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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1-5卷)-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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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摆设着那张主桌上头的铜香炉。
“活该?那些鬼话你也相信?长房三房四房那几个老不死的,早就看中了二房那几百亩地,这才挑唆了人把小七带坏了,这你还看不出来,瞎了眼了!”一个干瘦汉子抖开桌布,随手糊拉上去就算完了,“长房还生怕让人翻身,把救了小七的徐良那房子都烧了!”
“这还不止,听说长房有意让小三过继给二房,独吞那大笔家产。”
“那都是以讹传讹,这些鬼话你们也信!”
随着这个沉着的声音,三间屋子里头忙碌的众人纷纷回头,看清是一位族老,纷纷点头哈腰地自顾自去忙活不迭,谁也没再嚼舌头。只是在暗地里说话的时候,这各式各样的流言仍是以光速传播了开来。哪怕是已经做好了一切预备的徐大老爷,当听到长子徐动禀报这些话语的时候,仍然气得肝疼胃疼全身都疼。
“这些养不熟的狗东西……平日里领东西领钱粮的时候全都是一个个殷勤讨好的嘴脸,眼下竟然敢在背后嚼这种舌头!你给我记下,一个个都记下,到时候等年底了,让他们好看!”见徐动连声答应,徐大老爷按着右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才低声问道,“赵大人已经过来了?”
“是,赵大人过来了,正在偏屋罗先生陪着喝茶。”徐动确定地点了点头,可想想南城兵马司送来的消息,他仍是不免担忧,当即绕到椅子后头轻轻揉捏着父亲的肩膀,“爹,六叔既然前天能挑唆了王公子去给徐勋撑腰,今天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万一他请动了魏国公……”
“笑话,魏国公何等身份,会出来给一个区区败家子撑腰?”徐大老爷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随即就拍掉了徐动的手站起身来,“你六叔能够谋得主管经历司的位子,说是和魏国公攀上亲认了叔侄,其实是走的王家的路子,让魏国夫人吹得枕头风。可魏国夫人就算是再得宠,世子早定,她的儿子决计承袭不了爵位,挑唆魏国公管这种闲事,她不敢!”
父子俩正商议着,大门突然被人一推,紧跟着竟是徐劲大大咧咧闯了进来。这位三公子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面缎里直裰,头上却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逍遥巾,手中还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徐大老爷一见他这幅装扮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呵斥几句,外间就传来了一个管事的声音:“老爷,各处的族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三老爷四老爷请您出去呢。”
“知道了。”
徐大老爷也懒得再看幼子,扶着徐动的手就径直往外走去。被撇下的徐劲眼见得父兄竟是这般无视自己,顿时恼火至极,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随即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惯会装模作样,有什么了不起!要真是小爷我把你们做的那点子事情都抖出来,看你们能道貌岸然!”
外间宗祠大院内,一张张椅子上早已端坐了一众尊长。除了主位之外,左边一溜三张椅子上,最上手徐边的那张椅子空着,下头坐着两个人,而右边的第一位则是留给徐迢,只眼下位子还空着,显见人还没来。至于剩下虽还有几把交椅,坐的不过是旁支辈分高些的老人,也就是为了显示尊老之意,谁也不会在意这些又没钱又没势的人。至于众多小一辈们,有的随着长辈站着,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唯有徐勋被一个人撂在角落里无人搭理。
已经来了好一阵子的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忽视和轻视。尽管为了今天的事,他已经几乎两个晚上不眠不休,但这会儿的精神却异常亢奋。哪怕是一道道或怜悯或叹息或鄙薄或厌恶的目光从身上扫过,他始终就这么靠在墙上纹丝不动,直到院子里传来了一个高喝的声音。
“族长到!”
随着这声音,徐大老爷甩开了徐动的手,就这么步履稳健地走了上来。当了几十年的族长宗子,他在那儿一站一开口,在外人看来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风范,尤其是开篇几句漂亮话,就连徐勋也不禁微微一笑,暗想后世某些离开秘书就开不了口的人还真得和这位学学。当徐大老爷终于说完了这一大通话,到了祭宗祠的关键时刻时,站在极其靠后位置的他终于听到上头传来了意想之中的话。
“这祭宗祠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说。二弟离家多年杳无音信,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曾多方托人寻找,但至今尚未有回音。遥想二弟当年仗义豪阔,族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他的好处,我每每想起就扼腕叹息。只不过……”说到这里,徐大老爷一扫四周,突然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说道,“二弟不幸,家中竟是出了一个逆子!”
