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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闺玉计-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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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应答,呼声越来越远,最终不见。
而田蜜,却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旁之人,对上对方锐利如芒刺的目光。
没有退步,却也没有人开口,只是无声的僵持。
然后,便听一段插曲过后,那少年官员若无其事的继续念道:“此次舶来之乱,事态恶劣,影响深远,但因舶来本身具有利弊两面,遂不一言蔽之,只待商律修订,弥补现有不足,再逐步开放,徐徐图之……”
阿潜的声音,清冷无情,那种冷漠,对人则寒,对事却刚好,官文由他念来,如水般平缓绵长。
此卷帛书,内容繁多,但那所表达的意思,却让众人十分惊讶,因为,那话里话外,竟和田姑娘方才所言,如出一辙。
这竟是,是田姑娘的意思,还是帛书的意思?
这种想法很奇怪,但莫名的,众人就如此怀疑了。
田姑娘,似乎,真的很不简单。
“洪武四十八年,德庄督审司、税务司、市舶司、府衙……”帛书最后的最后,是无数鲜红的印章,密密麻麻,竟盖了小半个书面。
难怪,突然间,户部之下的所有的衙门都忙了起来,这一道律令,若是急的话,却是要如此。
只不过,为何早不急晚不急,偏现在着急?
☆、第一百七十七章 钦史莅临
众人皱眉,疑惑的看向阿潜,那目光里,具是探究。
早在阿潜走向主位时,童贺便提溜的紧随其后了,此刻,他不着痕迹地伸长脖子,瞟了眼帛书上的印鉴。
这一瞟,竟然到一枚陌生的印章,且这枚印章,刚并未听阿潜念起。
他看了场中那人一眼后,提了提胆,缩了缩脖子,试探着小声问道:“敢问大人,这帛书起草者是?”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均看向阿潜,尤其是云子桑、林微雅、田蜜,看得更是专注。
田蜜大而澄透的眼眸定定落在阿潜身上,五指下意识的紧了紧,莫名的,竟有丝紧张。
阿潜清涟的眸子,似有所感的看了田蜜一眼,一眼过后,他掩了掩眸,眸光幽深了几许,有光芒暗转,少顷,方掀起薄唇,落下清晰而有力的两字:“钦史。”
“青史?”童贺不由皱了皱眉头,面露困惑。
这德庄城内的官员不少,却也没有哪个衙门哪个岗位,是叫青史的啊?而且,能起草这份文书,使得动户部之下各大衙门的,那地位,必然还在他们之上。
等等,在他们之上……德庄府内,他们就是最大的掌权者了,这还他们之上,那他是……
童贺瞳孔顿时睁大,他骇然望向神色平静的阿潜,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是,是陛下钦定的使节?”
陛下钦定的使节?众人闻言,均是瞪大了眼,余惊久久不散。
凡为钦史,必是奉皇命而行,那身后站着的。是当今圣上,那手中的握的,是圣上给予的皇权,皇权大于天,万民莫不俯首。
再则说,能为钦史者,不止要位高权重。还要深得陛下信赖。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座大山,难以逾越。
青州离京都千万里远。一直逍遥物外似神仙,自在得很,但这一次,却引来了钦史坐镇。这……
其实,圣上派钦史前来德庄。在座有一些人是晓得的,他们甚至知道,这位钦史比以往的更非同寻常,他身带有三道空白圣旨。其中一道,已用于核查作坊账务,这第二道……
虽然潜大人拿的是帛书。但青州各司如此配合,恐怕也是被圣旨强压着。否则,他们断然没有那么乖巧听话,即便对方是钦史,更哪怕,对方是圣上……
青州天高皇帝远,长久以来,皇帝两个字,对青州百姓来说,都不过只是传说,相较于其他州府,震慑力远并没有那么恐怖,反倒是统领此处的官员,让他们又敬又畏。
不过,钦史既然代表皇帝来了,那似乎,就有点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因为之前,虽知晓钦史已至,但他从未露面,他们也一直都在暗中较劲,甚至,还暗下过杀手,虽然没能成功。
也正因没能成功,所以才更加糟糕。
今日,既然潜大人当众曝光了钦史的身份,那便说明,钦史正式浮出了水面。
钦史明察暗访如此之久,不知有何目的,又究竟查到了什么?他如今才亮明身份,是否是已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这怎么看,形式有些严峻啊……众人隐晦的交换了个眼神,试探的问道:“敢问大人,钦史是何人所任?现安于何处?钦史不远千里而来,于情于礼,我德庄诸人,都应参拜。”
阿潜今日的耐性超乎寻常的好,问什么答什么,只是声音依旧请冷冷的,冷得出冰渣子,他道:“京城的官员,你们不知晓,我又哪里知晓?陛下文书中并未言明,真人我们也未见着。只见过他派来的随从,只知道他已于两日前入住城外驿站,暂未入城,城内这边,正在接洽,准备迎接。”
“哦。”原来如此,众人似懂非懂的点头,见打探不出个什么,便也不再多问了。
他们消停了,阿潜便微微侧头,再次问童贺道:“此次商会,可是开完了?”
