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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II-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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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吧。
帝盛天眯着眼,对韩烨的一点儿心思明白得紧。
“老师?”见帝盛天不语,韩烨唤她,帝梓元却朝他摆摆手,又道:“还是先喝口茶吧。”
这是帝盛天第二次让他喝桌上的温茶,韩烨端起杯盏抿了一口,神情一愣。
入口微苦,却清凉透心,是那人一贯泡茶的手法。他猛地转头朝院中看去,却见小院内安安静静,并无那人半点痕迹。
也是,今日她大婚,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涪陵山顶?可这茶……却分明只有她才能泡得出。
“老师。”韩烨声音涩然,朝帝盛天看去。
帝盛天知他所想,却并未回答,只是顾自给自己续上温茶。
“那年我遇上子安的时候,你父亲都还只是个孩子,一晃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帝盛天朝韩烨看了看,笑:“你也眼一眨就长大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有话想问我,现在给你个机会,问吧,或许这个问题你是世间唯一一个问我的人。”
这世上凡知当年那段风云的人,几乎都想问大靖开国太祖和帝家主帝盛天一个问题,但他们两个一个早已崩逝,一个缥缈世间,世人对两人的故事传颂猜测居多,却始终没有人有机会对他们问出口。
而作为韩家人,韩烨心底更是一直藏着这个疑问。
韩烨沉默许久,终是开口。
“老师,您当年将帝家一半江山相让,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因为……心系皇爷爷?”
百年世家,千载风云,成皇为帝的机会拱手相让,帝盛天当年到底是何般心思?
“若无情谊,何来十四载相扶相持。愿百姓安泰天下少战是真,相让半壁江山却是假。”
韩烨一怔。
“那一年我在苍城遇见子安,知其心在天下,后相交莫逆,便决心助他。”帝盛天目光坦然,一如当年随性世间,“那半壁江山原本就是我为他打下来的,我既从未想过拥有,又何来相让一说。”
此话一出,韩烨神情动容,眼底震撼莫名,只需一句,他便明白了帝盛天话里的深意。
帝家雄踞晋南数百年,历代家主都是风华绝代的人物,却始终偏安一隅,从不踏足中原。唯到帝盛天这一代,群雄割据之际她发兵北上,以其神鬼难辨的兵法韬略和宗师的武力一统二十八座城池,短短十年,中原以南皆为其所有,和韩家鼎立以对。
天下只以为帝家有意争雄,意指天下,却从未想过当年帝盛天十年征伐只是为了替那人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乾坤盛世。
虽遇君已晚,终生成憾,但你所想要的天下,纵耗我一生之功,也会奉于你手。
为一人倾尽天下是喜欢,为一人放弃天下是爱。
这大抵就是当年帝盛天最想对韩子安说的话。
即便数十年已过,韩烨在明白了这番心意时仍不能不动容,他看向帝盛天,声中已有哽咽之意。
“老师,这些话,您对皇爷爷说过吗?”
帝盛天难得沉默,许久,她笑了笑,“我说了,你是唯一一个问我的人。我这一生跳出世俗,为所欲为,凡我所想皆能有,凡我所愿必能达。唯有他,终我一生无法再进半步,可我帝盛天这辈子,从不后悔遇见韩子安。”
“韩烨,我和子安从一开始便已错过,终生只能为友,可你和梓元不一样,不要轻易放弃这世上最能让你无憾的人,也不要重演我和子安当年的遗憾。”
韩烨眼中现出一抹挣扎和痛苦,他握着茶杯的手收紧,极艰难才开口:“老师,太迟了,我回来的太迟了……”
“太迟?韩烨,你凭什么会觉得太迟。”未等他说完,帝盛天已然开口:“你十年都能坚持下来,何惧如今区区三年分别?你十年相等,十年相护,甚至不惜为她差点殒命于西北……这桩桩件件,她又何曾不知?”
“你目不能视,武功全失便不敢再回她身边,你又可曾想过她的感受?今日国婚,你既喝得出这是她亲手泡的茶,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心意?韩烨,你眼睛瞎了,心也瞎了吗?你当我帝家女儿没心没肺,不知情之所钟吗?”
帝盛天冷声叱喝,手一挥,石桌上的画卷被拂开。
画卷上冰天雪地之景跃然而现,苍茫山巅,尸骨遍野,鲜血成河,炙火直冲天际,那孤孑而立的身影更是萧索悲凉,这画分明是三年前云景山上那惊天一战后之景。
但纵风雪冰凉,战火咧咧,身影孑然,都不若那一头半白之发让人触目惊心。
不待帝盛天开口,韩烨已经伸手拿过画卷,他徐徐展开,墨瞳中惊涛骇浪,似是不敢置信。
“三年前的云景山上,如果不是烬言表明身份拦住了她,恐怕那时候她就随你一起跳下山崖了。”帝盛天的声音淡淡传来,“她不过才双十年华,却一夜之间华发半百,韩烨,你一心赴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你留下来的帝梓元会变成什么样子?”
