学院,无法不怀疑自己的将来。
  过了很长时间,他在春风里醒来,做了五次极为深远绵长的呼吸吐纳,将胸腹间最后的那抹不适与酸涩尽数排出体外,将那张薄纸叠好收入怀里,顺着湖畔野草里隐约可见的旧道,向学院深处走去。


第17章 国教学院的新生(上)
  陈长生很珍惜时间。
  发现婚约的那头是一只凤凰、连续承受大人物的羞辱与欺压、甚至出现了皇宫……如果是个普通少年,只怕早已郁闷憋屈到死,甚至快要精神崩溃,但他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没有愤怒的时间,他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所以一旦他看准目标,便会毫不犹豫地直线向前,不会彷徨、不需要呐喊,沉默执着,只争朝夕。
  现在他的目标是要拿到明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对还没有洗髓成功的他来说,这个目标实在是太过遥远,昨日他在客栈里说出来后,便是最自恋骄傲的唐三十六都完全无语,但陈长生没有任何动摇,反而因为这个目标太过遥远,他越发珍惜钟表的每一次嘀嗒、壶里的每一颗流沙,石柱在地面留下的最细微的阴影笔画。
  国教学院再破落又如何?建筑爬满了青藤,眼看着就要垮了又如何?他不理会,没时间理会,他专注而肯定地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他离开湖畔、意气风发走进学院深处,准备找到人后马上开始自己的学习生涯……
  半个时辰后,他独立中庭,满地野草,隐有昆虫鸣叫,形单影只,四顾茫然。
  他没能找到人,一个人都找不到。先前他以为国教学院就算再如何冷清破败,至少也要有些留守的教师或是看门的老头,谁能想到,他把整间学院都找了个遍,别说人影,就连最近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国教学院中庭后方是曾经巍峨壮观的教学正楼,现在已然变成阴森的废墟,二楼以上的建筑都已经垮塌,曾经的石狮喷泉只剩下了半截身子,数株青色植物从石狮的残身里生出,枝头开着紫色的小花,美丽而悲伤。
  很明显不是风雨留下的痕迹,与时光也没有关系,应该是十余年前或者更早,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教学正楼受到了波及,才会变得如此凄惨。陈长生默然想着,摇了摇头,走向右方那幢保存尚算完好的建筑。
  那幢建筑由石木混建,高约数丈,石壁上爬满了青藤与青苔,梁柱与门窗上漆皮剥落,看着极为破落,正门石阶上方挂着匾,他认了很长时间才认出了其中两个字,确认这幢楼应该与藏书有关。
  他走到窗边向里望去,光线有些昏暗,但还能够看清楚,里面的书架上密密麻麻陈列着很多书籍。他有些吃惊,没想到衰败多年的国教学院里居然还有这么多藏书,教殿没有收走,朝廷难道也不理会?
  书籍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先接触、也是最熟悉的事物,就像普通人对奶水的记忆差不多,先天亲近,能够给予精神上的无限慰藉——此时他隔窗看着这么多书,无来由,有些低落的情绪稍微变得昂扬起来。
  他走到正门前,正欲推门而入,才看见门上挂着一把铜锁。那把铜锁表面暗哑无光,与门接触的地方隐隐可见铜绿,陈旧至极,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被打开过,更重要的是,铜锁里隐隐传出极强大的气息。
  他觉得铜锁里应该隐藏着一个很强的阵法。
  ——难怪国教学院荒废了这么多年,藏书还可以保存的如此完整,没有被那些雅贼和差酒钱的混子偷走。想着这点,他的情绪变得更好了些,却不知该如何开锁,因为他没有钥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钥匙,就算有钥匙,钥匙在哪里?在谁手里?
  他连问都不知道该去问谁,因为这间学院里谁都没有。
  不担心有谁会把里面的书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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