“完了,完了。”童贺有些晃神,连对阿潜的问题,都回答得心不在焉的。
阿潜也未在意,他漠然看了出神的众人一眼,步下台阶,行至田蜜身旁,淡淡地道:“那就请田姑娘与徐算师去趟税务司,与柳大人共同商定舶来之细节。”
他道:“钦史大人对此事颇为支持,曾有言,国之律难以动摇,但地方,却可在权力范围内,出一些有利策略。”
“那么,此事便拜托两位了。”阿潜如此道。
众人闻言,神情有些微妙。朝廷特意请了田姑娘和徐算师参与谋划,却独落下了云仙子,这风向,有些不对劲儿啊……
但是,说到要拟定有利的策略,众商便激动了,将云仙子这事儿置于一旁,满是热切的看向两人。
田蜜与徐天福并没有推脱,徐师见田蜜点头后,拱手回道:“我二人定当竭力而为。”
“请。”阿潜亲自伸手做引,送两人出门。
两人走后,今日被刺激得不轻的众商也恍恍惚惚的离去,童贺行至后面,本想和阿潜拉拉关系,岂料尚未开口,便听得云仙子淡淡的道:“童大人事物繁忙,便先请吧。”
童贺执礼的手僵在那里,他也未有不满,忙点头退下,并带走仆从,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两人。
顿时间,人走院空,独留两人在场。
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风穿檐而过,草木婆娑,周围有窸窣声响,此处却唯有沉默蔓延。
云子桑伸手,压下被风吹得飞起的幂篱,缓走几步,站在阿潜面前,看着他丰神俊朗的容颜,目光锐利如剑,低沉沙哑的声音,如他般毫无情绪的道:“大人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阿潜丝毫未受影响,长眉下的双眼,清涟潋滟,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清冷冷的回道:“那要看仙子想听什么了。”
你……云子桑忍不住磨了磨牙,但看对方那纹丝不动的神色,又强行将这口气咽下去,妥协道:“你明知有这道旨意,又为何在我告诉你我将要大肆购入舶来品之时绝口不提?”
不止没提,还做了东风,送了她一程,让她越发难以回头了。
“没提吗?”阿潜也不怕气死云子桑,他一脸淡然的回道:“你确定——我怎么记得,明明有问过你,不止一遍。”
你确定?印象中,那日在亲善堂对面的阁楼上,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也确实,不止一遍。
可是,既然能数次让她确定,却为何不多说几个字把他所知的都告诉她!什么都不说,单让她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当然确定了!
可恶!云子桑平缓而自信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愤怒,她愤愤看着阿潜,强忍着怒气,咬牙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挑明了说?!”
阿潜依旧面无表情,他不温不火的道:“我以为仙子神机妙算,无所不知。”
“你——”云子桑被狠狠的噎了下,连拳头都握了起来,就差一冲动就往那张俊朗得人神共愤的脸上揍去了。
但是,对上那双侧目看来,清如山间清泉的眸子,不知为何,又始终没下下去手,拳头紧握了会儿,虽则不甘,却还是愤愤松开,只是那眸光越发尖锐,看着他,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对你心上人不客气了!”