帝盛天起身,背对着韩烨,透过涪陵山低低皑皑的飞林,眺望山下宫里昭仁殿的方向,“这世上,活比死难,留下的人比逝去的人更痛苦。不要等到真正失去了才来后悔,你能活着回来是老天对你们的馈赠。”
“涪陵山不会留你,你下山吧。”帝盛天说完,转身离开了小院。
院内石桌前,韩烨仍然静静望着手上画卷中的人影,仿佛已经忘却了时间。
他从未想过,再睁眼看世间,最先见到的竟然是三年前的云景山巅之景。
一副画卷,薄薄纤纸,寥寥数笔,仿佛跨过三年的时间洪流,把他带到了那冰雪澈天的一日。
她的梓元,就这么在他死去的地方,孤孑一人,一夜之间,华发半百。
韩烨握住画卷的手细细的颤抖,无法言喻的悲恸沉入眼底。
似是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情感,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拂过那日施府里帝梓元没有问完的话。
“如若不为大局所想,权当只为故人,你是否愿意留下?”
那日,她再入施府,放下尊严和骄傲,只是为了问他这句话,可他却连问出这句话的机会都不曾给过她。
何其愚蠢?何其自私?何其凉薄?
梓元,我到现在才知,我竟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你心意的人……
握着画卷的手猛地收紧,韩烨睁开眼,所有的愧疚和踟蹰尽数深埋,他把画卷合上,朝天色看去。
巳时将近,国婚快开始了。
“诤言!”韩烨突然一唤,端是利落无比,清澈如金石。
“臣在。”院外,候着的施诤言似是早已猜到韩烨会唤他,一眨眼便出现了。
“备马,孤要下山。”
“殿下?”施诤言精神一震,随即露出一抹迟疑,“可您如今的身份……”
太子三年前亡于云景山满朝皆知,连衣冠冢都在皇陵里立了一座,贸然回宫……
“父皇可曾对孤下了废东宫的圣旨?”韩烨声音微沉,看向施峥言。
“陛下不曾。”
“那孤便仍旧是大靖名正言顺的储君、东宫的太子。”韩烨神情微敛,一扫三年来的隐忍之意,灼灼风华一如当年。
“诤言,随孤回宫,孤要看看,在孤的王朝里,谁敢娶太祖为孤钦赐的太子妃!”
第八十九章
皇宫,昭仁殿。
殿内数十楠木雕琢的木桌从御台两边延伸至殿门外的石阶上,延绵数十米,桌上用来宴客的金石器皿比比奇珍,器皿里酒香醉人香纯,一闻便是上好的女儿红。大红的喜毯从殿外石阶一直铺陈至殿内高台,高台上往日放着的御座被两把鎏金镶着的太师椅所替代,显然是为主婚人备着的。
众人都说今儿个这场国婚,两朝阁老魏谏左右跑不过这主婚的大差事,至于另外一人,猜来猜去便放在了太祖的兄弟明王身上。这不,连皇贵妃和太子都在左手席上候着了,右相和明王到现在都还未到,显然是身负重任,要踩着压箱底儿的功夫才隆重登场。
巳时将近,偏殿的朝臣勋爵们早早地被宫娥们请了出来,舒舒服服地落座在昭仁殿内的位席上。今儿个大喜,一应大臣们少了平日里朝上的拘束,个个儿眉飞色舞地谈论着这次国婚。殿外的内侍们听着宫门口的消息,来回在殿内给诸位贵戚传着宫城外的热闹景儿。
听说新郎官儿打从顺天街里出来,一路上绕了半个帝都,红红火火的喜乐蔽天,让皇城的百姓们瞧得满满足足。听说那迎亲的仪仗是剑戟开道、武官抬奁,清一水儿的先锋官们身披蔚红盔甲个个儿英武俊朗,迎亲队行过之处折了满城风流。听说十年难出一次钦天监的老监正领着徒子徒孙守在重阳门亲自为新郎祈福加佑。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这场国婚阵仗之大让昭仁殿里候着的皇亲贵戚们好一阵咂舌,都道洛家公子好手笔。
不过也是,能娶得权倾天下手握半壁江山的帝梓元为妻,这番手笔不备下又岂对得住那累累盛名。只是有些念旧的老臣皇亲们一边听着一边叹息,想着他们温润冠雅的太子等了十年的帝家女,终归还是没能全了太祖皇帝那道曾经羡绝云夏的倾世赐婚。
若是他们的太子还在,今日这场婚宴才真正称得上是国之庆典。可惜,可惜了……虽说是喜庆的日子,终归有人忍不住叹出了声,心下感慨。
恢弘的喜乐在宫墙内已隐约可闻,一路入重阳门、中和阁、朝华宇殿而去,显然是去迎新娘子了。听了小半日八卦的朝臣们眼见着时辰已到,回了各自的席位等着一对新人前来。还未坐稳,只见迟迟而来的相爷和明王相携悠悠闲闲地进了殿,被宫娥引着坐在了高台下右手边的前两个席位上,和谨贵妃太子遥遥相对。
朝臣们见这一出,顿时便讶异了,连明王和右相都位列下座,满朝上下摄政王难道还能寻得出比他们更有资格主婚的人?当即有些离得近又好奇的朝臣们就要下席位来问两人,只是还未起身,殿外的喜乐声突然大作,热热闹闹地朝着昭仁殿而来——听这声音,想是新人快进殿了!