尽管在场的徐氏族人几乎都料到徐大老爷必然要发作,可这前扬后抑的话一出口,依旧是引得下首嗡嗡嗡好一阵议论声,更多的人都扭了头去看徐勋。眼见这一贯在族中恶名如潮的败家子依旧镇定自若地站着,几个还记得徐二老爷当年仗义的老一辈人忍不住暗自叹气,可终究是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结交匪类,斗殴以致自己重伤,甚至闹得南城兵马司上我的门询问根由!”徐大老爷再次提高了声音,语调中带出了深深的痛心疾首,“这等胡作非为,我太平里徐氏的名声都丢尽了!我忝为族长,不曾约束这等败坏名声的子弟,亦是有错在先,我在这儿向诸位赔罪!”
当徐大老爷举手深深一揖的时候,四周围众人纷纷起身不迭,有的谦让有的劝说有的帮腔,一时间无数唇枪舌剑朝徐勋飞了过去,仿佛能在他身上扎出几个透明的小洞来。侍立在一旁的徐动冷眼旁观,见徐勋始终不为所动,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些不安。就在这时候,只听主位上的徐大老爷突然再次喝了一声。
“徐勋,你还不认罪?”
听到徐大老爷终于点了自己的名,徐勋这才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不紧不慢地站了出来,朝上头随随便便拱了拱手道:“请教大伯父,我犯了何罪?”
“你……”徐大老爷被徐勋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噎得心中一阵憋气,正要怒喝说话,却不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笑声。
“不是说辰正三刻才开始的么?怎生竟是早了一会?”
随着这声音,众人纷纷往后瞧去,这才见到一身天青色常服的徐迢迈进了院门,随即微微一笑就拱了拱手。面对这一位族中如今绝无仅有正当着官的六老爷,一众徐氏族人自是纷纷还礼不迭。而主位上的徐大老爷看到众人纷纷巴结徐迢的情景,瞳孔不觉猛地收缩了一下。
“对不住,实在是来晚了些。原本是衙门有事,昨晚上熬了个通宵,本以为未必能做完的,结果正巧在时辰前料理完了,所以我就赶了过来。”徐迢笑容可掬地团团一揖,见那边几个远房兄弟辈的殷勤指认了自己的位子,他就信步走了过去从容坐下,随即才抬头看着徐大老爷道,“我刚刚进来之前,似乎听着大哥在问罪?”
随着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偌大的院子里一时静寂无声。
第五十四章 碰撞(二)
刚刚被徐勋顶撞得一阵憋气,这会儿又被徐迢的突然到来搅和了一遭,徐大老爷不知不觉抓紧桌子的边缘,仿佛要硬生生在上头按出两三个指印来。好一阵子,他才终于是缓和了这连番打岔下的邪火,威严地再次环视了众人一回,这才冷冷盯着面前的徐勋。
“你还敢狡辩!起头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结交匪类,斗殴以致自己重伤,还惊动南城兵马司来我面前问话。哼,我们徐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不等徐大老爷再编排什么罪名,一脸从容的徐勋却突然插话道:“族长大伯父刚刚说为了我那一丁点小事,居然惊动了南城兵马司,不知道可有什么凭据?今天徐氏一族上上下下的族人尽皆在此,何妨去南城兵马司邀上那位朱指挥来给大家做个见证,也好看看我徐勋是贤还是不肖?”
“你……”
尽管已经做好了今天会遭遇不顺的准备,可徐大老爷万万没想到徐迢尚未发难,竟是自己最瞧不起的败家子一再挑衅,心念一转就重重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反了你了!长辈面前,你只有听教训的份,哪里有你开口的余地!如今你爹不在,我不但是族长,也是你的尊长,当然有权教训你!来人,给我请出家法来!”
此话一出,下首顿时又是好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眼见身旁早有人去宗祠中取家法,而徐勋却依旧挺立不动,徐大老爷只觉得嘴角眼角眉角全都是一阵阵哆嗦,突然劈头盖脸地怒喝道:“你这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南城兵马司朱指挥到!”