她闭上眼,绵长的吞吐了几口气,再睁开,平静而冰冷地对他道:“我本不想多生事端,甚至,还想过帮她更进一层,却没想到,我无伤虎心,虎却似有伤我意,那么,我便不能心慈手软了。”
见阿潜只是静静看着她,不作表态,她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那股邪火又旺了起来,她强忍着,看着他,低低地咬字道:“大人没有意见吧?”
阿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清淡淡的道:“随你。”
顿了一顿,在云子桑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的眼神中,又加了一句:“反正,即便世人称你一声仙子,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你!!!云子桑用了很大的力气,方抑制住自己出手冲动,实在忍不住了,方看着这张静得没有七情六欲的容颜,咬牙切齿的道:“阿潜,你义父叫你助我,你如此行径,就不怕他老人家知晓?”
阿潜终于睁眼看她,但那目光,却是清冷无情的,他无声笑了笑,看着她,不痒不痛地道:“我怕不怕,你一试便知。”
云子桑狠辣的目光里有一份疑惑,她使劲看着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可是,无果,什么都没有。
阿潜,你究竟是何意?告状这种事,不算本事,我本不育为之,可是,若是能对你了解的更多一些,便是低劣一点,又如何?
云子桑点头,硬声道:“好,那你便等着吧。”
“仙子若无他事,阿潜便告辞了。”虽是问句,但阿潜说完,并未看云子桑的神色,便自如地走了。
云子桑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与她擦肩,渐行渐远。
这个人,总有办法挑起她的情绪。
紧握得五指缓缓松开,她复又冷静下来,目光平缓而睿智。
“就这么相信那个小姑娘吗?”幂篱如絮飘飞,透过有些纷乱的白纱,云子桑定定看着自己丰腴修长的五指,缓缓握紧,低声道:“我说过,相安无事便也就罢了,若当我道,我必从她尸体上踩过去,神鬼无论。”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留而不得
说罢,她侧身,对着空落落的会场,扬声喊道:“阿生。”
赶车的仆从从花影里走出,躬身立于原地。
“备车。”云子桑启步,向外走去。
身后,是散乱的会场,案上卷册胡乱摊开,笔墨搁放随意,风一吹,笔乱滚,涂了满案墨痕,如千思万绪,缭乱不堪。
宝马香车,招摇过市,从德庄商会会所,直行到了府衙。
府衙后堂,卢东阳刚回来不久,屁股还没捂热,便听差役来报,云仙子到了。
云仙子?是啊,她是该来了。
卢东阳放下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水,站起身来,看见回廊上那道飘逸出尘的身影后,忙大步迎上去,远远的便拘礼道:“见过仙子。”
云子桑并未理会他,白纱浮动,华裳轻扬,她行过他身旁,对他视若无睹,直接步入了大堂。
卢东阳本就极差的脸色,更难堪了,他看了眼周围躬身候着的仆从,广袖一拂,道:“都下去。”
大宅子里久呆的仆从,那察言观色的功夫自是不弱,见此情景,均眼观鼻鼻观心,懦弱应道:“诺。”
见人都退下后,卢东阳回身迈入大堂,他见堂中主位已有人安坐,丝毫未动怒,自觉上前,躬身肃声道:“下官明知仙子计划,却未能阻止官文下发,下官无能,请仙子降罪。”
幂篱下的面容看不清楚,但云子桑自从坐下后,整个人便很平缓,丝毫不见怒意,她端起案几上的茶杯。看了一眼杯中茶色后,未饮,直端端的放了下去。
她并未让卢东阳久候,转过头来,沙哑的声音,低而平淡的道:“以你一己之力,又如何能与各司抗衡?此事。错不在你。”
“多谢仙子谅解。”卢东阳深深垂首后。直起身来,他看了眼案几上汤色不算上乘的茶,行至门口。唤人换新。
仙子何时对茶如此挑剔了?卢东阳皱了皱眉,不解,也就不在这些小事上纠结了。
很快,一个婢女便泡好了新茶呈上来。她收拾好案几上的东西后,又垂头倒退出去。整个过程,只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云子桑未置一词,待婢女出屋后,她饮了一口鲜茶。润了润先前说过太多话的嗓子,待喉咙舒适些了,方问道:“扶桑可是被押来了府衙?”