众人一边伸长脖子翘首以盼,一边心里头纳闷着那主婚人究竟是谁。恰在此时,殿内右侧门被缓缓推开,内宫大总管吉利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主婚人到,众臣相迎。”
此令一出,满座哗然。谨贵妃、太子、皇室亲王、两朝阁老皆在座,谁敢让殿内满朝朝臣相迎,即便是隐世的大家宗师,也过于托大了,这可是大靖的朝殿上!
可吉利是内宫大总管,他的话便是摄政王的谕令,纵使心中百般不满诧异,除了谨贵妃、太子和两位老亲王,殿上的勋贵朝臣齐皆起身,低头相迎。
一道绛红的身影自右侧门而入,来人脚步沉然,利落飒爽。低头相迎的朝臣还未抬首,便听到了端坐的谨贵妃藏不住的惊诧声。
这场国婚的主婚人究竟是谁,竟能让皇贵妃如此失态?埋着头的朝臣们心底犹若上百只虱子挠着,好奇得紧。好在那人也是体谅,终于开口说了话。
“今儿个大婚,众卿不必拘礼,都起来落座吧!”
这声音怎么会在高台上!金銮殿上足足听了三年,殿上垂首行礼的朝臣们齐刷刷抬首朝抬高台上看去。
高台鎏金凤椅前,帝梓元一身绛红曲裾,长发高挽,腰间凤凰锦带相扣,裙摆下方五爪盘龙腾天欲起,和凤凰交相辉印,她就这么贵气无比凤眼微挑地立着,端是昭容无双。
众臣当即便有点儿晃神,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盛容出现的摄政王,即便是她当年入主内阁被封摄政时也未有过今日之容。
可即便再贵意无双,她今儿个也不该在那里站着啊,她不是应该和洛铭西成双成对地从主殿而入,她站在主婚人的台上,那今天的新嫁娘又是谁?
大靖的朝臣们也着实有些可怜,老不容易一场震惊朝野的国婚,到了这个时候连举行婚礼的人都还没捣腾清楚。
好在殿内还有个把敢质问帝梓元的人,未等众臣相疑,谨贵妃已经从席位上站起,皱着眉满是怒意朝帝梓元望去,“摄政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是主婚人,那举行国婚的又是谁,你戏弄我们不成?”
这场国婚举朝皆知,到头来成亲的不是帝梓元,这不是把一众朝臣勋贵视为掌中玩物,随意戏弄又是什么!
“贵妃娘娘,本王何时说过今日在昭仁殿举办婚礼的是本王?今日在昭仁殿举办婚礼的是我帝家子嗣,非是本王。”帝梓元一点不在意谨贵妃的质问,她微微垂眼,目有戏觑。
帝家子嗣,不是帝梓元,便只剩一个帝烬言。
“十日后国婚将在昭仁殿举行。”
——十日前,帝梓元在金銮殿金口玉言的只是这么一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亲口说过今日举办婚礼的是她自己。只不过当丞相奏请,摄政王亲口允下要举办国婚时,没有人想过今日在这昭仁殿上举行婚礼的是靖安侯世子。
谨贵妃被问得一滞,顿时哑口无言。她愤愤朝对首的明王使了个眼色。但平日里都还颇为跟随她意愿的老亲王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半句口都不开,只一个劲地朝殿外望,仿佛在期许着什么又一副不敢置信的惶惶模样。
谨贵妃无法,只得自个儿开口:“摄政王,你功在社稷,你成婚尚可算国婚,可帝世子毕竟只是一介朝臣,他怎么能在这昭仁殿上以国婚的名义举办婚礼?我大靖国婚之名在摄政王你眼底就如此儿戏?”