这通报声几乎和这厉声呵斥同时响起,两股声音冲在一起,不少刚刚还看着徐大老爷的人几乎全都纷纷回头往门外瞧去,场中顿时一片混乱。尽管先头进来的徐迢亦是朝廷官员,但终究是徐氏一族的自己人,因而这会儿朱指挥这一到,徐大老爷哪怕心中再惊疑,也只能暂且丢下依旧挺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徐勋,带着三老爷四老爷和几个族老之类的尊长慌忙迎将出去,就连徐迢亦是跟着一同起身。
不一会儿,众人就簇拥了一个中年人进来。只见这人五彩妆花玄色圆领衫,乌纱皂靴,腰束一条亮银带,虽是容貌不起眼的瘦高个子,硬是被这身行头撑起了几分官威来。待到徐大老爷殷勤地请他入座时,他却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四下环顾了一眼,待看见了居中而立的徐勋,嘴角不免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才笑了起来。
“不用了,今天是你们徐氏宗族的家事,本司这趟来就说几句话。前些天你们家七公子被袭受伤,那伙贼人事后一哄而散,一时也没地儿找去。只南城范围之内,不少人都受过这些狗东西的害,几天之内不少人告了上来。”
朱指挥说着又顿了一顿,随即才仿佛咬文嚼字似的说:“即日起,这事情本司会着人严密追查,总给你们徐家一个交待,不会让徐七公子被人白欺侮了。就这么一桩事,衙门还有要务,本司就不多留了!”
说完这话,朱指挥就这么淡淡地一点头,竟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这时候,他背后起头没人注意的蒋吏目方才闪了出来,却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了打算留着朱指挥再追问什么的徐大老爷,因笑道:“朱指挥说的极是,这家中的小辈受了外人欺负,原是家里长辈给做主才是,尤其是当初徐二老爷这般仗义疏财,受过他好处的人这么多,如今人不在,诸位怎么也该照应照应他留下的孤儿吧?否则,岂不是被人笑话徐氏一族连个天理道义都不讲!”
说完这话,见朱指挥已经扬长而去,蒋吏目冲着徐勋丢了个眼色,收回手就笑眯眯地一招手,跟来的几个差役立时跟上,一行人来得快去得更快,须臾就退得干干净净。
然而,刚刚朱指挥蒋吏目两个人的话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一个不拉地听到了。且不说徐大老爷是如何紫涨了面皮,三老爷四老爷是如何尴尬不安,就是上上下下的其他族人,也一个个都浑身不自在。
通族上下,有几个人当初没受过徐二老爷徐边的好处?
眼看朱指挥的到来和说话就犹如重重一巴掌甩在无数人的脸上,徐勋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嘲讽微笑。因而,当徐大老爷几乎得靠扶着徐动的手,这才勉强挪回了主位的时候,他不等人坐下,就一字一句地说:“请教族长大伯父,侄儿这交接匪类,以至于南城兵马司找上门来的罪名,如今还做不做数?”
徐大老爷根本就没想到一直和长房合股做生意,最是亲近的朱指挥,这一次竟毫无预兆地在背后捅了自个一刀子,要说这心里七窍生烟也不为过。此时此刻,当徐勋一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他只气得眼前一黑,喉头竟是涌着一股又是咸又是甜的滋味,于是这坐下来的时候不免急了些,那沉闷的声响听在别人耳中不算什么,但对他自己来说,却又是屁股下头一震,一痛之下连脸都有些抽筋了。
“孽障,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徐大老爷靠着那坚实的靠背,再加上一旁徐动搀扶着他的手微微用上了几分力气,他终于从那种极度的懊恼失望中回过神来。他甚至没注意到四周围的族人中,除却不少长房这一系的坚定拥趸,其他人都在悄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顾着把那几乎能喷火的目光从徐勋的脸上移到了徐迢的脸上。
一个无依无靠的败家子怎么可能折腾出这些,这后头定然是徐迢捣鬼!