东楚商人扶桑?仙子何以问起他?卢东阳皱了皱眉。虽则不解,却也不多话。点头道:“正是。”
片刻后,他看着端着茶杯,静默不语,似在出神的云子桑,不由迟疑问道:“仙子可是有何指示?”
有何指示吗?云子桑侧了侧耳,似还能听到那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呼喊,她静得有些凝重,半饷道:“依你看来,扶桑所犯之罪,会被如何量刑?”
未有迟疑,卢东阳很肯定的道:“钱财尽数充公,杖刑四十,服役十载。”
云子桑问:“这是昌律?官府最后可能下的决议?”
卢东阳道:“按照昌律量刑,*不离十。”
云子桑闻言沉默,卢东阳见此,鹰眸一转,心头一凝,不由肃穆说道:“仙子莫不是想救他?若是,下官以为不妥。”
他道:“青州受皇城束缚虽然较小,但毕竟还是以天子为尊,现如今钦史代陛下前来,且现身不久便下了此道命令,还弄得人尽皆知,实在不好违背。毕竟,咱们不论暗处如何与之较劲儿,明着,却是要恭恭敬敬的。”
见云子桑但听不语,他进而道:“再则说,这扶桑之事,经了各司之手,虽未最终定夺,却也不能轻率了之,否则,下官实在不好交差。”
云子桑一直听着,白纱下淳厚通透的目光,定定落在手中茶杯上,眸光捉摸不透,待卢东阳说完,她方低低一句:“没有时间了。”
声音清淡无情,还带着几分几不可见的惋惜。
这是何意?卢东阳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她。
云子桑放下茶杯,平静的回视着卢东阳,沙哑的声音,有些微冷的道:“十载光阴,等他出来,当真是黄花菜都凉了。我没时间等他出来,也没时间等你寻找契机。”
“既如此,那便让他消失吧。”沙哑低吟,落地即散,云子桑的目光,通透的有些锐利,她看向卢东阳,清楚说道:“轻刑你不好量,重刑总好判吧?扶桑伪造官文,恶意扰乱市场,掠夺钱财物资,条条件件,都不可饶恕,判个死刑,尽快执行,合情合理合法,未有不妥。”
这话……是这么个意思,但又似乎,不是这么个目的?
卢东阳皱眉,他看不清云子桑的表情,但能从话语中,听出她的迫切。
能让一向镇定自若的云仙子如此急迫的,定然是那位了。
卢东阳心中亦不安了起来,他不由躬身,迟疑地道:“主上……可是不满了?”
幂篱下的视线,下意识扫视了四周一圈,云子桑平缓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满,她低声道:“难道不应该吗?粮案被识破,又被疫症拖累,本想借一把舶来之风,却又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如今不止一事无成,还搭上了神算子的声誉,莫说主上不满,便是你我二人,自己可有脸面?”
卢东阳垂下他那颗骄傲的头颅,深深俯首,使劲儿咽了几口气,方涩声道:“是属下无能。”
“非是你我无能,而是这一次,遇上了劲敌。”云子桑淡淡的说着,仿佛这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她丰腴的指腹轻压在茶杯肚上,下意识的摩擦了两下,目光有些怔怔的。
此言,卢东阳深以为然,他鹰眸中目光狠辣,冷声说道:“自从在金铭遇到那个叫田蜜的小姑娘,此后诸事,事事不顺,她就如同天生的克星般,专跟我们过不去。”
“是啊。”白纱下的目光幽深起来,云子桑缓缓握紧住茶杯,低声道:“我见她大放光彩,还曾有爱才之心,想着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属不易,甚至,还想将她捧得高高的,越高越好。”
“可若她的高,是以我的低为代价,那便不同了。”云子桑徐徐说着,音调越是平静,反而越有股杀伐之气。
她扣住茶杯的手缓慢移动着,最终静靠在案几边上,那沙哑的声音,无波无澜的道:“我本不想多生事端,但她今日,却步步紧逼,几言几语,便打破了我多年经营出的神话。”
“卢大人。”云子桑沉寂如死水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看着卢东阳,哑声道:“我也想让她尝尝这种滋味,苦心经营,一夕破碎。”
音落,手松,只闻得“嘭”的一声,上好的瓷杯坠落在地,四分五裂,茶渍横流。
茶水染了鞋面,卢东阳并未在意,他素来肃穆庄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硬的笑容,深深俯身道:“诺。”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早就说过,那个小姑娘,留不得。
田蜜感觉很糟心,特别的糟心,本是诚心和徐师一起前往税务司商议舶来事宜,但到了税务司议厅,见着不止一点不配合,还专门抬扛找茬的柳长青,她就心塞了,心塞的满满的。