这算是当殿质问了。不过今日谨贵妃倒不算无的放矢,如帝梓元不能好好给朝臣一个说法,帝家少不得会落个专权跋扈,行为轻狂的名声。
“国婚?”帝梓元的声音悠悠然响起,又兀然一重,“贵妃娘娘也说了这是国婚,只是不知贵妃娘娘是否还记得大靖是如何建立的?”
“当然是太祖戎马征战打下江山……”谨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帝梓元墨沉的眼睛,神情一变,没有再说下去。
帝梓元问了一个几乎被大靖朝臣和子民遗忘了将近二十年的问题。
大靖是如何建立的?
是太祖征战数十年穷极一生所建不假,但二十四年前太祖和帝盛天称霸中原,各辖数十城池,成双雄鼎立之势,是帝盛天感万民战乱之苦,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这才有大靖的顺利建国。
无太祖,便无大靖,可无帝盛天,同样亦无大靖,是韩帝两家共同建立了这座王朝,这才是用血铸成的铁铮铮的事实。
“我帝家也曾开国裂土,为大靖建国耗尽心力。我姑祖母一生征战禅让天下,我父亲亲御帅令三入六王之乱,我帝家八万铁血尽埋青南,我一生殚精竭虑尽付大靖朝堂。如今帝家只存我帝梓元和帝烬言两人,他大婚之日便是他承爵之日。贵妃娘娘、诸位亲王、众卿……”帝梓元立得笔直,她的目光在昭仁殿上逡巡而过落在所有人身上,然后缓慢的又格外郑重地落下一句:“我帝家的靖安侯君,他的婚礼,难道担不得朝臣相贺,担不得百姓相迎,担不得一场国婚之礼?”
此一问,不仅朝臣,即便是当年染过战血上过沙场的几位老亲王都隐隐动容。
帝家自大靖建国便是特殊的存在,帝家几代人皆功在社稷,本该位极人臣,但细细数来,却全都未落得个实心实意的好下场。当年开国的帝家主渺无踪迹,没享过一天尊崇的地位,帝永宁被冤死在帝北城自尽而亡,八万帝家军被坑杀青南城,帝梓元被皇家下令困于泰山只得化名任安乐做了十年的女土匪,帝家唯一的继承人帝烬言为了活下来更是被当成孤儿在东宫无名无分地养大。
桩桩件件,哪一件听下来不是悲屈无奈,但帝梓元还朝后却能放下旧怨,在三国之乱时亲御十万帝家军挂帅出征,九死一生保住了大靖边疆,她虽掌权,但在位掌权的三年却励精图治,整治国祚,振兴大靖,实为一代贤王。
如此世家,如此传人,如今帝烬言以靖安侯君的身份在昭仁殿举办国婚,实不为过。
这是大靖和韩氏皇族应给帝家的歉意和尊重。
一直未曾开口的明王自席上缓缓起身,罕见地朝帝梓元的方向行下臣礼,老迈的声音异常庄重,若仔细听来,竟还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歉疚。
“帝家仁德,历代靖安侯更是功在社稷,靖安侯自然担得起这场国婚。摄政王,请一对新人入殿吧!”
随着明王声音落下,昭仁殿上的朝臣一个个起身,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昭仁殿内响起。
“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
“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
“臣请靖安侯入殿成婚。”
……
看着殿上的朝臣,帝梓元眼神微动,终是划过深深的感慨和释怀。
所有帝家的过去和篇章,所有的不忿和伤害,在帝烬言以大靖靖安侯的身份在昭仁殿成婚的这一日,都应该放下了。
“请靖安侯入殿!”吉利上前一步,朗声朝外喊去。
于此同时,一辆马车突兀地出现在宫外的官道上,急速地朝重阳门而来。
第九十章
重阳门统领陈羽出身御林军,五年前被调动至皇城重阳门守宫门。
今儿个国婚,送走了迎亲队,琢磨了一会儿,一旁守着的侍卫兄弟们忍不住还是嘟囔起来。
“大人,不是说今日成婚的是摄政王,要嫁的是洛大人,怎么那新郎官儿成了靖安侯府的世子爷啊?”
陈羽也是纳闷,但他亦知帝家的事不是他能置喙,便挥了挥胳膊喝退众人,“好了,甭管谁成婚,咱们守好宫门就是。”
他话音还没落,已经有侍卫指着不远处的官道惊呼起来。
“大人,您快看!”