徐大老爷自然不会一味怒视着徐迢,须臾,他就转向了那边坐立不安的徐三老爷和徐四老爷,又悄悄向旁边的徐动做了个隐秘的手势,徐动见状立刻会意地悄然而退。这时候,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徐三老爷轻咳一声站了起来,轻轻地捋了捋下颌保养得极好的那一丛黑须。
“小七交接匪类惊动官府既是没有,却有另一桩事情至今存疑。要知道,二哥的原配发妻逝世多年,二哥当初把小七抱回来的时候,只说是自己的儿子,甚至都没在族谱上留下小七母亲的名姓,这于理原本就不合。”相比刚刚徐大老爷一上来就呵斥怒骂,徐三老爷这回却是不紧不慢,口齿极其清楚,“从前二哥在也就罢了,但眼下二哥多年音讯全无,这子嗣上头便是最最要紧的,总不能让人混淆了血脉,各位说是也不是?”
若是起头一开始就丢出这话来,照之前安排好的,自是有的是人应和。但徐氏一族中会看风色的人太多了,刚刚先是徐迢姗姗来迟打了个岔,继而又是朱指挥亲自给徐勋把那罪名消了,此时此刻一众人等不得不掂量今日的风头究竟往哪儿转。于是,徐二老爷哪怕说得有理有据,下头的应是者却稀稀拉拉,看得徐大老爷越发咬牙切齿。
好在这时候,已经有一个小厮领着一个马脸妇人上来。那马脸妇人五十出头,却身着一身窄袖花布衫子,看上去体态很有些风骚,一上前就自来熟似的含笑团团道了个万福,显见是个精明饶舌的。见着这个人上来,徐大老爷方才觉得心定了,斜睨着一旁稳若泰山的徐迢,又扫了一眼站在那儿满脸平静的徐勋,他便不疾不徐地问道:“那婆子,你是什么人?”
那马脸妇人笑吟吟又屈了屈膝:“小妇人是个稳婆,也就是大伙儿俗称的接生婆子。”
“那你这辈子接生了多少人,都能一一记得?”
“爷说笑了,过手的孩子少说也有百八十,小妇人哪里能记得这般清楚?只有十几年前的一桩事情,小妇人怎么也忘不了。一来接了小妇人过去的男人是有名乐善好施的徐二爷,二来那孕妇产后大出血,苦苦哀求请徐二爷照应她的孩子,她来世做牛做马也一定会好好报答。徐二爷也真是汉子,竟是一口答应,说是会将她的孩子当成自己儿子一般抚育。”
倘若真是十几岁的少年,听到这话不说晴天霹雳,至少也是惊骇欲绝。然而,徐勋两世为人,事先又早防备了徐家使这种阴毒伎俩,这会儿站在旁边看着这场好戏,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瞥见下首的徐迢一时眉头紧皱,他甚至还有余暇轻轻冲着这位六叔点了点头。
徐大老爷却没留意徐勋,一面心中暗自得意,一面不冷不热地问道:“当初我那二弟让你去接生的孩子,身上可有什么记认?”
“呃……小妇人记得,他手肘上有一块小小的青记,这脑袋上的旋儿稍稍偏右一些。”马脸妇人只一歪头就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旋即突然又一拍巴掌道,“对了对了,徐二爷还曾经说过,这族中这一辈的孩子是力字辈,所以当着那奄奄一息的女人给襁褓中的孩子起了个名字,记得……记得起了个单名勋字,这不应该叫徐勋?”
第五十五章 碰撞(三)
这徐勋两个字一出,偌大的宗祠院子里这才是真正一片哗然。不管是心中存疑的,幸灾乐祸的,心怀叵测的,嗤之以鼻的……不论什么心情表情,几乎每个人都是拉着旁边的人议论纷纷,只有那有座位的几个尊长,还有孤零零站在那儿的徐勋一声不吭。
“你刚刚说你是稳婆,你是哪里人?一直在哪儿住?”
自打刚刚来了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徐迢终于站起身发了话,这淡淡的两个问题一出,眼见四周皆静,他也不等那马脸妇人回答,突然冷笑了一声:“这金陵城的稳婆少说也有百八十,今天是谁找了你来这儿说这番话的?二哥当年虽说是有些名气,可还不到满城皆知的地步,况且谁都知道小七是二哥回金陵时抱回来的,怎的到你这就变成了二哥找了你去给人接生?至于那些表记,全都是有心人随随便便能看见的,天知道你是不是道听途说!”