“柳长青一大把年纪了,还跟我这种小丫头较劲儿,有意思吗?”田蜜趴在棋盘上,看着对面一脸闲适的某人,噘嘴道:“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还这么拎不清,我也真是无言以对了。”
对面那人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面前书卷,执笔蘸墨,字迹行云流水般铺成开来,他听着那软软脆脆的抱怨,未有不耐,淡红的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眸光温软,却并未移动分毫,轻声应道:“柳长青为人刻板,奉魏老为师后,便容不下行内他人,他不配合,也是意料之中。”
待毛笔吸满了墨,他又边写边道:“不是还有徐师在吗?既如此,你便与徐师商定好了,由徐师去与官府交涉,有督审司从旁监察着,他即便心中不愿,也莫可奈何。”
也是,税务司向来满忌惮督审司的,两司相看两厌,却又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田蜜点点头,将思绪拉回,她看着恬静誊书的乔宣,长而卷翘的睫毛轻垂,静默了片刻,清脆的声音,轻轻的道:“乔宣,你这么急着给我抄书,可是因为……”
她顿了顿,低声道:“抄不了几次了。”
说完,她下颚往交叠的双臂间拱了拱,巴掌大的脸,有一小半都窝在双臂间,只露出一双琥珀般莹润的眼眸,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看着乔宣。
乔宣流畅的动作顿了一顿,他看着蜷缩在棋案上的娇小身影,对上那双明明想回避,却又固执地眨也不眨看着他的眼睛,心莫名的软了下,温声道:“也不是。只是,可能无法再像现在这般,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随时为你抄书了。”
他漆黑眼眸中,仍旧有浅淡的光,眉眼温软,整张脸舒缓而安然,从容续道:“也是时候了。”
笑容轻浅,声音舒缓而绵长,未有惆怅,未有不舍,仿佛这只是个驿站,来去皆无需挂怀。
☆、第一百七十九章 阿潜受伤
大而澄澈的眼里有薄而莹亮的光,田蜜缓缓眨了眨有些温热的眸子,静了许久,方微笑着点点头。
其实阿潜造访,她就知道,乔宣安于此处的时间,不长了。
阿潜虽未大张旗鼓的宣扬,但他如何想,如何做,都不可预料。乔宣虽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但那身份,却并不讨青州诸人的喜欢,甚至,还隐隐对立。
乔宣呆在他们家,从一开始便是有风险的,现在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便没有再继续隐藏的必要了,否则,对谁都没好处,不是吗?
各归各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们都很清楚。
只不过,离开之后,就如同他不能再随时为她誊书一般,他也不能同她一起做许多事了,吃饭、聊天、坐房顶……甚至,他都未必,会认她。
浓密如蝶翼的睫毛缓缓煽着,莹亮的目光有些发怔,她肉乎的脸颊被双臂挤成一团,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她抿了抿肉乎的嘴唇,一派老成的叹了口气,想到,离别总是让人伤感。
正多愁善感着,感觉有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田蜜定了定神,见面前摊开一只熟悉的大掌,掌心里,有一物静立。
小小的人儿坐在大大的掌心,嘴角夸张地大咧着,歪着脑袋,一派天真的看着面前的人,笑得十分喜庆。
唇角随之扯了扯,田蜜忍不住笑了,她伸手小心的接过来,仔细收好。
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转移了话题。噘嘴道:“说起来,迄今为止,城外都没有消息传来,今早问林当家的,总觉得他笑得有些贼。”
林微雅要是知道她从贼这个词来形容矜贵无比的他,估计能不顾形象的追杀她千万里远。
唔,当然。抛去这个。这个话题,似乎也并不能让人愉悦……
“也该快了吧,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了。无论好坏,都该有消息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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