重阳门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向宫门驶来,马车身侧只携一侍卫。其实这本没什么好惊讶的,每日进宫的朝臣众多,各家府上华贵招摇的马车守宫门的侍卫们见了不知凡几,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辆马车显然和寻常见到的太不一样了。
红木为架,玄铁为轴,四马领头,明黄帘帷挂于车前。
这马车只这么一望,便已是亲王规格。
诸王已入宫门,帝都里谁如此大胆,居然擅用亲王行辕?
陈羽皱着眉眺望缓缓驶近的马车,待看到马车上迎风而展的旌旗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赤红的旌旗上,黑底镶金的“韩”字迎风而展,霸道而尊贵。
大靖以韩为国姓,历来只有国君和太子出行时能以“韩”为名号,连亲王都不敢至此。
先帝已崩,太子尚在宫墙内,这马车上究竟是何人,居然敢行如此忤逆之事!
此时马车距重阳门已不足二十余米,马车旁跟着的侍卫亦能看得清容貌。这时不仅是陈羽,其他守宫门的侍卫亦惊呼起来,因为那一路守卫在马车旁的护卫,赧然便是如今的三军统帅施诤言!
国姓为帜,统帅为卫,那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
望着越来越近的马车,陈羽心底陡然生出一个荒谬到极致的念头来,他怔怔看着马车停在重阳门前,一时竟忘了上前喝问。
“施元帅,皇宫重地,不得驾车而入,请车中大人下马入宫。”
到底还是有些愣头青,在陈羽都不敢贸然相问来人的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卫朝马车旁的施诤言朗声而喝。
施诤言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会被一个侍卫喝问,他并未回答,目光落在陈羽身上,只沉沉说出一句话。
“陈统领,本帅要入宫。”
陈羽压沉了呼吸,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抱拳朝施诤言道:“施元帅,非本官阻拦,只是皇城重地,历来都有规定,百官须下马入宫,就算您是三军统帅,本官也不敢放行。”
陈羽虽然这么说着,眼神却一直放在几米外的马车上,他有一个军人天生的直觉和判断,只是却终归不敢相信。
那猜想太荒谬太震惊,但却让人热血上涌,压抑不住期盼的念头。
“诤言,陈统领说得没错,大靖有律,百官入宫,须下马解刃。”
马车内,清冷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马车帘帷,车里的人从马车上走下,现于众人眼前。
明黄云冠于顶,四爪绛红龙袍袭身,腰间蟠龙玉佩轻摇。
只此一身,唯大靖太子有此资格。
来人立于重阳门前,嘴角噙笑,望着守城五年的陈羽,淡淡开口。
“只是不知,孤入宫门,是否亦如百官,也须如此?”
“殿、殿下。”
陈羽怔怔望着面前立着的人,喃喃开口,丈高的汉子,顿时眼眶通红,他的目光和韩烨相遇,像是突然回过了神倒退两步,他半跪于地,望向韩烨,肃朗的声音在重阳门前响起。
“臣重阳门统领陈羽,恭迎殿下回宫。”
陈羽郑重的声音犹带哽咽,一旁已经认出了韩烨的侍卫们这才回过神,几乎是一瞬间,重阳门前的守宫侍卫收刀行礼,半跪于地。
“恭迎殿下回宫!”
“恭迎殿下回宫!”
“恭迎殿下回宫!”
……
群卫相迎的声音在重阳门前回响,韩烨眼底划过一抹暖意。
“起来吧,陈统领。”
陈羽却未如他吩咐的一般起身,而是半转身形,仍然半跪于地。
“请殿下入宫!”
他身后,所有的侍卫均如他一般跪地半转身形,分列重阳门两侧,为韩烨让出了一条直入宫门的道路。
重阳门前禁宫守卫跪地相迎,大靖历史上,只有帝王有过如此荣耀。
韩烨归来得守将如此相待,与他大靖太子的地位无关,而是他过往十数年的仁德深入人心,亦是他在云景山上以身护国太过惨烈,方有今日之景。
韩烨的目光在重阳门前跪着的侍卫身上重重扫过,然后抬步朝宫门内走去。
守宫将领跪地相迎,他不会上马而过,这也是他对他们的尊重。
“殿下!”
行过陈羽身边时,陈羽突然唤住了韩烨。
韩烨脚步一顿,低头朝他看去。却见他仍然双目视地,并未抬头。
“殿下,臣当年送您挂帅出征,到如今已是四个年头。”陈羽的声音顿了顿,以头磕地,但终究是把最后一句话哽咽着说了出来。
“得天庇佑,臣有生之年,能得见殿下平安还朝。”
重阳门前一阵安静,韩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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