徐迢从吏到官,成天就是和文牍案卷打交道,各种各样的诡辩之词也不知道看过多少,这几句话一问,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哪怕是已经有所防备的徐大老爷,眼见得人前多数不哼不哈的老六一下子这般言辞凌厉,他不禁心中一突,按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出声时,却不防徐迢竟是就这么缓缓坐下了。然而,与那坐下的姿态截然不同的是,那比之前更锋利的话刀。
“若是你胡言乱语,也不用劳烦别人,我直接带了你回应天府衙,看看三木之下,你这供词究竟有几句是真的!”
徐迢刚刚坐着不吭声,瞅着不过是族中寻寻常常的一个长辈,但这会儿一开口,不但那马脸妇人噤若寒蝉,更多的人都记起了这一位是如今徐氏一族中唯一一个出仕的,都记起了前些天还去贺过这一位的高升。于是,就连想要站起来帮几句腔的徐三老爷斟酌再三,离开椅子的屁股也又坐了回去,更不要说别人。而徐大老爷只觉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越发坐立不安,眼角余光不知不觉就往一角扫了过去。终于,他等到了一个犹如仙乐一般的声音。
“生母未明,原就是身份不明,就是徐迢兄搬出大明律来,那上面也是这么写的。”
随着这声音出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衫四五十许的文士。尽管和徐迢是差不多的打扮,身材亦是相仿,但此时这人这么施施然走出来,形容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范,刚刚安然而坐言语如刀的徐迢竟是就被这么比了下去。即便是徐迢自个,看着这个走出来的人,暗地里早预备了许久的下半截话,一时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惊疑。
“赵给事!”
徐大老爷心头大石终于落下,此时慌忙离座上前深深长揖:“您难得来指点动儿一二,没想到正遇到徐氏宗族事,委屈您在偏屋等了这么久。区区小事,何劳您这工科给事中……”
“都是老交情了,徐兄不介意我插嘴你们族中的内务就好。”
赵钦含笑打断了徐大老爷的话,见满座众人包括徐迢在内都起身不迭,他便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即不紧不慢地说:“大明律上都有明文,一者良贱不婚,一者不得犯奸。虽说徐边昔日亦是有美名在外,但既是不知道此子生母是谁,便不能保准此事。既如此,容留此子为徐边嗣子,哪怕不是混淆血脉,至少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换言之,当年将这徐勋的名字上了户籍黄册,就已经是徐边藐视律法!”
此话一出,哪怕是有心回护的徐迢,这会儿也是被噎得倒吸一口凉气,更不用说四周围其他的徐氏族人。尽管都是朝廷官员,工科给事中也只是七品,和徐迢的应天府经历司经历亦不过平齐,但只要年岁大一点的都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南京工科给事中是南京官,俗称南科,虽说并不是最得意,但只要有大佬赏识,提拔上京在六部转一圈,再熬上一段时日,极可能就是贵不可言,哪像徐迢还只是才开始挣扎?
徐勋前几天才刚刚得知句容赵家的存在,虽通过慧通这个前西厂的人物打听了一些情形,但真正见面,那却和道听途说完全不同。眼见赵钦就这么背手一站,四周围的徐家人就全都慑于那种气势,连徐迢亦是被其人轻飘飘一通话噎得哑口无言,他定了定神,便不动声色地迈上前了一步。
“赵给事的意思是说,小子不该上徐家族谱么?”
赵钦这才回转身来,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徐勋片刻,随即淡淡地说:“长幼嫡庶,礼法大伦。你是令尊的儿子也好,不是他亲生也罢,生母未明这四个字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就算依照徐二爷当年抱你回来的意思,将你归在他名下,承嗣却是于理无据,于法无依。况且,我听说你从前不思进取举止无状,你敢说没有?”
这居高临下的责问,听在徐勋耳中固然刺耳,但四周围的旁人听来,却是有的如释重负,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敬佩称赞,有的欲言又止。见那边厢的六叔徐迢蠕动嘴唇,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又始终有所顾忌,徐勋哂然一笑,就这么坦坦荡荡抬起头来。
“没错,我当初糊涂是有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小子也不想为过去的错事辩解。只是,大人固然是朝廷官员,站在为人子的面前指斥我爹不是,我却听不得!藐视律法这四个字,我爹还当不起!”
徐勋也不管四周围的人是如何一副惊骇的表情,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赵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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